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体（5）灰街 第五部 第五章 诡辩 文 / 逆流星河

    2020年5月19日蔺默不作声地将右手背到了身后，借着这个动作隐藏住了自己因为攥紧的力道过猛而已经开始颤抖起来的拳头。他出色的自制力让他在看到了这张轮廓清晰的照片后仍然能保持住表面上的冷静，但这也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那张照片就像一颗手雷直接在他的心中爆炸开来，然而他却无法在这种场合宣泄出内心的冲击。他必须说些什么，必须做些什么，否则他下一秒钟就会露出破绽……不，他恐怕已经露出破绽了，而以就站在他近旁的莱因哈特这只老狐狸的城府，即便是在小的破绽都会带来完全不可预知的后果。“哪儿来的，这些图片。”蔺开口问道，他并没有试着去掩饰自己话语中的波动，而他语气中明显的起伏也立即引起了一旁作为照片来源的莱因哈特的注意。“哦？蔺，我的朋友，你居然对这个有兴趣吗？”“问题的重点不在我是不是感兴趣上吧，你既然把这些图片拿给我看，就肯定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难道我说错了吗？”蔺降低了音调冷冷地道。“哈哈，不愧是蔺，论这方面的敏锐程度无人能及啊。”“客套话就免了，如果你们真的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东西，那就回答我的问题。”蔺继续追问着，此时的他完全没有掩饰自己对于这种照片所包含信息的渴求。“嘛嘛，稍安勿躁，我会给你想要的东西的，但还是等一会儿，现在还不是时候。”莱因哈特一边说着一边收起了手环，他终究还是没有再多提供一丝情报。蔺直接伸出了手，揪住了莱因哈特礼服的领子。他的表情很冷，眼神更冷，口中说出的声音则像是来自万米之上极寒的深空一般：“你在耍我？”蔺的身材并不算特别高大，而一直踩在磁悬浮滑板上的莱因哈特更是比他要高出两个头，然而蔺却直接用蛮力将莱因哈特从滑板上拉了下来，而这一番骚动也终于引来了地下大厅内其他宾客的注意，一时间数不清多少双眼睛都将视线投向了这方小小的卡座。“额，蔺，你冷静，你先冷静一下……”被揪住领子的莱因哈特高举着双手，但与此同时他没有忘记用眼神做出操作让这个卡座周围的隔断自动升起，挡住那些好奇亦或是看戏的视线。蔺也马上松开了手，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再做更多的动作恐怕只会弄巧成拙。“我很冷静。”蔺用冷漠的语气说着，“我只是不允许自己的好奇心被人当成玩具摆弄而已。”“啊，这个的确是我的错，是我的失误，我向你抱歉，原谅我，蔺。”蔺没有说话，却悄然放松了在心中一直绷紧的一根弦。从看到那张照片的那一刻起，他就明白自己的震惊与动摇是逃不过莱因哈特的眼睛的，而他甚至还不知道对方拿出这种照片的真实目的是什么，是已经知晓他与照片中的存在的关系而故作试探，还是只是如同往常的那样用新入手的饵来试探能从他这里钓出什么样的鱼。于是，蔺在一瞬间做出了自己的决定。反客为主。他将自己那喜怒无常的人设贯彻到了极致，但却将自己的失态用“好奇心”这个最正当不过的理由包裹了起来。只有这样他才能理所当然的继续去索取有关那张照片的更多情报，这是一场赌博，充满了风险，但也包含着前所未有的机遇。至少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蔺赌赢了。被松开的莱因哈特先是掏出一张天然丝绸制成的手帕擦了擦汗，然后他直接将这块价值不菲到足以买下一间公寓的手工艺品扔到了地上，再也没去看一眼。接着，他又打了一个响指，已经被隔断从大厅内的公共空间中分割出来的卡座内顿时安静了下来，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墙挡住了隔断外的所有声音。“好吧，我本来不想在这种场合说正事的。”莱因哈特一边说着一边挪动双腿，他足足用了一分钟的时间才将自己的腿重新站回到悬浮滑板上，尽管他的下肢看上去没有任何的缺陷，但他却依然这么做了。而一旁的蔺则一直处于冷眼旁观的状态，直到莱因哈特将这句话说出口，他才反问道：“这就是你们这次叫我来的正事？”“嗯……准确的说是正事的一部分。”终于站回到悬浮滑板上的莱因哈特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他一边用手松了松领口一边道，“当然了，你带来的那份礼物才是最主要的，刚才的那些东西其实都是不久前才通过一些特殊渠道传来的，我本来是反对将它们拿给你看的，但现在看来，你对那些东西的兴趣显然比我想象的还要大。”“特殊渠道？”蔺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立即开口道，“那些图片是从下面来的吗？”