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体（5）灰街 第三十六章 文 / 逆流星河

    生体：灰街·第三十六章·真相2019年12月2日海瑟薇的停顿让约瑟夫的心情更加复杂。他已经从海瑟薇刚才的讲述中获得了足够多的信息，源自“调教”的心理暗示、对于异性哪怕是亲生父亲也包含在内的排斥、用物理上的封闭来获得安全感的行为、反复重演的噩梦与不会留下回忆的身体反应……处处细节，种种线索都指向了一个共同的答桉，也让萦绕在海瑟薇身上的墨色变得越来越深，越来越重。当海瑟薇终于开始提及自己的存在时，约瑟夫的心中突然生出了一种立即结束这一切的冲动。他害怕从海瑟薇的口中听到最残酷的真相，害怕自己心中那本就摇摇欲坠的美好幻想再次遭受打击。但他终究还是没有这么做。这一次，阻止约瑟夫的并非心底的理性，而是此刻正浮动于他心尖的几近冰封的感性。他要知道答桉，哪怕那意味着过去一切美好的破灭与终结，他也必须知道这个答桉。这并非符合理性的行为，但却是约瑟夫此时此刻最为强烈的冲动与情绪。约瑟夫保持着缄默，静静地倾听者海瑟薇那未完的讲述……亦或者倾诉。他甚至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开始变得平缓了，原本急促的心跳也随之变得舒缓，这种感觉很微妙，因为他无比地清楚自己此时此刻就像是一只被架上了烤架的鱼一般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忍受着名为焦急的火焰的煎熬，但他心底那些嘈杂的声音却在一瞬间都被清空了，就彷佛洪水过后一望无际的泽田，尽管所有的人都清楚在那水面之下淹没着的才是真正的原貌，但所有的人都会被这表面上的一望无际所迷惑，所吸引。这就是所谓的心如止水吗？脑中突然浮现出这样一个东方传统词汇的约瑟夫忍不住有些失笑。他在笑自己的不合时宜，但这样的想法也只是盘旋在他的意识之中而已，无论他如何放纵那丝自己对自己的嘲讽，也无法在嘴角挤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笑意来。或许他已经失去笑容了吧。至少在等待答桉，同时也在等待终结的这一刻，约瑟夫·康纳的脸上不会出现也无法浮现出任何的笑容。而一旁，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之中的海瑟薇并未察觉到约瑟夫的变化，她依然愣愣地望着前方，瞳孔中没有任何焦点，也不复任何的光芒。“约瑟夫，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样子吗？”约瑟夫不置可否，只是从喉咙中发出了一声勉强算是认同的声音。而海瑟薇也没有真的在等待约瑟夫的回应，她只是稍微顿了顿，就继续道：“那一天，我之所以能碰到你完全是因为一个意外。我本来是去找我父亲谈其他事情的，但没有人告诉我那间办公室里还有第二个人，而且还是一个我不认识的……男人。”约瑟夫的嘴角终于扯了扯，他记起了海瑟薇口中的“那一天”的细节，当时的确不会有人知道他在局长办公室内，因为那天是他一意孤行强行闯进了老乔纳森的局长办公室的。而随着海瑟薇的讲述，越来越多的细节开始在约瑟夫的心底浮现，也让他的思绪逐渐与海瑟薇的话语合为一体。“本来那一天我是不想去找我父亲的，在发生了那些事情之后，我更加难以面对他了，而且那天早上我心中的预感更是糟糕透顶，只是当时的我只以为这些预感都来自他的唠叨，完全没想到会是因为你。”海瑟薇说着，嘴角突然浮现出一丝勉强的笑容，她看向约瑟夫道：“那个时候你还完全不认识我对吧？不然你根本不会拦在我面前，而且还故意推开我的。”约瑟夫的嘴角也扯了扯，只不过他并没能让自己露出笑容。他至今还记得，当他推开……准确的说是挤开挡在门前的海瑟薇时，身后的乔纳森发出了一声惊叫。那是他至今为止唯一一次见到老乔如此失态。当时的他根本没有想那么多，还是事后才通过同事们的口耳相传知晓了自己当时推开的是局长千金、老乔的女儿、整个西南管理局上下都要躲着走特别是男性连看都不能看一眼的“大人物”。现在想来……海瑟薇身上那些传闻或许夸张的部分并不多，只是那些渲染传闻的人都不知道她身上真正发生了什么罢了。但他依稀记得，在他离开时的最后一瞥中，当时他还不知晓名字与真实身份的海瑟薇一直站在原地，整个人都如同被定住了一般。“你很奇怪我当时为什么会那样吧？”最新找回海瑟薇恰到好处地开口，解答了约瑟夫心中的疑问。“原因很简单……在你之前，我和任何陌生的男人近距离接触都会产生一种强烈的厌恶感。我会本能地从他们身边逃开，甚至连我父亲也不例外。”“但那一次，我明明被你碰到了，甚至被你用身体挤开了，我也的的确确听到了你的声音，但那些奇怪的冲动与感觉却一样都没有出现。”海瑟薇一边说着一边闭上了眼睛，似乎是在回忆当时那种无比微妙的感觉。她继续讲述道：“后来，我找了个借口故意去接近你，我想要弄明白这是为什么。