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回 殺三兄楚平王即位 劫齊魯晉昭公尋盟 文 / 余邵魚
話說周景王（姬貴）十二年（-533），楚靈王（羋圍）既滅陳（河南淮陽）、蔡（河南上蔡），又遷許（河南許昌）、胡（河南長葛）、沈（河南平輿北）、道（河南確山北）、房、申（河南南陽北）六小國于荊山之地，百姓流離，道路嗟怨。靈王（羋圍）自謂天下可唾手而得，日夜宴息于章華之台（湖北監利西北），欲遣使至周（河南洛陽），求其九鼎，以為楚國之鎮。（何必曰求，只消叫他獻上才是。）右尹鄭丹曰︰“今齊晉尚強，吳（江甦無錫）、越（浙江諸暨）未服，周雖畏楚，恐諸侯有後言也。”靈王（羋圍）憤然曰︰“寡人幾忘之。前會申之時，赦徐子之罪，同于伐吳，徐旋附吳，不為盡力。今寡人先伐徐（安徽泗縣），次及吳，自江以東，皆為楚屬，則天下已定其半矣。”（正是容易之甚。）乃使 罷同蔡洧奉世子祿居守，大閱車馬，東行狩于州來，（今鳳陽府穎上縣。安徽鳳台北）次于潁水之尾。使司馬督率車三百乘伐徐，圍其城（安徽泗縣）。靈王大軍屯于乾溪，（地在譙國城父縣南，近台州。安徽亳縣東南七十五里）以為聲援。時周景王（姬貴）之十五年（-530），楚靈王（羋圍）之十一年也。冬月，值大雪，積深三尺有余。怎見得？有詩為證︰
彤雲蔽天風怒號，飛來雪片如鵝毛。忽然群峰失青色，等閑平地生銀濤。千樹寒巢僵鳥雀，紅爐不暖重裘薄。比際從軍更可憐，鐵衣冰凝愁難著。
靈王（羋圍）問左右︰“向有秦國所獻‘復陶裘’、（復陶，裘名。）‘翠羽被’，（即今披風，以羽飾之。）可取來服之。”（不知與時下[毛多][毛羅]呢羽毛緞何如？一笑。）左右將裘、被呈上。靈王服裘加被，頭帶皮冠，（田獵之冠。）足穿豹舄x ，（以豹皮為履。）執紫絲鞭，出帳前看雪。有右尹鄭丹來見，靈王去冠、被，舍鞭，與之立而語。靈王（羋圍）曰︰“寒甚！”鄭丹對曰︰“王重裘豹舄，身居虎帳，猶且苦寒，況軍士單褐露踝，兜穿甲，執兵于風雪之中，其苦何如？（體貼人情，乘機進諫，鄭丹大是可兒。）王何不返駕國都，召回伐徐之師；俟來春天氣和暖，再圖征進，豈不兩便？”靈王（羋圍）曰︰“卿言甚善！然吾自用兵以來，所向必克，司馬旦晚必有捷音矣。”鄭丹對曰︰“徐與陳、蔡不同。陳、蔡近楚，久在宇下，而徐在楚東北三千余里，又附吳為重。王貪伐徐之功，使三軍久頓于外，受勞凍之苦，萬一國有內變，軍士離心，竊為王危之。”（雖是說使班師，然論事勢利害處卻亦切當。）靈王（羋圍）笑曰︰“穿封戍在陳，棄疾在蔡，伍舉與太子居守，是三楚也。寡人又何慮哉？”（正是這三楚內恐有可慮。）言未畢，左史倚相趨過王前，靈王指謂鄭丹曰︰“此博物之士也。凡《三墳》、（三皇之書。）《五典》、（五帝之書。）《八索》、（八卦說。）