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番外(四十) 文 / 爱晕
访旧伤离欲断魂之一——康熙番外(四十)
我气定神闲的捻起一颗白子,以一个小马步飞截断了常宁的大龙。
“唉,没意思。”常宁把手里剩下的云子往棋盒里一扔,人就懒洋洋的往椅背上一倒,“三哥,我都输两局了。”
我笑了笑,指着棋盘,“你每回都这么嚣狂冒进,不输才怪!”
常宁垮着脸,“三哥,皇上,您就应承了我吧。”
东暖阁的门帘子一挑,福全搓着手迈了进来,“五弟,你又缠着皇上要什么呢?”
我斜睨了常宁一眼,冲着福全努努嘴,“诺,你自个儿跟他说吧。”
常宁献媚似的站起身来,抢在魏珠前面接过了福全刚解下来的鹤氅,陪着笑道,“二哥,弟弟有事求您呢。”
福全眉毛一挑,仔细打量了一眼常宁,“瞧你那样,一准不是好事,说吧!”
常宁嘿嘿一笑,接过小多子递上的茶水双手捧到福全面前,“是这么个事,八月间吧,皇上就跟我说,让我这个月去喜峰口巡视边防。本来嘛,我去个十天半个月的也没什么大碍,可是……”常宁抿了抿嘴,脸上流露出一丝柔意,“可是,上个月岚枫有了身子,二哥,你知道的,前年她好容易生下个小阿哥,才没几个月就夭了。我…”
说到这里,常宁整了整马蹄袖,恭恭敬敬的给福全作了个揖,“二哥,弟弟给你作揖了,这次能不能烦劳二哥替我办了这趟差,下次二哥若有什么差遣,常宁绝无二话。”
福全拧了拧眉毛,似是有些犹豫,见常宁一脸苦相的连连打躬作揖,迟疑了片刻便舒展了眉,拍了拍常宁的肩膀道,“都是自家兄弟,何必这样客气。”继而转向我说,“皇上,这差事臣接了。”
由京城去往喜峰口,需先经冀北重镇蓟州,再去向西南经遵化,十月间的天气,山路崎岖,一来一回,福全足足用了近两个月,听随行的阿格尔传回的消息,他在遵化还病了一场。常宁心里很数意不去,便好说歹说的拉着我,非在福全回京那天在北门外候着接他二哥不可。
在半坡亭候着了福全,常宁一见便红了眼,“二哥,你怎么瘦成这样啦!”
我见福全的确比离京时憔悴了不少,也担心起来,“二哥,你身子还没好爽利么?”福全勉强笑了笑,方要答话,就见远处跌跌撞撞跑来个人,常宁眼尖,指着叫道,“二哥,那不是你府里的赵乃禄,小全禄么?”
我眯了眯眼,果然是福全的贴身太监赵乃禄。
小禄子跑了近了,往亭子外边一跪,哭丧着叫道,“主子,不好啦。”
常宁不乐意了,一拍桌子站起来,“皇上在这呢,你个没眼力见的奴才,嚎什么呢,你主子好好的。”
小禄子嘴一扁已经是带了哭腔,先朝我磕了个头,我挥了挥手道,“罢了,有什么事,你慢慢说,可是裕王府里出了什么事。”
小禄子不知是慌的,还是被常宁刚才那一喝吓得,竟是哆嗦着一时说不出话来。
福全惨白了脸色,抖着嘴唇问,“是……不……是芸儿她?”
“呜……”小禄子终忍不住哭了出来,胡乱抹着眼泪道,“主子,您快回去看看吧,庶福晋水米不进已经好几天了,今儿个早上就连人都不认了……福晋……福晋……”
“芸儿。”福全喃喃的唤了一声,几个跨步便拉过了“绝影”翻身上了马才象忽然想起什么一般,满脸恳求的望着我,我朝他颌首,“二哥,你府上有事,就先回了吧,朕这里不碍的。”
福全感激的在马上拱了拱手,打马去了。
常宁叹息了一声,“三哥,咱们也去瞧瞧吧,芸儿可是二哥的心尖子上的人,她要是有个什么,二哥他……唉!”
“嗯。”我点点头,转而吩咐李德全,“你去宫里,拿棵长白山千年人参来,记着,要最好的!”
由小禄子在前头引着路,我问,“芸儿是谁?”
