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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7 章 文 /

    一声很大的甩门声,震得我一惊,宇阳一步一步笔直地走过来,看不清的眼眸里让我产生熔浆的错觉。

    柏铭涛颔首示意。

    宇阳冷眯俊眸,“柏台,幸会。”

    他伸出手,周全的礼数,如果声音中不夹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矜傲,如果手中不是燃着细长的香烟,淡青色的烟雾没有牵出那若有若无的冷峻,那么他礼貌得无可挑剔。

    “幸会,宇阳。”

    柏铭涛握住他的手,举止间自有一份天然的气度。

    宇阳低醇闲散的音调在空气中散落,随着他尾音的落下,空气一寸寸地收紧。

    “柏台,说起来还真是有缘,这周遇见你,上周回B市时,却有幸遇见柏夫人,她正从医院出来,夫人的身体还好吧?”

    柏铭涛的目光澄平似水,他微微一笑,深邃五官极显儒雅尊贵,雍容若王侯,谦谦若君子,“我替小小谢谢你的关心。”成熟男性的声音一贯的平稳低缓。

    “再见,柏台。”我不欲让他多留一秒,这样的场景,如果可能我愿意倒转时空,也不想他来遭遇。

    身后车声渐渐远去,空旷寂静辽阔的院落里只剩下我和他。

    短暂间隙的沉默,我头越发的昏沉,“宇总,我身体不适,你有什么重要的事可不可以改日再说。”

    “你刚才不方便回我电话,现在身体不适,似乎我的出现永远都在最不恰当的时候。”

    他那双深黑的眸子里蹿过一系列情绪,它们流光闪烁,变换繁复,每一种我都来不及捕捉。

    “刚才在医院里输液,是不太方便。”

    我的精神极度的疲乏,为什么我要站在这里进行这场莫名其妙的对话?

    宇阳猛收了眼,挺拔的姿态犹如傲立在悬崖峭壁之上的鹰,压迫感迎面而来,“为什么你生病不让鞠惠陪你去医院,是什么病竟能让柏铭涛缺席省委会议?”

    我的思绪尚来不及消化,除去隐隐的作痛的胃,一股陌生的剧痛从紧窒扣合的手骨处扩散到全身,药瓶滚落地上发出脆响。

    “宇阳,你发什么神经,放手。”无比熟悉的声音响起,“柏铭涛去医院是樊玲打电话请假时他碰巧知道的,我昨天喝醉酒了,樊玲还特意叫我下来接她,宇阳,你放手,你弄疼她了!”

    我大脑涣散成一片空白,我倒在鞠惠的怀里,好半天才一点一点集中了焦距,饱受针虐的手背此时已是黑得发紫,惨不忍睹。

    “这就是你所予以的最大尊重?”我头也不回地和鞠惠离开。

    一进门,我就瘫倒在床上,床单冰凉,房间暗沉沉的有如深海,我逐渐蜷缩下去,全身有种异样的。

    我的牙齿不受肌肉控制地上下敲击起来,就在我几乎无法抑制的时候,我被紧紧地抱住,身体容纳的那些温暖回流到我的身体,怀里熟悉的质感让我渐渐安定下去。

    “来,喝点粥。”绵软的粥滑入喉管,一勺一勺地舀起,慢慢地吞咽,终于感觉到了地心的重力。

    鞠惠把空碗放下,水杯和药片抵达我的唇瓣,我闭上眼睛,一股脑吞了下去,口里的苦味从喉咙直抵胸口,我倒在床上。

    我感觉自己好像做了很多梦,醒来的时候却什么都想不起来,四下里寂静无声,只有自己的呼吸声。

    我看着天花板,嘴里很干,我轻轻地坐起来,窗外一弯寒月清辉如水地映在青冥色的夜空里,静极了。

    床头柜上放着玻璃杯,清澈的水在玻璃杯子中透出空冷的荧光,我伸手去拿,还差一点,身子再一前倾,杯子从指尖上滑落,发出脆裂的声响。水漾开来,我愣怔,月光照在水面上,白得灼目。

    “樊玲,怎么了?”鞠惠从另一头爬了起来,“你要喝水怎么不叫我?别动。”鞠惠把床前清理干净,再将水送进我手中。

    “生病真的好麻烦的。”我都烦我自个儿了。

    “生病不麻烦,心病才麻烦。”鞠惠的红唇轻轻一勾,顿时,搅乱月影,“樊玲,律师公会有一个哈佛学院的进修名额,我打算去。”

    “啊。”我一把抓住鞠惠袖口,“你要离开?”声音凄惶。

    “对。”鞠惠抱着膝盖,漆黑如夜的长发流过我的手背,覆盖在她的膝上,“何必折磨完自己又互相折磨,爱情不能是德古拉伯爵对动静脉的思念吧。”

    鞠惠嘴角盈盈,“与其没完没了地折腾,还不如留点回忆,也算得上美好,好了。”鞠惠环住我的肩膀,“眼圈红什么红,和只小猫似的。”

    我扯着鞠惠的袖子,断断续续的声音,眼圈越来越红。

    “跟我一起走吧,樊玲,过去的已经完结,生活需要翻开新的一章。”

    我的目光穿过鞠惠重新落回杯中,水色淙淙,透明的水浸入我的眼底。

    “樊玲,爱情是一扇门,跨进去,就不可能浅尝而止,而跨出来的,就不要以为还能回头,樊玲,我这前车之鉴活生生的标版,还不能令你顿悟吗?”

