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广田苦笑一声说:“国强,你要说这话,就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了。你把秀红的心给撩拨乱了,你又不要她了。到时候,你别怪我不客气,我告你个第三者插足,你吃不了就得兜着走。”
赵国强心里突然像明白了些啥:“老兄,一晃五年啦,咱们之间和平相处,还能在一起共同给村里干事。现在,你是不是有啥想法呀?有啥想法,你只管说,别跟我转弯抹角,我听着费劲,更别拿秀红当引子逗我,咱男子汉大丈夫,犯不上拿个妇女当挡箭牌。”
李广田咬咬牙:“好,痛快!那我就说。过去,我没咋往别处想,就想跟着你干把子死活就算啦。是呢,人家都是咋干的?人家谁不是在琢磨自己家发财,自己家挣钱……我这好,钱没多挣一个,连儿媳妇都要搭进去,我心里不平衡,不平衡!”
赵国强说:“你小点声,别把邻居吵醒,还以为咱们怎么啦。”
李广田说:“我不怕,我怕啥?瞅瞅三乡五里各村支书,当初跟我一块当支书的,哪个不是肥得流油?哪个不是口袋里鼓鼓的?也就是我呀,落成这个穷样,这么叫人瞧不起……国强呀,你现在大权在握春风得意,你不理解我们下来的干部,你不理解我的心,我没法在人前抬头呀……”
李广田越说越激动,眼里竟然流下泪来。这是他的心里话,有时,他就想,算了吧,人走时气马走膘,五年前该着自己倒霉,不让当支书,倒也省心,别看他们有些人折腾的欢实,早晚有出事那一天。有时候又想,人家折腾来折腾去,也没见谁倒了霉。人家个人都肥了,这是真的。自己论能力不比他们差,甚至比一些人强海了去了,凭啥自己就窝在这喝凉风呀。要是不当官,像钱满天那样有产业,也行啊。自己只是在国强手下当个跑腿的,论荣誉论好处都到不了自己头上,也真是够窝囊的了……
话说回去,晚上点灯那会儿,福贵来了,本来是说给厂子购置设备的事,说着说着就说起钱家集钱这档事。坐在炕头抱着腿眯着眼的李广田一听就炸了。因为他听说赵国强过河西去了。他断定国强肯定和钱满天串通好了,一个明里一个暗里合着干这事。李广田想想说咱们也不能当傻子了,也得想法赚点钱,咱不是要买设备吗,咱不能白干了,得让那头给咱回扣。福贵说这能行吗,这要是让国强和柱子知道了咋办。李广田说柱子那不用担心,柱子看不懂账,你说啥是啥,惟有赵国强那不好对付,他心细,又明白设备的况,他能看出来。不过,只要咱和厂家商定好了,一口咬定多少多少钱,赵国强也没咒念。他们正合计呢,没想到高秀红进屋来倒水,高秀红也不客气,说你俩刚才说的那事不咋着,那么做太对不起国强支书了,人家对你俩不错,你们不能干缺德的事。福贵当时就彻底醒过酒来。李广田还不服软,问高秀红你都听见啦。高秀红说我在外屋烧水,没留神就听见了。李广田说你听见也好,咱们李家和国强他赵家,你选哪一头。高秀红说若论人品,我当然选人家赵国强。不过,那就是随便说说。要达到那个目标,除非我和喜子离了婚,不知您能成全不。李广田一听就火了,说你真是个吃里扒外的坏女人,我早就看出你和赵国强眉来眼去的。高秀红说我就是看上他了,你们又能把我咋样了。喜子从那屋跑过来说我宰了你。高秀红说杀了我你们全家也就别想得好了,公安局不抓你,我娘家人也得把你们整弄死。福贵吓坏了,上来左挡右挡把喜子与高秀红隔开,高秀红扭头跑了,福贵说广田呀咱就当啥事也没说,麻溜走了。
赵国强哪知道这里还有这么多事呀。但他凭着感觉,隐隐察觉到李广田绝非一时性起才道出这些话,这肯定是在心里想了好一阵子了,才有这些内容。看来,三句话两句话还不能解决问题,赵国强说你说了不少了,我得回去消化消化,回来咱们再谈。李广田说啥时候都行呀,不谈也没关系,你要觉得我说得在理,你就按我说的去做……
“你要干啥?”
“让我当果茶厂厂长。”
“想掌握实权?”