常宁叹了口气,“就是以前贵太妃那掌书画的童芸儿呀,三哥你忘啦,四年前贵太妃作的主,你指给二哥的,你还曾夸过她抚得一手好琴呢。”
童芸儿?我想了想,脑中似浮起一个清雅的女子,总是一脸温婉,是了,当年是福全自己请的旨,他原是想立童芸儿为侧福晋,可童芸儿是个汉人,父亲也不过是六品的翰林院修撰,所以只封了个庶福晋。
才进了福全的裕王府,天上就开始飘起细细的雪花来,落到脸上有些凉凉的,松阔台赶上几步,扯住了小禄子,转身问我,“皇上,不如让奴才先去找顶暖轿来吧。”
想起福全离去时忧悒的表情,我摇,“不必了,小禄子,快!”
跟着小禄子走了足足有半柱香的功夫,常宁忍不住了,“小禄子,你到底认不认得路呀,怎么越走越偏了呢?”
我心下也有些奇怪,福全的府里我并非第一回来,小禄子带的路,怎么竟是往下人的住处去的?
小禄子苦着脸道,“回皇上和恭亲王的话,庶福晋爱清净,是住得偏僻了些,就快到了。”
又穿过个回廊,小禄子指着前面的一个小院落,“皇上,到了。这就是庶福晋住的‘云水无涯’。”
福全苦笑了下,抚了抚胸口道,“是啊,他也跟了我十来年了,算得上是亲信了吧。”
我只听“算得上”三字便知还有下文,果然福全继续道,“我一直以为,他脾气虽爆了些,却总还是个可靠之人,谁知半年前,被我发现,他一个五品都统,竟置了三座外宅,光是小妾就娶了七个。”
我心里顿时咯噔一下,郎卫隶属八旗禁卫军,兵勇必须从上三旗中挑选,管的就是皇帝扈从护驾与宫廷的内防,福全方才又提到容若,难不成……
福全低叹了一声,“皇上,福全对不起你。”
我浑身一震,只听福全幽然道,“一直以来,我就是个随性闲散之人,向往的是那种‘闲种花草忙看月,朝听鸟喧晚参禅’的自在生活。奈何生在了帝王之家,就有了一份不容我推卸的责任。自认识了容若,我就象找到了另一个自己一般。这些年他对小……对良嫔娘娘始终放不下,人虽去了古北口,可每年回京叙职的时候,他都会来找我,求我按排他和……见上一面。”
我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往脸面上涌去,霎时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福全闭了闭眼,“容若每次进宫,我都吩咐蒙赫千万要小心照拂,饶是如此,还是寝食难安。”
我深吸了口气,压抑着呯呯的心跳,勉强控制自己耐住性子听下去。
福全轻咳了几声,续道,“五月间容若回京,依旧是蒙赫安排他进的宫,几日后他就得了病,我心中惴惴不安只怕是东窗事发,可后来见皇上你亲自探视又赐下金鸡纳霜方才松了口气。谁知没过几日,容若终居还是不治。后来,我发现蒙赫挥金如土,派人细察,这才发现他……唉!”
“是谁?”我咬着牙问。
福全目光黯淡,迟疑了一下,避开我的目光一字一顿道,“索-额-图!”
