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种环境中,上班时间大家以下象棋,打扑克,我觉得这些很无聊,便独自复习我的高中课程,为考大学做准备。
每天早晨两小时的政治学习是法定的,雷打不动。因为我是个高中学生,文化水平最高,大家选我为学习小组长。学习内容由县委宣传部安排,大家学习很认真.有时为一些问题也争得面红耳赤,当然也学到不少新知识。
时间一长,有人对我复习高中课程看不惯,提出异议,认为我不安心工作,好高骛远,是一种资产阶级思想表现,便在每周的生活检讨会上,对俄提出批评。我想不通,你们下象棋,打扑克是合法的,是一种娱,为什么我看书学习,增长知识,就成错误了呢?要我检讨,我认为我没有错,坚决不检讨。这便罪加一等,给我扣上不虚心接受同志们的意见,是骄傲自满,目中无人的表现,不检讨是不能过关的。在大家的压力下,我不得不违心地做了检讨,才算了事。
为了坚持复习功课,又要回避别人提意见,为此,我向院长提出下乡巡回医疗,干脆住在农村不冋来。这一下我给解放了,每天走乡串户去看病,大部分时间用于学习,受益匪浅。巡冋医疗总有时间限制,不能常年住在农村,就这样还是让人家发现了秘密,把我调冋医院。
年终鉴定是一年生活检讨会的算总账,也就是把你一年的缺点错误一锅端,我的日子更难过。每人必须写出书面材料,总结自己一年来的优点和缺点,在会上宣读,听取大家的意见。采取人人过关,个个通过。我的最大缺点就是不该复习高中功课,一心想上大学,是不安心本职工作的表现,错误的根子是骄傲自大,目中无人,不根据大家所提的意见,改正自己的错误。
每年年终鉴定都要以同样的错误检讨一次,我干脆写了一份检讨书,给自己戴了一大堆帽子,帽子越大,他们才认为检讨得越深刻,就这样年复一年的检讨。检讨归检讨,复习归复习,我行我素,仍坚持复习,反正检讨的稿子写好了,在会上读一遍完事,接下来准备挨批评。这样反复几次,有人给我送了个雅号检讨贩子。
机会来了,县上决定要在漩涡成立卫生所,我主动报名参加,于是我和一位医士去创建卫生所。当地群众对西医缺乏认识,来看病的人很少,这便是我复习功课的好时机,我充分利用了这段宝贵的时间,复习完了高三的全部课程,给我打下良好的基础。
卫生所逐年扩大,这时已有5—6人了,其中也有我的妻子。我们两人尽量搞好和同志们的关系,以免再给我提检讨贩子的批评,大家相安无事。
此时我有了儿子,经常还得帮助妻子照顾孩子。为了学习,每天凌晨4点起床,在药房内学习。早晨头脑清醒,周围万籁俱无,没有人来打扰,一直学习到天亮。再帮助妻子给儿子穿好衣服,洗完脸,让保姆抱走,开始我一天的工作,这样又坚持了一段时间。
1955年我被调回县卫生院工作,担任护士长。这时县卫生院分来一批学生,全院共有二十余人,也开展了一些新业务,因此,县卫生院也初具规模,病人也多起来了。
我除担任护士长外,还兼任院长办公室主任、政治学习小组长,还要在外科室上门诊。为了满足医疗的需要,我兼管胸透、血、痰、尿、粪的常规化验,有时还做些蜡疗,整天忙得不亦乎,但也在其中。
最难办的是我不该当门诊部负责人,碰到了一个棘手问题。当时助产士都要出外接生,几个人轮流值班。其中一人是县委宣传部部长的妻子,每次轮到她值班时,她都回县委家属院去住,凭借着部长的权势,无视医院值班规定。刚开始在她值班时人不在,我便动员别的助产士,代替她出外接生。几次以后,其它助产士都有意见,认为她搞特殊化,为什么不值班?还给我提意见,为什么不坚持原则,不按制度办事?有的还说什么,我不敢得罪领导,害怕给我穿小鞋!大家说得有道理。因为我知道这位部长大人不好惹,确实怕他打击报复,但又不能不坚持原则。此时把我逼上了梁山,横下一条心,坚决按制度办事。等到她值班不在时,我便让产妇家属到县委家属院请她,这样一来,深更半夜吵得县委家属院不得安宁。此事反映给县委书记后,这位部长挨了批评,他怀恨在心,伺机报复我。
