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二柱一听话茬儿不对,心想反正从此往后和这家人也没啥关系了,把花圈往旁边一扔,拧把鼻涕说:“嘿,你要这么问,我就得把话说清楚,是大水冲走的玉琴,不是我把她推水里去的。”
桂芝问:“要紧的关头,你一个老爷们为啥不上前?让老娘们冒险?”
孙二柱点点头:“哎哟二嫂子你猜得还真是那么回事,关键时刻,我不是护着孩子嘛,那是革命后一代,把她俩冲走,损失太大。”
桂芝说:“噢,我明白了,孩子是自己的,冲走了就回不来了,媳妇是旁人家的,冲走了还以娶个新的。”
孙二柱说:“这是你说的,我没来得及想这事。”
桂芝说:“没来得及?这会来得及了吧?”
孙二柱脱口而出:“这会儿倒是想了点……”
赵国强听着不对劲,忙说:“二柱,你这是啥意思?盼着人死,还盼着再娶媳妇?”
孙二柱心一横,两只手叉着腰说:“咋着?你们跟我兴师问罪?我跟你们说,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玉琴也不在了,我啥也不怕了!不瞒你们说,都有人给我介绍了,发送完玉琴,我就再娶一个,娶个大姑娘,生个大胖小子,看你们能把我咋样!”
德顺老汉胳膊颤抖着骂道:“牲口!牲口呀!你是想气死我呀……”
孙二柱鲁劲愈发冲了:“老丈人,您老别动火,往后,你想让我气你,你还气不着了。”
赵国强上前抓住孙二柱的衣襟:“你是个啥东西!”
孙二柱毫不示弱,伸手就给国强一拳:“我揍你!”
俩人就厮打开了,村民们呼啦一下就围上来,有人上前拉扯,没让他俩再往下打。但整个院里已经是热闹得开了锅了。有人偷偷捅孙二柱,说你瞎嚷嚷啥,你睁眼朝屋里瞅瞅。孙二柱听不明白,说谁这么缺德瞎**捅,捅我肋巴骨上了,我才不往屋里院里瞅瞅,老子就瞅我自己。村民哈哈笑,有人说你就低头瞅你自己那俩蛋吧,孙二柱说有那俩蛋就不愁再寻个媳妇……
坏了事了。
孙二柱借着酒劲,又跟旁人话赶话往下胡扯白扯,话就说得越来越离谱儿,越来越不像话。赵德顺老汉本是十分爱面子的人,平时谁在他面前多说一句都不愿意,如今这个不着调的姑爷竟敢当这么多人满嘴胡唚,简直是想要他的老命。赵德顺觉得自己不迷晕了,便挺挺身子喊:“你们都给我静下来,别老母鸡报窝似的!”
众人不吭声了,都瞅着德顺老汉,看他要说点啥。惟有孙二柱满不在乎地从谁手里抢过半截烟,叼在嘴里抽着,说:“老支人,有啥话,您老就说吧,要不我就回去啦,我得卖头牛换俩钱花。”
猛然间,屋里有人喊:“你敢!”
话音未落,玉琴气呼呼地到了门外,她的一双眼珠要冒出火来,狠狠地瞪着孙二柱。孙二柱傻了,眨眨眼,两腿一软,坐在地上,嘴里说:“玉、玉、玉琴,孩她妈,是,是你呀?”
玉琴说:“不是我是谁?”
孙二柱说:“你,你不是冲走了吗……”
玉琴说:“你就盼着我死呀!你个没良心的东西!”
孙二柱站起来,拍拍屁股,全是泥,他扭过脸说:“你们咋这么缺德,不告诉我一声,哎哟天呀!这不是坑我吗!”
众人愈发开心地笑,并说:“你小子光想着娶小媳妇啦,你也不听我们的呀。”
孙玉柱转回身:“玉琴,别听他们的,我,我没那心,真的没那心……”
玉琴说:“拉倒吧,我在屋里听得清清楚楚,走吧,咱回去把家分了,你自己另找人过吧。”
孙二柱说:“那哪行呀,我哪能干那事。”
赵国强一看往下不能再说下去了,再说就不好在村民面前收场了。他赶紧上前说中啦中啦,都别说了,该忙啥都忙啥去吧。村民们这会儿也笑够了,家里还有不少活等着呢,一转身也就散了。
玉琴是很要强的人,进屋把俩孩子拉出来,问孙二柱:“咋着,这俩孩子,咱俩是一人一个呀?还是你来个省心,光身一个人走呀?”
孙二柱蹲下抱着脑袋不说话。桂芝说:“说呀,你刚才那能耐都哪去啦?不是有人给你介绍大姑娘吗。”
德顺老伴是个软心肠人,见此景说:“算了吧,二柱那嘴没把门的,别较真了。”
孙二柱,扬起脸说:“就当我放个奥屁,熏了一下,这会儿让风给欢走了,中不?”
