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香说:“要听你这么一说,还淹好了呢。”
冯三仙说:“淹得好呀,水漫金山,财源滚滚往里钻。”
桂芝进屋里笑道:“拉倒吧你,鱼虾老鳖往里钻吧。”
冯三仙看出桂芝心挺好,她转一下眼珠说:“桂芝你今天有好事,你还不来算一卦。”
桂芝说:“我不算,我从来不敢算,算了心里犯膈应。”
金香说:“没事,让她往好里说。”
桂芝说:“往好里说,还有啥意思,说我能挣八百万,回头啥也没有,那不是跟挨蒙骗一样。”
冯三仙点着烟深深吸着,等到那几个妇女走了,屋里只剩金香她们三个人,她说:“桂芝,你这就说得不对啦,你还从来没找我算过,咋就当大家的面,说跟挨蒙骗一样?我要是算差了,你再说,算对了,你就得服我。”
桂芝想想,瞅瞅前院。她怕国强过来,国强最不赞成看仙算卦啥的。估计国强还在睡,桂芝说:“也中,我就破了戒,算一卦多少钱?”
冯三仙笑了:“给你算,不要钱。”
桂芝说:“那好,算对了,我请你吃饭。”
冯三仙说:“对,那块后臀尖炖着吃好,这死热的天,放不住。”
金香给她使个眼色:“快算吧。”
冯三仙噢了一声,就问桂芝的生辰八字,问罢沉思片刻,就说桂芝从小在家中受苦,跟着爹娘为日子操心。桂芝打断她的话,说太远的事就别说啦,我在家行大,那会儿谁家的日子也不好过,当老大的都跟着受累,你还是给我算眼巴前的事吧。
冯三仙说:“眼巴前就眼巴前,眼巴前嘛,你是……你是……”
桂芝皱着眉问:“是啥?”
冯三仙咽口唾沫,慢慢地说:“眼巴前,你是人在三将村,心已经飞出去。”
桂芝问:“飞到哪儿?”
冯三仙指指手指头上的金镏子:“瞅见没有?你就飞到产这东西的地方了。”
桂芝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哎呀,这,你是咋算出来的?”
冯三仙得意地晃晃脑袋:“你不是说我是蒙骗人吗?这回给你露露真货,你服气了吧。”
桂芝连连点头:“服服,你接着给我往下算。”
冯三仙说:“往下的事嘛,你是一个火盆心里揣,旁人却用冷土埋,大雪天里喝盅酒,是喜是祸随你猜。”
桂芝摇摇头:“前两句还中,后两句啥意思,到底是喜还是祸呀?”
金香在一旁说:“不能都点透了,那就没意思啦,往下的事,你就得自己动脑筋了。”
桂芝说:“我想让国强回金矿上去,他要是不去,我有啥法儿?”
冯三仙说:“法子嘛,倒是有一个,不知你肯使不肯使。”
桂芝说:“只要能让他离开咱村,啥法子我也敢使。你快说吧。”
冯三仙张张嘴,又闭上了,接着把眼也闭上了。突然打了个哈欠,脑袋筛糠似的抖动,嘴里又嘟嘟嘟磨叨起来。
桂芝吓了一跳:“嗨,你咋啦?”
金香说:“这是来仙啦,赶紧得找东西供上。”
桂芝转身就掀柜,掏了一阵又关上,说:“家里也没啥点心,供啥呀?”
