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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回 吳起殺妻求將 騶忌鼓琴取相 文 / 余邵魚

    第八十六回 吳起殺妻求將 騶忌鼓琴取相

    話說吳起衛國(河南濮陽)人,少居里中,以擊劍無賴,為母所責。起自嚙其臂出血,(何說?)與母誓曰︰“起今辭母,游學他方,不為卿相,擁節旄,乘高車,不入衛城,與母相見!”母泣而留之,起竟出北門不顧。往魯國(山東曲阜),受業于孔門高弟曾參,(有此弟子,是先生不幸。)晝研夜誦,不辭辛苦。有齊國大夫田居至魯,嘉其好學,與之談論,淵淵不竭,乃以女妻之。(晦氣。)起在曾參之門歲余,參知其家中尚有老母,一日,問曰︰“子游學六載,不歸省覲,人子之心安乎?”起對曰︰“起曾有誓詞在前︰‘不為卿相,不入衛城。’”參曰︰“他人可誓,母安可誓也!”由是心惡其人。未幾,衛國有信至,言起母已死;起仰天三號,旋即收淚,誦讀如故。參怒曰︰“吳起不奔母喪,忘本之人!夫水無本則竭,木無本則折,人而無本,能令終乎?起非吾徒矣。”命弟子絕之,不許相見。(是個大賢。)起遂棄儒學兵法,三年學成,求仕于魯。魯相公儀休,常與論兵,知其才能,言於穆公(姬顯),任為大夫。起祿入既豐,遂多買妾婢,以自娛樂。(殺妻之故或由于此,未可知也。)時齊相國田和謀篡其國,恐魯與齊世姻,或討其罪,乃修艾陵(山東泰安東南)之怨,(魯前與吳伐齊,敗齊于艾陵。)興師伐魯,欲以威力脅而服之。魯相國公儀休進曰︰“欲卻齊兵,非吳起不可。”穆公(姬顯)口雖答應,終不肯用。及聞齊師已拔成邑,(孟孫封邑。山東寧陽)休復請曰︰“臣言吳起可用,君何不行?”穆公(姬顯)曰︰“吾固知起有將才,然其所娶乃田宗之女,夫至愛莫如夫妻,能保無觀望之意乎?(是田氏催命牌。)吾是以躊躇而不決也。”公儀休出朝,吳起已先在相府候見,問曰︰“齊寇已深,主公已得良將否?今日不是某夸口自薦,若用某為將,必使齊兵只輪不返。”公儀休曰︰“吾言之再三,主公以子婚于田宗,以此持疑未決。”吳起曰︰“欲釋主公之疑,此特易耳。”(惡毒。)乃歸家問其妻田氏曰︰“人之所貴有妻者,何也?”田氏曰︰“有外有內,家道始立。所貴有妻,以成家耳。”吳起曰︰“夫位為卿相,食祿萬鐘,功垂于竹帛,名留于千古,其成家也大矣,豈非婦之所望于夫者乎?”田氏曰︰“然。”起曰︰“吾有求于子,子當為我成之。”田氏曰︰“妾婦人,安得助君成其功名?”起曰︰“今齊師伐魯,魯侯欲用我為將,以我娶于田宗,疑而不用。誠得子之頭,以謁見魯侯,剛魯侯之疑釋,而吾之功名可就矣。”(只消說殺之便了,又多此一番話說怎的?)田氏大驚,方欲開口答話。起拔劍一揮,田氏頭已落地。(可憐。)史臣有詩雲︰

    一夜夫妻百夜恩,無辜忍使作冤魂?母喪不顧人倫絕,妻子區區何足論。

    于是以帛裹田氏頭,往見穆公(姬顯),奏曰︰“臣報國有志,而君以妻故見疑,臣今斬妻之頭,以明臣之為魯不為齊也。”穆公(姬顯)慘然不樂,(我亦慘然不樂。)曰︰“將軍休矣!”少頃,公儀休入見,穆公謂曰︰“吳起殺妻以求將,此殘忍之極,其心不可測也。”公儀休曰︰“起不愛其妻,而愛功名,君若棄之不用,必反而為齊矣。”(不用卻是,只是此著可恨。)穆公(姬顯)乃從休言,即拜吳起為大將,使泄柳、申詳副之,率兵二萬,以拒齊師。起受命之後,在軍中與士卒同衣食,臥不設席,行不騎乘,見士卒裹糧負重,分而荷之,有卒病疽,起親為調藥,以口吮其膿血,(也不必如此。)士卒感起之恩,如同父子,咸摩拳擦掌,願為一戰。

