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莫老太老脸顿时笑成了一朵菊花,嘴里谦虚着,心下得意非常。一时间,就连往日里对陈婆的那些不满也全部消失,没有一刻更觉陈婆冷脸端坐的模样那般顺眼!莫老太亲亲热热地将寡妇谢氏拉坐在陈婆跟前,挤了挤眼珠子,登时兴高采烈道:“陈婶子,这是谢氏,村东头买豆腐那家的!”
话音刚落,难妇谢氏便热切地将眼神转向了陈婆,早就听闻村尾的医婆陈氏神龙见首不见尾,医术在方圆百里数一数二,脾性古怪,轻易不医治人。若能与她攀上关系,以后她的财源可不就滚滚来了!谢氏双目闪着精光,短短时刻中已思绪万千。
桐娘一旁冷眼观望寡妇谢氏,只见她年约近四十许,脸上涂了脂粉,唇上抹了暗色的胭脂粉,头鬓斜插了一黑点圆头木簪,看人时的眼光带着打量,光是瞧面相就极精明的!桐娘瞧着谢氏投向陈婆的异常目光,心中虽觉莫名,但直觉估摸着谢氏许是会碰壁的。
果然,陈婆垂下眼睑,透过缝斜瞥了那谢氏一眼,心里着实有些瞧不上谢氏的作态,约莫在谢氏眼里,她指不定是砧板上待价而沽的肉呢?如此想着,陈婆顿觉心烦,阖上眼皮定了定心,良久才睁开眼睛,目光游移到谢氏身上,冷淡地“嗯”了一声。
见状,谢氏还未言语,莫老太面子已挂不住了,她巴巴将人拉到跟前,着脸说了半天,陈婆子那脸却臭得跟茅房的石头似的,将她的脸面踩在了地上!莫老太顿时脸色阴沉起来,连带着又恨了陈婆一些。
谢氏一瞧莫老太的脸色,生怕她鲁莽之下胡言乱语,彻底得罪了陈婆。于是,谢氏忙笑着转了个话题,拍了拍莫老太的膝头道:“哎呦,今儿我和姐姐是一见如故,方才赖在老村长家侃得都不想走了呢!”说完,眼珠一转,瞅着桐娘便向莫老太夸道:“这小娘子就是刚进门的媳妇吧,长得可真齐整!”
闻言,莫老太草草点头敷衍,显然对这个话题兴趣不大。谢氏人精儿一个,哪里又看不出来?于是便把话题转到了莫家的大儿子身上,果然莫老太立刻便来了精神头,顿时眼睛亮了起来,就连面上都比方才欢喜了几分。
莫老太一口气将大儿子的喜好说了许多,方舒展着眉歇了一下。想到方才两人定的事儿,莫老太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犀试探地问道:“不知何时能见你家喜蔓一面?今儿一路听你显摆乖女儿,我可真羡慕极了!”
闻言,谢氏笑着摆摆手:“哎呦,我的好姐姐!您的大儿媳妇可还在呢,还是再等一阵子吧,女儿家总是要藏着的!”说罢,谢氏见莫老太明显神色有些不渝,忙悄声凑到跟前宽慰道:“您听过哪家麻风病人活得久的?再说了,喜蔓也盼着跟姐姐快些见面呢!”
这话一出,莫老太瞬间想到金氏那张满是红疙瘩的脸,先是一阵恶寒,而后神色又复欢喜了起来,显然对于谢氏的话也是相当赞同的。
莫老太同着谢氏虽低声耳语着,可禁不住离得太近,以至于桐娘将二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瞧着二人欢声笑语的模样,桐娘眼皮垂了下来,心中的情绪着实有些复杂。纵使金氏真得了麻风病,这般盼着她快些死去好让位真是,忒不厚道!
况且金氏三五天后便会痊愈,桐娘不禁期待着那时的热闹了。
过了晌午,桐娘心里开始焦虑起来。时不时地,倚着院门向远处眺望一番,不见莫祺振归来的身影便返回院中。隔一会儿,又会重复如此动作。
陈婆子方才被吵得心烦,已令莫老头驾着牛车送她回了村尾。那厢只剩下莫老太与寡妇坐在堂屋里,两人喋喋不休地互相攀扯着话,誓要将对方的心底套出来,都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
院子里桐娘搬了条凳子坐着,旁边紧靠着菜圃。顺着这个方向,眼睛一斜,便能透过门框瞧见是否有来人。桐娘一边等着,一边想着今儿早临走时自己的嘱咐,她估摸着莫祺振的晚归必是和此有关。这般想着,桐娘长长叹出一口气,若不是为了避开抓壮丁的军队,她是不会出此下策的。
桐娘正兀自出着神,突然听见堂屋内传来“哐当”的响声,忙立起身子跨步赶去。一到堂屋门口,金氏煞气腾腾的大骂声就传入耳中。桐娘登时一惊,她刚离身一会儿,怎地突然屋内就变了一番模样?
