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时分，莫祺振疲惫的回来了，他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先进屋看桐娘。桐娘还没有醒，想来颠簸了一天，她到底年纪还小，熬不住就睡过去了。
莫祺振松了口气，去山里采药的时候，他心里就一直担忧着，生怕这媳妇儿听了自己的话，一直傻等着。他紧赶慢赶，终于在天亮前回了家，也是累得不行了。
放下了心头大石，莫祺振不敢耽搁，颠了颠背上的药篓子，转身就朝着大哥所在的东屋里走去。
莫家小院有三个大屋，莫老太和莫老头理所当然住在上屋，地方大宽敞。东屋向阳，莫祺振的大哥身体不好，就住了这里。
东屋的门窗都是紧闭着的，虽说才是初秋时候，门前已经挂上了厚厚的茅草帘子。莫祺振掀开帘子，屋子里面一股子沉闷窒息的味道。
金氏和莫老太围在炕边上，抹着眼泪。莫老头倒是离得远，站在炕前一两米处，只那眉头却是紧锁，脸上也是暮色沉沉的样子。
莫祺振一进来，莫老太一个，直直从炕边就跳了下来，抖着声音就急道：“连及草采到了？”
莫祺振赶紧扶住母亲，三下五除二就从肩膀上卸下了药篓子。只见里面装着一捆子沾着露水的药草，其梢头开着紫色的小花，根部有些像生姜块，须根上带着泥土，打眼一瞧和普通的野花并没有两样。
不过莫老头两口子见了篓子里的药草，倒比刚瞧见莫祺振进来时更要高兴几分。莫老头率先开口了：“我去地窖里把酒取出来。老婆子，你把连及草收拾了，瓦罐架起来准备熬药！”说完急匆匆就出了东屋门。
“哎，我这就去。老大媳妇，你照料着祺远，仔细着。”吩咐完，莫老太拿起药篓子一阵风似的就向灶房走去。
屋子里一下子静悄悄的，金氏正给炕上的人擦着汗。莫祺振走到离炕头两步的距离，低着头瞧着炕上的大哥，面色灰白，双目紧闭，时不时咳喘一声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身体消瘦的似芦苇杆一般。
莫祺振眼睛一热，看着兄长的样子，险些心酸得落下泪来。抬手抓了抓大哥的枯瘦的手，莫祺振低声对金氏道了一声谢，说罢转身就走。
走出东屋，一股子新鲜空气迎面而来，莫祺振沉重的心情才稍有缓解。
天色依稀暗沉，云霞还未破云。莫祺振转头朝西屋走去，木门“吱呀”一声，桐娘便醒了过来。莫祺振脸上微赧，一边掩上屋门一边对着桐娘道：“时间还早，再睡一会儿吧，我吵到你了。”
闻言桐娘彻底清醒了过来，一看，莫祺振身上的粗布衣已经脏污不堪，脚上的鞋子也是沾满了泥土草屑，整个人狼狈极了。
自家媳妇儿目不转睛的打量让莫祺振有些局促，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莫祺振有些不自在。他本是极爱干净的，现在却这样一副面貌在别人面前，实在是有些尴尬。
桐娘见莫祺振有些拘谨的站着，连忙拉过一条板凳，招呼着让他坐着。莫祺振坐下后，桐娘蹲下来就要帮莫祺振换下脏污的鞋子。
手还没碰到鞋子，莫祺振赶忙将桐娘拉了起来，满脸通红地说道：“不用，不用这样。我自己等下来就好。”
见他坚持，桐娘也就停手作罢，遂在莫祺振的旁边坐下。莫祺振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女子，眼睛明亮，面容秀美，坐在自己旁边耳根还有些羞红。他心里对这个温婉的女子升起了一丝好感。
莫老头难得和颜点了点头，在心里对媳妇的印象好了几分。
接着，桐娘做好心理准备，捧着茶盏向莫老太递去。莫老太是个精明的，她也不接茶，只是任桐娘捧着茶跪着，还说了一大通的家常，其中就有继母毒杀原配之子又遭天谴的精彩典故，意味很是明显。
桐娘跪在那里双腿麻木，直到茶都凉了，莫老太也不接茶。莫祺振首先按捺不住，低声提醒了一声：“娘，该接茶了。”
不说还好，这话一出。莫老太便炸了：“催什么船刚娶了媳妇就忘了娘了？我说两句都不行啦。”
莫祺振不好回话，莫老头不乐意了：“你又发哪门子的疯？好好的喝你的茶，话那么多作甚！”
莫老太闻言撇撇嘴，倒是没敢再说什么。莫老太狠狠吁了一口闷气，正准备接过茶盏的时候，金氏却神色匆忙跑到了堂屋。
“爹，娘，不好了！阿远咳血了……”金氏肿着眼睛道。
莫老头面色一僵，还未多说什么。莫老太已经从椅子上颤巍巍站直了身子，盯着金氏质问道：“刚不是吃过药了，怎么突然就如此了？”
金氏脸色一白，双腿几乎站不住：“我也不知……”
莫老头闻言眼睛一黑，几近晕厥。莫祺振见状，立马扶住父亲，安慰道：“爹，您先别急。我去请陈婆子过来，大哥定不会有事的！”
“对，快去请陈婆子。，你赶快去。”说着，莫老太扶住老头子，焦急地喊道。
莫祺振也不犹豫，当即走到院中，套了牛车就匆忙出了门。
堂屋内，金氏还在暗自啜泣。莫老太踩着小脚撑不住莫老头的分量，桐娘见状，赶忙搭把手过去，帮着搀着坐在了椅子上。莫老头受了刺激，一下子缓不过来，软趴趴地瘫在椅子上，自顾自地喘着粗气。
“哭，就知道哭。不赶紧去照料祺远，站这儿是给我哭丧呢？”转过头来，莫老太看着金氏气就不打一处来，一个劲儿地咒骂道。
听到婆婆的话，金氏反而哭得更凶了。突然，金氏冲着桐娘吼道：“都是你，都是你！你一嫁过来我相公就没个安稳……都是你害的。”
“大哥是你照顾的，现在不好了反倒赖在我的头上。这是哪家的道理？这罪名，我可不替人担着！”桐娘挺直腰杆站在那里，理直气壮地呛着金氏，一点也不退缩。
金氏没想到桐娘竟和昨晚那副怯懦样子判若两人，一时间干瞪着眼，眼泪都停了下来。
看着这出闹剧，莫老太脸色一黑，先是狠狠剜了金氏一眼，骂道：“别瞎咧咧了，回你屋去守着祺远！”待金氏心不甘情不愿的走后，莫老太才转头看向了二儿媳妇。
桐娘依旧一副内向寡言的样子，莫老太的眼睛却不由自主眯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