    卻說田和引大將田忌、段朋,長驅而入,直犯南鄙,聞吳起為魯將,笑曰︰“此田氏之婿,好色之徒,安知軍旅事耶?(好色與軍旅甚麼相干?可笑。)魯國合敗,故用此人也。”及兩軍對壘,不見吳起挑戰,陰使人覘其作為。見起方與軍士中之最賤者,席地而坐,分羹同食。使者還報,田和笑曰︰“將尊則士畏,(士畏卻不在自尊上,亦不是知兵人言語。)士畏則戰力。起舉動如此,安能用眾?吾無慮矣。”再遣愛將張丑,假稱願與講和,特至魯軍,探起戰守之意。起將精銳之士,藏于後軍,悉以老弱見客;謬為恭謹,(這卻妙。)延入禮待。丑曰︰“軍中傳聞將軍殺妻求將,果有之乎?”起觳觫而對曰︰“某雖不肖,曾受學于聖門,安敢為此不情之事?吾妻自因病亡,與軍旅之命適會其時,君之所聞,殆非其實。”丑曰︰“將軍若不棄田宗之好,願與將軍結盟通和。”起曰︰“某書生,豈敢與田氏戰乎?若獲結成,此乃某之至願也。”(這卻詭得好。)起留張丑于軍中,歡飲三日,方才遣歸,絕不談及兵事。臨行,再三致意,求其申好。丑辭去,起即暗調兵將,分作三路,尾其後而行。(好。)田和得張丑回報,以起兵既弱,又無戰志,全不掛意。忽然轅門外鼓聲大振,魯兵突然殺至,田和大驚。馬不及甲,車不及駕,軍中大亂。田忌引步軍出迎,段朋急令軍士整頓車乘接應。不提防泄柳、申詳二軍,分為左右,一齊殺入,乘亂夾攻。齊軍大敗,殺得僵尸滿野,直追逼平陸(齊地,與汶上接界。山東汶上北)方回。魯穆公(姬顯)大悅,進起上卿。田和責張丑誤事之罪,(你也說他不能用眾,豈更單怪張丑誤事?)丑曰︰“某所見如此,豈知起之詐謀哉。”田和乃嘆曰︰“起之用兵,孫武、穰苴之流也。若終為魯用,齊必不安。吾欲遣一人至魯,暗與通和,各無相犯,子能去否?”丑曰︰“願舍命一行,將功折罪。”田和乃購求美女二人,加以黃金千鎰,令張丑詐為賈客,攜至魯,私饋吳起。起貪財好色,見即受之,(淺夫。)謂丑曰︰“致意齊相國,使齊不侵魯,魯何敢加齊哉?”張丑既出魯城,故意泄其事于行人。(反間計用得恰好。)遂沸沸揚揚,傳說吳起受賄通齊之事。穆公(姬顯)曰︰“吾固知起心不可測也。”欲削起爵究罪。起聞而懼,棄家逃奔魏國(山西夏縣),主于翟璜之家。適文侯(姬斯)與璜謀及守西河之人,璜遂薦吳起可用。文侯(姬斯)召起見之,謂起曰︰“聞將軍為魯將有功,何以見辱敝邑?”起對曰︰“魯侯听信讒言,信任不終,(棄僕逐婢,做定是說主人不好。)故臣逃死于此。慕君侯折節下土,豪杰歸心,(又奉承一句,正為急于求用。)願執鞭馬前。倘蒙驅使,雖肝腦涂地,亦無所恨。”文侯(姬斯)乃拜起為西河守。起至西河,修城治池,練兵訓武,其愛恤士卒,一如為魯將之時。築城以拒秦,名曰吳城。(在孝義縣西南。)