金香说:“搁俩钱吧。”
桂芝忙掏出两块钱放在冯三仙的腿上,金香拉冯三仙的手按住,说大仙您歇歇,人家给您送钱来啦。冯三仙一下子就明白过来,睁开眼跟啥事没有一样,说:“这是哪来的钱?我不要钱。”
金香说:“不是给你的,是给刚才那位大仙的。”
冯三仙说:“噢,那我就替她收下吧。桂芝啊,谢谢你。”
桂芝说:“你别谢我呀,你还没告诉我,该使啥法子呢。”
冯三仙把嘴对着桂芝的耳朵轻轻说了几句,说得桂芝直皱眉头。一旁的金香假装啥也没看着,说我得去做饭啦,不管水多大,不能把肚子里也淹了。说着就出了这屋。桂芝眼睛瞪着冯三仙,说这法子不中吧,一家老小都指着我呢。冯三仙说舍不得八两肉,养不出胖小子,干不干由你。桂芝犹豫了一阵,说我请你吃炖肉,我去切肉。撩起门帘出去了。
好香的炖肉味儿呀……噢,要过年了,要穿新衣,要放鞭炮……还要干啥,粉条子炖肉,高粱米干饭,管够造他一顿,太美啦……
赵国强在梦中不由自主地吧嗒吧嗒嘴,他吃得好香,但又舍不得再往下吃,爹娘还没吃呢,姐姐妹子还没吃呢。他把肉端起来,要递给旁人,不料手一滑,碗掉在地上……
他醒了。那是一个响雷把他炸醒了。他一骨碌爬起来,抬头望望窗外,阴沉沉的天,好像一口大锅倒扣着,那黑云,就像烧蝴了的黑烟,轻易不肯散去。他暗道一声坏啦,咋还下呢,连忙下炕。娘站在屋门口说你才睡不到一顿饭的工夫,忙啥。国强说不能睡啦,这时候再睡觉,我就是犯罪呀,我得去大坝。没等他出屋呢,桂芝匆匆跑来,说有事跟你商量。国强说没空儿跟你商量,你不是炖肉吗,炖好了全送大坝上去,那的人还都饿着呢。桂芝说这是我兄弟刚送来的,是金矿领导给你的。国强说那更好了,领导知道我带人抗洪需要好吃的,就送来了,你快麻溜炖好。
这时候,孙家权来了。他告诉国强,这次因为上游水库崩了,把整个青龙河下游冲苦啦,县里要求各级干部务必保护群众生命财产,尤其是不能死人。国强说哪年发水也免不了冲走个把人,今年咋这么怕死人。孙家权说能是领导怕担责任,不崩库,死人是天灾,崩了库,就成了**。
赵德顺说:“这责任搁在谁身上,谁也受不起。”
德顺老伴问:“咱国民不管这事吧?”
孙家权皱了皱眉头,刚要说啥,赵国强忙说:“不管不管,我哥到县委大院去了,不抓这工作。”
德顺老伴说:“那就好,那就好。我给你们做饭去。”
孙家权说:“不忙,我和国强去大坝上看看。”
大坝上有百十来的村民,这是村里组织的抗洪抢险队。这会儿抢险队已经把决了的口子用沙土袋子给挡住了。浑浊的河水打着旋窝从上游流下来,像万马奔腾,势不挡。孙家权抄起块石头往河心处扔,石头到水面上竟然不马上沉,而是被浪头推着往下窜了好几米才沉下去。孙家权倒吸一口冷气,问赵国强:“见过这么大水吗?”
赵国强说:“没见过。”
孙家权说:“我听说,哥还在政府这边。”
赵国强说:“我也知道。”
孙家权说:“你是怕老人着急。”
赵国强说:“不是嘛,你听见啥啦?”
孙家权说:“水库责任到人,县长和哥包了一个,最大的。不知道这水是不是……”
赵国强说:“有县长就好啦。”
孙家权摆摆手,小声说:“你是不知道,有县长更坏了,那个小县长,除了喝酒,就是打麻将,根本不干正经事,哥跟他包一个水库,晴等着吃瓜落吧。”
赵国强对县里的事不大清楚,村干部上面有乡,轻易接触不着县领导,但有大哥在县里,他或多或少还知道一点,他说:“县长不是从上面派来的吗?”
孙家权说:“倒霉就倒在这派来的。他是领导的秘书,下来镀金,就知道吹牛给自己脸上抹粉,其实狗屁不懂。”
赵国强吓了一跳,心里说坏啦,这位咋这么大火,万一传到县长那,还了得吗。他瞅瞅远处的人,小声说:“姐夫,你咋啦?你不是跟县长玩过麻将吗……”
孙家权把烟狠狠地扔到河里:“不是嘛,他娘的,我还主动给他点炮,输他好几百块钱呢!原以为他能记住我,这回县里安排干部想着我。狗屁!他到哪都赢钱,眼里就认钱,不认人啦!我还不如把那钱买肉喂狗!”
赵国强浑身发冷,不由打了个激灵,说:“姐夫,你回家歇着吧,我跟他们再干一阵。”
孙家权说:“要干我也跟着干。别看我对那县长有意见,我对老百姓没意见,淹了谁我都心疼,就不心疼淹那些当官的。”
赵国强说:“姐夫,你说话得注意,我听着直起鸡皮疙瘩。”
孙家权说:“没事,你是没听我们乡镇头头在一块聊啥,听了吓你一个跟头。不过,还是少说为佳。走,干活去,晚上我不走,我要跟你商量件事。”
( 多彩的乡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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