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仗（捉虫） 文 / 何年安在渔

    桐娘手上一痛，用力将莫老太的爪子扯下来。未及说话，便见谢氏昂首挺胸站在莫家大门口，不一会儿，陆续几个壮汉便聚集到了谢寡妇身后。桐娘皱起眉头朝那些个神色凶狠的汉子看去，只见各个人手中都没有空着，不是用力挥舞着粗长的木棍，便是将铁耙等抗在肩膀上。

    见状，莫老太已吓得六神无主，狠狠咽了一口唾沫，便撒腿朝莫老头所在得屋跑去。途中双膝一软，险些栽到了花架上。幸而莫老太慌忙一避，人没倒下，头却狠狠撞在了木头架子上，发出了“咚”一声巨响。桐娘闻着这声堪堪回了头，便见莫老太一刻没停，小脚飞快地转着，生生捂着额头逃也似的奔向了堂屋。

    于是乎，院里便只剩了桐娘一人。若说桐娘心中不胆怯，那自是假话。前方一众呲牙咧嘴的大汉虎视眈眈地盯着，恶意的目光来回扫在桐娘身上，不禁令她打了个寒颤。可事到临头，她要显露出了惧意，谢寡妇那帮人怕是更不会将她放在眼里。想到了这儿，桐娘挺直了腰背，抿着嘴角直直地迎上了谢寡妇的目光。

    再说谢寡妇，自那日狼狈地出了莫家，便一路用手掌遮了脸，低头径直往自家的方向走。一进家门，女儿喜蔓便一个箭步迎上来，皱着眉头将谢氏的手掌扒开，当即怒言道：“母亲，哪个欺负了你？莫不是见大兄不在了，便以为谢家没人顶门立户，可以随意欺辱了？”这般想着，喜蔓火气上涌，连带着面色都涨得通红：“母亲，谁人如此恶毒？可是村里的哪家？我这就找上门去！”

    见状，谢寡妇赶忙拉住女儿，因方才这一番话，心中的郁气也消了些，如今冷静下来，自是要阻止：“蔓儿，你莫要冲动！大姑娘家的，性子如此跳脱，别人见了可是要说闲话的！”这话一出，谢氏看着女儿依旧咬牙的狠样，无奈地摇了，便拉着喜蔓的胳膊温言道：“先进屋！我需得好好梳洗一下，你先给我打盆热水去。”

    闻言，喜蔓却是柳眉一竖，撇着嘴道：“我不去，热水你自己去烧便可。灶房里的味道忒难闻，我可不愿进去！”说罢，看也不看谢寡妇一眼，返身就回了屋子。

    这话一出，谢氏却并未恼怒，只觉自家女儿从小娇养，闻不惯灶房的味道也是常理。平日里谢寡妇对着村里村外的人，自是精明无比。可回到家中，谢寡妇怜惜一对儿女自幼丧父，那是宠到了心坎里，越是发脾气她越是愧疚。

    一想到大儿子，谢寡妇眼眶一热，心中满是酸楚，险些落下泪来。如今只剩小女儿一人，自是更要娇宠。这般想着，谢氏抬脚便去灶房生火烧水，匆匆净了身。

    谢寡妇回了屋子，立即被女儿拉着胳膊转了好几圈，逼问着在外发生了何事。叹着气，谢氏便一五一十向喜蔓重述了在莫家的遭遇，说到莫老太骗婚时，谢寡妇咬牙切齿，生生又将那时的愤懑引了出来。眼神顿时冷了起来，愈发觉得不能轻易就将此事揭过。

    喜蔓听了母亲的遭遇，当即梗着脖子要去寻莫老太算账，谢寡妇安抚了半天才将她稳住。只见谢氏抬手摸着女儿的脑袋，嘴角一勾，便阴着脸道：“欠了我的，自是要还回来的！”

    当晚，谢氏整夜未矛生生将眼睛熬得满目红丝，额上的皱纹越发明显，仿佛一夜间老了十岁似的。翌日一早，谢寡妇便穿着破旧，徒步回了自己的娘家。

    谢家村和渔西村相距甚远，谢寡妇整整走了两个时辰才进了村口，脚上的布鞋都磨掉了一层。一进谢家村，她便开始嚎啕大哭起来，一边掉着眼泪悲鸣着丧夫失子，一边诉着委屈宣扬着莫家对她的欺辱。那一声声、一句句言语，彻底惊怒了谢家村的男丁，于是他们在谢寡妇侄儿的呼喝下，握着木棍、扛着铁耙就冲到了渔西村。

