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金氏见状，热泪盈眶。陈婆见了，倒是有些讶异。收拾好银针篾匣，觉着身子有些酸软乏力，忙了这么久，确实有些虚脱了。
莫老太虽说有些糊涂，可察言观色的本事却是不小。此刻见大儿子已经缓过气来，自是不介意对陈婆示好，于是忙高声对着桐娘吩咐道：“你去灶房弄碗鸡蛋羹来，顺带做些小菜。”见桐娘不动，心下不悦，想了会儿又恍然大悟，指着莫祺振就道：“你领着桐娘去灶房，别耽误工夫。”
莫老头夫妇扶着陈婆去了上屋，留下金氏在照看莫祺远。莫祺远身子虚弱，神智却是清醒了。爹娘走后，屋子里的人都围在莫祺远身旁，桐娘离得不近，却也将炕上躺着的人瞧了个清清楚楚。
莫祺远不过而立之年，常年卧病在床使得他的脸色青中泛着恍白，嘴唇淡无血色，只一双眼睛还是柔和生光，并没有怨天尤人的神色。桐娘瞧着，心下感慨不已，这大哥是在是个善心纯良之人，却是时日已无多了。
莫祺远挣扎着身子想要坐起来，金氏见了赶忙搀着。莫祺远却是摆摆手，笑着向金氏摇，双手青筋暴起向下撑起，摇晃着身子喘着气自己挺直了腰背。
“二弟，你身旁的这是？”坐起环顾，莫祺远低声问道。
“大哥，这是我昨日过门的娘子。桐娘，来，给大哥见礼。”先前莫祺振一直沉默着，直到莫祺远发话，他才像活过来一般。
闻言，桐娘屈膝半蹲恭恭敬敬给大哥行礼。莫祺远只略微扫了一眼桐娘，点了点头，便歉意地抬头对莫祺振缓缓道：“我病得不是时候，倒扰了你们了。”
“大哥说得什么话？一家人哪有什么扰不扰的？”莫祺振不悦道，见莫祺远脸色不佳，随即补道：“大哥莫要乱想，好好休养身子是正经。”
说完莫祺振大步离开，桐娘赶紧跟着追了上去。出门前回头一看，却是金氏和大哥正在低声说些什么，金氏不知说了一句什么，大哥竟宠溺般地弹了下她的额头，说不出的和谐。见状，桐娘忙低头颔首揭帘而出。
屋外，桐娘走至莫祺振身旁，见他神情有些颓丧，问道：“可是担忧大哥？”
莫祺振眉头紧皱，闻言，叹了一声：“不知为何，大哥的病越来越严重了。”接着开口喃喃道：“先头几年都盼着能根治，现如今只要大哥不犯病都是好了。”
莫祺振的话中夹杂着失望和害怕，桐娘倒是不好开口。终究只是安静地呆在一旁，同着莫祺振一并默默不语。
幸而，莫祺振的沮丧也是一阵。回过神来，他便开口道：“赚我带你去灶房。可不能让陈婆等久了。”见他和缓，桐娘心里也是一松，毕竟大哥的身子已经到了末路，再多的安慰也无济于事。
上屋内，陈婆坐在炕桌上位，莫老头、莫老太分坐两侧。炕桌上摆着一碟花生，旁边放着一壶热水。莫老太身为婆妇，给一人倒了一碗热水，一边抓着一把花生放在陈婆面前一边招呼着：“来，喝热汤，吃花生。”
“这倒是个法子。”陈婆想到渔西村后边的那座荒山，里面虽说药草野果遍地，但着实险峻，迄今连一条普通的山道都没有通，想必征兵的也找不到那里。
“不过，听说那山里可是野兽出没的，让二小子一人独身去，不是很危险？”陈婆思绪一番，下意识反问道。
“这个不用担心！那野山已经熟门熟路了，昨晚大半夜去采连及草，啥事儿没有。”闻言，莫老头倒是不担心。自家二小子一向行事谨慎，身子骨也壮实，进山出山不是难事儿。
莫老头这话音一落，身子便是一冷，果然陈婆冷不丁地瞪着他：“这又是你那婆娘的主意吧？二小子孝顺，也不是给你们这么作践的！村里的猎户都轻易不敢独自上后山，你们竟敢让半夜去采药草，心怎么这么宽？”
闻言莫老头有些不以为然，二小子一向本事，能出什么事儿？况且进山多少次了，也没出过事。不过对着陈婆子，这话他可不敢说出来。
陈婆子一看莫老头的神色，哪能不知他的心思。正待发作，絮叨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罢了，她一个外人，不好多说什么。
这当头，桐娘却是端着托盘掀开了屋帘，后面还跟着一脸不满神色的莫老太。二人一进屋，陈婆子和莫老头面色一整，莫老头率先冲着莫老太笑着吩咐道：“老婆子，将这水壶、碟子收拾了，好让桐娘摆饭！”陈婆子也乐呵呵地向桐娘招着手。
待饭菜上席，陈婆子拉着莫老太坐了下来，莫老太的脸色倒是和缓了许多。
桐娘站在一旁，拿着筷子帮着长辈夹菜，陈婆子见了嘴里夸了几句，便劝着莫老太让桐娘出去，吃的也自在。莫老太听了几句好话顿时喜笑颜开，况且陈婆子是长辈，发了话哪有不从的？抬了抬手，便打发桐娘出去了。
饭毕，莫祺振再次驾着牛车将陈婆子送了回去。
上屋内，桐娘收拾了炕桌上的碗筷，捧着托盘刚出屋子，却听到了莫老太惊怕的一声：“征兵？”当即桐娘立住身子，竖起耳朵静听屋内的动静。
“你急什么？当心儿媳妇听见了……”莫老头一听到莫老太的惊呼，赶忙阻止道。
“听见就听见，我说话还不能大声了？这么大的事，那老太婆也不告诉我，亏我给她那么大脸面，还给她破费了俩鸡蛋……”莫老太显然面上心上都不平衡，愤愤不已地高声说道。
“闭嘴！”莫老头听了这话，头是嗡嗡作响。狠狠盯了莫老太一眼，见她不说话了才继续道：“媳妇刚嫁过来，要是让她知道了这事儿，难免多生事端。必须瞒着！”莫老头声音不大，却震得莫老太一个激灵。
莫老太心里发怵，嘴上却不敢说。老头子说让去后山避，可老大怎么办？要是那些官兵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抓走老大，这可如何是好？想到大儿子，莫老太心里惶惶然，瞧了眼老头子肃着的脸，心里却隐隐做了一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