我知道这并不是因为我变正常了，因为在那之后我对别的男人依然会产生那种熟悉的感觉，但只有你……只有你，我不会让自己‘失控’。”海瑟薇的话说到这里就停住了，她没有再开口，但约瑟夫已然明白了她要说些什么。之后发生的事情，就可以用“顺理成章”这四个字来形容了。无论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与理由，海瑟薇开始频繁出现在约瑟夫的身边，而得知海瑟薇真实身份后的约瑟夫也不再那么排斥她——其实约瑟夫本就没有理由去排斥海瑟薇，甚至可以说海瑟薇从里到外都充满了对一个男人的吸引力，约瑟夫也是一个正常的男人，面对海瑟薇主动的亲近他很容易就放松了心防。然后……就是那个晚上了。那个让约瑟夫·康纳至今仍然难以忘怀的夜晚。“约瑟夫，你知道吗，我本以为我能遇见你是我最大的幸运。在经历了那么多的不幸之后，我以为神对我的处罚已经结束了，所以我才遇到了你。只有在你面前，我才能像一个正常的女人那样昂首挺胸的活着，我终于可以再一次享受被欣赏、被赞美的眼光——在那之前我本以为我这辈子都会与这些无缘，因为每当男人们的视线落在我的身上，我都会感觉到如同针刺一般的痛苦，但只有你，只有你的目光能让我找回那种温暖与喜悦的感觉。”“我本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交往下去，然后顺理成章的结婚，组建家庭，然后共同迎来我们的孩子……”海瑟薇的眼帘轻垂着，似乎依然沉浸在了那无边无际的美好幻想之中。然而，下一刻，她就用力地、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甚至用双手捂住了耳朵，似乎不想听到那些美好一片片破碎的声音。一旁的约瑟夫已经伸出了手，他想要去安慰被痛苦缠绕着的海瑟薇，但却被自己是否还有这样的资格所困惑，最终踌躇不前。没等他下定决心，海瑟薇已经睁开了眼睛，她那泛红的眼帘中透着深深的疲惫，以及更加浓郁的悲哀……与绝望。“我发现，我错了。”海瑟薇的声音变得很平静，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黎明一般，平静中带着压抑，让人窒息。“我从一开始就错了，并不是你的声音、你的气息不会让我的身体产生反应，你的确是特殊的，但并非我想象中的‘特殊’，而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特殊’。”“而这种‘特殊’，直到你抱住我的时候，我才意识到那时什么。”海瑟薇抬起了头，她静静地看着约瑟夫的眼睛，目光中不再有躲闪与畏惧，只剩下毅然的决然。“那些把我变成了现在这样的人……他们，或许是利用了催眠的方法给我施加了某种心理暗示，而特殊的声音或者说嗓音，就是打开这个暗示的关键，也就是说类似锁一样的东西。”“当锁没有被打开时，我不会感觉到有任何的异常，但锁毕竟是存在的，而男人的声音就是开锁的钥匙，所以我才会对那些陌生的男人产生排斥，因为只要听到了他们的声音，我都会本能地产生被打开的感觉。就像是一把不匹配的钥匙强行插进了锁眼一眼，所以我才会本能地排斥他们、逃避他们，甚至连我父亲也不例外。”“但只有你……约瑟夫，只有你是不一样的。”“我不会对你的声音产生排斥，不会抗拒你的接近，并不是因为你的声音不是钥匙。”“事实恰好相反，你的声音太像我身体里的那把钥匙了，你可以直接插进我心中的锁眼里，所以我才不会排斥你，甚至下意识地去亲近你……”“但是，钥匙，终究是要开锁的。”海瑟薇重新闭上了眼睛，似乎再次沉入了回忆之中。“那天晚上，当你抱住我的时候，我的脑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打开了，那些陌生的、熟悉的，从前只会出现在我的噩梦里但却一直都想不起来的画面和声音，全部涌了出来。”“我那个时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但是……”“我，不想承认这个事实，所以我才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直到，直到……”海瑟薇没能把话说完。她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而约瑟夫也一并失去了言语的能力。约瑟夫至今还记得，那天晚上他终于与海瑟薇结合成一体时对方脸上露出的表情。那是一种……十分奇怪的表情，当时的他只以为是自己的动作太过粗暴以至于让对方感到了痛苦，但现在想来，比起痛苦，那更像是在压抑，更像是在忍耐，同样是痛苦，但背后所蕴含的意味却有着天壤之别。“所以你才会躲着我吗？所以你才会把那一切都当成没发生过？”约瑟夫突然的开口让海瑟薇愣了愣，但她很快就露出了凄凉的表情，回道：“如果可能，我只想忘掉这一切。”“但是……对不起，约瑟夫，对不起。”约瑟夫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