    这话一出，谢寡妇顿觉脸上一臊，神情便难看了起来。若是说到旁的也便罢了，往日里莫老头并未得罪过自己，可如今竟当众下了自己的颜面！要知道谢氏作为寡妇，最看重的便是她的脸面，这可是真真触到了她的逆鳞！顿时，谢寡妇气得脸红脖子粗，朝着自己那侄儿连声喝道：“这可是辱及我，辱及了谢家！你怎地还干瞪着眼？”

    谢氏那侄儿方才被莫老头的怒喝惊得懵住了，如今回过神来，又听到姑母的气极之言，顿时也跟得咬牙切齿，一下子冲了过去，煞气腾腾地冲着莫老头道：“你个糟老头子，竟敢胡言乱语，败坏我谢家的名声！你敢再说一声试试！”

    莫老头也不是个好性儿的，劈头盖脸被个晚辈教训了一通，如今又听得他的威胁，当即梗着脖子怒声道：“我便是说了，谢氏真真不知羞耻！”话音一落，身旁的桐娘便觉不好，果然抬眼一瞧，谢氏红着眼几欲疯狂，她那侄儿更是气得窝火，径直捡起地上的木棍便朝着莫老头狠狠落下。

    “哐当”一声，木棍脱了力，从桐娘的背上滑落了下去。顿时，桐娘感觉一阵火辣辣帝痛从背部传来，直直钻到了心里。

    见状，莫老头眼眶一红，便喃喃道：“傻孩子，我比你经得住！”一旁，谢寡妇身后的众人也被惊呆了，谢氏的侄儿失手伤了女人，此刻满脸不可置信，愣愣地瞧着自己的双手，一言不发。

    再说莫老太原本红着眼睛，提心吊胆地盯着着敲向莫老头的木棍，险些喊出声来。如今晓得是桐娘代替自家老头子受了罪，登时悬着的心安稳了下来。在众人的怔愣间隙，莫老太滴溜溜转着眼睛环顾四周。

    不看不知道，只一眼，莫老太便立马瞧见了远远躲在转角处的金氏。登时，心中极为不悦，将金氏恨得牙痒痒，慑人的视线便扫了过去。不消一刻，金氏便似有所觉地将头一偏，恰恰同莫老太四目相对，顿时心里猛地一颤。莫老太怒瞪眼朝金氏使了个眼色，半晌却见金氏脑袋一缩，弓着身子头也不回地消失无踪，将莫老太险些气了个倒仰。

    谢寡妇眼睛一直盯着莫老太，见状，便冷笑一声道：“真真蠢货！一家子拎不清的——”话未说完，莫老太便完全忍耐不下去了，顿时一下子就冲了上去，劈头盖脸一阵乱挠，嘴里骂道：“撕烂你的贱嘴，我让你说！你们谢家都要断子绝孙了，还敢来莫家寻事儿，没得冲了我家晦气！”

    莫老太虽是彻底发了狠，可到底一人力微，没能挠几下便被谢寡妇身后的几人抓住，任凭谢寡妇连连甩着巴掌泄气。如此一来，场面登时越发混乱。莫家的院子充满了陌生的人味、汗味与腥味，将往日清新的气息掩盖了个彻底。

    忽然，莫祺振的身影如旋风一般飞进了院中，自途中听闻家里出事了，便一刻不敢停地往回赶。一见眼前的场面，莫祺振顿时眼睛爆红，顾不得喘粗气，便直接奔过去冲向将莫老太两臂扣着的那两人，当即反手拽住他们的头，一把就齐齐将两人拖到了地上。

    谢寡妇正兴奋地抽着莫老太的耳光，突然就被人用力一推，差点跌倒在地。顿时，谢寡妇惊怒地抬起了头，映入眼帘的便是莫家二小子铁青的面色。猛地一下子，谢寡妇下意识地心里一抖，对他生了惧意。

    “贱货，这下看我还怕你不成？”莫祺振一出现，莫老太登时变身成了母老虎，张牙舞爪地朝谢寡妇扑去，狠狠地扯着谢氏的头发，一边发疯了般的抽打着，一边嘴里肆无忌惮地咒骂着。谢寡妇被打得呲牙咧嘴的，也反手扯起了莫老太的头发，不甘示弱的喷着火气。

    周围谢寡妇的娘家人开始正愣着，一瞅见谢氏脸上被划拉的见了血，立马涌动了起来。见状，莫祺振挡在了在地上翻滚的莫老太身前，迎着前方一众人恶狠狠的目光。一时间，不知是哪个先推攮了一下，顿时场面一乱，莫祺振的侧方就挥过来一个铁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