康熙番外(四十一) 文 / 爱晕
梦觉云屏依旧空之一——康熙番外(四十一)
自福全那日在“云水无涯”对我说了那番话后,似乎一夕之间将千斤都卸了下来,再无挂碍,他的身子反倒奇迹般的慢慢好了起来,歇了半个月已可下床,又过了一月,他主动请缨,要去江宁采买太后圣寿所需一应物件,起初我担心他大病初愈不宜远行,但后来想想,他因芸儿的死所受的打击极是沉重,觉得让他去江宁散散心也好,何况江宁织造曹寅是我们兄弟的总角之交,也许看看江南水乡的景致再与曹寅叙叙旧情能让福全的心绪得以排遣,便准了其所请。
福全离京前来乾清宫辞行,挥退众人后,他肃容道,“皇上预备如何处置明珠和索额图?”
我心里一突,不动声色的端起案上雨过天青色的茶盏轻呷了一口,“你说呢?”
福全目光闪动,“若我是皇上,恨不得生啖其肉,可此二人权势涛天,不可之过急,需得步步为营,各个击破分而除之。”
我轻叩着手指问,“你的意思是……?”
福全抿着嘴角低头想了一晌,似是有些为难,“索额图是太子的亲舅公,太子年纪尚幼,故而索额图不宜擅动,可明珠和大阿哥也是……”
“朕理会得。”我知道福全仍惦念着与容若的情意,遂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不需再为此事心了,最近江南不太安宁,什么红花会天地会的闹得厉害,你此去万事小心,太后的寿诞日子还早,你不必急着回京,随曹寅好好在各处玩玩,尽兴了才回来。”
福全颌首称是,“听闻皇上着舒穆禄去江南清剿反贼颇有成效?”
我点点头,“上个月呈了折子来,说是剿了红花会和盐帮在扬州和临安的几个分舵,楚惜泉也在混战中授首了。”
福全皱着眉,显得他病后初愈的眼陷得更深了,“皇上,舒穆禄有否提及共剿灭多少反贼?”
我想了想道,“扬州三千二百余人,临安二千一百余人。”
福全嘴角一颤,“皇上,臣听闻,其实舒穆禄在扬州、临安所擒杀的反贼连其家小一同算上,总共也不过千余,其他的……”
我端着茶盏的手一抖,“怎样?”
福全语气沉痛,“俱是当地的无辜百姓!”
这消息与舒穆禄所奏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我惊道,“当真?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见曹寅奏报?”
福全表情凝重,“臣在江南一带有不少朋友,是从他们的书信中得知的,曹寅给皇上的坻报,总要先查察一番,确实无误了,才可上达天听,估计也就在这一两日了。”
我猛的一掌击在案上,“该死的舒穆禄,朕花了多少心血才将前明的遗老遗少安抚下来,被他如此一来,岂不前功尽弃?”
在屋内一角的酸枝木架上闭目安憩的黄兜吸蜜鹦鹉被突如其来的响声惊醒了,不停拍打着翅膀拿腔拿调的叫着,“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
李德全安抚了久久,鹦鹉才慢慢平静,东暖阁再度安谥下来,重归沉寂。
******
图娅这次的身孕怀着很辛苦,吐酸持续了近两个月还没有任何见好的迹象。荤腥是万万沾不得的,连闻到些许气味也会让她恶心上半天。看着她每日明明没有任何胃口,却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吃了吐,吐了又再吃的这么折腾着,我的心也纠结起来。
得知她再度怀了龙脉,皇祖母和太后都各有赏赐,不过最高兴的人还是图娅的大哥察珲多丹济,几年前他进京报丧,图娅大恸之下失了孩子,察珲多丹济极是内疚,这次得了我派人传去的消息,特地从土谢图满满的送来几大车的东西,据说都是图娅当年在草原时爱吃爱玩的。只可惜图娅食欲全无,那些原本她爱吃的现在闻都闻不得,还有她一向爱看的李义山的诗,说是太过伤春悲秋,看了对孩子不好,也一概压了箱底。
最大的改变就是她越发的离不开我了,若是有我陪着,她就吃得多些,也睡得香些,怀孕使她更加的多愁善感,也更加的依赖我了。宫里有些嫔妃说她趁着有身孕借机抬高自己,也有人讥讽她没有象其他有孕的小妃子一样得到晋封,更有人说她有了身子还不知收敛,依旧占着绿头牌不肯让出侍寝的位置。可这些图娅都全然的不在意,她就象一个在沙漠中渴极了的人一样希冀着我的爱怜,纯粹的,澄净而不掺一丝杂质的在意着我的每一丝情绪,我对着她亲手缝制的小衣裳含笑说一句赞扬的话也能让她雀跃半天,我略蹙下眉头,她的眼里也跟着蒙上阴霾。
宫里看似一潭静水,众嫔妃们嘴上互相亲热的叫着“姐姐,妹妹。”其实在这看似一团和气的表面背后,是多少年都不曾改变的相互攻讦。为自己的家族,为封号,为皇帝的宠爱,甚至为小小的一件赏赐,任何事情都会成为她们争斗的理由。
图娅的这般真性情让她在后宫里几乎成了众矢之的。
=========================================================
=========================================================
=========================================================
我恨恨的看他,“那他是谁你总该知道吧。”
太乙高深莫测的一笑,“他很快会来,来时你一定会知道。”说罢用手中的拂尘点了点白鹤的
颈项,白鹤引吭嘶鸣一声腾空而起,顷刻间冲入云宵。
揉了揉眼睛,我望着头顶绣着五蝠祥云寿桃花纹的罗帐发呆,最近我时常做这样的梦,醒过来就一遍遍揣测太乙的话到底会应验在哪个孩子身上,也许真是日有所思才夜有所梦吧。
钮祜禄氏生下的是个女娃,定贵人年前产下个小阿哥,我惦记着太乙的那个梦,特意从成都大慈寺召来得道高僧丈雪通醉禅师,哪知禅师瞧过之后,说小阿哥与大位无缘,却与佛祖有不小的缘分,将信将疑之下,我把小阿哥抱去苏麻嬷嬷的“净心斋”,哪知小阿哥竟与嬷嬷如此投缘,一被嬷嬷抱在怀里就拉着嬷嬷的袖子咯咯笑个不停,我诧异之下便给这孩子取名胤祹(1)。
如果大位不属胤祹,那会不会着落在德嫔身上呢?她就快临盆了,以她遇事进退得宜,从容淡然不卑不亢的态度,也许倒真是蕴育我继承人的好人选,再来就是……
身边的图娅动了动,两手抱紧了我的左臂睡得正香,怀孕使她脸上自然而然的泛起一层母性的,珍珠般的光泽,她的睡颜平静而又安详。我微微欠起身,拉高了丝被轻裹住她半露在外的肩膀。
太乙的话到底该不该相信呢?
