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五更时候,天色还未亮。而今日管家的木门前,比起以往,却是要热闹好多。邻里妇人三五一群,一边闲侃着管家女儿的亲事,一边翘首等着一睹那新郎官的姿容。
“哎,你们知道吗?听说那新郎官可是二婚。”一个嘴大体胖的妇人眉飞色舞道。
“我知道,就是对面渔西村的莫家。听说他家给的聘金也就一般。”答话的是一个年轻妇人,一副了解内情的样子。
“啧啧,骗鬼呢?聘金不多,能寡妇能把闺女卖给人家?”一个满脸横肉的老妇阴阳怪气道。
这话一出,一向与管李氏相好的张家娘子不乐意了,“这是什么话?那莫家二小子虽说二婚,品性可是没得说的!”
“哟,自己作的我还说不得了?把自己闺女嫁给人当填房,也不怕那新郎官克妻!”老妇不依不饶道。
“呸、呸、呸。李家娘子,桐娘可是咱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姑娘。这大喜日子,可不兴胡说。”见事态有些偏离,一个老妪出口训斥道。
老妪也是有些威望。甫一开口,那满脸横肉的妇人怏怏地住了嘴。
铜铃叮当,轱辘作响。晨昏月影下一牛车从远处不紧不慢赶来。管家门前众人先是一默,而后又叽叽喳喳热闹起来,候着新郎官儿来到跟前。
桐娘早早醒来,梳洗打扮完毕。推开房门,正看见母亲踩着小脚朝着自己的屋子走来。未及桐娘说话,管李氏已经将桐娘打量了一遍,皱眉道:“姑爷就要来迎亲了,你怎么还穿着家常衣服?”
说着就拉扯着桐娘回到屋内,拿起床榻前放着的那囍服就要替桐娘换上。说是囍服,也就是件红色的棉袄罢了。还好正值秋日天气转凉,穿着红棉袄也不算出格。
穿戴完毕,管李氏先是夸赞了一番。然后凑到桐娘身前,将胳膊肘里一直夹着的包袱重重地塞到了她手里,动作还有些留恋不舍。
这是何意?看着母亲期期艾艾的神情,桐娘有些不解地打开了包袱。待看到里面的素软缎更是莫名,前世出嫁前可没有这一出啊?
管李氏一直留心着女儿的反应,桐娘翻看素软缎时,管李氏肉疼不已。可接下来桐娘的面无表情更是让她揪心。
这是还不满意?管李氏眨了眨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双腿有些酸麻。昨晚站了一宿,直到凌晨,管李氏才终于狠下心来,将塔夫绸收了起来。毕竟孙子还没生下来,得先紧着儿子才是。
“桐儿,这是娘为你添的嫁妆,喜不喜欢?”管李氏强笑着将软缎包好,回头低声叹息道:“家里穷,没什么能给你的。这缎子是你祖母传下来的,本来打算给秋武媳妇的。可你出嫁的早,娘私心让你带过去,好歹不能让婆家将你看低了。”
这一出弄得桐娘有些莫名,但面上仍旧适时地表现出感动的样子。
“谢母亲,女儿很喜欢。”桐娘接过管李氏的话,说道。
管李氏听桐娘这么一说,顿时笑逐颜开,携着桐娘的手亲亲热热地就来到了堂屋。
堂屋内的高凳上摆着桐娘的其余嫁妆,基本是莫家送来的聘礼的一部分。昨晚管李氏在上屋反复盘点,一方面也是为了从中将嫁妆的分量拨出。
摸了摸肚子,早上起来到现在还未吃早饭。桐娘端起一碗银丝面也不客气,连面带汤喝了个干净。
正巧这时金氏进门,当下捂嘴笑道:“哎哟,弟妹真是不客气。这相公还没见呢,自己到先掀了盖头!”
见桐娘不答话,金氏越发觉得这新进门的弟妹好拿捏。于是走近细细端详。
桐娘现今二八芳华,眉眼渐渐张开。眼睛又黑又亮,皮肤光滑如玉,根本不用涂脂抹粉。今日又梳了个简单清爽的发髻,整个人娇美可人。
金氏今日也是精心打扮的,描眉涂唇,两鬓贴花。端着要让人眼前一亮的心思,连平日里舍不得戴着的金丝镯子都套在了手腕上。可两相对比,却显得金氏矫揉造作了。
金氏显然也是明白,打量了桐娘一眼,眸光一闪,笑容便淡了下来。
“弟妹和二弟真是一对金童玉女,都生得一副好相貌!”金氏似笑非笑的夸赞道。
闻言,桐娘面带羞涩,抿嘴道:“谢大嫂。”
桐娘的娇羞不已被金氏逮个正着。金氏心里自是不痛快,接着,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眼里闪过一丝嫉恨。
金氏目光再次一扫,忽地说道:“时候差不多了,二弟也该过来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又补了一句:“可不能误了吉时。”
金氏一赚桐娘脸上的神情就变了,哪还有半分娇羞的样子。
随着耳边传来的脚步声,桐娘将红盖头重新披上,身子端正,双手放在两膝之上,静待来人。
一步,两步,三步,……
“”,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夹杂着一声焦急的催促:“,快开门。”
果不其然,脚步声戛然而止。而后又犹豫地向前一步,随即拍门声再次响起,向前的脚步停了下来,朝着相反的方向一步步渐渐消失。
桐娘端坐着不动,门外一阵喧闹,模模糊糊夹杂着婆婆和相公的声音。
不久,莫祺振返回了屋子,对着桐娘歉意道:“娘子,大哥那里身体有些不好,我去看看就回来。”说完,见自家娘子点了点头,心下宽慰,不再迟疑就此离去。
莫祺振一赚整个屋子顿时变得静悄悄的。桐娘接下盖头轻吁了口气,夜色正浓,供案上的一对红烛刚燃了一半。
去去就来?上辈子她端坐了一整夜,也没等到莫二回来。这次自是不会再傻了
桐娘站起身子,将炕上的花生、红枣等一并收拾在屋角的干净簸箕里。接着铺开放置在炕头的绛红囍被,掸掸枕头,径自躺在炕上就开始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