    時秦惠公薨,太子名出子嗣位。惠公乃簡公(嬴悼子)之子,簡公乃靈公(嬴肅)之季父。方靈公(嬴肅)之薨,其子師隰年幼,群臣乃奉簡公(嬴悼子)而立之。至是三傳,及于出子,而師隰年長,謂大臣曰︰“國,吾父之國也。吾何罪而見廢?”大臣無辭以對,乃相與殺出子而立師隰,是為獻公(嬴師隰)。吳起乘秦國多事之日,興兵襲秦,取河西五城,韓、趙皆來稱賀。文侯(姬斯)以翟璜薦賢有功,欲拜為相國,訪于李克。克曰︰“不如魏成。”文侯頭。克出朝,翟璜迎而問曰︰“聞主公欲卜相,取決于子,今已定乎?何人也?”克曰︰“已定魏成。”翟璜忿然曰︰“君欲伐中山,吾進樂羊,君憂鄴,吾進西門豹,君憂西河,吾進吳起。吾何以不若魏成哉?”(翟璜急于祿位,學術正自不純。)李克曰︰“成所舉卜子夏、田子方、段干木,非師即友。子所進者,君皆臣之。成食祿千鐘,什九在外,以待賢士。子祿食皆以自贍。子安得比于魏成哉?”(好李克。)璜再拜曰︰“鄙人失言,請侍門下為弟子。”自此魏國將相得人,邊鄙安集,三晉之中,惟魏最強。齊相國田和見魏之強,又文侯(姬斯)賢名重于天下,乃深結魏好。遂遷其君康公(姜)貸于海上,以一城給其食,余皆自取。使人于魏文侯(姬斯)處,求其轉請于周,欲援三晉之例,列于諸侯。周威烈王(姬午)已崩,子安王名驕立,勢愈微弱。時乃安王(姬驕)之十三年(-389),遂從文侯(姬斯)之請,賜田和為齊侯,是為田太公。自陳公子(媯)完奔齊,事齊桓公(姜小白)為大夫,凡傳十世,至和而代齊有國。姜氏之祀遂絕。不在話下。

    時三晉皆以擇相得人為尚,于是相國之權最重。趙相公仲連,韓相俠累。(這也不算得人。)就中單說俠累,微時,與濮陽(衛地。)人嚴仲子名遂,為八拜之交。累貧而遂富,資其日用,復以千金助其游費,(也是個沒眼力人。)俠累因此得達于韓,位至相國。俠累既執政,頗著威重,門絕私謁。嚴遂至韓,謁累冀其引進,候月余不得見。遂自以家財賂君左右,得見烈侯(姬取),(景侯[姬虔]子。)烈侯(姬取)大喜,欲貴重之。俠累復于烈侯(姬取)前言嚴遂之短,(可恨。)阻其進用。嚴遂聞之大恨,遂去韓,遍游列國,欲求勇士刺殺俠累,以雪其恨。

    行至齊國,見屠牛肆中,一人舉巨斧砍牛,斧下之處,筋骨立解,而全不費力。視其斧,可重三十余斤。嚴遂異之。細看其人,身長八尺,環眼虯須,顴骨特聳,聲音不似齊人。遂邀與相見,問其姓名來歷。答曰︰“某姓聶名政,魏人也,家在軹zh (音質,今懷慶府濟源縣。河南濟源南十里)之深井里。因賤性粗直,得罪鄉里,移老母及姊,避居此地,屠牛以供朝夕。”亦詢嚴遂姓字。遂告之,匆匆別去。次早,嚴遂具衣冠往拜,邀至酒肆,具賓主之禮。酒至三酌,遂出黃金百鎰為贈。政怪其厚。遂曰︰“聞子有老母在堂,故私進不腆,代吾子為一日之養耳。”聶政曰︰“仲子為老母謀養,必有用政之處,若不明言,決不敢受!”(卻是好漢。)嚴遂將俠累負恩之事,備細說知,今欲殺之報仇。聶政曰︰“昔專諸有言︰‘老母在,此身未敢許人。’(是孝子。)仲子別求勇士,某不敢虛尊賜。”遂曰︰“某慕君之高義,願結兄弟之好,豈敢奪若養母之孝,而求遂其私哉?”(不教人棄孝以圖己事,仲子亦君子之流。)聶政被強不過,只得受之。以其半嫁其姊,(姊名。)余金日具肥甘奉母。歲余,老母病卒,(死得湊巧。)嚴遂復往哭吊,代為治喪。喪葬既畢,聶政曰︰“今日之身,乃足下之身也。惟所用之,不復自惜!”仲子乃問報仇之策,欲為具車騎壯士。政曰︰“相國至貴,出入兵衛,眾盛無比,當以奇取,不可以力勝也。(慎密人便自然可望成事。)願得利匕首懷之,伺隙圖事。今日別仲子前行,更不相見,仲子亦勿問吾事。”

