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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京(二十五) 文 / 小狐濡尾

    水执道:“我有话问你。”

    扶摇心中一紧。早知道他这个门,没这么好进。

    那一身的墨衣临照青枝白花,映得他容颜清荣苍峻。问出口的话,却一字一字让扶摇心悸。

    “谁告诉你冯福就是王恩?”

    扶摇脑中算计得飞快。他与江若初,是敌?是友?江若初身为司礼监秉笔太监,却被禁足大内,出趟宫竟要叩头出血,他究竟是得罪了什么人?司礼监和内阁相互勾结却又彼此牵制,种种势力错综复杂,她当时一口咬定此事为王恩自己张扬出来,就是不想牵扯上江若初,以免有人对他不利……

    她虽然认定了水执,但也清楚地了解二人只是在面对严弼时利益一致。以水执的冷酷性情,狡诈心机,为了自己的目的牺牲掉江若初,也未尝不可能。

    她忽的想起子午院外,水执启口便问她和江默生是否相熟。他一个三品朝官,对新举子江默生能有什么兴趣?只能是意在身为秉笔太监的江若初……

    形势不明,按兵不动。她故作老实道:“大人对这个案子这么清楚,想必连呈堂证供也看过了。王恩他自己口出狂言,在场工匠都听得清清楚楚……”

    “大胆!”

    他变脸如翻书,一声怒喝震得扶摇脸色发白,慌得退后两步跪倒在地,“三法司和圣上都已经认定了的案子,大人为何不信!”

    坠玉丝绦压住玄衣下摆,不动而致肃穆。眼底金线缀络的白底皂靴大步迈了过来,随即颊边一凉,他以那长柄枝剪抵住她的下颔,逼得她抬首直视他的眼睛。

    “江默生这等迂腐的小子,没被打得要死不活的,怎会在伪证的状纸上画押?”

    夕辉散去,夜色初临。他那一双渊暗双目中有犀利的光,仿佛要将扶摇刺透了似的:“司狱司主事黄仁卿提审你们的前一天晚上,谁来了?”

    扶摇目中飞快地闪过惶恐、犹豫、担忧、矛盾、试探、顽固……被他敏锐地一一捕捉,冷毅的嘴角轻扯:“江若初?”

    扶摇身子一颤,脸色煞白,颈上一松,是他撤了枝剪。她冷汗涔涔的,“大人,江公公只是来嘱咐江默生不要与王恩对抗。我察觉出江公公只是想保全江默生性命,无意插手此事,心中同情匠工,所以暗中计划了翻案之举。”

    “原来你担心本部堂对江若初不利。”水执冷森森地笑着,“你口口声声依附本部堂,却为了和江默生的一点私情,三番两次地欺骗本部堂,这般两面三刀的行径,你且要如何取信于人?”

    扶摇听他言中之意,竟是要和她断绝师生之义!她饶是胆子再大,此时也吓得魂不守舍、心乱如麻。

    他的话,句句诛心刺骨!她忽然意识到自己陷入了泥潭之中,一边是对江默生兄弟的义,一边是对他的忠。她曾经向他发誓:“学生既然投靠大人,那便应该全然地信任大人。这一身一命,都交由大人。”然而在忠义难两全之境,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义。

    她头一回觉得自己虚伪,极其的虚伪。

    可是于情、于理,她又如何能失去水执这个人、这座靠山?她不是神,以她孤身一人之力,如何能在这个遍布荆棘的朝堂之上走下去。

    更何况,水执偶尔对她所流露出来的一丝温情,些许的照料,已经让她如食罂粟,不愿轻易割舍。

    这个天下,已经找不出第二个男人来让她心甘情愿地依附,抛弃骄傲去求索哪怕一丁点的温暖。

    她这么孤独。

    倏然收回手,她循礼叩首,拜谢道:“大人教诲,扶摇铭记在心。”

    他从袖中取出一张银票递到她面前。

    她瞟到那是一百两的数额,不吭气地接了过来,收到了袖袋里。“谢大人,来日以市利还本付息。”

    那只花猫蹑手蹑脚地从她膝边走过,被她一把攫在了怀里。花猫喵喵直叫,她捉猫却有经验,让它挣脱不得却又伤不了人。

    “女官廨舍还有几只老鼠,这只猫下官先借去一用。”

