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中午，的日头熨得地面一阵滚烫，穿梭在苞谷地里的莫祺振左胳膊挡着苞谷秆的长条叶子，右手往里一掰，长在杆上的苞谷棒子就连连落了地。莫祺振皱着眉头，额上满是汗水，他呼着热气往前钻着，一边抖了抖被汗浸透的布衣领子，一时间粘在衣服上的蠓虫飞起来围着他打转。
田道上，莫老头呼哧呼哧地弯腰归拢着苞谷棒子，头发杂乱颊上滴汗，粗糙的手背上满是红点。拢完一堆，莫老头摊腿一坐，狠狠吸了一口旱烟，顶着烈日吐着烟圈儿。往田里一瞧，二儿子已经快掰到田头了。
“莫叔，今年地里收成不错啊？”秋收农忙季节，田道上人来人往，一个村子的见了都要吆喝着嗓子谈论几句。
闻言，莫老头细细瞧着自家格外显眼的苞谷堆，得意地都挺了起来。不过到底在晚辈前面，莫老头故意作沉稳状：“娃娃勤劳，我老头也不用多心。”随手指着田里的莫祺振，莫老头顿时脸上骄傲之色更浓。
“莫二哥那可真没得说，干甚都是好手……”那汉子看到莫祺振，一脸的钦羡，话说出口就是一连串的赞语，听得莫老头心头大爽笑得合不拢嘴。
“对了，莫叔。刚我瞧见莫二哥的新媳妇来送饭了，就在后头！”说着，那汉子将肩头的锄头一扬，说着又补充道：“不过怎将孩子也带来了？看这天儿热的，仔细娃娃受不住……”
那汉子絮叨着走了，莫老头远远一瞧，可不就是二儿媳妇桐娘过来了？转头瞅着已经掰到头了，赶忙吆着让他过来。
桐娘将莫儿绑在后背靠着自己的肩膀，往头上戴了个大草帽，帽檐好歹能替孩子挡着些烈日。想到临走时莫老太不肯照看莫儿的模样，虽心里明白大哥也需要人看顾，可心里仍旧不是滋味。
那日，金氏一赚陈婆费了一番心力，终究是将大哥救了回来。莫老太眼巴巴瞅着大儿子睁了眼睛，喜得眼泪不住地往下掉。哪知莫祺远一醒，得知金氏被母亲赶回了娘家，当面就对着莫老太急了起来。见状，莫老太心下更怒，指着自己脸上的五道血痕，当场就令大儿子休了金氏。
莫祺远自是不肯，登时引得莫老太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连哭带嚎甚是吓人。莫祺远瞧着母亲的样子，心下一急，眼睛一闭又倒了下去。这下子，反倒将莫老太吓出了好歹，掐人中熏艾绒总算将莫祺远弄醒，虽仍不答应将金氏接回来，却再也不敢在大儿子面前胡闹了。
金秋农忙，正是日头最热辣的时分。莫老太一心念着照顾大儿子，琐事一概不管。这日，桐娘早早做好午饭，装在食盒里，又灌了一壶凉白开，就准备给自家相公送到地里去。
万事妥当，桐娘琢磨着来回一趟需得一个时辰，抱着莫儿就去了东屋。炕上，大哥莫祺远睡着正熟，莫老太一旁拿了把篾扇给儿子来回扇着。见桐娘抱着孩子进屋，眉头一皱，边挥手示意桐娘安静，便下炕拉着桐娘一同出了屋子。
“怎地还不去送食？抱着孩子作甚？”莫老太眼睛转到桐娘怀里，神色有些不满。
“娘，我去了田里，莫儿没人看着不放心。想着让您帮着……”桐娘细声细气说着。
“老，老头子，你有话好好说——”莫老太看着一旁的儿子儿媳，脸上挂不住道。
“现在要脸面了，整日不安宁，我的老脸迟早被你败光！”莫老头气得火大，见不得莫老太这副样子，又狠狠拍了一下方桌。
登时，嘹亮典哭声响彻屋内。莫祺振赶忙哄着怀里不住哭闹的孩子，可莫儿丝毫不配合，哭得更是厉害，桐娘一旁拍着也不顶事。
“，把孩子抱出去。”莫老头余怒未消，极力控制着语气，看着二儿子道：“我和你娘要好好谈一谈！”话音一落，莫老太心下就开始忐忑。
莫祺振刚一出屋，耳边就传来一阵凳子响动的声音。身子一顿，向上托了托怀里的孩子，继续大步离开。桐娘打量着自家相公的神色，跟在一旁也不言语。
“我照顾老大还有错啦？家的关我何事！”耳边听着老头子一顿的怒斥，莫老太心里不服气，嘴上就硬了起来。她就是不乐意看顾家的怎么了？
莫老头此时心情正不好，见老婆子丝毫不知悔改。一脚蹬开腿边的凳子，怒得反手一耳光抽了过去，“为这个家了多少心？你有脸说这个话……”莫老头想着二儿子一直以来受得委屈，一个抬手耳光又要落下。
莫老头气急之下，力气可想而知，莫老太的左脸顿时红肿得老高。头上的发髻也散乱了开来，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顿时，莫老太“嗷”得一声叫了出来，往地上一坐，哭天喊地闹了起来。
莫祺振终究不放心，刚返身走近堂屋，便听见莫老太凄厉的一嗓子。当下脚步一急，身子就到了门口。正要提步，耳边传来莫老太的一句怨怼。
“你就只向着那个野种！”莫老太今日被治得狠了，顿时一把邪火便直往头顶冲，瘫在地上恨恨地盯着莫老头，尖叫了起来。
“住口，你疯了不成？”莫老太这句话刚一出，莫老头一愣，而后眼睛像是在喷火一般，简直想将眼前的人掐死。打人不打脸，莫老头此时却恨极了一般，劈头盖脸就朝莫老太头上脸上扇去。
“你打死我算了，跟我说是捡的？我看是你外面的野种！”莫老太一边哭着，一边被莫老头揪着，嘴里牙都松动了，血腥味儿满嘴都是。顿时心里一狠，狠狠挣扎跑开，拿起锄头就对着莫老头。
莫老头冷冷望了她一眼，朝前走了一步。莫老太心下一慌乱，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手上不稳，锄头就砸到了自己脚上，当下脚背一痛又坐到了地上，顿时倒吸了一口气。
见状，莫老头止住步子，阴着脸道：“以后再敢胡言，莫怪我不留情！”说完，不顾莫老太的哭闹，转身就离开。
谁料，莫老头刚一踏出门口，迎面便见二儿子莫祺振僵住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