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子过来说:“大哥,我们把者钱家的车扣住了……”
黄小凤瞥他一眼:“你说这干啥。”
柱子说:“这有啥呀,这事早晚都得知道,这么一大车东西,你不让人家拉走,人家还不跟你闹,一闹谁不知道。”
赵国民急了:“你们要干啥?凭啥要扣人家的东西?你们不是土改工作队,要注意政策,别搞过了头,小心犯错误。”
黄小凤捋一下头发说:“这事我请示过苏书记,是苏书记让我这么办的,你就别跟着操心啦。你快走吧。在这嚷嚷,回头钱满天看见了跑了,更不好办。”
赵国民想想说:“好吧,我去找苏书记。记住,别跟钱满天干架,有话慢慢说,县西有一个试点,工作队差点让人打了。”说罢,骑上车子走了。
街上的人多起来,到了下午上班的时间。按说赵国强和钱满天他们吃饭的地方离剧场没几步,早该到了,为啥迟迟没露面呢?原来,他们瞅见黄小凤带人守在车边,就猫在街对面一家卖副食的小店里。赵国民和黄小凤这一顿戗戗,他们都看见了,但说的啥,听不大清楚。等到赵国民蹬车子一走,满河说:“准是找人去了。”
钱满天说:“不会,看样子,他不赞成扣咱的车。”
赵国强这时候头脑清醒了些,问钱满天:“你们也是,往外倒腾东西干啥!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钱满天说:“原先也没这想法,这不是让大嫂和支书挤兑的吗!惹不起就得躲,我想躲过这一关,就搬旁处住去。”
赵国强一愣:“咋着?要离开三将?”
钱满天说:“你不是也要回金矿了吗,我还守着这地方干啥,等着挨整呀。”
玉玲说:“离开三将?我们都没同意。”
钱满天说:“我也就是刚有那个想法。你们看这劲儿,这不跟文化大革命抄家一样了吗……”
满河说:“他们敢!不让咱走,我就跟他们拼!”
赵国强心里实在平静不下来,他想,凡是要干成点事,靠得都是人呀,人的关键又是人心。人心散了,再容易干的事也干不成,人心齐,难事也变成易事。搞四化,更得把众人的积极性都调动起来,豁出命去发展生产,那么,小康呀,四个现代化呀,都不愁实现。要是整天就寻思咋整人,那么,人心定散无疑,那不是又回到文革当中去了吗……
“不中!我得争争这个理!”
赵国强决心下定,跟钱满天点点头,意思是出去。钱满天也憋不住了,嘱咐满河你少说话,一切听你哥的,几个人就要往外走。不料小店主人在门口拦着,说各位在这呆这么半天,咋也得买点啥再走,空手不好吧。
大家彼此互相瞅瞅,心里说还有这么做买卖的。满河说咋着,进来就得买东西。店主很蛮横,说像你们果这么半天,不买也得交店钱。满河伸胳膊把店主拽到一边说:“你赶上截道的啦!要挡我揍你。”
赵国强等趁机就出去了。店主不依不饶在门口骂,满河来了鲁劲,一脚把他踹趴下,又扔下两块钱,随后跟了上来。
才走到路当心,双方就都看见了。但谁都没说话。赵国强一看这阵势,把到嘴边的话又咽回去,上前就让钱满天开车门,然后进了车楼,玉玲满河到车头。黄小凤和李广田站在车前,大声喊:“不能走!”
赵国强跳下车:“干啥不让走?”
李广田说:“赵国强,这是钱家的车,你掺和啥?”
赵国强说:“甭管谁的车,你们是警察,还是交通局的,凭啥拦车?”
黄小凤说:“因为车上拉着东西。”
赵国强说:“不拉东西是空车。”
李广田说:“他拉的是自己家的财产……”
赵国强说:“拉旁人家的是偷!拉你家的你让吗?”
李广田说:“赵国强,我看你是越来越猖狂啦!你身为党员,也不想想这么干是个啥后果!”
赵国强说:“正因为我是党员,我才要这样干。把经济搞上去,是党中央的号召。咱们三将村才有人干出点样来,你们就掐尖,你们想干什么?”