“哦，果然，不愧是蔺。”莱因哈特举起双手摆出鼓掌的架势，但他接下来的客套话马上被已经不耐烦的蔺给打断了。“行了，告诉我更多细节，那些图片是在下面的哪里拍到的？提供这些图片的人归属于哪个势力？任何细节，只要你知道的，全部告诉我。”“我当然会把我所知晓的内容尽可能地传达给你，但是蔺，我想你应该也明白一件事——”说到这里，莱因哈特故意停顿了一下。蔺的心中再次生出不详的预感。“蔺，我的朋友。我们虽然是关系非常非常好的挚友，但你们东方在旧时代不是有句话来着，叫，叫兄弟，嗯……算账单？”蔺扯了扯嘴角，他已经懒得去纠正面前这个只为了装牌面而总是把似是而非的旧时代常识搬出来卖弄却根本不清楚那些内容和他这身白皮肤有多么的不着调的家伙了。“行了，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了。”蔺伸出手指捏了捏自己发酸的眉心，而一旁还在苦思冥想那句东方古语的后半句到底该怎么说的莱因哈特也马上露出了笑容，道：“不愧是你，蔺，对于东方文化的了解我果然还是不如你这位直系血源的继承者。”“行了吧。”蔺摆了摆手，他盯着莱因哈特那双浅灰色的眼睛，道：“你到底想要什么？”“蔺，你搞错了一件事。”莱因哈特脸上的笑容不变，但语气中已经不见了方才的轻浮感，“不是‘我’想要什么，而是‘我们’想要些什么。”“对我来说，这并没有任何的区别。”蔺则毫不犹豫地回应着，“你们是你们，我，是我。”对于莱因哈特来说，蔺的这句话代表着无比明确的拒绝，这让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一僵。但马上，他就又恢复了笑容，口中则连声说着：“也好，也好，维持现状这种良好的状态对于你我也都是一件好事情。我们虽然不能做兄弟，但还是可以继续做朋友的吧？”蔺扯了扯嘴角，此时的他不想再浪费精力去反驳“朋友”这个单词。而且他的心里也十分清楚，自己刚才等于再一次拒绝了对方提出的入伙邀请，无论莱因哈特与他背后的集团有多么看重自己，三番五次的拒绝也只会让他们对自己逐渐生出疏远乃至敌视的火苗。于是蔺主动开口道：“你不要误会，我只是更习惯于一个人而已，我们的合作还会继续，你们依然会是我唯一的合作伙伴。”正如蔺所料的，当他主动开口说出这句话后，莱因哈特那如同冰封一般的脸上瞬间便洋溢出了灿烂如阳光般的笑容。他直接伸出了手拍向蔺的肩膀，而蔺这一次只是稍微偏了偏头，并没有躲开。“哈哈哈哈，我就知道蔺你绝对是个好人，是个好人！”在皱着眉承受了莱因哈特两次的拍击之后，蔺终于忍不住在那只如同狗熊一般多毛的手第三次落下来前挪开了自己的肩膀。“好了，你该告诉我你……你们到底想要什么了。”蔺克制住去揉肩膀的冲动，刚才的那两下甚至让他的肩膀隐隐有些发麻，“你们到底想要什么，或者说你们准备拿那些情报从我这里交换什么，赶紧说出来。”“很简单，我们想要知道你是怎么看这件事的。”莱因哈特表情爽朗地道，他的心情明显与方才有了很大的不同，但蔺完全看不出这到底是他的演技还是发自真心。“就这么简单？”蔺狐疑地发问。“就这么简单，毕竟——”莱因哈特说到这里夸张地摊开了手臂，“我们的手里其实也没有太多的情报，你也清楚我们并不是专业人员，不然怎么会想到来求助于你呢？”“B族II改进型素体，年龄模板0020，性别设定女，图片里看不到有任何肢体改造，能源搭载推测为完全独立型，具体型号未知……我能看出来的就是这些了，剩下的看你们。”“精彩，精彩。”莱因哈特再一次鼓起了掌，“不愧是对生体最了解的‘蔺君’，但是蔺……即便是我们，只要稍微多花点儿功夫也能够弄清楚上面这些内容，你也应该明白我们想知道的不只是这些。”话音未落，莱因哈特挥动手腕，将刚才给蔺看过的那张图片以放大的状态投影到了两人面前的空气中。“B族II改进型素体，的确，从外表上看的确如此，但我们的技术顾问同时也告诉了我一件事：B族素体作为最常见的生体素体，从设计之初就因为种种原因放弃了向上的端口，也就是说B族素体的改进空间是0，毕竟它们被设计出来便是为了作为消耗品而使用的，从综合能力上来看，它们甚至还不如一个正常的自然人。”蔺发出一声轻哼，道：“看来你那位顾问比你的旧时代文化老师要称职不少。”“我会向他转达你的夸奖的。”莱因哈特微微点了点头，“但我同样也要传达一个来自我那位技术顾问的疑问：在他看来，B族素体由于设计上的先天缺陷，即便为其搭载了更高规格的能源与驱动系统，也很难发挥出自然人水准以上的能力，对于这个观点蔺你是怎么看的呢？”“哼，天真，但也不算错。”蔺冷哼一声后回道，“真正制约了改进的是B族素体那只考虑了遥控指令的控制中心设计，也就是说没了网络环境她们就什么都做不了了，这才是最大的缺陷。”“精彩的回答。”莱因哈特再次点头，然后打了个响指，“那么，对于这段内容，蔺你有什么样的看法呢？”蔺眯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