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患（补完） 文 / 何年安在渔
谢氏憋红着脸拧着莫老太的脖子，硬是顺着狭窄曲折的院道滚了好几圈。莫家院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边边角角处还放着许多杂物。是以，莫祺振刚跨过门槛，脚尖还未落下，眼见一庞然大物就要撞上来，心里一懵，直直就一脚上去！
“哎哟，哪个作死的竟敢偷袭老娘？”登时，谢氏便从莫老太身上飞了出去，跌到在不远处的菜圃内。恰巧前些日子刚翻了土、浇了水，里面都是软泥和杂乱的菜苗，因而谢氏除了被稀泥拱得满身狼狈，糊了一嘴烂泥外，身子骨倒是未曾有碍。
谢氏话音刚落，莫祺振当即眼皮一跳，再往地上定睛一瞧，莫老太散乱着头发，脸上狰狞的凶狠模样，这回儿挣扎着站起身来，俯瞰着谢氏的滑稽样子，嘴里恨恨嘲弄道：“我呸！瞅瞅你那下贱样儿，往日里瞧在你那秀才儿子的份上，给你几分面子！如今耍个哪门子威风，不过一破落绝户儿罢了！”
莫老太怒目圆睁正骂得解气，不想扯开了嘴角处颇深的划口，渗出了一丝丝血迹，当即疼得她直磨牙，一边掏出手帕捂着嘴，一边瞪着谢氏忿忿地低声怨怼着。
莫祺振甫一进门，桐娘先前一直提着的心落了一半。正要起身迎过去，就听寡妇谢氏惨叫一声，还未回过神来，紧接着便是莫老太一刻不停的咒骂。如今得了个空儿，赶忙走至皱着眉的莫祺振身旁，拽了拽衣袖。
谢氏一听到莫老太那般说，想到自家独子已被抓了壮丁，鼻头一酸，一下子两行热泪顺着狼狈的脸庞就淌了下来，辛酸心痛的无以复加。正伤心着，视线一斜就瞧见了与桐娘挨站着高大威猛的莫祺振，登时眼睛一红，心中各种滋味纷至沓来。
莫老太眼也不眨地盯着谢氏的作态，不愿错过她任何一个出丑的画面。如今见谢氏出神地瞧着，眼中满是妒恨，当下心口一乐，得意洋洋起来。莫老太转头瞅了眼自家二儿子，依旧是平时那副模样，却觉得比往常顺眼了许多。眼皮一翻，莫老太勾起嘴角，对着谢氏大笑了一声正欲说话，便见谢氏坐在菜圃里双手一摊，溅起一阵泥泞，而后胡乱得蹬着双腿，仰着头肆意闹了起来。
“老天啊，你不开眼哪！为何偏将我的儿一人带走了去？若是晓得今日要蒙受莫家这般的羞辱，我早该在我儿被抓时就一头撞死在院门上！死后见了阎王爷，也好让他来评评理，瞧瞧老莫家做的事儿是何等不地道！……”说着，谢氏便大哭了起来，嚎得天崩地裂，任谁听了都会觉着她遭了天大的委屈。
莫老太听了谢氏这话气得上火，咬着牙心中暗骂，正欲还口争辩时，门口处传来一阵牛车响动声，登时她头皮一麻，果然便见莫老头阴沉着脸走了过来。
“谢家妹子，你说这番话是何故？”莫老头未进门就听见谢氏那哭嚎声，一股怒气就汹涌翻腾了上来，恨不得当下找团牛屎将她嘴给糊了。心里不痛快因而也没得好脸色，双目径直扫过谢氏憋着气问道。
谢氏焉能看不到莫老头此刻的怒火？只她心中也存着怨气，并不后悔方才脱口而出针对莫家的话语，索性不管不顾，冲着莫老头便质问道：“莫家大哥，我一向敬你处事公允，如今你家婆子先是诓骗我喜蔓的婚事，撕破脸后殴打我不说，竟还因着我儿被抓了壮丁就嘲谢家成了绝户……这不是咒我那可怜的儿吗？”
莫老头本来侧耳听着谢氏的言语，因着她口气不好，心中还有些抵触。可听着听着，眉头就皱了起来，谢氏的声音里带了些哭音，说道“绝户”这个词儿时，更是泣不成声！这会儿莫老头的心里不知是气愤还是羞愧，种种情绪夹杂在一起，令他的嘴唇都哆嗦了起来。
见状，莫老太心中暗叹不好，这谢氏的话里话外都在给她上眼药，合着谢氏就没了一点不是？瞅着一旁莫老头愈发阴沉的脸色，莫老太的右眼皮子不住地跳了起来。
“怎地又是你作的邪？一把年纪，家里的事儿愈发拧不清不说，这回竟闹到别人家头上去了！”莫老头着实有些恼了，想到莫老太今日越来越不着调，整日搅得家宅不宁，如今手竟伸到邻里去了，是在糊涂！这样下去，早晚要将莫家的名声败光了不可！
“糊涂，当真糊涂！这话也是你敢说的？我看你一把年纪都活到了狗肚子里了，老大都是成家之人，你是为哪个求的亲？谢家妹子家中蒙了难，你不伸手也就罢了，如今竟冷着心落井下石，闹得这样严重？蠢妇，你生生要将我的老脸丢尽！”众目睽睽之下，莫老太被骂得满脸臊红，心中又有些不甘，话便脱口而出：“你莫要被谢氏这贱货蒙蔽了，方才明明是她先动手打了我……”