“保证能掌好。”
“这事我做不了主,咱有村民代表会开会才能定下谁当厂长。”
“你把厂长让给我吧,你抓全面,也省省心。”
“你不想省心啦?”
“省够了,想多操点心。”
赵国强点点头,说我明白了,便离开了李广田家。
夜风清凉,吸进肚子里浑身轻松。赵国强被李广田弄得发热发蒙的脑袋渐渐清醒,他用双手揉了揉肌肉发僵的脸,暗道你这一晚上都忙个啥呀,差点让人家当第三者给捅了……
一个黑影跟在他的身后。拐过一个弯,那黑影也跟过来,而且很快地追上来。赵国强心里顿时紧张起来,好在是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还不至于太害怕,他猛地转过身问:“谁呀?”
“是,是我,福贵。”
福贵看上去比赵国强更紧张。两只手互相搓着,显出很冷的样子。
“你咋不睡觉呀?”
“睡不着,想跟你汇报个事。”
“啥事?”
“那个……那个……”
“哪个?快说。”
“那个,高秀红那会儿……是在我家打的电话……”
“在你家?咋回事?”
“她在家生气,跑出来。我怕出事,拉她到我家。”
“她公公知道不?”
“不知道。”
“现在人呢?”
“走了,打完电话走了。”
“去哪了?”
“不知道。”
“这么晚了,乱跑个啥……”
“赵支书,如果高秀红说啥,你别信,她跟喜子生气,有点发昏。咱厂里的事,我都安排妥了,设备、销路都有主了,就等你拍板了。”
赵国强摆摆手:“工作的事回头说,回家吧。要是见到秀红,让她快回自己的家,别闹出事来。”
福贵答应着转身往回走。赵国强也就到了后街,从侧门回到自己的屋里。屋里漆黑一片,他不想开灯,就伸手摸着炕沿儿坐下,甩了鞋,转身上炕脱衣钻进被窝。被窝还是热的,很舒服,他使劲翻了两个身,让胳膊腿都尽地放松一下,心想,所有的事,都得天亮再说了。他刚要闭眼睡觉,忽然发现炕梢有个黑乎乎的东西,好像是个人……赵国强汗毛直竖起来,伸手就抓灯线。随着灯光大亮,他看清了,是高秀红抱着腿坐在炕梢……
“你!你咋上这来啦!”赵国强赶紧又钻回被窝。
“你别喊。谁都不知乌你一喊,反倒都知道了。”高秀红小声说。
“你从福贵家出来?”赵国强问。
“对,我没处去,只能来这儿。”高秀红说。
“你来这……也不能这个时候来……这个时候……旁人会咋想呢……”赵国强有点不知所措了。
“我想告诉你,我公公他对你不满意了,你得加着小心,特别是买设备时,你要自己跟厂家谈。”高秀红说罢,身子朝炕下挪。
“你要去哪儿?”赵国强问。
“我回去……要么,找谁家呆一会。你睡吧,不打扰你了。”高秀红说。
“不……”赵国强内心一阵羞愧,不由地暗骂自己:你还是个男子汉吗?连个弱女子都不如,人家不避危险来告诉你重要的事,你却瞻前顾后不由衷,对得起人家吗……
赵国强猛地把灯拉灭,很快穿上衣服,伸手拉高秀红:“来,这头热乎。”
高秀红身子软软地挪过来,一股热气喷到赵国强脸上。赵国强把被子盖在她身上,小声说:“刚才……我不该撵你……我没想到你在这里,不知道该咋办……”
高秀红伸手搂住赵国强的脖子:“我公公知道我喜欢你……”
赵国强轻轻吻了她一下:“你累了,歇着吧。”
高秀红把身子向后仰去……
赵国强愣了一阵,摇了摇头说:“不能呀……”
高秀红叹口气说:“你是个好人,又是个傻人。”
赵国强说:“我守着你,你睡吧,外面能要起风啦。”
窗外果然哗哗啦啦。这些日子,西北风总是后半夜刮起,把赵国强刮醒过两回,所以,他知道这时要起风。他守着这么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女人,感到屋里格外的温暖。高秀红使劲抓着赵国强的手,感到那手是有力量的,忽然,她明白了,男女之间,除了那件暗中做的事之外,应该还有其他的事,而后者则明显的表现出人格的高下。或许,赵国强就是乡亲们所说的高人,而自己呢?到底算是哪一种人呢……
( 多彩的乡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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