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老头当下心头一惊，顾不得堂屋内抽噎的莫老太，拉过二儿子就离了这处。莫祺振浑身劲儿好似被抽走了一般，死气沉沉的模样，任凭莫老头拽着。
“，你都听到了？”沉默良久，莫老头重重地吐了一口浊气，瞧着眼前二儿子僵硬的站姿，硬着头皮问道。
闻言，莫祺振努力想让自己的心绪平稳一些，身子却越发了起来。他张了张嘴，没说话，抬眼看向莫老头疲惫的脸色，只艰难地点了点头。
莫老头咬牙，内心狠狠骂了莫老太一句。眼睛一眯，打量了莫祺振半天，见他除了难过的表情，并无其他。身子一松，半晌的担忧忐忑消了去，这时心中方涌上些不忍。
“我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莫老头垂着头，声音沧桑且沙哑，“我怕啊，一直没敢告诉你，生怕你心里有了疙瘩，我养了这么些年的儿子就没了。一想到这儿，我这心啊，就揪着疼地慌……”说着，莫老头红着眼眶，用手紧扣着膝头，直直地望向莫祺振。
见状，莫祺振身子一颤，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各种滋味都有！他多么希冀刚才母亲说得都不是真的，如今心里煎熬，脸上却硬是挤出了一丝苦笑，还得抚慰莫老头道：“爹，无论如何，我自是您的儿子。”
这话一出，莫老头却是流下泪来，高兴了一阵子：“好，好，咱们爷们今日敞开了话聊，往后莫要再提这个了。”说着，抹了把眼泪，伸手重重拍向莫祺振的结实的肩头。
“那日冷得不得了，寒气一侵，你大哥咳嗽又犯了。你娘急得没法，催着我去后山采那连及草。谁知到了山上，就捡到裹在襁褓里的你，冻得小脸儿都青紫青紫的，哭声却响亮得不得了。”回忆到这里，莫老头的眼睛亮了起来，仿佛回到了那个时候。
莫祺振默默地听着，紧握成拳的双手泄露了内心的不平静。
“当时我以为定是活不了，抱回家去让陈婆瞧了瞧。没成想，你那小身子啥事儿没有，转头就活蹦乱跳了。”说这话的时候，莫老头想到自家的老大，语气中不乏艳羡。
“那，我当时身爆没有其他人？”莫祺振秉着呼吸，略带犹豫地问道，脸上不禁有些小心翼翼。
话音刚落，沉默袭来。
莫老头依旧笑吟吟的，只是眉头却皱了皱，脑海中各种想法转了一圈。良久，面上叹着气说道：“这倒是没有。”说完，见莫祺振失落的神情，莫老头按捺住心里的不舒服，继续开口道：“，别太难过了，若无难事，想来他们必不会遗了你的！”
西屋内，桐娘从柜子里翻出莫祺振冬日穿的旧棉袄，三下五除二，将棉袄内里拆开，着手准备加些棉絮进去。手下针线跳跃，桐娘一遍又一遍算着抓壮丁的日子，越来越近。既然打定主意要让自家相公躲进后山，御寒的衣物自是要早些备好。
桐娘前世曾听闻，村尾后山中有一处山洞，隐蔽非常。说也奇怪，桐娘是经莫儿的口中得知的，终究没有问出个所以然。就连世代居住于此的村人，知晓的也甚少。依稀中，莫儿说过那山洞前面长满了紫色小花。
想到这里，桐娘停下手上的动作，抚额轻叹。越发觉得自己无用，重活一世，只痴长了年岁。快步走到莫儿的小木床前，桐娘轻轻摆动着床身，直到看见莫儿握着小拳头“咯咯”笑了出来，心里的郁闷方才消了些。
莫老太一赚场面一瞬间又恢复和乐融融。桐娘坐在莫祺振下角，听着莫老头不时热切地
和自家相公说话。桐娘偏头，与莫祺振对视了一眼，发现他眼里透着无奈。
许是觉着不尽兴，莫老头一瞧见酒坛子，登时眼睛一亮。径自从莫老太手中抢过，往桌上重重一搁，揭开红布，刹那间，一股子果酒香气沁人心脾。
透绿的酒水倒入莫祺振的碗中，桐娘心里痒痒地，越闻越醉人。暗暗吞了几口口水，桐娘瞧着桌上原本喷香的饭菜，一时也失了胃口。
莫祺振今日过得着实煎熬，如今倒了满满一瓷碗果酒，与莫老头碰碗后，大口灌了入喉。正喝得投入，不妨渐觉察到身边的视线。
睁眼一瞧，莫祺振不觉失笑。只因桐娘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手中的酒碗，见他看过来，水润的杏眼中泄露出渴求。须臾间，莫祺振复拿一瓷碗倒了一半果酒，推到了桐娘面前。
桐娘脸上有些泛热，挣扎着不去瞧莫祺振含笑的眼眸。桌上莫祺振继续倒酒，迎合着莫老头，眼见着气氛又开始热闹了起来。
这时候，莫老太情绪终于爆发了，指着桐娘的酒碗就骂道：“下贱东西，这酒是你能喝得吗？也不撒泡尿照一照自己的模样……”嘴里说着脏话，上手就掀了酒碗。
桐娘措手不及，果酒溅了一身。皱着眉，还未言语，瞅着眼前的面恶嘴毒的莫老太，桐娘觉得方才自己定是昏了头，先头竟会可怜她遭了莫老头的重手！
莫祺振赶忙拉过桐娘，皱眉维护道：“娘，这酒是我给桐娘的，你何必说的这么难听？”
莫老太暗暗咬牙，她当然晓得这酒是倒的，正是这样才越发气闷！
这二儿媳妇定是个狐媚子，勾得一向维诺的变了个样儿！如此想着，她便口不择言地抚胸大骂道：“我就知你是个白眼狼！有了媳妇就忘了娘，真真是个养不熟的……”
这话莫老太向来说惯了的。可这次一出口，莫老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就如利剑般射了过来，生生想将她撕了个半。
莫祺振脑子一嗡，心中剧烈的难受起来。
一石激起千层浪，他隐藏在心里的难过再次迸发，一发而不可收拾。
桐娘有些担忧，轻轻拽了莫祺振的袖角，当即被他反手握住。莫祺振顿了顿，抿嘴朝莫老头告了辞，绷着一张脸，头也不回拉着桐娘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