赵德顺这才出了口气,但仍皱着眉头问:“二柱,你往后还敢起那歹心吗?”
孙二柱说:“不敢。”
赵德顺说:“你要起了呢?”
孙二柱说:“起了顶多也就起起,也不敢动真格的。”
赵德顺说:“为啥?”
孙二柱说:“我没钱,钱由她管,想买盒烟都得现要。”
大丫说:“他翻我妈的钱,用铁丝子往柜里钩。”
孙二柱噌地站起来:“胡说,我啥时干过那事!你也跟着气我,回头分家把你分给我!”
大丫说:“咱家狗都不跟你,我更不跟!”
二丫说:“我也不跟,你睡觉打呼噜,还咬牙吧嗒嘴。”
孙二柱瞪着眼说:“你;你这小丫头片子,今天造反啦!”
赵国强说:“看看,连孩子都不待见你,你得注意啦。”
孙二柱点点头:“注意,注意。”
赵国强心里想见好就收吧,玉玲那已经闹起来了,玉琴这再闹起来,实在让老人受不了,他对玉琴说:“不管咋着,二柱还给拿个花圈来,也是一片诚意,算了吧。”
玉琴说:“不中,今天说啥我也不跟他过了。”
桂芝给孙二柱使个眼色:“你还愣着干啥?还不把那东西扔外头去。”
孙二柱捡起花圈就往外跑,又喊:“玉琴,你们娘仨等着,我背你们过河,河里都是泥!”
玉琴低头看看大丫二丫的脚:“咋过河的?”
大丫:“自己过来的。”
玉琴问二丫:“你爹没背你?”
二丫:“我让他背,他给我一脚。”
玉琴跺着脚骂:“王八蛋!我还没死呢!他就这么干!不中,我得好好活着。”
桂芝了:“对,真得好好活着。”说罢,她忽然想起了啥,脸色渐渐沉下来。
桂芝病了,躺在炕上起不来。
赵国强很发愁。他本来想立刻去乡里一趟,看看上面有没有拨下来的救灾物资,还想去县里找大哥,想请他给村里些帮助,是,家里老爷子腿脚不利索,让孙二柱那家伙气了一下,又犯了头迷晕的老病,这边桂芝又跟着凑热闹,院里猪鸡狗,还有念中学的孩子,都离不开人呀。赵国强愁得两个眼珠子发蓝,他跟桂芝说咱村里没医生,你赶紧去乡里看病吧。桂芝说我就是浑身没劲,看也看不出个啥来。赵国强说你总这么躺着也不是事,我都没法子出去了。桂芝说那你就别出去,甭干那个破村主任啦。赵国强没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瞅着窗外说你别胡说啦,都啥时候啦,水淹半个村,大坝冲个稀里哗啦,稻田也没了,你还有心思说这话,不是看你有病,我饶不了你。
桂芝知道赵国强的脾气,麻溜把身子一转面对墙哼唧,赵国强也不好意思再往下说啥了,毕竟人家有病在身。忽然间他见窗外有人跟他招手,是娘,他赶紧出去,跟娘到了前院。他紧走几步,问:“娘,啥事?”
娘指指西屋:“屋里说。”
赵国强说:“屋里怪热的。”
娘说:“那是你心里热。”
赵国强说:“能不热吗,这时候她来病,弄得我出不去。”
娘压低声音说:“你出不去……你得留个心眼……别傻乎乎的。”
进了西屋,赵国强问:“我咋傻乎乎的了?”
娘说:“我琢磨着,你媳妇这病得的怪邪应,咋来得这么快呀……”
赵国强说:“我又不是大夫,我咋知道,要是知道早给她吃药预防了。”
娘说:“只怕这病不是吃药就能治好的……”
赵国强问:“那您说这是咋回事?”
娘揉了揉眼说:“我想,能还是为了那财礼钱,干脆,咱给人家得了,省得让人家心里别扭。”
赵国强一听差点蹦起来,忙说您想到哪去了,那是哪个驴年马月的事,亏您想得起来。原来,当初国强和桂芝结婚时,正赶上农村搞婚事新办,讲究女方不要财礼。所以赵家也就没送。桂芝对财礼之事没说啥,桂芝的爹对此一直耿耿于怀,只要两头老人聚到一起,桂芝爹总提这事,说惜我一分钱没得着,你家就得了一个媳妇。赵德顺哪受得了这话,曾拿出六百块钱给人家,人家说那时的六百到现在得翻多少倍,你算好了再给我吧,说完哈哈笑,也不知是扯闲淡还是真格的。反正弄得德顺老两口心里挺别扭,一想这事,心口就像堵了块石头。
( 多彩的乡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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