    政至韓(山西臨汾),宿于郊外,靜息三日。早起入城,值俠累自朝中出,高車駟馬,甲士執戈,前後擁衛,(可見行刺之難。)其行如飛。政尾至相府,累下車,復坐府決事。自大門至于堂階,皆有兵仗。(可見行刺之難。)政遙望堂上,累重席憑案而坐,左右持牒稟決者甚眾。俄頃,事畢將退,政乘其懈,口稱︰“有急事告相國。”從門外攘臂直趨,(迅疾之甚。)甲士擋之者,皆縱橫顛躓。政搶至公座,抽匕首以刺俠累。累驚起,未及離席,中心而死。堂上大亂,共呼“有賊!”閉門來擒聶政。政擊殺數人,度不能自脫,恐人識之,急以匕首自削其面,抉出雙眼,(倉卒中仍有分寸。)還自刺其喉而死。早有人報知韓烈侯(姬取)。烈侯問︰“賊何人?”眾莫能識。乃暴其尸于市中,懸千金之賞,購人告首,欲得賊人姓名來歷,為相國報仇。如此七日,行人往來如蟻,絕無識者。此事直傳至魏國軹邑(河南濟源南十里),聶姊聞之,即痛哭曰︰“必吾弟也!”(就曉得好。)便以素帛裹頭,竟至韓國(山西臨汾),見政橫尸市上,撫而哭之,甚哀。市吏拘而問曰︰“汝于死者何人也?”婦人曰︰“死者為吾弟聶政,妾乃其姊也。聶政居軹之深井里,以勇聞。彼知刺相國罪重,恐累及賤妾,故抉目破面以自晦其名。(又曉得他心事,妙。)妾奈何惜一身之死,忍使吾弟終泯沒于人世乎?”市吏曰︰“死者既是汝弟,必知作賊之故。何人主使?汝若明言,吾請于主上,貸汝一死。”曰︰“妾如愛死,不至此矣。吾弟不惜身軀,誅千乘之國相,代人報仇,妾不言其名,是沒吾弟之名也;妾復泄其故,是又沒吾弟之義也。”遂觸市中井亭石柱而死。(這卻有俠氣。)市吏報知韓烈侯(姬取),烈侯嘆息,令收葬之。以韓山堅為相國,代俠累之任。

    烈侯傳子文侯,文侯傳哀侯。韓山堅素與哀侯不睦,乘間弒哀侯。諸大臣共誅殺山堅,而立哀侯子若山,是為懿侯。懿侯(姬若山)子昭侯,用申不害為相。不害精于刑名之學,國以大治。此是後話。

    再說周安王(姬驕)十五年(-387),魏文侯斯病篤,召太子擊于中山(河北定縣)。趙聞魏太子離了中山,乃引兵襲而取之。自此魏與趙有隙。太子擊歸,魏文侯(姬斯)已薨,乃主喪嗣位,是為武侯(姬擊)。拜田文為相國。吳起自西河入朝,自以功大,滿望拜相,及聞已相田文,忿然不悅。朝退,遇田文于門,迎而謂曰︰“子知起之功乎?今日請與子論之。”田文拱手曰︰“願聞。”起曰︰“將三軍之眾,使士卒聞鼓而忘死,為國立功,子孰與起?”文曰︰“不如。”起曰︰“治百官,親萬民,使府庫充實,子孰與起?”文曰︰“不如。”起又曰︰“守西河而秦兵不敢東犯,韓、趙賓服,子孰與起?”文又曰︰“不如。”起曰︰“此三者,子皆出我之下,而位加吾上,何也?”文曰︰“某叨竊上位,誠然可愧。然今日新君嗣統,主少國疑,百姓不親,大臣未附,某特以先世勛舊,承乏肺腑,或者非論功之日也。”(此數語也沒甚大道理,殊不足以服人。)吳起俯首沉思,良久曰︰“子言亦是。然此位終當屬我。”有內侍聞二人論功之語,傳報武侯(姬擊)。武侯疑吳起有怨望之心,遂留起不遣,欲另擇人為西河守。(相國做不成,反去了一個西河守。)吳起懼見誅于武侯(姬擊),出奔楚國(湖北宜城東南)。

