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体（5）灰街 第二部 第十一章 往事（四） 文 / 逆流星河

    第十一章·往事（四）2020年2月3日法兰用手扶着墙壁，身体却几乎瘫软成了一滩烂泥，根本无法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他早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呕吐了，方才剧烈的反应让他一次性就清空了本来就只装着两杯咖啡的胃袋……老实说，法兰现在反而庆幸于这一点，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胃里本来就没装着什么东西，他还不知道要吐上多久。“你还好吧。”梅根靠近的声音中听不出任何关心的味道，他的语气很淡然，似乎对于法兰如此剧烈的反应、对周围那惊世骇俗的一切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些吗？啊，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如果他不知道这地下有什么，又怎么会专门带着一个不知情者来这里，还像一个导游一般背出那样长篇大论的“解说词”。想到眼前的这一切都是梅根故意要展示给自己看的内容，法兰的心中顿时生出十分怪异的感觉。但当梅根拿着纸巾的手递到他面前时，他还是选择了保持沉默，然后接过了梅根手中那与他的形象极为不符却又显得十分理所当然的纸巾。“唔，唔……”法兰用纸巾擦拭着嘴角，他和梅根认识了十几年，只有这一次他对梅根说不出谢谢这个无比简单的单词。“我们继续往前走吧，真正要给你看的东西还在里面。”梅根扔下这样一句话就转身迈步向前，他丝毫没有征求法兰同意的意思，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理所当然”让法兰心中的怪异更加强烈了。而法兰这边的心绪则瞬时被复杂与踌躇所包围。他的本能在警告他前方等待着他的肯定会是比这一出电梯就能看到的大厅更加违背人性、扭曲常理的事物，但理智又同时在告诫他一旦他在这里选择退缩就必将承担代价大到近乎无法估量的后果。而且，他真的还有的选择吗？法兰咬紧了牙关，此时此刻梅根已经走出了好几步，他没有停下来等法兰做出选择的意思，一如两人走进这座建筑时那般，他根本没有给法兰留下任何回旋的余地。几秒钟后，法兰终于做出了自己的决断。他低着头，迈着略微有些趔趄的步子，紧紧地跟在梅根的身后。法兰不知道自己即将遭遇什么，但至少现在……至少过去的十几年里，梅根都没有做出过任何不利于他的事情，所以法兰决定再一次将全部的信任给予自己这位搭档与密友，将自己本来就不多的赌注全部押上轮盘。不能看，不能看……不去看，不去看……穿越大厅的时候，法兰一直都在心中默念着这两句话，他尽量压低自己的视线，竭尽全力让自己忽视掉那些像是装饰品一样被摆设在墙壁、角落内的“东西”。然而，法兰从来没有像今天一般痛恨自己矫枉过正的视力，即便他一遍又一遍的在心中催眠自己，那些“东西”的影子依然时不时地出现在他的视野中。那些鲜艳的颜色在他的脑中与他之前在灯光没有亮起时凭借夜视能力看到的画面自动的开始重迭，而那些即便没有颜色也足够有冲击力的画面就这样被法兰不受控制的视神经与大脑自行脑补成了彩色，也让法兰迈出去的步子变得更加艰难无比。还有多久……因为一直低着头又慢了一拍起步，法兰实际上是看不到梅根的背影的，好在面前的通道始终只有一条，他只需要保持着直线前进就能跟上梅根的步伐了。但这条从电梯门口开始到梅根口中的“里面”结束的路途也太遥远了些，法兰觉得自己已经走出快要500米了，却依然见不到这条路的尽头。而就在他的神志都因为过分压抑的气氛与紧张的情绪而变得模糊不清的时候——最新找回“我们到了。”梅根的声音如同久旱之后的甘霖传入法兰的耳朵。终于到了吗？而就在法兰因为听到这个消息而下意识地变得松懈的一刹那……“咚”的一声，他似乎撞在了什么东西上。法兰下意识地用手搂住了那个拦在他身前的“东西”，这并不像是一座墙壁，虽然触感是冷冰冰的，但却一点儿也不平面而是充满了凹凸有致的立体感，更像是一个……人。“额，梅根，对……”法兰的道歉只说出一半就卡在了喉咙里。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撞到的不可能是梅根，因为梅根的身高比他还要高一寸有余，但他刚才却毫不费力的就摸到了类似肩膀一样的身体部位，这说明对方的身高比他还要矮，至少也和他齐平。那难道是突然有个身高与他相仿的人挡在了他的前面？不，这不可能。抛开法兰那不只源自何处的直觉不提，梅根也从未提起过这间已经被“废弃”的建筑物内还有他们两人之外的人存在。而最重要的是……法兰的手现在还按在那个拦在他身前的“人”的肩膀上。