《九邱》，（九州志。）無不通曉，子革（鄭丹字。）其善視之。”（楚靈也還曉得敬重讀書人，亦是他好處。）鄭丹對曰︰“王之言過矣。昔周穆王（姬滿）乘八駿之馬，周行天下，祭公謀父作《祈昭》（祈父，司馬之官，昭，其名也。）之詩，以諫止王心，穆王（姬滿）聞諫返國，得免于禍。臣曾以此詩問倚相，相不知也。本朝之事，尚然不知，安能及遠乎？”（未必是真個不知，或子革借此以進言耳。）靈王曰︰“《祈昭》之詩如何？能為寡人誦之否？”鄭丹對曰︰“臣能誦之。詩曰︰‘祈昭之� 鄭 秸訓亂簟Ｋ嘉彝醵齲 餃纈瘢 餃緗稹Ｐ裘裰 Γ 拮⻖ブ 摹！ 繃櫫 ㄘ攣В┬唬骸按聳 謂猓俊敝５ざ栽唬骸 終擼 埠橢 病Ｑ雲碭桿 萍妝 埠橢 ＃ 媚 鹽彝踔 亂簦 扔謨裰 幔 鷸 亍Ｋ 勻徽擼 晌彝蹌芐裘窳Γ 士啥 梗 テ渥⻖ス 墓室病！繃櫫踔 浞砑海 ㄏ 梅砑夯顧憒廈鰲＃├ 晃捫浴Ａ季茫 唬骸扒淝彝耍 莨訝慫賈 ！筆且梗 櫫躋庥 嗍Α︰齙 骸八韭磯鉸虐芐焓Γ ！保ㄊ前儺盞哪馴 嗍淺 櫬偎賴拇 啤＃├櫫 ㄘ攣В┬唬骸靶煒擅鷚病！彼熗羥 不召襝囟 掀呤 謇錚 Ｗ遠 獯海 罩鶘淞暈﹫鄭 揭郯儺罩 凰擠倒 br />
時蔡大夫歸生之子朝吳，臣事蔡公棄疾，日夜謀復蔡國，與其宰觀從（楚人。）商議。觀從曰︰“楚王黷兵遠出，久而不返，內虛外怨，此天亡之日也。失此機會，蔡不可復封矣。”（朝吳之計，又出于觀從。）朝吳曰︰“欲復蔡，計將安出？”觀從曰︰“逆虔之立，三公子（謂子干、子皙、棄疾。）心皆不服，獨力不及耳。誠假以蔡公（棄疾。）之命，召子干、子�，如此恁般，楚可得也。得楚，則逆虔之巢穴已毀，不死何為？及嗣王之世，蔡必復矣。”朝吳從其謀，使觀從假傳蔡公之命，召子干（公子比。）于晉，召子�（公子黑肱。）于鄭，言︰“蔡公願以陳、蔡之師，納二公子于楚，以拒逆虔。”（一層譎ju 謀，一層假說。）子干、子�大喜，齊至蔡郊，來會棄疾。觀從先歸報朝吳。朝吳出郊謂二公子曰︰“蔡公實未有命，然可劫而取也。”（看定了一個人。）子干、子�有懼色。朝吳曰︰“王佚游不返，國虛無備，而蔡洧念殺父之仇，以有事為幸。（又看定了一個人。）斗成然為郊尹，與蔡公相善，蔡公舉事，必為內應。（又看定了一個人。）穿封戍雖封于陳，其意不親附王，（又看定了一個人。）若蔡公召之，必來。以陳、蔡之眾，襲空虛之楚，如探囊取物，公子勿慮不成也。”（料事必中，大是有才。）這幾句話，說透利害，子干、子�方才放心，曰︰“願終听教。”朝吳請盟，乃刑牲歃血，誓為先君郟敖報仇。口中說誓，雖則如此，誓書上卻把蔡公裝首，言欲與子干、子�共襲逆虔。掘地為坎，用牲加書于上而埋之。（二層譎ju 智，二層做假。）事畢，遂以家眾導子干、子�襲入蔡城。蔡公方朝餐，猝見二公子到，出自意外，大驚，欲起避。朝吳隨至，直前執蔡公之袂曰︰“事已至此，公將何往？”