    我知道鞠惠句句都是肺腑之言,那是她耗尽了自己的期许和希望才得出的结论,她用最温和的方式劝阻我,不忍我重蹈覆辙,我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我听见自己异常沙哑的声音,“我爱他。”

    那一年七楼太高,经常停水,他给一楼的住户说尽好话,一桶桶地把水拎上7楼。

    5月1号,他跑来给我做饭,他说,劳动节不劳动,简直就是对党和人民的犯罪。

    他边吃我做的饭菜边对我说:“同志啊,你放的这盐巴足啊,也对,这可谓是生活要往淡里看,这吃东西就得往咸里整。”

    他爱我,那时候是真的。

    长长的睫毛碎碎颤颤地覆盖在眼睛上,我把被子裹得更紧,却终究没有忍住,在泪水划下脸颊的那一瞬,我把头埋入鞠惠的臂弯。

    鞠惠柔柔地给我擦眼泪,她轻轻地抚拍我的背部,她叹息:“樊玲,为什么我们非要离回忆这么近,离幸福这么远!”

    第十九章

    人们常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句话显然不太适合于我,因为我第二天就感觉清爽了,是药的缘故还是哭了一场解了郁结,不得而知。

    不过鞠惠对此的理解是:“牛始终是牛。”

    我一大早起来跑去买了早餐,包子豆浆素粉烙饼,一大堆的美食摆满桌子,然后整个早上腻着鞠惠上上下下,到鞠惠背包出门的时候,我可怜兮兮的,眼巴巴地瞅她。

    鞠惠又好笑又叹气,她放柔了表情,“就算我要走,也不是马上,怎么也得准备下吧。”

    我使劲地点头,“对,对,要买用品,买你爱吃的,还要准备好多好多东西。”

    “那你可以放心了,我能去上班了吗,还是你打算跟我一起去事务所?”

    我忙埋起头喝豆浆,挥挥手:“拜拜拜拜,早点回来。”

    去事务所,笑话!昨天我的问话直接是捋了莫砾的那层狼皮,今天出现,他不整死我才怪!

    鞠惠出了门,我也搁下筷子,从鞠惠的话里听得出她的去意已定,这块伤心地她是不会再留了。

    生活需要新的篇章,那一页她终于要阖上了。

    在我最爱他的时候离开,我的爱已到极限,他的爱也许还有,也许就此停住,都不必再深一些了,这也是一种永远。

    我发了会儿呆,拿出纸笔开始罗列出国该买的东西,伤离别离别已然在眼前……

    我从商场里买完东西后就直接回了办公室,先拨打柏铭涛的电话,准备谢谢他,并告诉他我的身体已无恙,电话关机,我发送了短信。

    之后叫小乔去机场租个储物柜。

    紧接着小秦进来,手里拿着两张邀请函,一张邀请函是国际广告技术展览的,一张邀请函是电视艺术节的。

    两大盛会在时间上刚好撞车。

    “樊总。”小秦笑靥如花地看着我,“两个主办单位都要我们尽快回复,他们好制作入场券。”

    我掂量着这两张邀请函,国际广告技术展览会是广告界的盛事,而电视艺术节是国际影视节目的交易市场,届时会有大量的影视剧以及影视机构亮相,这两会都很重要。

    我很快做了决定:“都参加吧。”

    “那报几个名额呢?樊总你可没有身外化身。”小秦玩笑。

    “都报上两个名额,具体谁去到时候再商量,工地那边有什么状况吗?”

    “没有,我早上才去过,一切都很好,佐江在工地上盯着的,要修改的设计也是按照你的指示去施工的。”

    1线电话的指示灯闪起,电话号码显示出龙腾公司,我接起电话。

    小秦离开我的办公室。

    电话里传来轻缓的呼吸声,片刻之后,“樊玲。”

    宇阳的声音在电话线里轻轻地流动,声音如此之轻,以致于我有瞬间失聪的错觉,“昨天……”

    “我已经忘记了。”我的声音里没有冷漠,没有愤怒,也没有嘲讽,我现在只想把一些的、错觉的东西沉淀下去,不能让它有空间来发酵膨胀。

    宇阳和我从来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们的人生观、价值观、行为处事甚至理想都不在同一个地平线上,他对我的欣赏和注重,不过来自于他一段经历的映照。

    因为我之前的拼搏和执着,使我具有了某种光环,令他产生了一种错觉,这种错觉其实是自我投射的主观产物,说白了,就是在我的身上看到或者说找到了他自己的影子。

    “龙腾公司的宣传片你已经看到了,有什么意见吗?”

