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拜师那年,师父三十未到,只是长相成熟,性格沉稳。可能由于多年单身生活的磨砺,略显沧桑。那日起,我便跟随他,学习扎纸活儿和风水术。师父好酒,烧得一手好菜,但我那时胃口不佳,总是啃几口馒头,随便夹两口菜,便饱了。师父经常变着花样做些我爱吃的,偶尔见我狼吞虎咽,他总是停杯不饮,痴痴凝视,泪光莹然。师父常说,我长的很像他。我知道,心目中,他把已我当作自己儿子。有次师父不在,我偷偷拿起镜子,镜中小小人儿,浓眉大眼,除脸色苍白,的确和师父有些神似。父亲是个粗人,在家时,不喜我照镜,在他心里,男人应顶天立地,不拘小节。照镜之类婆婆妈妈的事情,是小姑娘的营生。所以,经常如是教导我。因此,我也很少注意自己容貌。(大家不要想歪,其实,我长的还是很像父亲。)
正当此时,师父回来了,我急忙放下镜子,退后两步,脸上发烫。师父轻轻一笑,慈爱的摸摸我的头,道:“小冷长大了呢,开始爱美了。”我脸更烫了,支支吾吾,不知如何作答。师父轻轻将我牵至桌旁,拿起镜子,道:“孩子,拿着它,看着镜中的你。”我依言接过,目光却不敢直视,师父道:“孩子,以后要学会照镜子。镜子,不仅可以正衣冠,还能正人之心。以后,无论做任何事,都要敢于面对自己,可以拍着胸口,对着镜中人说,我,对得起自己的心。”我看着镜中人,忽闪着眼睛,茫然点头。师父道:“长大后,你就明白了。”
父亲隔三岔五,就会过来看我,有时母亲也来。每次总是带些好吃的,给我些零用钱。每当父亲过来,师父便整治酒菜,二人喝的昏天暗地。有时,师父醉了,父亲反复叮嘱我,晚上记得给他喝水。师父与我同住一室,一大一小两张床。由于我体质不好,晚上睡觉很轻,一点风吹草动便醒。夜晚醒来,经常听到师父呓语,总是呼唤着一个人,那人名叫阿金…至于阿金下落,那是后话,暂且不表。
我的读书生涯,就这样开始了。静媛与我同班,后来一次排坐,成了同桌,我俩关系更好了。经常有同学取笑,陈静媛,你长大嫁给阿冷吧。静媛总是小嘴儿一撇,眼睛一翻,道:“才不!”有校长千金护着,那些小孩儿再不敢欺负我。现在想想,偶觉好笑,原来我小时候,还当过靠女人照护的软饭君。其时,校长也没多少工资。
时光,总是匆匆而逝,卷走落叶,抹去浮萍。转眼半年,正是阳春三月,春暖花开之时。乡间地头,蝴蝶纷飞,绿柳如丝,暖风醉人,好一片盎然春意。这一日,时逢周末,师父种有二亩薄田,下地除草去了,留我看家。做完作业,百无聊赖,便在院中摆弄竹篾玩儿。那时,没有玩具,我经常用竹篾扎一些小人儿。正入神间,忽觉眼前一黑,紧接着,耳边响起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小冷,猜猜我是谁?”轻轻挣脱,回头看去,只见静媛站在后面。两只马尾,随风轻摆,嘴角挂着俏皮微笑,露出一对虎牙儿,灿然生光。
我咧嘴一笑,问道:“你来找我玩的?”静媛挤挤眼,看着我手中扎了一半的小人儿,惊讶道:“你做的?”我点点头,将小人儿递到她面前:“还没做好,扎完后,用纸一糊,点上眉毛眼睛,才算完事,你要不?”静媛嘴一撇,嘟囔道:“这有什么好?纸糊的东西,都是烧给死人的,我才不要。”一把拉住我的手,忽闪着长睫毛,满脸兴奋之色,道:“我爹去市里开会,帮我带回一只塑料玩具狗。下面四只轮子,可以在地上牵着走,可好玩了。娘怕我弄丢,不让拿出来,我是来叫你去我家的。”孩子,总是喜欢玩,尤其在那个玩具缺乏的年代。我一听,顿时大喜,丢掉手里的小人儿,问道:“啥样?是不是像小黑一样可爱?”静媛撇撇嘴,啐道:“小黑那傻不拉叽样儿,比它可爱多了。”我知道她说的反话,小黑是只流浪狗,经常在镇上跑来跑去。那个年代,流浪的狗儿、猫儿很多。小黑便是其中一只,我和静媛很喜欢它,每次碰到,总是喂些馒头。久而久之,我们便成了它的主人,经常跟在后头。静媛一直想收养,只是家里不允。