子干、子�抱蔡公大哭，言︰“逆虔無道，弒兄殺佷，又放逐我等，我二人此來，欲借汝兵力，報兄之仇，事成，當以王位屬子。”棄疾倉皇無計，（可見棄疾不是有才人。）答曰︰“且請從容商議。”朝吳曰︰“二公子餒矣，有餐且共食。”子干、子�食訖，朝吳使速行。遂宣言于眾曰︰“蔡公實召二公子，同舉大事，已盟于郊，遣二公子先行入楚矣。”（三層譎ju 計，三層謊說，當面說謊更奇。）棄疾止之曰︰“勿誣我！”朝吳曰︰“郊外坎牲載書，豈無有見之者？公勿諱，但速速成軍，共取富貴，乃為上策。”（不怕他不依。）朝吳乃復號于市曰︰“楚王無道，滅我蔡國，今蔡公許復封我，汝等皆蔡百姓，豈忍宗祀淪亡？可共隨蔡公趕上二公子，一同入楚。”（四層譎ju 計，四層說謊。）蔡人聞呼，一時俱集，各執器械，集于蔡公之門。朝吳曰︰“人心已齊，公宜急撫而用之，不然有變！”（不怕他不依。）棄疾曰︰“汝迫我上虎背耶？（可又來，卻不道。）計將安出？”朝吳曰︰“二公子尚在郊，宜急與之合，悉起蔡眾。吾往說陳公，（穿封戍也。）帥師從公。”棄疾從之。子干、子�率其眾與蔡公合。朝吳使觀從星夜至陳，欲見陳公。路中遇陳人夏嚙，乃夏征舒之玄孫，與觀從平素相識，告以復蔡之意。夏嚙曰︰“吾在陳公門下用事，亦思為復陳之計，（心事雖同，而才不及朝吳多矣。）今陳公病已不起，子不必往見。子先歸蔡，吾當率陳人為一隊。”觀從回報蔡公。朝吳又作書密致蔡洧，使為內應。蔡公以家臣須務牟為先鋒，史 b i副之，使觀從為向導，率精甲先行。恰好陳夏嚙亦起陳眾來到。夏嚙曰︰“穿封戍已死，（陳人、蔡人造化，穿封戍更造化。）吾以大義曉諭陳人，特來助義。”蔡公大喜，使朝吳率蔡人為右軍，夏嚙率陳人為左軍，曰︰“掩襲之事，不可遲也！”（兵貴神速，此處正用得著。）乃星夜望郢都（湖北江陵）進發。蔡洧聞蔡公兵到，先遣心腹出城送款。（看得這個人不差。）斗成然迎蔡公于郊外。（又看得不差。）令尹 罷方欲斂兵設守。蔡洧開門以納蔡師，須務牟先入，呼曰︰“蔡公攻殺楚王于乾溪，大軍已臨城矣！”國人惡靈王（羋圍）無道，皆願蔡公為王，無肯拒敵者。（可知是怨靈王無道，不單是愛戴蔡公。） 罷欲奉世子祿出奔，須務牟兵已圍王宮， 罷不能入，回家自刎而死。哀哉！胡曾先生有詩雲︰
漫夸私黨能扶主，誰料強都已釀奸。若遇郟敖泉壤下，一般惡死有何顏？
蔡公大兵隨後俱到，攻入王宮，遇世子祿及公子罷敵，皆殺之。蔡公掃除王宮，欲奉子干為王；子干辭。蔡公曰︰“長幼不可廢也。”子干乃即位，（國治以序，國亂以功，子干為不識時務矣，故卒受後日之禍。）以子�為令尹，蔡公為司馬。朝吳私謂蔡公曰︰“公首倡義舉，奈何以王位讓人耶？”蔡公曰︰“靈王猶在乾溪，國未定也，且越二兄而自立，人將議我。”朝吳已會其意，（聰明人不用細說。）乃獻謀曰︰“王卒暴露已久，必然思歸，若遣人以利害招之，必然奔潰。（因其勢而利導之，自然易于為力。）大軍繼之，王可擒也。”蔡公以為然。乃使觀從往乾溪（安徽亳縣東南七十五里），告其眾曰︰“蔡公已入楚，殺王二子，奉子干為王矣。今新王有令︰‘先歸者復其田里，後歸者劓之，（割鼻。）有相從者，罪及三族，或以飲食饋獻，罪亦如之。’”軍士聞之，一時散其大半。（不在刑法之重，得力在正合其心。）