目光透过淡青色的罗帷落到屋角德嫔送来的那盆山茶花上,要是德嫔的孩子,以她素来淡然清冷的性子,我倒并不担心,可若是图娅的孩子……这孩子要是象他的额娘那样至情至性,为了个“情”字不惜飞蛾扑火,那可怎么好?
月华如练,似水般透进窗棂来,夜色已阑,已是三月的天气,可图娅自有了身子后就突然畏起寒来,铺了毛垫,盖着厚厚的锦丝被,还要在内室里笼个小火盆,胡思乱想了一会,只觉得屋内闷热异常,背后已是沁出一身薄汗来,轻扯开盖在身上的半边被子,也只是清凉了少许。
倾过身,我轻轻托起图娅的头,小心翼翼的把左臂从她的怀中一点一点的抽出来,再慢慢的翻转了身子,背上燥热略微减轻了些许。
我的动作惊动了图娅,她在我背后几不可闻的咕哝了一声,也跟着侧过身来,一手环住了我的腰,脸颊贴上了我的背,满意的蹭了几下,又再度甜甜睡去。
才觉得汗散了些,被她这么一抱立时又冐出汗来,我苦笑着轻轻挣了挣,可却换来她抱得更紧。我只得静静躺着不再动,已经过了丑时了吧,我迷迷糊糊的想,心静自然凉,再过一个时辰也就该早朝了。
将睡未睡时,内室的门被轻轻推开,在外屋坐夜的香密儿蹑手蹑脚走了进来,唤道,“皇上?皇上?”
我半撩起帐子探首问,“什么事?”
香密儿伸了伸脖子,轻声道,“皇上,小多子公公来了,说有急事要禀报皇上。”
我浑身一震,顿时睡意全无,三个月前,我终是放心不下,遣了小多子去畅春园,李濯缨三日一奏,他是一日一奏,算算日子小菊也就在这几日了,小多子现在回来,难道说小菊……?
“快传他……”我心中着急,不知不觉间提高了声量,图娅身子一动,我立时警觉,压低了声音对香密儿道,“快传他进来。”
想要披衣下床,试着掰了掰图娅的手却是纹丝不动,怕吵醒了她我不敢用劲,只得稍支肘撑起了身子,斜靠在床屏边。
站在内室的门槛外,小多子语带焦灼,“皇上,畅春园……那边……那边……”
他越是吞吞吐吐,我越是着急,转头看看图娅,她兀自沉睡着,我轻斥道,“快说!”
小多子举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回……回皇上,畅春园的主子从昨儿个申时起就……到如今已经快一夜了,李太医怕是……怕是难……难……让奴才来向皇上讨个旨意。”
我再也忍不住了,在床沿边一撑便要坐起,图娅却在此时双臂一收将我拦腰抱住,连双腿也拢了过来。
我身子一僵,顿住不动,“图娅!”我低低唤她。
她静静不语,只环着我的腰,我想转过身,她却把脸紧贴着我的背不放,室内一下子安静下来,罗帐里只闻我俩的呼吸交错起伏,小多子不敢催我,也不敢再说话,只得满面焦急的在门外探头探脑。
“图娅!”我又唤了一声,她依旧不语,只在我背后摇了,似乞求又似拒绝,我无言的由她抱着,后背慢慢的濡湿了,无力的闭上眼,我在心里无声的叹息着,我俩间象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角力,一场只有输家,没有赢家的角力。
神思绻绻间,图娅在身后呜咽一声,腰上蓦然一松,我转过身凝睇着她,她把脸埋入枕间不看我,只微微颤动的肩膀泄露了她的情绪。“图娅。”我抚着她的秀发再度唤她,她抽泣不语,轻轻在她发上落下一吻,心中似有千言万语,出口却只余三个字,“对不住!”——
(1)祹:意思是:神,福,也有袖子的意思。
各位亲,偶双休日要读书,没有时间更滴,不要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