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体（5）灰街 第三部 第二章 执念 文 / 逆流星河

    2020年3月9日在贫民窟的底层，“阳光”与“太阳”的概念都是不存在的。急速扩张的城市如同贪婪无厌的饕餮一般吞噬着每一寸土地，然而平面上的扩张终究是有极限的，当地面上可以看到的空间都已被林立的高楼所占据之后，城市的扩张也由平面转为立体，如同节节拔高的竹笋一般向着天空伸展出触角。任何资源都是有限的，土地如此，阳光也是如此。当脚踩着真实的大地沐浴在阳光下已经从事实上变成一种奢望之后，原本那些掌控了社会资源绝大部分的人们便毫不犹豫地剥夺了自己之外的人们继续沐浴在阳光之下的权利。立体化的城市顶层，那些仍然能沐浴到自然的阳光的地带逐渐被自诩为上流社会亦或者精英阶层的群体所占据，而原本居住在这里的人们则被驱逐到了城市的底层。他们或许还能够用自己的脚去接触大地，但头顶之上却永远只能看到人造的钢铁森林与隐约透过微弱光芒的穹顶，“阳光”这个词汇就这样从一个阶层中消失了，而等到他们的下一代成长起来之时，立体的城市亦然不满足于当前的局面而开始向着地底深入，“阳光”这个词汇也就此在第二代人中消失了。而普拉克托克·李是出生在贫民窟的第三代人。从小到大，他就不理解为何父辈们口中总是对“太阳”和“阳光”这两个概念如此的念念不忘。而随着他年龄的递增，他逐渐了解到了自己身为地底第三代人的处境，理解了那根植在三代人骨髓之中的无奈，却并没有继承自己父辈与祖辈的麻木与不仁。他不相信自己的命运会一直止步于这见不到阳光的平民窟，止步于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没有任何变化的穹顶之下。普拉克托克·李想要去顶层，至少……他想看看太阳，沐浴一下真正的阳光。而这样朴素却又在某种意义上显得不切实际的愿望一直伴随着他已经走过的三十年人生，直到两年前的一天，普拉克托克终于得到了机会能够去往穹顶的顶层。他终于看到了太阳，沐浴到了阳光。普拉克托克至今还记得那一天的每一幕每一秒。天空的颜色是灰蒙蒙的，尽管自出生起普拉克托克就没有见过一次真正的天空，但眼前这灰蒙蒙的似乎染上了污渍的天穹却与他想象中的“蓝天”大为不同。后来，普拉克托克才知道即便是穹顶之上也是有着不同的阶层差别的。那些真正的有钱人与精英早就住进了离地面数千米高的城市顶层，而他所在的穹顶虽然对于贫民窟的人们来说已经算得上遥不可及，却也只能看到这一团又一团如同污迹一般由雾霾和尘埃所组成的污染云而已。出乎普拉克托克自己的意料的是，他竟然并没有因为眼前这被污染的天空而感到失望。或许是他从来都没有见过真正的天空因而也没有对目睹蓝天这件事抱有太多的期望吧，普拉克托克十分坦然地接受了这个结果，并埋头于自己的工作——修理故障的穹顶传感器之中。然而不久之后发生的另一件事却完全出乎了普拉克托克的意料。在工作开始约一个小时候，普拉克托克意外的发现周身不知何时依然暗了下来。他茫然地直起腰打量着四周，想要寻找那盏因为故障而无法发出足够光芒的环境灯，足足用了十秒，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处的位置并非城市底层的贫民窟而是穹顶之上，而他四周黯淡下来的原因也十分的简单——天黑了。在一天24小时都依靠人造光源提供照明的地表与地底，“白天”与“夜晚”、“天亮”与“天黑”的概念虽然依然存在，但却都是由人造光源来提供的。并且由于绝大部分的工厂都集中在地表与地底这两大区域，工厂主们为了延长生产的时间经常会刻意延长每天照明的时长，因此在普拉克托克的常识中每天白天的时间并非是由季节而是由工厂主的意愿来决定的。最新找回他是第一次见到自然环境下的傍晚，也因此，他也就此目睹了他人生之中最为震撼的一幕。傍晚时分，浅灰色的天幕已经有一般被染上了墨水一般的深蓝，只剩下一小块天空还残存着光明，而那仅剩的光明则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改变了颜色，一缕缕橙红穿过厚重的雾霾映照在普拉克托克表情凝固的脸上。气温逐渐降低，雾霾也渐渐散去，天空与穹顶相接所形成的地平线上染上了一层金边，那些残存在浅灰色的天空中的尘埃云也被染上了不一样的颜色。红色越来越浓，光芒渐渐刺破云团，进入普拉克托克的眼帘。然后他看到了，看到了自己一直所期望着的另一样存在。在此之前，普拉克托克·李所渴望的存在是“太阳”与“阳光”。而那天以后，他所渴望的存在被另一个代表着相同事物的不同状态的词汇所代替了。普拉克托克第一次目睹了落日，沐浴在夕阳的余晖中的他感觉自己心中的某处隐然被触动了。