靈王（羋圍）尚醉臥于乾溪之台，鄭丹慌忙入報。靈王聞二子被殺，自床上投身于地，放聲大哭。（三楚俱無，安得不哭。）鄭丹曰︰“軍心已離，王宜速返！”靈王拭淚言曰︰“人之愛其子，亦如寡人否？”鄭丹曰︰“鳥獸猶知愛子，何況人也？”靈王（羋圍）嘆曰︰“寡人殺人子多矣！人殺吾子，何足怪！”（曉得推己及人，忽然入于聖賢之道。）少頃，哨馬報︰“新王遣蔡公為大將，同斗成然率陳、蔡二國之兵，殺奔乾溪來了。”靈王（羋圍）大怒曰︰“寡人待成然不薄，安敢叛吾？寧一戰而死，不可束手就縛！”遂拔寨都起，自夏口從漢水而上，至于襄州，欲以襲郢。士卒一路奔逃，靈王（羋圍）自拔劍殺數人，猶不能止，比到訾梁，（地名。）從者才百人耳。靈王曰︰“事不濟矣！”乃解其冠服，懸于岸柳之上。鄭丹曰︰“王且至近郊，以察國人之向背何如？”靈王曰︰“國人皆叛，何待察乎？”（殆即于兵士之叛知之。）鄭丹曰︰“若不然，出奔他國，乞師以自救亦可。”靈王（羋圍）曰︰“諸侯誰愛我者？吾聞大福不再，（這句卻像極明白人。）徒自取辱。”鄭丹見不從其計，恐自已獲罪，即與倚相私奔歸楚。靈王不見了鄭丹，手足無措，徘徊于厘澤（地名。）之間，從人盡散，只剩單身。腹中饑餒，欲往鄉村覓食，又不識路徑。村人也有曉得是楚王的，因聞逃散的軍士傳說，新王法令甚嚴，哪個不怕，各遠遠閃開。靈王一連三日，沒有飲食下咽，餓倒在地，不能行動。（我似聞上帝答雲︰區區之飯，我尚將靳[j n吝惜]之，何況天下乎？一笑。）單單只有兩目睜開，看著路傍，專望一識面之人，經過此地，便是救星。忽遇一人前來，認得是舊時守門之吏，比時喚作涓人，名疇。靈王（羋圍）叫道︰“疇，可救我！”涓人疇見是靈王呼喚，只得上前叩頭。靈王曰︰“寡人餓三日矣！汝為寡人覓一盂飯，尚延寡人呼吸之命。”疇曰︰“百姓皆懼新王之令，臣何從得食？”（這卻明是推脫。）靈王嘆氣一口，命疇近身而坐，以頭枕其股，且安息片時。（未知比章華之宮何如？其股與細腰美人又何如？）疇候靈王睡去，取土塊為枕以代股，遂奔逃去訖。靈王（羋圍）醒來，喚疇不應，摸所枕，乃土塊也。不覺呼天痛哭，有聲無氣。須臾，又有一人乘小車而至，認得靈王聲音，下車視之，果是靈王。乃拜倒在地，問曰︰“大王為何到此地位？”（正是只因做了些不是之事來。）靈王流淚滿面，問曰“卿何人也”其人奏曰︰“臣姓申名亥，乃芋尹申無宇之子也。臣父兩次得罪于吾王，王赦不誅。臣父往歲臨終囑臣曰︰‘吾受王兩次不殺之恩，他日王若有難，汝必舍命相從！’