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莫儿震天的哭声，桐娘急匆匆撑着胳膊，将莫祺振从身上掀了开来。披上外衣，摸着黑就要往小木床的方位移动。看着一旁摸索的桐娘，身上只披着件单薄的衣服，身影仿佛都跟夜色混在了一起般，瘦弱得令人雄，莫祺振心里一软。
“别动，小心磕着。”莫祺振出声道，大步一跨揽住桐娘的肩膀。桐娘被莫祺振带着步子缓缓走到方桌前，拿起火折子，“噼里”一声，暗弱的油灯亮了起来。
小木，莫儿蹬着腿扯着嗓子啼哭，身上裹着的被单散乱开来。桐娘雄坏了，上前弯腰将莫儿抱了起来。莫祺振无措地围着桐娘打转，看到儿子已经哭得打起了嗝来，忍不住轻轻摸摸儿子的脑袋。
桐娘抱着儿子，腾出一只手探进裹被里，皱着眉头朝自家相公说道：“尿布没湿，应该是饿了。”说完，桐娘从里面掏出手双手抱着莫儿，一边晃着一边眼巴巴瞅着莫祺振。
闻言，莫祺振神色一松，呼出一口气，开口道：“这好办，灶房里橱柜里还有些米粉，我去弄一碗。”脚步一转，开了屋门就急忙出去了。
见莫祺振出去了，桐娘扯了扯嘴角，又将注意力集中到了怀里儿子的身上。莫儿哭得累了，渐渐安宁了下来，时不时抽噎一声，小脸就皱成一团。桐娘脸上的笑容扩大，多久不见莫儿这般孩子气的模样了。
说到底，前世桐娘对于莫祺振的印象是相当模糊的。初嫁时候她害羞内敛，除却点头，几乎不曾与相公说过几回话。征兵临走前，桐娘也曾记得相公找过她说话，只是劳作一天，到了夜间休息，她已经没有精神了。莫祺振走的那天，桐娘也老实掉了几滴眼泪。
后来年复一年，桐娘偶尔睡前有些晃神，也会隐约记着自己还有一个相公，只是样子却越来越记不清了。
莫儿却是不同，十年间，桐娘看着儿子一点一点长大，莫儿一向乖巧，从小就知道爹爹不在，越发体贴娘亲。桐娘在灶房做饭时，他就欢喜地坐在一旁帮着架柴烧火；桐娘去河边浣衣时，他就安静地呆在一边等着拧干衣裳；桐娘要田里劳作时，他就旋风似的顶着烈日来回送水送饭。
桐娘打心眼里雄他，总是劝他和村里其他的男孩子一起玩耍，忧心他跟在自己身边拘着了。可莫儿年纪虽小，固执得惊人。桐娘每每说他时，他就睁着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倔强地抿着嘴角不说话。久而久之，桐娘也就不再提了。
“咿呀~”桐娘晃神久了，怀里的孩子被抱得不舒服，蹬着脚挣扎了起来。
“儿子乖，爹爹马上就回来了……”桐娘回过神来，起身踱着步子在屋子里转悠开来。
莫儿仿佛对这种小身子上下颠簸的游戏很是欢喜，咧着嘴“咯咯”笑了起来，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珠盯着桐娘。四目相对，桐娘的心软得跟棉花似的，思绪都飞到了莫儿娶妻生子的时候。想着想着，自己都忍不住傻笑了起来。
屋门一阵动静，桐娘转头一瞧，莫祺振满头大汗，连鼻尖上都挂了汗珠，手里空落落地，身上还沾了些柴灰印子。见状，桐娘忙诧异地问：“怎么，没找到吗？”
“嫂子可有见到我家相公？”桐娘总觉着金氏有些怪异，眉头扬了扬，面上却问道。
话一问出口，金氏眼睛便露出得意之色，登时在桐娘身边一坐，拉着桐娘的手就眉飞色舞回道：“刚二弟来说孩子饿的直哭，正巧我和你大哥那有些米粉。二话不说，我全给了二弟。这不心里放心不下，也过来了！”
桐娘听她这样讲，顿时语塞。合着自己还要她感激不成？不过桐娘知道金氏一向如此，因此这会儿心中虽然火大，仍强忍着，不想过多计较。
不多时屋外便传来了脚步声，桐娘抱着莫儿起了身，刚走两步，就看到莫祺振捧着一个小碗回来了。
“怎地大嫂也来了？”莫祺振看到金氏，吃了一惊，借着朦朦胧胧还未褪去的月色，他看到自家媳妇不太好的脸色，担忧的目光就投了过去。
桐娘心里不由一软，脸色缓和许多，动了动嘴唇，刚想解释两句。一旁的金氏不甘寂寞，目光落在了莫祺振手上的碗上，眼睛一亮，走近笑道：“大晚上的，我忧心你盟不好孩子，就过来帮帮弟妹。”说着一把抢过盛着迷糊的碗，边用勺子搅拌边将碗搁到方桌上，自顾自地对桐娘嘱咐道：“弟妹，快把孩子抱过来，坐这儿！”
这话说得不清不楚的，看了眼已经傻愣在一旁的相公，桐娘摇了，对着金氏婉拒道：“大嫂，这么晚大哥该着急了，我们就不留你了。”
“没事儿！”金氏大大咧咧的挥了挥手，一边嘴里说道：“我出来的时候，已经跟你大哥交待过了。”说完，唯恐桐娘还要推诿，脸色一拉，便朝着莫祺振道：“二弟，你媳妇这是见不得我不成我好心过来，一个劲儿遣我回去……”说着，就委屈了起来。
她这理所当然的话一出口，不止桐娘无奈掀了掀嘴角没言语，连莫祺振的脸色也尴尬了起来。莫祺振下意识扫了桐娘一眼，见她神色疲惫，泛出一丝雄，于是开口时没了犹豫：“大嫂，你呆在这里不合适。晚上正凉，大哥那里也离不了人。”
莫祺振这话里隐约透了不耐烦，金氏听了心里又气又怒。刚要跳脚，可一想到自己指望的那事儿，真要闹了估计吃不了好。顿时心里骂骂咧咧，嘴上却不敢吱声儿，黑着一张脸跨步出门朝东屋去了。
桐娘冲莫祺振露出一个笑脸，随即坐在方桌前，一口一口吹着米糊往莫儿嘴里送。折腾了这么久，莫儿已经瞌睡得迷瞪了眼，只一张小嘴凭着本能开合着，似小雏鸟一般。莫祺振瞧着心中好笑，便道：“孩子都睡着了，明日醒了再喂，你也歇歇。”
“不成，饿了这么久了，好歹得吃些。”桐娘摇了，慢条斯理道。抬头看了莫祺振一眼，柔声道：“再者说了，这是莫儿他爹忙了好一阵弄的，再困也得吃……”一边说着，桐娘又舀了一大勺米糊，“啊呜”一口被莫儿无意识地吞咽。
莫祺振在一旁看了半晌，心下越发欣然。
夜过三更，屋里黑漆漆一团。桐娘躺在炕上，睁着干涩的眼睛，耳边伴着莫祺振悠长的呼吸声，心里却乱糟糟地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