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变数 文 / 言呓
四个粥棚合算起来,每天四百斤的米,大约能熬出二十大锅粥,容纳接济的灾民能达到两千来号人。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前来领粥的人越来越多,粥棚渐渐有些负荷不了了。
但好在雨时已过,洪水正在慢慢退去。还未至秋分,农时并没有耽误。等节气到了,新一轮的庄稼播种下去,日子就会好过起来,现阶段正是最难熬的时候。
苏然掐准了时间,决定加倍供应米面。如今春草园里的粮食,撑到秋种时节不是问题。她只跟王崇林交代了一句,他就加倍力气干活儿,简直恨不得把时间捋长了用。幸好春草园里种庄稼不用除草施肥,他打理起三十亩田游刃有余。
自从粥棚开设了以来,苏然几乎没有一天过得安稳,每时每刻都在想着余粮够不够,米粥熬得稠不稠,她甚至还亲自到棚里视察过。见到那些面黄肌瘦的人喝下了热滚滚的粥水,发出满足的喟叹,她的心里就有一种难言的幸福感。
原来心系苍生是这样的一种感觉,沉重的,充实的,又好像永不满足似的。以前她从没想过,一心只想过好自个儿小日子的她,有一天会想尽办法让更多的人吃饱饭。也许是因为和诚王处久了,被他的一些愈忧民、爱民如子的情怀感染了吧。
上半年提供给诚王的麦种,他已经圈出了一顷地,就等着今年秋分种下去了。
诚王妃的陪嫁还有两百顷土地,如今这些庄子都由苏然代为管理,她的手头也留下了一些种子,打算挑出几百亩地试着种种看。
大灾刚过,诚王给他名下的几个庄子全都免了租子,苏然也在琢磨着要不要也学学他。
诚王听闻她的想法后,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免就不必了,少收些吧,毕竟昭儿还小,每年给他存些银子,将来办事手头也宽松些。”
苏然听了他的话,也把原来的五成地租减少到两成。
今年的租金是收不上来了,几乎所有的农田都是颗粒无收,于是她给佃户们赊了口粮,又赊了种子,让他们来年补齐。
诚王的粥棚已经声名远扬,最近聚拢在奎狼营四周的灾民越来越多,几乎快要达到一万人的承受临界点了,有些人远道而来,排了一天的队却也没能领上一碗粥。
苏然此时萌生了一个想法:与其僧多粥少,紧巴巴地养着他们,不如招他们做些农活儿。
“雇灾民做佃户?”这天用午膳时,诚王听了苏然的建议,停下了正在夹菜的手,不确定地问。
“是啊,现在这些人每天只靠施粥过活,肚子都吃不饱,不如雇他们去种田,给他们一条生路。农忙时节快到了,田里也却人手。”
“这个主意我不是没想过,但这些逃难来的人鱼龙混杂,不知根底,弄不好会扯出不少麻烦。何况等灾过了,大部分人都是要回原籍的,到时候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果然是自己想但简单了么,苏然也没心思吃饭了,心不在焉地捧着碗,眼神涣散,低着头喝了一口浓汤。诚王看她光喝汤不吃菜,亲自夹了一片蘑菇,放进了她面前的碟子里。
“这道小鸡炖蘑菇做的很入味,如今你的厨艺见长了。”
诚王执起了手里的杯子,带着笑意仰头而尽,馨香的酒水沾湿了他的唇瓣,亮晶晶的。
诚王凝视着她的眼神,神色渐渐变得专注认真,他缓缓低下头,两人的脸越来越靠近,苏然都能够闻到他呼吸中散发出的酒香味。
“殿下,有急报!”帐外传来一声不适宜的喊声,原本情动的气氛瞬间当然无存。苏然急忙扭过了脸,把酒当做茶一般灌着,她只想找些事做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诚王拿过了她手里的酒壶,伸出拇指按了按她唇角的酒滴,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嘴唇,极具挑逗意味,苏然的脸瞬间更红了。
诚王搁下酒壶,忍着笑意,转身离开营帐。他掀开门帘,外面站着的杨峥朝里面瞥了一眼,看见了苏然后挠了挠头,憨憨一笑。
诚王在他的肩膀上重重拍了两下,疼得他龇了牙。直到诚王走远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惹得上司不爽了。
这天奎狼营里,从南方来了两个人,带来了一条不太乐观的消息:太子登基了。
“战事绊住了他几个月,他也是时候按捺不住了。”诚王的指尖玩弄着一把断箭,这已经成为了他的一种习宫每次他在议事时,都喜欢摩挲着这把断箭。
“可是没有先帝的传位遗诏,也没有传国玺印,如此鲁莽登基,恐怕不足以服人心。”一位老者坐在侧边但师椅中,佝偻着腰背,满脸褶子,一双精明的小眼睛闪动着光。
“彭王拒不臣服,已经在容城自立为王了。”另一边的椅子上,一个腮帮子突出的壮年男子接着说道。
“我这位皇叔,还是这么心急呐,”诚王听了这话,一笑而过,站起来对身边的这两人说道,“南方的事情暂先撤出,由他们二人去斗。两位先生此行辛苦了,我已命人备好了毡包,明日我们再详议。”
事情到了这一步,一直都还在他的计划之内,只是突如其来的洪灾为他添了一些麻烦,果然是上苍要磨练他么。为此他不得不改变策略,只能先把老师从南方调回来了。
何况已经过了一年,他们父女二人,也是时候相认了。
晚间,当苏然听说自己的父亲还没死的消息时,先是震惊,继而欣喜,最后恐惧。
苏济铭可是最了解他女儿的一个人,可她对苏然的过去一无所知。凭她的这点道行,在他面前说不上两句话就被打回原形了吧。到时候露馅儿了怎么办?以苏济铭的手段,会让她不得好死吧。
凌迟?沉塘?火炙?五马分尸?
躺在的苏然越想越害怕,脸色一片乌青,抱着被子滚来滚去。
她无声的哀嚎着,难道真的要装失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