    楚悼王熊疑,(昭王[羋軫]四世孫。)素聞吳起之才,一見即以相印授之。(得了。)起感恩無已,慨然以富國強兵自任。乃請于悼王(羋疑)曰︰“楚國地方數千里,帶甲百余萬,固宜雄壓諸侯,世為盟主;所以不能加于列國者,養兵之道失也。夫養兵之道,先阜其財,後用其力。今不急之官,布滿朝署,疏遠之族,糜費公廩;而戰士僅食升斗之余,欲使捐軀殉國,不亦難乎?大王誠听臣計,汰冗官,斥疏族,盡儲廩祿,以待敢戰之士,(吳起一生學問,只是愛養兵心。)如是而國威不振,則臣請伏妄言之誅!”悼王(羋疑)從其計。群臣多謂起言不可用,悼王(羋疑)不听。于是使吳起詳定官制,凡削去冗官數百員,大臣子弟,不得夤y n緣竊祿。又公族五世以上者,令自食其力,比于編氓,五世以下,酌其遠近,以次裁之,所省國賦數萬。(省無用以濟有用,未嘗不是,只是殺身之禍已伏于此。)選國中精銳之士,朝夕訓練,閱其材器,以上下其廩食,有加厚至數倍者,士卒莫不競勤,楚遂以兵強,雄視天下。三晉、齊、秦咸畏之,終悼王(羋疑)之世,不敢加兵。及悼王薨,未及殯斂,楚貴戚大臣子弟失祿者,乘喪作亂,(卻是這些人無禮,不得以吳起為罪。)欲殺吳起。起奔入宮寢,眾持弓矢追之。起知力不能敵,抱王尸而伏。(好主意。)眾攢箭射起,連王尸也中了數箭。起大叫曰︰“某死不足惜,諸臣餃恨于王,�J及其尸,大逆不道,豈能逃楚國之法哉!”(好主意。)言畢而絕。眾聞吳起之言,懼而散走。太子熊臧嗣位,是為肅王。月余,追理射尸之罪,使其弟熊良夫率兵,收為亂者,次第誅之,凡滅七十余家。(卻是該殺,不為無辜。)髯翁有詩嘆雲︰

    滿望終身作大臣,殺妻叛母絕人倫;誰知魯魏成流水,到底身軀喪楚人。

    又有一詩,說吳起伏王尸以求報其仇,死尚有余智也。詩雲︰

    為國忘身死不辭,巧將賊矢集王尸;雖然王法應誅滅,不報公仇卻報私。

    話分兩頭。卻說田和自為齊侯,凡二年而薨。和傳子午,午傳子因齊。當因齊之立,乃周安王(姬驕)之二十三年(-379)也。因齊自恃國富兵強,見吳、越俱稱王,使命往來,俱用王號,不甘為下,僭稱齊王,是為齊威王(媯姓,田氏,名因齊)。魏侯(武侯[姬擊]之子。)聞齊稱王,曰︰“魏何以不如齊?”于是亦稱魏王,即孟子所見梁惠王(姬)也。