黄小凤说:“国强,你要是这么说,我以告诉你,为的是坚定不移地走社会主义道路!你这一段行为,是只顾低头拉车,不抬头看路。”
赵国强说:“这话咋这耳熟呢?对啦,这是文化大革命中说的话,是啥事都往路线上上纲的话。这话,你怎么现在还用?还想再搞文化大革命?”
黄小凤气得胸脯一鼓一鼓的:“国强,没想到你这么固执。”
赵国强平静地说:“不是我固执,是你们搞得太过分。要是依我看,这些年把大家伙的生活水平提高了,这才是搞社会主义,起码,这才是朝着社会主义道上走。你们好好想想,是不是这么回事,难道,你们还愿意退回去过那会儿的日子……”
黄小凤说:“是……”
李广田说:“是,他们钱家的钱来路不正。这些年先致富的,没有一个是辛辛苦苦干出来的,都是投机取巧得来的!”
赵国强说:“你说的干出来指的啥?”
李广田说:“很明显嘛,庄稼人,种地呗!种地的,有哪一个像他们这样富?他们,靠着点破木板子,就卖大价钱,我们不服。都这么干,还要不要国家和集体,三者关系怎么处理?”
赵国强说:“我不赞成你的观点。种地是活计,木板子加工,同样也是活计,社会这么大,需要的东西多啦,只要有人需要你的产品,你就是对社会有贡献。要我说,这贡献能比种粮食的还大呢!”
李广田蹦起来:“不能!走,咱们回村里辩论!”
赵国强说:“我不参加啥辩论!爱辩你自己辩!”
钱满天在车楼子里喊:“国强,上车!”
卡车轰轰响,身后冒着黑烟。
黄小凤也真够勇敢,往车前一站说:“要走,就从我身上碾过去!”她扭头又喊老马,老马和柱子都没影了。
小侯说:“柱子连长肚子疼,老马带他找厕所去了。”
黄小凤说:“不像话!”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把交通都堵塞了,两边的汽车焦急地鸣着喇叭,街上变得混乱。
呜着警笛闪着红灯的警车闯过来,警察大声喝问是怎么回事。赶紧把车开走,要不然就去交警队。
这惹不起,交警队厉害得很,乡下再蛮横的司机,见了交警都跟孙子见爷爷似的。钱满天不由地把车轻轻起动,黄小凤和李广田挤进车楼里,硬把赵国强甩在车外。玉玲在车上喊二哥你回医院守着爹吧,满河说你放心顶不济我跟他们玩命就是啦……
汽车起动了,朝着大街西边拐过去。三将村在县西。赵国强忽然浑身的血往头上撞,他喊了声:“满天,你囗包。”猛地蹿上驾驶室外的踏板上……
在县委的会议室里,地区的梁专员和省委一位部长在听苏海峰的汇报。赵国民以及县里此次抓“社教”试点工作的领导都参加了。梁专员是前不久从省里派来的年轻干部,对这里的况不大熟悉。前两天,他们参观了城关镇一个试点村,感到挺满意,又提出到离县城远一点的试点村去看看,被苏海峰以正在修路车不好走等理由婉谢绝了。这次全县搞了十个试点村,苏海峰重点抓了城关镇,别的地方他还没来得及去亲自看看,所以,他心里没有根。梁专员等边听边问,问县里的基本况,如人均收入呀粮食产量呀植树造林呀乡镇企业呀,苏海峰都准确地回答上。按说这些基本况都应含在汇报中,这一次苏海峰想突出抓“社教”活动试点,就没把那些数字放在前头。苏海峰意识到后,立刻补充说实在对不起,这次只顾汇报“社教”试点了,所以没把全面况都搁上。梁专员笑笑说:“也对。不过,我想问问,你们试点村搞得那么热闹,开大会动员,分村民组讨论,每个人表态,群众对此有没有其他想法?会不会说又要搞运动啦?”
苏海峰笑道:“怎么能呢,欢迎还欢迎不过来呢。”
梁专员问:“真的?”
苏海峰说:“您到村里也见到了。”
梁专员说:“咱去那么多人,人家能说啥。不过,我总觉得群众肚子里还有话,不能就是那么几句好呀,拥护呀,办到我们心坎里去啦。老苏啊,我当过县委书记,还当过公社副书记,我那时陪上级领导去视察,事先都是准备好的。你们现在是不是也这样对付我呀。”说完,他和那位部长都笑起来。
( 多彩的乡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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