而他能够感觉到的触觉是：冰冷、僵硬，感觉不到任何温度与生命的气息，比起人这个概念更像是一具……尸体。法兰的肩膀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他缓缓地抬开了自己的手，然后一步、两步，用丈量地板尺寸一般的步子开始后退。他不敢抬起头，更不敢发出声音，尽管他已经基本确定这里除了他和梅根不会有第三个人存在，但他依然畏惧于打扰某些存在的安宁。“喂，你站在那儿做什么。”法兰的身体猛地一个激灵，然后又骤然放松下来。是梅根的声音。鞋跟敲击地面的脚步声逐渐靠近，法兰终于在自己的视野中看到了梅根的出现——尽管只有一双脚和半截裤腿，但这已经让他足够安心了。最新找回“你为什么要低着头？”梅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疑问，这是法兰今天听到的梅根问他的第一个问题。然后，法兰没有再听到梅根的声音响起，短暂的沉默后，梅根才再次开口道：“你是被这座标本吓到了吗？”尽管承认这种事情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很难看，但法兰不得不承认现实。等等，梅根刚刚在说什么。他说……标本？而此时，梅根的解说又一次响了起来：“那位建造了这间地下避难所的富豪其实是个很孤僻的人。他结过很多次婚，却没有留下任何一个子女，包括私生子，甚至连相关的抚养权丑闻都很少在他身上出现。他虽然以色情业起家，却一直都在尝试从事其他行业，并且他所投资的行业并不全是热门的新兴产业，很多次他投资给那些明显已经看不到希望的产业与从业者，仿佛他根本不在乎他的钱都去哪儿了一般，以至于有些人猜测他实际上是被诈骗了，是当时最大也最有钱的冤大头。”“但事实并非如此，他的投资意向的确遍布各行各业且表面上互不关联，但在深处却一直有一条线索在串联着这位性格古怪的富豪的行为。”“而那条线索，便摆满了这座地下避难所，也就摆放在你我的眼前。”“他的……艺术品们。”梅根的脚步声再次响起，但这一次并不是远离法兰所在的位置，而是逐步靠近到了他的身边。“法兰，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也知道这些所谓的艺术品如果被外面的世界得知将会引起多大的波澜。”“但这也正是这里最终易主的原因……这些艺术品，尽管在我看来它们不过就只是些用不同的部位拼凑出不同形状的怪异标本，但它们现在已经没有主人了。它们的主人为他们付出了足够的代价，而你我要做的事情，便是从这些无主的遗留物中提取出最后的一丝价值而已。”“抬起头来，法兰。如果你连这种程度的景象都无法面对，你还怎么去面对后面更加惊世骇俗的内容。”“把头——抬起来！”梅根命令一般的声音像是无形的枷锁，强迫着法兰抬起了头。而那件“艺术品”，那件梅根口中的标本就这样完整地进入了法兰的眼帘之中。最先被看清的，是一张精致的面容。这张脸十分年轻，看上去不过二十岁上下，珠圆玉润的五官上少女的青涩与女人的柔美并存，她的眼睛微微眯着，长而翘的睫毛如同一对展翅欲飞的黑蝴蝶，而同样微微开启的嘴唇则像是蝴蝶将要飞往的鲜花，唇瓣上红润的光泽仿佛是花瓣上晶莹欲滴的露水。少女的上半身自然舒展着，曲线优美、盈盈一握的乳房毫无遮掩的暴露在外，嫣红的乳尖点染着与她嘴唇相同的樱色。她的双臂自然地向后伸展着，腰肢舒展向前，下巴微微抬起，仿佛是在将自己完美无瑕的躯体毫无保留地展示给面前的两位“来客”一般。如果只看上半身，支配法兰的可能就不会是恐惧而是更加旖旎的感情。少女的容貌透着一股近乎神圣的纯洁，甚至让人生出多看一眼便是亵渎的想法来。然而，属于美好的部分也仅仅局限于“上半身”而已。少女的下半身从小腹开始的部位便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块块菱形的鳞片取代了白皙的肌肤，粗大而蜿蜒的蛇躯替代了本应出现的双腿。而伴随着蛇身的冲击，更多的“非人之物”的细节也开始出现在少女的身体各处。她没有耳郭，而是被鳞片包围覆盖的、如同爬行动物一般的耳孔，少女那伸展的手臂也从手肘处便覆盖上了鳞片，末端的手掌更是完全看不出人的痕迹，而是一对被鳞片覆盖着的、指甲弯曲的脚爪。“白矖（xi）。”梅根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是她的名字，或者说……创造了他的人想要她变成的名字。据说是某部名叫《山海经》的古代神话中出现的生物，当然，显而易见的是创造者也加入了不少自己的想象。”法兰看向梅根，他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你不应该已经知道答案了。”梅根的嘴角略微收紧，他轻描淡写地说出了下一句话。“这里的每一件艺术品都是由人制成的。”“亦或者说……她们，曾经是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