    再說齊威王(媯因齊)既立,日事酒色,听音樂,不修國政。(虧有後面之改過,不然難為國矣。)九年之間,韓、魏、魯、趙悉起兵來伐,邊將屢敗。忽一日,有一士人,叩閽求見,自稱“姓騶名忌,本國人,知琴。聞王好音,特來求見。”(騶忌之以琴見,只在好音上生情耳。)威王(媯因齊)召而見之,賜之坐,使左右置幾,進琴于前。忌撫弦而不彈。威王問曰︰“聞先生善琴,寡人願聞至音。今撫弦而不彈,豈琴不佳乎?抑有不足于寡人耶?”騶忌舍琴,正容而對曰︰“臣所知者,琴理也。若夫絲桐之聲,樂工之事,臣雖知之,不足以辱王之听也。”威王(媯因齊)曰︰“琴理如何,可得聞乎?”騶忌對曰︰“琴者,禁也。所以禁止淫邪,使歸于正。昔伏羲作琴,長三尺六寸六分,象三百六十六日也;廣六寸,象六合也;前廣後狹,象尊卑也;上圓下方,法天地也;五弦,象五行也。大弦為君,小弦為臣。其音以緩急為清濁,濁者寬而不弛,君道也;清者廉而不亂,臣道也。一弦為宮,次弦為商,次為角,次為徵zh ,次為羽。文王、武王各加一弦,文弦為少宮,武弦為少商,以合君臣之恩也。君臣相得,政令和諧,治國之道,不過如此。”(說琴理處,亦正引入君道處,亦自然不牽強。)威王(媯因齊)曰︰“善哉。先生既知琴理,必審琴音,願先生試一彈之!”騶忌對曰︰“臣以琴為事,則審于為琴;大王以國為事,豈不審于為國哉?今大王撫國而不治,何異臣之撫琴而不彈乎?臣撫琴而不彈,無以暢大王之意;大王撫國而不治,恐無以暢萬民之意也。”(這是正下說詞。)威王(媯因齊)愕然曰︰“先生以琴諫寡人,寡人聞命矣!”遂留之右室。明日,沐浴而召之,與之談論國事。騶忌勸威王(媯因齊)節飲遠色,核名實,別忠佞,(後面之處置即墨與阿大夫出于此。)息民教戰,經營霸王之業。威王(媯因齊)大悅,即拜騶忌為相國。

    時有辯士淳于髡k n,見騶忌唾手取相印,心中不服,率其徒往見騶忌。忌接之甚恭。髡有傲色,直入踞上坐,謂忌曰︰“髡有愚志,願陳于相國之前,不識可否?”忌曰︰“願聞。”淳于髡曰︰“子不離母,婦不離夫。”忌曰︰“謹受教,不敢遠于君側。”髡又曰︰“棘木為輪,涂以豬脂,至滑也,投于方孔則不能運轉。”忌曰︰“謹受教,不敢不順人情。”髡又曰︰“弓干雖膠,有時而解;眾流赴海,自然而合。”忌曰︰“謹受教,不敢不親附于萬民。”髡又曰︰“狐裘雖敝,不可補以黃狗之皮。”忌曰︰“謹受教,請選擇賢者,毋雜不肖于其間。”髡又曰︰“輻轂g 不較分寸,不能成車;琴瑟不較緩急,不能成律。”忌曰︰“謹受教,請修法令而督奸吏。”(為隱語者不難,難在解者,騶忌不特能解,而且敏捷,宜其足以服髡也。)淳于髡默然,再拜而退。既出門,其徒曰︰“夫子始見相國,何其倨,今再拜而退,又何屈也?”淳于髡曰︰“吾示以微言凡五,相國隨口而應,悉解吾意。此誠大才,吾所不及!”(淳于髡能服善,還是好人。)于是游說之士,聞騶忌之名,無敢入齊者。騶忌亦用淳于髡之言,盡心圖治。常訪問︰“邑守中誰賢誰不肖?”同朝之人,無不極口稱阿(今兗州府東阿縣。山東陽谷東)大夫之賢,而貶即墨(縣在萊州府。山東平度東南)大夫者。忌述于威王(媯因齊)。威王于不意中,時時問及左右,所對大略相同。乃陰使人往察二邑治狀,從實回報,(這兩個使人都好。)因降旨召阿、即墨二守入朝。即墨大夫先到,見朝威王(媯因齊),並無一言發放。左右皆驚訝,不解其故。未幾,阿邑大夫亦到。威王(媯因齊)大集群臣,欲行賞罰。左右私心揣度,都道︰“阿大夫今番必有重賞,即墨大夫禍事到矣。”(賣情者要賣情,出氣者要出氣,想必一樣興頭。)眾文武朝見事畢,威王(媯因齊)召即墨(山東平度東南)大夫至前,謂曰︰“自子之官即墨也,毀言日至,吾使人視即墨,田野開闢,人民富饒,官無留事,東方以寧,繇子專意治邑,不肯媚吾左右,故蒙毀耳。子誠賢令!”乃加封萬家之邑。(妙甚。)又召阿(山東陽谷東)大夫謂曰︰“自子守阿,譽言日至,吾使人視阿,田野荒蕪,人民凍餒。昔日趙兵近境,子不往救,但以厚幣精金,賄吾左右,以求美譽。守之不肖,無過于汝!”阿大夫頓首謝罪,願改過。威王(媯因齊)不听,呼力士使具鼎鑊。須臾,火猛湯沸,縛阿大夫投鼎中。復召左右平昔常譽阿大夫毀即墨者,凡數十人,責之曰︰“汝在寡人左右,寡人以耳目寄汝,乃私受賄路,顛倒是非,以欺寡人。有臣如此,要他何用?可俱就烹!”(更妙。)眾皆泣拜哀求。威王(媯因齊)怒猶未息,擇其平日尤所親信者十余人,次第烹之。眾皆股栗。(齊掃興。)有詩為證︰

