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之十九 刀行龙溪镇（一） 文 / 恋海棠
血眼狂刀的表情变了变，虽然看不到他的眼睛，无法通过那扇窗户看透他的内心，但他的脸上、嘴角的变化却清晰可见。
“你不想被人知道你双眼失明这件事，不想冒险葬送了自己这条命，是因为你为亡女复仇的信念还一直存在，是吧？”
“是的，我在西行的路上，在斩杀每一个敌人的时候，都一直是这样的念头在提醒着我，支撑着我，催促着我。”
“我会对你使用锥天绝刀，是因为你用那么残忍的手段对待顾元曦，我几乎看不到你身上有什么人性可言，我本来是要杀了你的，但就在我的刀和你的刀碰撞的一瞬间，在我近距离的看到你的眼神的一瞬间，我明白了，你还始终抱着那样的信念，你的人性并没有真正泯灭。”
“你就因为这样没有杀了我？”
“是的。”
血眼狂刀笑了笑。
慕容翦没有笑。
“老实说，你真有点像天竺的圣僧，我听过他们的课业，在他们颂读的佛经中，真和你讲的有几分相似，”血眼狂刀道，“《华严经——普贤菩萨行愿品》：我昔所造之恶业，皆由无始贪瞋痴，从身语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忏悔。”
慕容翦答道：“《佛为首迦长者说业报差别经》：若人造重罪,作已深自责；忏悔更不造,能拔根本业。”
“圣僧也同你一样，看到了我眼中的杀气与怨气，他们想要我忏悔，他们想要我立刻放下屠刀，我甚至也真的一度被佛教的那种超然的氛围所感染，我入了佛教，埋了刀，追随圣僧左右，但最终我还是挖出了我的刀，杀了圣僧！”
慕容翦在叹息。
这个现实的世界就是这样，佛法、经书可以指引人从善，但却很难轻易的令迷途者知返，真正的放下恶业并不是诵读几句佛经这么简单，假如真的是这样，那我们的世界还会是这样吗？
“圣僧教给我入定的法门，这样可以令我摈弃所有的杂念来对敌。”
“对敌？佛教的禅定可不是用来对敌的，佛门地、水、火、风四大皆空，根本无恨可言，在得道者眼里，哪来的敌人？”
“什么？”
“你的心里还有敌人，你就无法做到真正的入定，你的杂念根本就没有消除。”
血眼狂刀沉默，他突然发现自己在寻龙面前是显得多么无知。
世人的无知在大多数时候都是因为没有认识到自己的无知，而一旦你接受并正视这一点，你就超脱于俗世了，只可惜很少有人能够真真切切的接受自己的无知，当你一沾染到那纸醉金迷的俗世中，一陷入到那甚嚣尘上的市井里，这样的念头就稍纵即逝了，问题的根本就在于你无法坚持，没有持之以恒的定力。
五个带刀的汉子正围着一张桃木桌大口的喝着陈酿的米酒，他们带着粗重的呼吸声，夹着汗液、血液的恶臭味儿，他们边喝边大声嚷嚷着什么，他们有些醉了，周围邻近的几桌食客都有几分惧怕他们，纷纷挪了位置。
“你们在喝酒吗？”一个中年佩刀男人在很多人都远离他们的时候，却站到了他们跟前，离他们只有几尺的距离，他体型略显瘦削，穿着一件蓝色云翔符蝠纹劲装，腰间系着犀角带，踏的是虎纹长靿靴，手里握着一把窄而长，形式古雅的刀。
“什么？”那汉子中一个有青龙纹身的斜着看了一眼他。
“你们知道这酒是如何酿成的吗？有多少道工序吗？总共要耗费多少力气和时间吗？”
“你说什么？”龙纹身的汉子怒目望着他喝道。
“你们是这里的常客吗？或者只是路人？”
“常客又怎样？路人又怎样？”
“我希望你们只是路人。”
一个正痛饮着的壮汉，身上纹着青面獠牙的下山虎，他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咆哮道：“你他娘的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那人沉默。
“你如果是想讨口酒喝老子给你就是了！”虎纹身的壮汉猛滇起桌上的一坛酒朝中年佩刀男人掷去，这壮汉叫做罗虎，小名虎子，他生性极其凶悍，他的刀杀过不少人，不过像这个中年刀客主动跑来惹他的情况还是头一次，周围的一些食客已经悄悄起身离开，他们不愿意看到血腥的一幕，他们甚至可以想象中年刀客的血溅到自己酒桌上的情景。
可是酒坛没有砸到中年刀客的脸，甚至没有伤到他的一根汗毛，而是被牢牢的抓在他的手上，他提起酒坛喝了两口，赞道：“好酒！”
罗虎的脸色变了变，他没有想到这个冒失鬼竟然有如此的身手，能在这么近的距离里接住他的酒坛，这可不是省油的灯能做到的。
“龙哥，动手吧！”罗虎吼道。
那龙纹身的汉子就是龙哥，叫做徐龙，是这五人中的老大，他望着中年刀客，带着几分醉意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你没喝醉吧？你死前让老子知道你的名字吧！”
“慕容翦。”有这样身手的人当然是慕容翦。
酒诞生的本意并不是让人买醉，或是壮胆，让人变得粗野、庸俗，酒应该附有更多的文化韵味，每一个喝酒的人应该尊重酿造的过程，尊重他呆在阴暗的酒窖里无数个年头，只是为了蜕变成你口中的美酒。
慕容翦一般都不会喝酒，他认为酒精不太适合他这样的用刀之人，酒精会使用刀的人变得粗野、狂暴，他们很容易杀人，就好象现在的情况，因为他们并不真正懂酒、尊重酿造的过程，酒只是他们发泄的工粳就好象街头的。
他近几年唯一的一次沾酒还是十多天前，在入云城。
慕容翦手里没有刀的时候，他其实是宁愿品酒的，他尊重、理解这杯中的尤物，但当他握着刀，却又咽下几口酒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