臣牢記在心，不敢有忘。近傳聞郢都已破，子干自立，星夜奔至乾溪，不見吾王，一路追尋到此，不期天遣相逢。今遍地皆蔡公之黨，王不可他適。臣家在棘村，離此不遠，王可暫至臣家，再作商議。”（小善獲報，正使他深慚大惡，妙甚。）乃以干 跪進，靈王（羋圍）勉強下咽，稍能起立。申亥扶之上車，至于棘村。靈王平昔住的是章華之台，崇宮邃室，今日觀看申亥農莊之家，篳門蓬戶，低頭而入，好生淒涼，淚流不止。申亥跪曰︰“吾王請寬心。此處幽僻，無行人來往，暫住數日，打听國中事情，再作進退。”靈王（羋圍）悲不能語。申亥又跪進飲食，靈王只是啼哭，全不沾唇。（已存死心矣。）亥乃使其親生二女侍寢，以悅靈王（羋圍）之意。王衣不解帶，一夜悲嘆，至五更時分，不聞悲聲。二女啟門報其父曰︰“王已自縊于寢所矣。”（無道昏君下場。）胡曾先生詠史詩曰︰
茫茫衰草沒章華，因笑靈王昔好奢。台土未干簫管絕，可憐身死野人家。
申亥聞靈王（羋圍）之死，不勝悲慟，乃親自殯殮，殺其二女以殉葬焉。（可笑，可恨。）後人論申亥感靈王之恩，葬之是矣，以二女殉，不亦過乎？有詩嘆曰︰
章華霸業已沉淪，二女何辜伴穸窀，（音夕屯。x zh n）堪恨暴君身死後，余殃猶自及閨人。
時蔡公引著斗成然、朝吳、夏嚙眾將，追靈王（羋圍）于乾溪（安徽亳縣東南七十五里）。半路遇著鄭丹、倚相二人，述楚王如此恁般“今侍衛俱散，獨身求死，某不忍見，是以去之。”蔡公曰︰“汝今何往？”二人曰︰“欲還國中耳。”蔡公曰︰“公等且住我軍中，同訪楚王下落，然後同歸可也。”蔡公引大軍尋訪，及于訾梁，並無蹤跡。有村人知是蔡公，以楚王冠服來獻，言︰“三日前，于岸柳上得之。”蔡公問曰︰“汝知王生死否？”村人曰︰“不知。”蔡公收其冠服，重賞之而去。（小造化。）蔡公更欲追尋，朝吳進曰︰“楚王去其衣冠，勢窮力敝，多分死于溝渠，不足再究。但子干在位，若發號施令，收拾民心，不可圖矣。”蔡公曰︰“然則若何？”朝吳曰︰“楚王在外，國人未知下落，乘此人心未定之時，使數十小卒，假稱敗兵，繞城相呼，言︰‘楚王大兵將到！’再令斗成然歸報子干，如此如此。子干、子�，皆懦弱無謀之輩，一聞此信，必驚惶自盡。明公徐徐整旅而歸，穩坐寶位，高枕無憂，豈不美哉？”（亦是迎機而進，但不如此，則不足以復蔡也，故當略其事而原其心，五層譎ju 計，五層謊說。）蔡公然之。乃遣觀從引小卒百余人，詐作敗兵，奔回郢都（湖北江陵），繞城而走，呼曰︰“蔡公兵敗被殺，楚王大兵，隨後便至！”國人信以為實，莫不驚駭。須臾，斗成然至，所言相同。（虧有這個幫手。）國人益信，皆上城 望。成然奔告子干，言︰“楚王甚怒，來討君擅立之罪，欲如蔡般、齊慶封故事。君須早自為計，免致受辱，臣亦逃命去矣。”言訖，奔狂而出。（裝得像。）子干乃召子�言之，子�曰︰“此朝吳誤我也。”