我匆忙锁好门,二人走出小院。静媛像只兔子,又蹦又跳,不一会儿,便将我远远落在后面,边跑边回头,格格笑道:“小冷子,你怎么像乌龟一样?”我弓腰驼背,呼哧呼哧喘着粗气,道:“慢,慢点儿。”静媛无奈,只得停下,跺着脚催我。赶上后,牵起我的手,一起跑。不一会儿,我又跑不动了,于是,二人牵手,慢慢走。静媛扭头看着我,笑道:“你这笨蛋,啥时能追到我?”我拍着胸口,红着脸道:“估计,这辈子都追不到了。”
有说有笑,来到大街,正值庄嫁灌溉除草的季节,人们都去地里忙活了,街上没人。道路两旁,大多都是梧桐,枝繁叶密,雀儿在树间钻来钻去,叽叽喳喳。时而会有几棵榆树,盛夏时,树上挂满榆钱,可以撸了蒸窝头,十分可口。歪脖垂柳,纤长柳枝,伸到路上,抬手便能够到。我折了一根,抽去骨,仅剩皮,放到嘴上,吹的呜呜响。静媛不会做,弄了半天,抽出不骨,气得把柳枝扔地上,狠狠踩几脚,转身便抢我的,叫道:“小冷子,你的给我。”我急向前跑,笑道:“笨蛋妞,你啥时会做?估计这辈子都学不会…哈哈。”得意忘形,却忘了腿上功夫不行,没多远,便被追到。静媛一把抓住我领子,眼睛一瞪,笑道:“嘿嘿,快给我,不然挠痒痒。”我顿时面如土色,叫道:“别,别,给你,给你还不行吗?”我最大的弱点,就是怕痒,只得交枪不杀。小孩子,无论玩什么,很快便会厌烦。不一会儿,静媛腻了,扔掉柳哨,撇嘴道:“什么破东西。”怪眼一翻,道:“还是挠痒痒好玩儿。”随后,张开十指,向我扑来。我大惊失色,急急如丧家之犬,脚下生风,潜力激发,乌龟变兔子,静媛一时,倒也无可奈何。一个跑,一个追,嘻笑打闹。风拂杨柳枝含笑,天伦童趣有几时。
就这样,边跑边闹,后来累了,停下来慢慢走,离静媛家还有挺远一段路。走着走着,远处一只黑狗跑来,瞧着像小黑,后面却有几人,手拿棍棒之类东西追赶。静媛眼尖,认了出来,高声叫道:“小黑,快来。”小黑听到叫声,迅速朝我们跑来。来到近处,我急忙蹲下,张开手臂,奇怪的是,小黑没有像往常那样扑到怀里,而是停在一米开外,趴在地上。凝神看去,只见它眼睛发红,嘴角带着血迹,尾巴也不摇,与往日很是不同。这时,那帮人大呼小叫追了过来。我和静媛心照不宣,同时抢上去,挡在小黑前面。为首的是个留汉奸头的中年男人,见我们挡住去路,停住脚步。后面几人也跟着停下,男人将棍子往地上一拄,喘着粗气,道:“小,小孩儿,快让开。”我刚要说话,静媛却开口了:“你们干嘛要打小黑?”男人眼睛一瞪,狠声道:“这狗疯了,咬了我家娃,我要打死它。”后面几人,将手里的棍子敲的当当响,纷纷道:“打死它。”“打死这狗。”静媛有些害怕,后退一步。我颤声道:“它,它不会咬人,不许你们打它。”微弱的声音,淹没在一片喊打声中。这时,我耳边传来狗低沉的咆哮声,转身看去,吓了一跳,只见小黑趴在地上,眼睛通红,呲着牙,吐着白沫。静媛也不动了,众人看到小黑一副凶狠相,停止喧闹,没人上前,我和静媛倒成了他们挡箭牌。
小黑嘴里吐出大量白沫,不停的咆哮,突然从地上窜起,扑向静媛。静媛被吓傻了,呆若木鸡,我不知哪来那么大勇气,一步过去,挡在她前面。随后,一股腥臭之气扑面,只见小黑张嘴向我脸上咬来。我吓得紧紧闭上眼睛。鼻子一痛,紧接着,耳边轰一声巨响,震得我‘扑通’坐倒在地。浓烈的火药味儿,呛的我喘不过气。许久,烟消云散,我也回过神。首先看到,面前不远,躺着只死狗,肠穿肚烂。紧接着,‘哇’一声,静媛扑到我身上,大哭起来。那帮人,不知何时,已经走了。一个手拿猎枪的老人,来到我面前。
老人微笑着摸摸我的头,颔首道:“你这孩子,很有勇气,不错,不错。”我张着嘴,傻愣愣的,一时竟说不出话。静媛停止哭泣,抬起头,看了我一眼,惊道:“阿冷,你鼻子被狗咬了。”( 怪谈实录之乡村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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