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病得颇为离奇,嘉禾随即怀疑到的便是后宫众太妃。
自殉葬一事出来后,后宫但妃们已然安分了许多,也不敢再去慈安宫闹事,至于太极殿,是跨都不敢跨进来的。
但嘉禾心中有顾及,太贵妃与德太妃尚还健在,虽如今收敛了尾巴儿,却总不是个善茬;眼下小皇帝又病了,她心中愈发担忧,却不知要从哪着手。
太医会诊后禀说“陛下乃受了风寒,风邪入体,才低烧不退,吃几副药,过得几日便好了。”
可等过了好些时日,吃了十几副药,嘉禾每日清晨摸摸小皇帝的额头,仍觉得有些烫手。
嘉禾心中不安,便去寻了王元良告了病假,王太傅点头后却对她说:“恐怕上午的课停了,下午的却也上不了。”
嘉禾犹疑的看了王太傅一眼,点了点头。
薛怀仁是在禁宫西侧的场上被嘉禾拦下的,此处乃王城守卫平素换班训练之所,有诺大块空地可用;自小皇帝开了骑射课程后,薛大将军便在此处教导陛下。
课程并不多,五日一次罢了。
这日薛大将军早早的便到了校场,命军士牵了四匹母马出来洗刷做准备,母马脚力虽不足,性子却温顺得多;小皇帝年岁身量都尚幼,不得不多加考虑一番。
嘉禾俯身朝薛大将军行了礼,声音颇有些哽咽道:“陛下今日身子不适,不能来上大将军的课了”。
薛将军面色变了变,问道:“前几日见陛下还尚好,不知?”
如今朝中三日一朝,薛将军的课又是五日一次,嘉禾想了想,便答道:“病了好一阵子了,太医说调理,却一直不见好。”
“唉呀,”薛大将军一丢手中的马鞭,“怎么不早说?”
嘉禾呐呐道:“原以为,很快便能好的。”
薛大将军不曾再说什么,行了礼便出宫了。
过得几日,太贵妃家的父亲,当朝次辅丁大人告了丁忧,上折子乞骸骨;连同吏部两位侍郎,工部尚书几位丁大人均一道儿丁忧,回了固原老家。空出来的位置还缺着,禁宫里但贵妃便暴毙了。
这事算不得突然,该死的总归要死的,虽嘉禾没得什么证据,但死了个太妃,她心中仍旧是高兴的;只太贵妃遗下的那个小王爷,如今堪堪会走路罢了,却是没了人照料。
太后宫中堆了三四个孩子,再送已然不行,于是众人商议完,在后宫寻了位家族低微但嫔,送她处教养去了。
这位太贵妃,大行皇帝生前乃是最最宠爱之的,几位父兄在朝中也是位及人臣,风光一时;据闻小皇子出生时,先帝便有意册封储君,却不知为何被压制了下去;如今落到个家亡生死的下场,倒不知便宜了多少人看笑话。
太极殿又换了批宫人,替小皇帝打帐铺床的全成了新面孔,嘉禾看在眼里、寒在心中,一整夜抱着小皇帝居然不敢撒手。
席间寇老大人问了些琐事,因嘉禾是个女子却并曾问到朝堂,嘉禾却径直说了出来。
“陛下如何?”寇老大人突然问道。
嘉禾愣了半会,轻道:“不怎么样,前些日子还病了场。”
“含”寇三舅在一旁,原本身体便不好,如今咳得便更厉害了,直拍桌子道:“宫中本就是个龌蹉地,妹妹却偏不听,如今害得两个孩子也都身陷囹圄!”
寇老大人并未做声,又问:“殿下又可好?”
嘉禾垂了垂眼,淡淡道:“我也是很好的,只是,过了春,便要定亲了。”
“噢,”寇老大人似怅然,“是薛家的孩子?”
“是,”嘉禾低头,微微点了点。
这话题聊来沉重,便不再提起,嘉禾见得一旁坐的两位表兄妹还是极为高兴的,便向寇老大人提出,让表兄也进宫做小皇帝的侍读。
寇老大人沉思了片刻,居然也就点点头同意了,只有寇三舅咳嗽个不停,却一意反对,“你便是连寇家的独苗也要丢到入火坑了去了吗?”
如今余下的这个男孩乃寇家老大的儿子,名寇英,只长得小皇帝一岁,流放途中艰辛,身体底子未打好,此刻便也不见得多健康。此时见着叔叔与祖父对峙,寇英放下筷子,轻轻道:“我愿意去的。”
嘉禾眼中黯然,寇家将皇宫里看作虎龙潭似的,恐怕便是自己心有让外祖父家帮持,以后也难了。
到了年末,学课也就停了,小皇帝闲在中宫里无处去,便扯着阿姊玩球球儿地图;手中拿着一支蘸满墨汁的毛笔,朝那球儿图去,口中问道:“阿姊,咱们真的是生活在球上的吗?”
“如何可能?”嘉禾失笑道:“如果那般,咱们不就都掉下去了?”
小皇帝想了想,觉着也是,又瞧瞧地图,迅速用手中的毛笔抹了一大块地,略有些得意道:“这快,可全是朕的领土,”复又歪头瞧了瞧,颇有些遗憾,“可惜似乎不够大……”
嘉禾笑了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在担忧什么呢。”
“那是骗人的,”小皇帝突然变得正儿八经,“王老夫子都说这话是骗人的,便是朕知道的国家里,也有好几个是不给我送礼物的!”
他眼神有些锐利,似觉得那些不给他进贡的国家是如何大逆不道,若有天,便一定要揍得它们将礼物全都吐出来。
过完年,还未出元宵,便有礼部上了折子,说那番僧又回来了;此时并非一人带着仆从前来,而似带了一整团的番僧。
小皇帝朱批:“知道了,让他们在城外等着吧。”
如今大过年的,可别惊扰了京畿的百姓,瞧见闹模怪异的番僧,可别当年兽打了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