兄弟相抱而哭。宮外又傳︰“楚王兵已入城！”子�先拔佩劍，刎其喉而死。子干慌迫，亦取劍自剄。（入楚非二人本意，朝吳招之使來，今日之死，卻是可憐。）宮中大亂，宦官宮女，相驚自殺者，橫于宮掖，號哭之聲不絕。斗成然引眾復入，掃除尸首，率百官迎接蔡公。國人不知，尚疑來者是靈王（羋圍）；及入城，乃蔡公也，方悟前後報信，皆出蔡公之計。蔡公既入城，即位，改名熊居，是為平王。昔年共王（羋審）曾禱于神，當璧而拜者為君，至是果驗矣。國人尚未知靈王已死，人情洶洶，嘗中夜訛傳王到，（亦是因前假說而起。）男女皆驚起，開門外探。平王（羋居）患之，乃密與觀從謀，使于漢水之傍，取死尸加以靈王冠服，從上流放至下流，詐雲已得楚王尸首，殯于訾梁，（這個死尸是哪里造化？）歸報平王。平王（羋居）使斗成然往營葬事，謚曰靈王。然後出榜安慰國人，人心始定。後三年，平王（羋居）復訪求靈王（羋圍）之尸，申亥以葬處告，乃遷葬焉。此是後話。
卻說司馬督等圍徐，久而無功，懼為靈王（羋圍）所誅，不敢歸，陰與徐通，（用法太嚴，便多致如此，章邯及長平[山西高平西北]之役，皆此類也。）列營相守。聞靈王（羋圍）兵潰被殺，乃解圍班師。行至豫章，（德安府東有章山，即其地。）吳公子光，（諸樊長子。）率師要擊，敗之，司馬督與三百乘悉為吳所獲。光乘勝取楚州來（安徽[鳳台]壽縣）之邑。此皆靈王（羋圍）無道之所致也。
再說楚平王（羋居）安集楚眾，以公子之禮，葬子干、子�。錄功用賢，以斗成然為令尹，陽丐字子瑕（穆王[羋商臣]曾孫。）為左尹。念 掩、伯州犁之冤死，乃以犁子 宛為右尹，掩弟 射、 越俱為大夫。朝吳、夏嚙、蔡洧俱拜下大夫之職。以公子魴敢戰，使為司馬。（代司馬督。）時伍舉已卒，平王（羋居）嘉其生前有直諫之美，封其子伍奢于連，號曰連公。奢子尚亦封于棠，為棠宰，（今六合、江浦俱古棠邑，此蓋六合也。）號曰棠君。其他 啟疆、鄭丹等一班舊臣，官職如故。欲官觀從，從言其先人開卜︰“願為卜尹。”平王（羋居）從之。群臣謝恩，朝吳與蔡洧獨不謝，欲辭官而去。（好。）平王（羋居）問之，二人奏曰︰“本輔吾王興師襲楚，欲復蔡國，今王大位已定，而蔡之宗祀，未沾血食，臣何面目立于王之朝乎？昔靈王（羋圍）以貪功兼並，致失人心，王反其所為，方能令人心悅服。欲反其所為，莫如復陳、蔡之祀。”（費了許多心力作成別人為王，只為此一語耳，心亦苦矣。）平王曰︰“善。”乃使人訪求陳、蔡之後，得陳世子偃師之子名吳，蔡世子有之子名廬，乃命太史擇吉，封吳為陳侯，是為陳惠公（媯吳），廬為蔡侯，是為蔡平公（姬廬），歸國奉宗祀。朝吳、蔡洧隨蔡平公（姬廬）歸蔡，夏嚙隨陳惠公（媯吳）歸陳。所率陳、蔡之眾，各從其主，厚加犒勞。前番靈王（羋圍）擄掠二國重器貨寶，藏于楚庫者，悉給還之。其所遷荊山六小國，悉令還歸故土，秋毫無犯。各國君臣上下，歡聲若雷，（雖是熊居好處，卻全是朝吳之功。）如枯木之再榮，朽骨之復活。此周景王（姬貴）十六年（-529）事也。髯翁有詩雲︰