话音一落，莫老头便见谢氏脸色一青，方才本被莫老头的话语说得脸色缓和了些，如今瞬间又变回了去。只见她双手往泥泞的菜圃里一撑，挣扎着就站起了身，一瘸一拐地走到了莫老太的眼前。站立停住后，便抿着嘴一言不发紧紧地盯着莫老太。
见状，一旁的桐娘都感觉心中一乱，呼吸有些j□j。谢氏此时的神色让她不禁想起了前世大哥去世时的金氏，明明是风马牛不相及、模样也相差甚远的两个人，眼中流露出来的疯狂却那般相似。桐娘深深呼出一口气，看见莫老太依旧是不以为然的样子，仰着下巴斜睨着谢氏，一副挑衅的作态，眉头皱了起来。
两人对峙着，莫老头先看不下去了，梗着脖子对着莫老太骂道：“还不赶紧给谢家妹子赔礼道歉！这般模样是作哪门子的怪？非得将我气死，你才欢喜不成？”说到后面，莫老头仿佛一口气岔到喉咙出不来，连连咳了好一阵才停下来。
因着莫老头的怒视，莫老太心底一虚，生了退让之心。顿时眼睛打着转，将高高扬起的下巴慢慢收了回来，撇嘴咬牙打算暂且让谢氏得意一番，哪知嘴角刚扯动，就听见谢氏转过脸冷冷道：“这我受不起，可别了！”这话一出，莫老太索性将到嘴边的话一收，喜逐颜开地对莫老头道：“既然谢家妹子这般说了，我便也大度一回不同她计较了！”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无一不被她那厚脸皮而震惊，莫老头更是气红了眼，羞愧难当，只得无奈转身憋着话朝谢氏道：“谢家妹子，今日这实在对不住——”莫老头低声下气，说得极为诚恳，谢氏却充耳不闻，咬牙留了一句：“这事儿没完！”便挺直着背快步出了莫家大门。
西屋里，桐娘忙前忙后地烧水端饭，莫祺振被伺候得不好意思，耳根都红了。待他狼吞虎咽吃完饭后，大口正喝着热汤，脚上突然传来一阵异感，低下头，便见桐娘蹲下身子要脱掉自己的脏靴子。
莫祺振直直望去，只见自家媳妇白皙的手背、灵巧的手指和沾满泥土草根的鞋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强烈的视觉刺激下，莫祺振赶忙跳着躲开身子，低下头正好与睁着杏眼的桐娘四目相对，顿时心漏了一拍，慌慌张张就破门而出。
“咚~”随着木门紧扣的声响，桐娘晕着头站直了身子，愣愣地瞧着自家相公风一般地出了屋子，有些不知所措。开始细细回想着方才，依旧没明白有何不妥。顿时，心中越发觉得莫祺振的心思难懂，同前世一般无二。
桐娘摇了，转过身子将准备方桌上的食盘拾掇起来。就听门框又是一响，莫祺振左手抓着两只扑腾的野鸡，右手将包袱牢牢扣在胸前，大步跨进门来，脸上带着笑意道：“娘子，快来瞧！我给你弄了些东西回来……”说着，左手将绑了在一起的两只野鸡蹲放在墙角，拉着桐娘的胳膊来到方桌前，缓缓地将包袱搁在桌面上。
见状，桐娘不禁期待了起来，眼睛眨也不一眨地盯着包袱。莫祺振瞧着桐娘闪着亮光的双眼，动作放缓了开来，两手慢慢解开最外面的布疙瘩，将包袱的内里显露了出来。接着便停了手，嘴角轻微地勾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过桐娘的手将其覆在了上面。
“啊~”感受到手下温热的触感，桐娘身子一僵，发出了一声低呼。见状，莫祺振低头笑了一声，身子慢慢朝前靠近，凑到桐娘耳边轻语道：“别怕！”顿时，桐娘耳根处“嗡”得传来一阵酥麻感，脸上立刻升了温，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背。
桐娘手心出了些汗，便不再犹豫，手上一动就将包袱全部摊了开来。顿时眼睛一亮，只见一窝毛茸茸的小野鸡仔，乖巧地缩着圆圆的身子靠成一团，黄嫩的嘴巴尖尖的，眼睛仅有青豆般大小。此刻见了光，有的眯着眼睛稳稳不动，有掸起头朝外望着。
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桐娘越瞧越欢喜。莫祺振见了眼中泛起锈，抬起大手在桐娘头上揉了揉，温和道：“喜欢便好。”沙哑的话语中夹杂着疲惫，折腾了一天，好不容易到了家又没得一刻安生，这会儿眼皮子才沉了起来。
闻言，桐娘回过神来，瞅着莫祺振累极的模样，心下一叹，便匆匆让他洗了把脸，又洗了脚，铺开炕上的被子即安睡。外面已是黄昏时分，屋内的光线逐渐暗了下来，桐娘听着莫祺振的鼾声，心里总算有了一刻的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