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文 / 潜水鲸鱼

    阁楼的窗户大开着，一个娇小的女孩伫立窗前望着街上来往的人影。八月的风让她高高的梳在脑后的两束长发在身后摇曳着。女孩并没有穿长袍，一袭简便的暗色裙子衬得她有几分纤丽。

    摩金夫人看向女孩，她的背影如同一个人偶，过分的静止和端庄……尽管她的裙子和长发都在风中摆动着。

    “Ginny，”摩金夫人放下手中雪白的纸张，“这个季度的设计也很棒哦。”

    女孩缓慢地转过身来，脚步轻盈无声。

    她走到摩金夫人的桌前，双手指尖轻搭在红木长桌的边缘——白皙如霜。

    “Ginny？”坐在桌子后的摩金夫人抬起头，“还有什么事吗？”

    女孩脸上挂着乖巧的笑容，像过去无数次对她笑的那样。

    “夫人……”——

    Ginny从阁楼上下来的时候早已过了午休，而摩金夫人没有和她一起下来。楼下苏珊正在店铺里忙碌着。

    “Ginny，”苏珊大声喊站在楼梯边的女孩，“你哥哥在外面等你。”Ginny对她点点头。看向橱窗，一个戴着眼镜的少年靠在窗边静静地看着她，镜片后眼深如井。

    “他真是个有教养的孩子，”苏珊看上去很愉悦，“你知道，客人们总是把我当成女佣般使唤，尤其是那些贵族……你哥哥却是个真正的绅士。”

    少年牵着Ginny的手带她离开长袍店。

    “Percy，你做了什么？苏珊很少夸人的。”Ginny有些好奇地问。

    “只是一个小忙。”Percy显得毫不在意，推了推牛角边的眼镜。

    Ginny看向少年，“眼镜还习惯吗？”这是她给他的生日礼物，上面有她亲手绘制的魔文魔法，不但防尘防水，还可以……

    少年点头，然后看向街对面，“查理去奥立凡德店买一只新魔杖，妈妈在丽痕买课本，我们先和弗雷德和乔治碰面。”提到自己的两个弟弟，Percy皱了皱眉，“本来妈妈打算给他们买一只猫头鹰做宠物的，可他们说自己更愿意把钱花在佐料笑话店上……”

    宠物……Ginny想到了彼得。Percy入学的时候它闹得特别凶，缠着罗恩不放，后来他们就直接让它跟着罗恩了。“连一只老鼠都懂得挑主人呢，怎么Ginny你就老跟着Percy呢？”这是双胞胎当时故意当着Percy面说的话。

    不过Ginny猜她知道彼得那么做的真正原因——为了避开Kenh爷爷。它可能并不明确清楚那是什么，但它的确够敏锐也够识时务。Ginny低下头，嘴角微扬。

    刚走过街道，就看见弗雷德和乔治从佐料中出来，袍子的口袋被喂得很饱，看来是满载而归。

    “弗雷德、乔治，”Percy走上前，“好了吗？你们还要去量身做袍子，查理的旧袍子不够两人用。”

    Ginny在旁边点点头，“摩金夫人说可以给你们打八折。”

    “八折？原来做学徒还有这种好处。”弗雷德或者是乔治故做惊讶。突然两人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一脸哀怨，四只手搭在Ginny肩膀上，“Ginny，你应该做佐料的学徒。”“对啊，这样那个老头也会给我们打个折头了。”

    “哎？那你们自己做佐料的学徒不是更方便吗？”

    “……”

    “……”

    “天啊，这种事情我们怎么没想到——”弗雷德和乔治抱头。

    “你们去哪儿？”Percy拉住突然转身往回走的双胞胎。

    “去求老头子收我们做学徒。”双胞胎老实地回答，没有时间再耍嘴皮子。

    “就这样去？我是说带上你们的发明去会比较容易成功吧。”Ginny提醒道。

    “……”

    “……”