枉竭民脂建二城，留將後主作人情。早知故物仍還主，何苦當時受惡名。
平王（羋居）長子名建，字子木，乃蔡國鄖陽（蔡邑。）封人之女所生，時年已長，乃立為世子，使連尹伍奢為太師。（齊、晉稱傅，楚稱師。）有楚人費無極，素事平王（羋居），善于貢諛，平王（羋居）寵之，（喜諛雖是常情，然必非賢者。）任為大夫。無極請事世子，（只是要為後來邀寵之計耳。）乃以為少師。以奮揚為東宮司馬。平王既即位，四境安謐，頗事聲色之樂。吳取州來（安徽[鳳台]壽縣），王不能報。無極雖為世子少師，日在平王（羋居）左右，從于淫樂。（這等人使居師保之位，用人不當可知。）世子建惡其諂佞，頗疏遠之。令尹斗成然恃功專恣，無極譖z n而殺之，（恃功專恣雖有罪，然以譖殺之，非法也。）以陽丐為令尹。世子建每言成然之冤，（非世子所宜言。）無極心懷畏懼，由是陰與世子建有隙。無極又薦鄢將師于平王，使為右領，（官名。）亦有寵。這段情節，且暫擱起。
話分兩頭。再說晉自築 s 祈宮之後，諸侯窺其志在苟安，皆有貳心。昭公（姬夷）新立，欲修復先人之業，聞齊侯遣晏嬰如楚修聘，亦使人征朝于齊。（責其不朝也。）齊景公（姜杵臼）見晉、楚多事，亦有意乘間圖伯，欲觀晉昭公（姬夷）之為人，乃裝束如晉，以勇士古冶子從行。方渡黃河，其左驂之馬，乃景公（姜杵臼）所最愛者，即令圉人于從舟取至，系于船頭，親督圉人飼料。忽大雨驟至，波濤洶涌，舟船將覆。有大黿舒頭于水面，張開巨口，搶向船頭，餃左驂之馬，入于深淵。景公（姜杵臼）大驚。古冶子在側，言曰︰“君勿懼也，臣請為君索之。”乃解衣裸體，拔劍躍于水中，凌波踢浪而去。載沉載浮，順流九里，望之無跡。景公嘆曰︰“冶子死矣！”少頃，風浪頓息，但見水面流紅。古冶子左手挽驂馬之尾，右手提血瀝瀝一顆黿頭，浴波而出。（這等勇人，卻亦難得。）景公（姜杵臼）大駭曰︰“真神勇也！先君徒設勇爵，焉有勇士如此哉！。”遂厚賞之。
既至絳州（山西絳縣），見了晉昭公，昭公（姬夷）設宴享之。晉國是荀吳相禮，齊國是晏嬰相禮。酒酣，晉侯（姬夷）曰︰“筵中無以為樂，請為君侯投壺賭酒。”景公（姜杵臼）曰︰“善。”左右設壺進矢，齊侯（姜杵臼）拱手讓晉侯（姬夷）先投。晉侯舉矢在手，荀吳進辭曰︰“有酒如淮，有肉如坻。（音持，地之高者。ch ）寡君中此，為諸侯師。”（若不中此，便不得為諸侯師乎？語誤之甚。）晉侯（姬夷）投矢，果中中壺，將余矢棄擲于地。晉臣皆伏地稱“千歲。”齊侯（姜杵臼）意殊不懌，舉矢亦效其語曰︰“有酒如澠，有肉如陵。寡人中此，與君代興。”（齊景志亦不弱，但力不強耳。）撲的投去，恰在中壺，與晉矢相並，齊侯（姜杵臼）大笑，亦棄余矢。晏嬰亦伏地呼“千歲！”