    權歸左右主人依,毀譽繇來倒是非;誰似烹阿封即墨,竟將公道頌齊威。

    于是選賢才改易郡守,使檀子守南城(山東費縣西南八十里)以拒楚,田守高唐(山東禹城西南)以拒趙,黔夫守徐州(即薛縣。山東滕縣南)以拒燕,種首為司寇,田忌為司馬,國內大治,諸侯畏服。(只消國內大治,諸侯便自然畏服,最宜留意。)威王(媯因齊)以下邳p (今邳州。江甦邳縣東。)封騶忌,曰︰“成寡人之志者,吾子也。”號曰成侯。(齊稱王,故相國僭稱侯。)騶忌謝恩畢,復奏曰︰“昔齊桓(姜小白)、晉文(姬重耳),五霸中為最盛,所以然者,以尊周為名也。今周室雖衰,九鼎猶在,大王何不如周,行朝覲之禮,(更為所見者大。)因假王寵,以臨諸侯,桓、文之業,不足道矣。”威王(媯因齊)曰︰“寡人已僭號為王,今以王朝王可乎?”騶忌對曰︰“夫稱王者,所以雄長乎諸侯,非所以壓天子也。若朝王之際,暫稱齊侯,(又安放得好。)天子必喜大王之謙德,而寵命有加矣。”威王(媯因齊)大悅。即命駕往成周(洛陽),朝見天子。時周烈王(名喜,安王[姬驕]子。)之六年(-370)。王室微弱,諸侯久不行朝禮,獨有齊侯來朝,上下皆鼓舞相慶。烈王(姬喜)大搜寶藏為贈。(空谷足音,自然該喜,而齊威卻亦未嘗不利,騶忌之說,妙哉。)威王(媯因齊)自周返齊,一路頌聲載道,皆稱其賢。

    且說當時天下,大國凡七︰齊(山東臨淄)、楚(湖北宜城)、魏(山西夏縣)、趙(河北邯鄲)、韓(山西臨汾)、燕(北京西南)、秦(陝西咸陽東)。那七國地廣兵強,大略相等。余國如越(浙江紹興),雖則稱王,日就衰弱,(屬螢火蟲的,只亮得一亮。)至于宋(河南商丘)、魯(山東曲阜)、衛(河南濮陽西南)、鄭(河南新鄭),益不足道矣。自齊威王(媯因齊)稱霸,楚、魏、韓、趙、燕五國,皆為齊下,會聚之間,推為盟主。惟秦僻在西戎,中國擯棄,不與通好。秦獻公(嬴師隰)之世,上天雨金三日,(可惜我不生于此時,致有貧窮之患,一笑。)周太史儋d n私嘆曰︰“秦之地,周所分也,分五百余歲當復合,有霸王之君出焉,以金德王天下。今雨金于秦,殆其瑞乎?”及獻公(嬴師隰)薨,子孝公(嬴渠梁)代立,以不得列于中國為恥。于是下令招賢,(主意便好。)令曰︰“賓客群臣,有能出奇計強秦者,授以尊官,封之大邑。”不知有甚賢臣應募而來,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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