    两人默契地转身，开始往另一个方向跑去，“帮我们跟妈妈说一声，我们要先回去一趟——”

    “……非常的行动派。”Ginny简要地评价。Percy抚着额头叹了口气——

    “Percy，查理忙的时候看好他们。”

    “放心吧，妈妈，我们会乖得像两只小白兔。”两人信誓旦旦。

    “真的么？”莫丽怀疑地看向双胞胎。

    “妈妈，你这样怀疑我们实在太伤我们心了……”弗雷德和乔治假装痛苦。

    ……

    …………

    Ginny没有去管双胞胎的例行耍宝，她用力抱了一下Percy，和他道别。然后就感到双胞胎的视线朝这边射过来，她马上转移话题，“弗雷德、乔治，佐料的事怎么样了，老先生还是不肯松口吗？”

    “那个啊，没有呢，他说我们做的东西只能在他的店子里卖……”

    “可我们还是想开自己的玩笑店……”

    提到佐料，两人都有些沮丧。

    “什么玩笑店？难道你们将来就打算做这个吗？你们应该做些更加体面的工作……”

    “噢，妈妈……”

    Ginny摇了，再次转过来看Percy。少年也在看着她，神色沉静。

    一天一天，他成长得更加沉着。

    Ginny对他微笑，心里却有些疼痛——

    夜沉如湖。

    “Ginny……”老人的声音中饱含不忍。

    “……继续”女孩喘息着，血滴在地板上，渲染开来。

    女孩没有去看。

    她注视着自己的双手。

    魔力以一种奇异的方式在她手中流转。

    Kenh爷爷的心底很复杂，他知道自己无法说服她——一直以来都是。

    他从未见过哪个女孩会如此，如此……他试图寻找一个恰当的词语来概括，坚强？冷静？勇敢？

    ……都不是，但十分地，印象深刻。

    “继续。”女孩再次提醒老人，声音越发淡然。没有理会自己的伤势，而疼痛似乎根本不存在于她的身上。

    “喜欢么？”女孩拉他坐在毯子上。

    他注视着女孩，久久没有移开目光。

    “怎么了？”女孩被看得有些不自在。

    “我要看你的手。”

    “什么？”

    “……”

    “……你知道了什么？”

    “……”

    “Percy……”

    “……”

    少年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看着她的眼睛。

    Ginny看着他，他从未露出过这样的眼神。

    她其实并不想对他撒谎，而且为了奖励这种眼神她也该告诉他。

    轻声叹息，女孩在空中微微抬高手，几个瓶子和棉花从壁橱里飞过来落在她手中。

    “无杖魔法。”少年变了脸色，“很危险”。

    女孩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她点点头，脱下手套，用化妆棉沾着药水涂在双手上，“这是麻瓜的化妆术，可以遮盖住……”她放开化妆棉，“……伤痕。”

    “……”少年的手有些战抖，他不动声色地拿起化妆棉，轻轻拭擦女孩的双手，女孩没有反抗，顺从地让他动作。

    倒抽凉气。

    他不知道她是怎么忍受过来的。

    黑色的伤痕像错综的坏死的树根，交缠着布满整双手。开裂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但可以看得出那些深可见骨的痕迹。

    心里猛地抽痛，手下的动作没有停，他挽起女孩的衣袖，继续向上拭擦。

    ……果然，不只手上有伤。

    停下来，轻抚女孩手臂。他知道女孩身上或许还有别的伤，可他不清楚自己是否有勇气看完。

    “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想大声质问，开口却无力得像叹息。

    Ginny别过头，无言地站起身，背对着他走到最靠墙的书架前。

    没有微笑，女孩声音淡然而轻柔，“Percy，你选修了三年级的麻瓜学，对吗？”没有等少年回答就继续说道：“那么，Percy，你对麻瓜有什么看法？”

    不明白为什么插开话题，他无法从女孩的伤上转移注意力，但他依然顺着她的意思回答道：“他们……很聪明，不用魔杖也可以做到很多事。”