晉侯（姬夷）勃然變色。荀吳謂齊景公（姜杵臼）曰︰“君失言矣！今日辱貺敝邑，正以寡君世主夏盟之故。君曰‘代興’，是何言也！”（然則致語又是何解？）晏嬰代答曰︰“盟無常主，惟有德者居焉。昔齊失霸業，晉方代之。若晉有德，誰敢不服？如其無德，吳、楚亦將迭進，豈惟敝邑！”（雖是應卒之言，實是至理，有德者，必有言曰如此矣。）羊舌 曰︰“晉已師諸侯矣，安用壺矢？此乃荀相之失言也！”（說得是，然已不能救矣。）荀吳自知其誤，嘿然不語。齊臣古治子立于階下，厲聲曰︰“日昃君勞，可辭席矣！”齊侯（姜杵臼）即遜謝而出，次日遂行。羊舌 曰︰“諸侯將有離心，不以威脅之，必失霸業。”（只怕也未必脅得來。）晉侯（姬夷）以為然。乃大閱甲兵之數，總計有四千乘，甲士三十萬人。羊舌 曰︰“德雖不足，而眾可用也。”（也是沒奈何了。）于是先遣使如周，請王臣降臨為重，因遍請諸侯，約以秋七月俱集平邱（衛地，在陳留縣西北。）相會。諸侯聞有王臣在會，無敢不赴者。
至期，晉昭公（姬夷）留韓起守國，率荀吳、魏舒、羊舌 、羊舌鮒、籍談、梁丙、張骼、（音格，張老之孫。）智躒（智盈之子。）等，盡起四千乘之眾，望濮陽城進發。連絡三十余營，遍衛地皆晉兵。周卿士劉獻公摯先到。齊、宋、魯、衛、鄭、曹、莒、邾、滕、薛、杞、小邾十二路諸侯畢集，見晉師眾盛，人人皆有懼色。既會，羊舌 捧盤盂進曰︰“先臣趙武，誤從弭兵之約，（真是誤從，真是失策。）與楚通好。楚虔無信，自取隕滅。今寡君欲效踐土（河南花園口黃河北岸）故事，徼惠于天子，以鎮撫諸夏，請諸君同歃為信！”諸侯皆俯首曰︰“敢不听命！”惟齊景公（姜杵臼）不應。羊舌 曰︰“齊侯豈不願盟耶？”景公曰︰“諸侯不服，是以尋盟；若皆用命，何以盟為？”（明是推脫。）羊舌 曰︰“踐土之盟，不服者何國？（駁得是。）君若不從，寡君惟是甲車四千乘，願請罪于城下。”（賭狠是沒奈何處。）說猶未畢，壇上鳴鼓，各營俱建起大旆。（凡用兵戰，則建旆。）景公（姜杵臼）慮其見襲，乃改辭謝曰︰“大國既以盟不可廢，寡人敢自外耶？”（只是如此，便是心服。）于是晉侯（姬夷）先歃，齊、宋以下相繼。劉摯王臣，不使與盟，但監臨其事而已。邾、莒以魯國屢屢侵伐，訴于晉侯。晉侯（姬夷）辭魯昭公（姬稠）于會，執其上卿季孫意如，（季宿子，行父之孫。）閉之幕中。子服惠伯（孟孫族。）私謂荀吳曰︰“魯地十倍邾、莒，晉若棄之，將改事齊、楚，于晉何益？且楚滅陳、蔡不救，而復棄兄弟之國乎？”荀吳然其言，以告韓起。起言于晉侯（姬夷），乃縱意如奔歸。自是諸侯益不直晉，（果然不直，不怪諸侯。）晉不復能主盟矣。史臣有詩嘆雲︰
侈心效楚築 祁，列國離心復示威；妙矢有靈侯統散，山河如故事全非！
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