    “对不起。”

    我感到自己的发丝在这三个字中飘动。

    他说:“我从来都不想伤害你。”

    我捏紧了椅罩的丝绒,“宇阳,你没有抱歉的必要,某种误解的产生必定是由于某些尺度上的逾越,我想我有需要反省的地方,我会注意。但是我是一个走过弯路的女人,我最不可能重蹈的覆辙就是,在落魄的时候被一点温柔所打动,在事业发展的时候把爱情混入其中,我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而且,”我的声音里有一种苍白倒然,“我有过一段最美好的过去,而结果是背弃,这个伤口,使我不会再相信爱情,除非,那个教会我爱情的人再度回来。”

    空气蓦然凝结了,冷冷的、窒息的,我感觉到手中的电话竟然变得重如铁。

    “咔。”

    清脆的一声响,打破了房间里似已凝固了的空气,他切断了电话。

    我深长地吐出一口气,只觉得额头一阵沁凉,片刻的功夫,我竟出了薄薄的一层冷汗。

    宇阳已经接收到我惮度了,想必他这辈子都没有遇到过像我这样不识抬举的人,不过相信以宇阳的出色,他可以选择和尝试的人、事太多了,完全没有必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要将我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人驱逐出脑海是很容易的一件事,当然以他的骄傲,我们的关系不可避免地又滑回了原点。

    我做了一次深长的呼吸,端起咖啡喝了两口,电话再度响了起来,柏铭涛回拨过来了。

    “刚才我在开会,你的身体确定无恙了吗?”他询问。

    “嗯,完全好了,用鞠惠的话来说就是——牛始终是牛。”

    柏铭涛的笑声从电话里传来,“你以后还是要注意点,肠胃可不容轻忽。”

    “知道了,我可不想再一手挨三针,多恐怖的事。”

    我心有余悸的语调,令电话那边再度轻笑。

    “樊玲,明天早上你到我办公室来。”柏铭涛一顿,“你不会忘记了明天是什么日子吧?”

    日历上皑皑白雪的阿尔卑斯山被一道锐利的红色勾勒,手指抚上纸页——三个月,我把整个频道的收视率上升到5个点的时候,我们再来谈其他。

    我听见自己悠远的声音:“三月之期犹如悬于头顶的锋刃,怎敢或忘。”

    “三个月的收视率数据现已统计出来了。”

    “这个我想,在柏台的办公室里知晓。”无论是终止还是继续,都应该从起点开始。

    “好。”柏铭涛的声音总是那么沉稳耐性,从容有力,他说:“樊玲,你势如破竹的信心呢?”

    势如破竹……

    挂上电话,脑海里一直盘旋着这四个字,缠来绕去,竟化作了一片惘然。

    父亲曾对我说:“事在人为,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要尽最大的努力。”

    导师曾教过我:“所谓的机会就是在正确的判定下,巧妙利用各种情势制作出的最佳巧合。”

    我走出电梯,柏铭涛的办公室距离电梯只有一小段距离,迎面的墙上一幅幅颇具特色的三维壁画在静默的空气中绽放着夺目的色彩。

    我走得很慢,诺大的走道连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见,我握住把手,尽量让手和手腕的力量平稳均匀,待我找到平日里操控着力的平衡点,我扭开门。

    三月之约,打开的将是全新的格局,柏铭涛面临的——是我颠倒乾坤的难题!

    柏铭涛从桌前走过来,铁灰色的西装契合着他的身体,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仿如初雪轻溶:“收视率数据统计出来了——5.2%。至昨天为止三个月,樊玲。”

    柏铭涛温润的声音在我的名字上有些许的停留,他伸出手,“你做到了。”

    我握住他的手,没有说话,就静静地握着,手指相触,掌间一片温软。

    “那么现在,你能告诉我你的要求了吗?”柏铭涛饶带兴味。

    我的手隐隐收紧,胸口处的续合着血液一下,一下。

    我放开他的手,表面带出一个愉悦的微笑,“柏台还记得当时所说的话吗?”

    樊小姐你几乎令我忘记了你是一个商人,商人讲求的是最大利益的获得,可是这份合同你已经获得了最大的利益了,你还要什么?

    柏铭涛显然没有忘记他当时说过的话,他脸上露出笑容。

    我润了润唇,“我要全权掌控电视台广告部。”

    柏铭涛的笑容缓缓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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