    “没错。”女孩点头，语气越发轻柔，布满狰狞伤口的右手抚过架子上的书，“知道么，海洋霸主——鲨鱼，其实是一种有缺陷的鱼类，它没有鳔，这导致它的密度比水大。它一旦停下游动，就会沉到海底，因此它只能不停地游，不停地游……一代又一代，它们游得越发强壮……直到成为海中的霸主，在水中几乎没有能与它匹敌的存在。”

    “发现了吗？”女孩侧过身温柔地看着他，“其实麻瓜们就像鲨鱼，他们没有魔力，但几千年来，他们的奋斗让他们的文明越发辉煌，而巫师却在优越感中固步自封。”

    垂下眼帘，女孩的睫毛轻轻颤动，唇边浮起一丝微笑，看似随意地挥挥手，架子上的书浮起来依次在那只手上滑过，“——高效的合作，日甄完善的社会制度和管理体系，还有强大的科技力量……核能、基因、信息爆炸。这样下去，巫师和麻瓜的矛盾迟早会爆发，那个时候，就不只是血统的问题了。”

    沉默的阴影笼罩着狭小的空间。

    女孩知道自己的话是一种颠覆，她仔细观察着少年的表情，“你不需要听信我的话……事实上，我更希望你自己来探寻和发现，为此，我才整理书室，收集各种信息……要站得比别人都脯就先要想方设法看得比别人远。”

    两人对视良久，阴影下，双方的眼神晦涩不清。

    少年神情沉郁如霾，指尖扎入手心。

    他上前扳过女孩的肩膀，“那这和你这么做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Ginny轻转手腕，“四分五裂。”墙角处的柜子应声碎开，成功的无杖魔法。手腕一翻，就像撩开薄纱。碎片马上恢复成完好的柜子——这次是无杖魔法加无声咒。

    “看到了吗？这就是力量。”女孩笑靥如花，“就目前来说，巫师界的物资其实相当依赖麻瓜……那么，要是我控制了巫师界的经济来源会怎样呢？”女孩抬高头，侧脸斜睨少年，“所以我必须把目光延伸到麻瓜界，摩金夫人的服装业只是给我一个能放上台面的身份而已……我需要力量，需要力量来谋求资金、亲信和在麻瓜界的正当身份，起步是最难的……而几个修改记忆的魔咒就可以起极大地助力。”看向双手，“Nopainnogain，这很值得。等我过了11岁，出现在我身边的一切魔法波动都会处于魔法部的监控下，除非是在学校……所以，其实我的时间并不多。”

    女孩娇小的身躯立在高高的书架下，她的手还没有一本书封面的一半大。阴影笼罩着她，但他感觉是她把阴影踩在了脚下。

    心脏。

    即使在过去孤身一人得不到家人理解的时候，他也没有感到这样疼痛过。

    单膝跪下，闭上双眼，亲吻女孩并不美丽的手。

    眼镜被取下，的触感落在眉眼间。

    女孩捧着他的脸，亲吻他的眼睛，“不要这样……你看上去像要哭了。”

    “……谢谢。”

    “不，这也是为了我自己……难道只许你有野心？”女孩轻快地打趣。

    你本来可以过得很轻松的。

    他其实知道，很多事她原本并不在意，可他仍然自私地想要把她留在身边。

    “……我有东西要给你。”他抱起女孩，坐在地毯上。

    “是什么？”

    少年从袍子里取出一个盒子交给她。

    拆开盒子，那是……

    “……其实该说谢谢的应该是我。”女孩动容。

    少年摇，“抱歉，没有找到用竹子做的。”

    “……其实赤杨的也很好，是做魔法笛的理想材料。”女孩搂住他，埋在他胸前。

    他并不知道那对她的意义。

    那是爷爷唯一留下的随身之物。

    但是，他愿意为了她一时流露的喜爱而花费心思，几年来他一直记得并在意着。

    而少年却在想，这远比不上你为我做的。

    相拥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