踏进堂屋,桐娘一眼便瞧见金氏叉腰,指着难妇谢氏破口大骂道:“贱人,还想盼着我死?没门儿,等你那贱女儿见了阎王,姑我都活得好好的!呸!”说着,金氏怒气上涌,上前扯住谢氏的衣服,抬手便要赏她几巴掌。
谢寡妇也不是个善茬,若是说到旁的便也罢了,可金氏如今欺负到她女儿头上可不行!当即,谢氏神色一冷,脸色极其难看了起来,呲着牙用力扣住金氏抓自己衣裳的手,另一只手狠狠拽住金氏的头发,一下子将金氏按到在地,狠狠抽了她两耳光,竖眉瞪眼骂道:“就你这丑妇,竟敢咒我女儿!”
见状,一旁围观的莫老太惊恐中眼睛瞪得老大,她看着谢氏彪悍地将金氏压在身下,左右开弓打脸,忙惶惶大声地喊道:“金氏可是得了麻风病的,谢家妹子你莫要忘了!”虽说嘴上提醒着,莫老太心里发着寒,这会儿也不敢凑上前去。
谢氏听到莫老太的话,立刻清醒开来。想到方才自己打得过瘾,此刻瞧着身下金氏脖子脸上密密麻麻的红疹,回神过来忙细细探看自己的双手,待摸到一手的黏腻,鼻间又闻到一股子异味时,登时弯腰便吐了起来。
金氏等得就是这一刻,她方才被谢氏打得狠了,这会儿趁机起身,心中怒气愈加高涨。怒目盯着谢氏干呕不已的姿态,躬身便从地上抡了一个长凳,毫不犹豫向谢氏的背部狠狠砸了下去,同时嘴里还喷着脏话:“我呸,盼着我死,还想抢走我相公?你个黑心肝的贱蹄子!”金氏沉浸在暴力中,逐渐失了理智,双手抡起长凳又接连砸了几下。
“大嫂,快放下你手上的凳子!你想闹出人命不成?”桐娘瞧着金氏眼睛变得凶狠,仿佛失了神智一般,死命地敲击着瘫在地上的谢氏,顿时又惊又恐,忙后抱着金氏的腰身阻拦道。同时转头冲着傻愣在一旁的莫老太急道:“娘,快夺了大嫂手上的凳子,莫真闹出人命来!”
“不行,我不过去!老大媳妇得了麻风病,我过去许也会染上的……”闻言,莫老太哆嗦着嘴唇,心虚得一边替自己辩解,一边疾步向后退着。方才被金氏刚才的模样骇住了,面上也浮现出惊恐之色。
这话一出,桐娘再次转头厉声说服莫老太道:“晌午陈婆来瞧过,说是红疹而已,三五天就会消褪了,根本不是麻风!”说完,桐娘见莫老太还是那副不敢上前的模样,登时气得呲牙咧嘴,忙不迭地将金氏禁锢住不动。
正僵持着,地上的寡妇谢氏却是一下子起了身,不可置信地向桐娘吼道:“你方才说,这疯婆子压根没得麻风?”见桐娘点头肯定,谢氏顿时气急败坏了起来。她重重地喘着粗气,叉腰冲着莫老太大声怒骂道:“我呸,莫老太婆,你这个糊涂东西!都是因得你这个蠢货,才累得老娘白白背上挨了板凳!”
闻言,莫老太鼻子差些被气歪,她瞅见谢氏说这话的轻蔑,心中既羞且恼,一股无名火涌上了心头,顿时踮着小脚疾步移到谢氏跟前。“呸”一口浓痰就沿着弧线吐到了谢氏的衣裳上,同时白眼一翻,反驳道:“明明自己没皮没脸,累得女儿嫁不出去,死乞白赖勾搭我儿子!如今翻脸便想不认人了不成?”
话音一落,谢氏登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涨红了脸尖叫出声,上前直接揪住莫老太的头发狠命地拽,同时反手将她拖到了庭院,往下一拉便扑倒在地上。
谢氏正欲跨到莫老太身上,一个翻转,即刻被莫老太反手抓了耳朵死死坐住,底下又不断身子晃着想翻过来。两人如此激烈纠缠开来,你打一下我还两下!不到一会儿,俱打得对方鼻青脸肿了起来。桐娘与金氏站在一旁,傻眼盯着莫老太和谢氏愈加白热化的缠斗,谁都不敢上前阻止。
却说莫祺振肩上扛着剩下的猎物,步行赶了几个时辰的路。一走进渔西村,猛地发现村里格外安静,一路上连一个人影都没见着。环顾四周,莫祺振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他的步子愈来愈快。直至见到自家空荡荡的门框,莫祺振心下一窒,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随手抛下肩头的猎物,便急忙跨进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