果然是他!为何?索额图这些年与明珠虽然明争暗斗,但也还未到不择手段的地步,他为何要用这般卑劣的手段利用容若来打击明珠,还要累及小菊?我狠狠的握紧了拳头,指甲用力的嵌进掌心里,脑中已是轰然作响,偏偏福全的声音还是如此清晰,字字都传入耳里。
福全似乎看出了心中的疑问,抿着嘴小心翼翼的斟字酌句,看着我的眼里竟有几分怜悯,“明珠与索额图因何而争皇上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可是……”他的脸异样的苍白,停了久久,才象下定决心似的抬头看着我道,“我真不明白,容若这般似清风朗月一样的人儿,怎么会有明珠这样的阿玛。明珠不该为扶助大阿哥而使出那样下流的手段!真正害了容若的,不是索额图,而是他!要不是他为毁太子清誉,故意使人让太子迷上娈童,索额图又怎么会收买蒙赫,利用容若来报复?”——
(1)在编制上,八旗兵又分为“禁旅八旗”和“驻防八旗”。“禁旅”,是八旗兵中留驻京城的部分,是禁卫军性质的部队。在这支禁卫军中又可以分为郎卫和兵卫两种。郎卫又称亲军营,主要负责保卫宫廷和作为皇帝的随从武装,是皇帝身边的亲军。郎卫俱由领侍卫府统辖,全部官兵都是从正黄、正白、镶黄等所谓上三旗的人员中挑选的,由这三个旗各派二人为领侍卫大臣以率领之。兵卫主要负责卫戍京师的工作。在兵卫中又分护军、骁骑、前锋、步军各营。又在各营内(包括亲军各营)挑选更精锐者编为神机营、健锐营、火器营、虎营等特种兵。这些特种兵都受过专门的训练,配备有当时最锐利的武器,清廷企图不断以新的军事技术和装备来加强自己的亲军,作为王朝的基本镇压力量,不但用以保证皇帝的绝对安全和畿辅地区的稳定秩序,亦用以镇慑其他各军——
另外:回各位亲们的话,基本上快虐完了,这章的作用大家也看出来了,释疑用的。结局一定是好的,请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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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旧伤离欲断魂之三——康熙番外(四十)
落日溶金,暮色四合,我负手站在窗爆才下过了雪,残阳将乾清宫的飞檐映照在雪地之上,如一把出了鞘的利剑。
“生者百岁,相去几何,欢乐苦短,忧愁实多,何如雪洒,日往烟梦……”福全的唇,苍白的脸犹在眼前晃动,“皇上,福全的罪,罪该万死,皇上要如何处置,福全都毫无怨言。”
“嗤“的一声轻响,我转身一看,不知从哪里来的一只飞蛾扑到了烛火上,烧着了翅膀,落到案上无力挣扎着。
魏珠赶上几步就要伸手清理,被我用手一挡,“你下去吧!“
他疑惑的看了我一眼,还是应声退到了一边。
伸手从袖笼里抽出一方明黄丝帕,我捻起那只蛾子,慢慢凑到了烛台爆火焰的让它挣动着想要脱离我的掌控,可惜它的力气和我的手指比起来,小得如同蚍蜉撼住,我嘴角漾起了一丝笑,牢牢的捏着它另一边的翅膀,一团小小的火光在我手中跳动了一下,随着我两指一松,如尘埃一般落到了地上,用脚尖轻轻一踗便变成了齑粉,我脸上的笑意更深了,福全,罪该万死的不-是-你。
李德全轻轻的走进东暖阁来,“皇上,李濯缨的折子到了。”
“嗯。”我使了个眼色,他麻利的在御案边的第三个柜子里取出钥匙打开了密折匣子,我接过折子,又吩咐他,“把三天前的那一份也拿过来。”
细细比完了两份折子,我凝神想了想,“小菊生来身子虚寒,却偏爱吃那些生冷的瓜果,你吩咐下去,柿子不可再送了,葡萄是她素来爱吃的,但也不能由着她,每日叮紧些,最多只让她进一小碗。还有,上次胡天明说,多喝些j□j可预防抽筋,你也多预备些,从御膳房再挑两个得用的厨子,让他们去庄子上多弄些可口的吃食来。再让太医院去民间寻寻,可是治孕妇牙齿出血的偏方,记住!一定要对身子无害的。”
李德全嘴角抽搐了一下,低应了声去了。
我有些头痛的按了按太阳,小菊这次怀孕甚是艰难。我原来以为会和怀胤禩那时一般,除了头三个月的孕吐不会有太大的不适。可没想到才把她送到庄子上不久,她就出现了强烈的妊娠反应,可都过了半年,她依旧是全无胃口,不但呕吐不止,而且还小腿浮肿,牙齿出血,每隔三天李濯缨的折子一来我就心急如焚,想插翅飞过去,可又偏偏不能,这孩子还未出生就如此折腾人,难道真如太乙所说……
“皇上,皇上!”魏珠唤回了我的神智,我深吸了口气端正了身子,“什么事?”
魏珠看看了李德全离去的方向,犹疑了一下道,“皇上,胡太医他……殁了!”
“胡太医,哪个胡太医?”我怔了怔,“胡天明?”
魏珠点了点头,“是!”
我又惊讶又黯然,胡天明今年才不到五十五吧,小时候我见了喜,是他每日来望闻问切,正是冲着这份情,我才准了他促回乡,他走时精神矍烁,我还特赐御笔金匾“妙手回春”让他荣归故里,怎么才不过半年就……
有的生命如秋末的落叶般无可奈何的去了,有的生命却象等待被春风吹开的般悄悄的来了,腊月里,太医请平安脉的时候,诊出图娅有了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