在一次早上政治学习时,部长来参加会议,他借题发挥,旧事重提,说我复习高中课程,是不安心本职工作的表现,是好高骛远,站在这山看到那山高。又不虚心接受同志们的意见。一贯骄傲自大,目空一切,给我戴了一大堆大帽子。最后决定从今天起停职反省,写一份检讨交县委宣传部。
会后我就不上班了,整天呆在家里看书读报,几个科室都无人上班了。病人来找我,我让他们去找院长,院长也有难之隐。实际上全院同志都知道内,认为我是冤枉的,只是敢怒而不敢。就这样拖了一周,把院长搞得狼狈不堪,前来动员我上班,劝我不要计较此事,大家都会有个公正的评论。有些知道内的病人,向县委反映意见,部长大人听到一些风声,便叫人给院长捎话,取销停职反省的决定,让我继续上班,这次风波总算过去了。
不论受到多少艰难挫折,我仍复习功课,要上大学的信心坚定不移。由于工作繁忙,白天是无法学习的,我又在凌晨4点起床,学习两小时等天亮后上班。因为这时妻子和儿子都不在身边,无人干扰,以专心学习。
这时门诊来了一位腹痛病人,经检查诊断为阑尾炎,需要手术治疗,而我们医院从来就没有人开过刀,无人会做此种手术,只好请地区医院的赵大夫。这不仅往返需要时间,而且还会失去最佳治疗时机,给病人带来痛苦。此事也说明医院必须要有能动手术的人,必须不断提髙业务技术水平,才能满足病人的需要,这更进一步证明我要求上大学,学习医学知识的必要性。
解放后的中国百废待兴,各行各业都需要人才,但又苦于缺乏人才,社会上想要学习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随着大环境的改善,我复习功课的压力减少了。我等待时机,做好充分准备,以求实现我上大学的理想。
周总理号召上大学
1949年国民党军队败退时,给我们留下了一个烂摊子。各行各业支离破碎,千孔百疮,都需要修复、重建、扩大和发展,这一切的一切,最迫切需要解决的是人才,有人就能创造一切,什么奇迹都能出现。
1956年为了调动全国人民建设社会主义的积极性,及时解决人才短缺的闲难,周总理不失时机地号召在职干部上大学,并给予带薪学习的优惠。指示各级政府组织青年干部复习功课,积极报考,在各方面提供方便。
天大的喜讯,天大的喜讯呀!对我来说是实现上大学的千载难逢的良机,一定不能错过。这消息使我心潮澎湃,如愿以偿,久久难以平静。
汉阴县政府根据同务院的指示精神,组织具有髙中文化程度的青年干部参加补习班,大约有二十余人。每天早晨到汉阴中学去上课,学习语文、政治、数学、物理、化学等高三课程,时间为两小时,定期测验,大家学习认真,都希望能考上大学。后来通过高考,只有两个人被录取,我是其中之一。
县政府卫生科的同志,给我透露省卫生厅举办在职卫生人员补习班,设在西安医学院内,由医学院负责办学,条件当然要比汉阴县好,能被录取的能性最大。但是申请的手续多,批准比较难。
于是我给安康专署卫生科写了一份申请报告,要求参加省卫生厅办的补习班。但是卫生科不同意我去上大学,理由是工作离不开,我知道这是个借口。因为卫生科长的家是我家的邻居,他太了解我们家的一切况。上有年事已高的祖母,要人照顾;半身不遂的母亲要人护理,还有我的两个小孩太小了,也需要人看管,总之家庭况是非常困难的。不让我去上大学,我以经常回家看看,照顾照顾,科长出于关心爱护,这一点我是理解的,一点也不怪他。机不失,时不再来,我绝不动摇要上大学的决心,为此必须继续奋斗。
( 反哺:一名乡村医生的自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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