而这，也成为了化名为“余晖”的普拉克托克·李在整个穹顶层展露头角的伊始。————分割线————普拉克托克睁开了眼睛。眼前，一片昏暗，没有被余晖染成红色的晚霞，更没有散发出柔和光芒的夕阳。这是普拉克托克熟悉的昏暗，却又是让他每一次睁开眼睛都感到无比失落的昏暗。至今为止他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能终有一日在真正的阳光中睁开眼睛，而现在……又回到原点了吗？失望与失落如同奔涌的水流一般包裹住普拉克托克的身体，让他陷入深重的无力感之中。然而伴随着周身触感的回归，周身所传递而来的陌生感让他猛然醒悟了过来。最新找回普拉克托克一个猛子从陌生的地板上弹了起来，随机本能地开始打量自己此时所处的环境。这里是……贫民窟底层出身所赋予他的视力让他十分轻易地适应了周围的昏暗，但四周的环境却让他陷入了更大的疑惑之中。他隐约记得，自己之前是为了一个奖励丰厚的任务而前往了穹顶区某处的街道。然后就……普拉克托克下意识地想要站直身体，却被突然袭来的麻痹感拖累，险些一头栽倒在地上。他想起来了。自己在等待那个神秘的任务发布者回应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不速之客，一个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的女人……或者说，女孩。然后，他的电击枪在他完全没有察觉的情况下被对方窃走了，而就在他打算使用暴力强行制服对方、拿回属于自己的武器之时，那把本应只能由他自己一个人使用的电击枪却被女孩击发了。然后，他倒下了，直到此刻的苏醒。他现在在哪儿？他是怎么被带到这里来的？那个袭击了他的女孩呢？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充斥着普拉克托克的脑中，而在身体的麻痹感稍微减轻之后，普拉克托克也终于确认了自己的身体并没有出现太大的异常，只是因为长时间的血液流通不畅而导致的麻痹而已。而且，他下一步的行动也确定了下来。不管那个女孩是什么人，她和她的同伙将他带到这里又有什么样的目的，普拉克托克都不可能就这么轻易让他们如愿的。他要逃出去，他要重新获得自由。普拉克托克开始再一次打量起自己所处的环境，这一次他观察的比之前仔细很多，而冷静下来的情绪也让他得益捕捉到了更多的细节。这里是……物资储备仓库？那就应该是在B12层的仓储区了。空荡的货架与散落在地面上的物资提供给普拉克托克足够多的信息，在这片区域内只有B12层有闲置的物资储备仓库，但这又让普拉克托克生出了更大的疑惑。他是怎么被带到这儿来的？普拉克托克被袭击的位置是穹顶区之上的中间区，严格意义上来说那里已经不属于穹顶的一部分，而是高耸入云的顶层区也就是俗称通天塔的组成部分。中间区是连接以生活为主要目的的通天塔与以生产为主要目的的穹顶的桥梁，虽然从中间区无法进入顶层区，但那里却是最接近通天塔的地方，换言之也是普拉克托克这种身份的人所能到达的最远离穹顶与地表的地方。然而他现在所处的却是B12层的物资储备仓库，这里离中间区相隔了足足15层，如果按照普拉克托克自己的速度足足要用上半天的时间才能完成这段距离的移动，这还不算通过中间区和穹顶区之间繁琐的检查与有人门岗以及穹顶之下每一层都存在的无人检查站的时间。除非可以利用入口仅对顶层区居民开放的垂直升降天梯，否则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完成这段移动的。普拉克托克重新开始检查起身体的状况。他到底昏迷了多久？刚才他的判断是不到一个小时，因为这也是那把他无比熟悉的电击枪在默认模式下可以将人击昏的平均时间，然而现在他却不再确定自己的判断了。一个小时……就算坐垂直天梯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从中间区来到B12层的吧？而就在普拉克托克因为自己前后矛盾的判断而陷入疑神疑鬼之时……一阵脚步声传进了他的耳朵，也让他全身的神经都再次绷紧。普拉克托克认识这个脚步声，他怎么可能忘记这轻快地节奏与步伐。一个小时……或者更久的时间之前，他就是聆听着这个脚步声进而放松了警惕，才会被那个不明身份的女孩所突袭的。而这个脚步声居然再次出现在了他的身边，而且明显正在向他靠近。那个女人……绝对是她没错！普拉克托克不知道自己已经醒过来的情况有没有被对方掌握，但既然对方大意的或者说狂妄的没有限制住他的行动……那他就必然要给对方一个颜色看看！藏身于货架的阴影之后，普拉克托克悄然攥紧了拳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