    水执自然不会说不,冷眸看着她抱着猫头也不回地告辞走了,荼白小衫像星子般一闪消失在千步廊的夜色里。

    院中彻底地寂静下来,树木与檐梁的黑影沉默着,未点灯火,一切整齐,但清冷萧索。

    或许年序我说的对,他不该,收这样一个女徒弟。

    水执踅身回屋,在书房中点亮了灯火。铜香炉中他点燃了一支宁神香,抽出一本书来翻了两三页,又燃一支。

    扶摇在刑部的日子并不算好过。一宗王恩案让她小有名气,尤其是在刑部。那个司狱司主事黄仁卿依法被褫夺官职,都察院的御史本来正苦于每个月需要完成的监察折子没什么新意,借着这档子事儿给刑部落井下石,一溜儿的都是弹劾刑部滥用刑罚、自上而下私受贿赂之类。虽然大多罪名老生常谈,弹劾折子义正言辞却如隔靴挠痒,但委实让刑部焦头烂额了好一阵子。刑部尚书燕居谦本算是尊开眼不开口的八面佛,也被刑科给事中和都察院扰得不胜其烦,破天荒地大手笔整饬刑部风气,甚至上疏建言重修刑典。

    燕居谦年近四十,是水执座师夏琛的同年。只是为人处世的作风,和夏琛远不相同,在过去也和夏琛颇有一山不容二虎的架势。他性格深沉,圆滑而不张扬,严弼和顾鼎臣两头都不得罪。正是这般处世原则,让他在朝中风波不断的背景下,四平八稳地做到了刑部尚书。他因并非翰林院出身,做到刑部尚书也就到了顶,镇日价一副修身养性与世无争的局外人模样,不参与朝中的任何争斗。故而他连着几把火放出来,居然让都察院目瞪口呆,这场风波也算是平息了下来。

    只是外乱既平,内乱却方兴未艾。燕大尚书的几把迟到的大火烧得刑部上下苦不堪言,这罪魁祸首,自然就算给了扶摇。

    扶摇初来乍到,所有下层的官吏都似约好了似的,不去搭理她。她是唯一的一个女官,其他人都不必去记容貌,谁都晓得是她。好不容易寻到管事的人问了,却被分到门房去坐冷板凳,整日所做的事情,无非就是拿着花名册点卯,然后门神一般看守刑部大门,记录下何人何时来造访刑部哪位官员,所为何事,。

    这样的冷板凳她兢兢业业地坐了一个月。

    水执的话她牢记着,如今已经沉得下心来。

    这些日子她借着点卯的机会将刑部的所有大小官员认了个遍,亦和她此前在繁楼所记诵的那些官员档案对上了号,对一个个人的脾性喜好了然于胸。

    她住在千步廊中,每日都是第一个到刑部衙门。杂役只不过做些打扫活计,她却会将各个官员所在官寮中的公文笺纸、毛笔墨砚都补齐。不同的官员喜好用何种文房四宝,她都记得清楚,不曾放错,缺的嘱咐杂役采买。连研墨的清水,她都会一一备好。

    她做这些事情,并不邀功,然而慢慢地那些官员也都晓得了。初时不免有人鄙夷她这些伶俐手段,日子久了,却都觉得称心,看出她的虚心和诚意来,也就不好去说什么,渐渐地认了她的好。

    月底,她作为六部观政进士,照例是要去向本部管事官员汇报。她很恭谨,道是一切听从上峰安排,亦委婉表示,倘是哪个清吏司缺了人手,她愿意听从调遣。

    第二个月,她被从门房调出,去协助文书收发。虽然仍旧是微末职务,她却看出此前的努力收到了成效。

    将近月底的一日,她正在官寮中默思这几日刑部所受理的案子及所牵涉的人众,揣摩着这些断案定论折射出朝廷中怎样的政-治风向,忽有人来传唤,道是宁照坊有个案子,让她速速去一下。

    她心中诧异,出外搜捕办案大多是五城兵马司的事儿,刑部主要做的是堂审,怎的这回还要出去探案子?再说,会是何种案子,须得让她去?

    扶摇心里头诸多疑团,整肃了官服,骑上已经备好在衙门外头的快马直奔宁照坊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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