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体（5）灰街 第二十七章 文 / 逆流星河

    生体：灰街·第二十七章·裂痕2019-11-16爱玛的话让约瑟夫愣住了。这倒并不完全是因为对方话中透露出的那些骇人听闻的内容——说真的虽然相比那些土生土长的“老鸟”约瑟夫·康纳还算是资历尚浅的治安官，但在西南区治安管理局的这几年约瑟夫已经见过太多类似的事情了，爱玛口中诉出的这些内容：监禁、虐待、奴隶，对于约瑟夫·康纳其人或者说对于整个西南区来说都并不算特别让人惊讶的事情。毕竟这里是西南区，是被表面的光明遗忘却又无法被暗地的黑暗忘怀的角落，这里是中央行政区的垃圾桶，是太阳晒不到的墙角，也是一切流毒的聚集地。真正让约瑟夫感到惊讶的，是海瑟薇。准群的说，是海瑟薇的反应。从一开始，约瑟夫就有些海瑟薇此行的真正目的了。这一次的案件虽然存在着诸多疑点，有关案件的细节也的确充满了可疑，但相比之前的许多大案或者黑案，这一次的“灰街”事件并没有那么多的特别之处。甚至于治安局西南分局在打压有关这次案件的关注度这件事——这是海瑟薇说服（或者说胁迫）约瑟夫与她一并深入调查这个案件的第二大关键线索，但这件事本身也并没有太多值得说到的。原因很简单，西南区治安管理局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压制舆论特别是压制一个涉及严重犯罪的案件的消息这种事。严格意义上来说，西南分局会将这件事的部分细节公开出来才是一件怪事，反倒是这一点有种欲盖弥彰亦或者迫于压力不得不妥协的味道。说白了，对于西南区来说，治安管理局的存在从一开始就具有特别的意义。在中央行政区的别的地方行政区内部，治安管理局是协助政府的服务性部门，虽然其本身与主题结构都继承自旧时代的警察局，甚至于在民间也更加习惯于将身穿“十分有历史感”的黑白相间制服的治安官称为“警官”（亦或是蔑称为黑白狗、条子），约瑟夫之前戴了好久的那个“最年轻有为的警长”头衔也是这样来的。然而在今天，在现如今这个社会内部，之前警察部门所具备的职能已经被天眼系统与天眼背后的“社会治安监控管理系统”给替代掉大半了。老实说，如果不是因为治安管理局内部与部分保守派的议员在坚持，那些经济水平较高、居民平均收入水平超出整体平均线的社区早就要全面裁撤掉所有由自然人担任的治安官岗位，以智能管理AI与天网监控系统全面取而代之了。但在西南区，这一切都像是反过来了。全社会性质建设的天网系统、天眼监控与智能AI支持下的“社会治安监控管理系统”虽然在西南区的内部也有布置，但无论是密度还是强度都和其他“正常”的社会存在天壤之别。说到底，这还是一个钱的问题，虽然人人都知道经过时间检验的机器能够替代人去做更好的工作，但机器的价格却比一个自然人的薪酬更加坚挺和稳定，甚至在近年来几家安保公司与AI开发大鳄宣布联手组成联盟后，那些机器警察的身价便开始一路飙社将各个层面都相形见绌的人类警察远远地甩在了后面。而这也变成了西南区或者说西南区治安管理局至今仍保留着主要的社会监管职能与雇佣着整个中央行政区最多的治安官（这里只指自然人）的原因。相比那些已经完全沦为服务部门的治安管理局，西南区的治安管理局更像自己旧时代的前身，所作所为也最大限度体现着“治安”与“管理”这两个被刻在名字上却常常被人忽视的职能。但是……虽然西南区治安管理局相比其他同类单位拥有更高的权限，但这并不代表着西南区内部的治安比其他的确更好——现实也十分充分地证明了这一点。实际上这里的因果关系恰恰是相反的，并不是因为有了更多人手与更多权限的治安管理局让地方的治安变得更好、让地方社区的秩序变得更稳定，而是那些本就有着良好治安与稳定社区环境的地区根本就不需要维系一个强势的、人手众多的、武力强大的治安管理局。西南区治安管理局之所以还保留着继承自旧社会时代的、传统的、已经被淘汰掉的组织结构，恰恰是因为那些希望西南区治安管理局存在的人们需要这样的一个传统的、臃肿的、结构复杂的组织。毕竟——相比无论是表面上的做手脚还是暗地里的渗透都会留下明显的手脚与破绽以至于留下将这些记录变成把柄流入竞争对手掌控下的人工智能（AI）与自动化管理系统。人，最基础也最原始的人，与这些最基础也最原始的人所形成的组织结构，后者的渗透难度相比前者是几乎不存在对比性的。毕竟人的历史也可以说成是一部勾心斗角的历史，而在这样一部写满了如何蒙骗、欺诈、误解、诱导自己的同类去达成自我一方不可告人秘密的历史实在是能为现在这些刚刚脱离人与人之间的尔虞我诈的操纵者们提供太多的教材了——无论是正面的还是反面的。约瑟夫也是一个人，在内心的深处意识内约瑟夫对于自己的定位是有着十分清楚而准确的认识的。他虽然在当年凭着一腔热血闯到了这西南区，但这样的决定并不意味着他是那种满脑子理想而忽略现实中的可行性的莽夫愣头青。而在进入西南区治安管理局之后的这些年，约瑟夫也亲身经历过太多之前闻所未闻、前所未见的人和事，他自己亲身经历过的这些跌宕起伏、大起大落也算是对他这些感悟的最好注解。因此，约瑟夫·康纳并不会因为自己身处一个这样的组织内而感到羞愧亦或是悲哀。是的，无论是以旧时代的社会道德还是以新时代的社会意识来看，西南区的治安管理局都毫无疑问的是一块漆黑无比的抹布，但正是这样漆黑的、肮脏的布遮住了整个社会都无法解决因而只能选择眼不见为净的丑陋与阴影。坏名声对于身为遮羞布的存在从来都不是缺点，相反这才是身负特殊职责的他（她）们最好的奖章。约瑟夫的这些感悟源自自己已经度过三十载的人生，但真正给予约瑟夫这些财富的还是他进入西南区之后的这几年时光。而相对的，作为土生土长的西南区住民，作为西南区治安管理局局长的女儿，作为他之后第二名主动选择回到西南区任职（尽管入职申请被无情拒绝了）的中央治安官学校首席毕业生，作为乔瑟夫·爱德华兹的女儿……作为海瑟薇·爱德华兹，约瑟夫不相信海瑟薇会不懂得这些连他都能够理解的道理。而且，约瑟夫与海瑟薇也不是第一年认识了，作为曾经有过最亲密关系的异性，作为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彼此的存在，约瑟夫不相信对方不理解这些东西。换句话说，约瑟夫并不相信海瑟薇是一位仅仅因为某些观念而如此奋不顾身的理想主义者。在见到爱玛之前，约瑟夫也曾经产生过怀疑，他的怀疑甚至已经突破了他的理性与海瑟薇产生了直接的冲突，这其实才是不久之前他和海瑟薇在等待爱玛的那段时间内产生那样的冲突与矛盾的真实原因。而现在……他似乎终于找到原因了。或者说，他终于见到自己最坏的预感灵验成真了。之前，或者说在这一秒之前，约瑟夫·康纳一直都觉得自己是最了解海瑟薇·爱德华兹的人，就像他心知肚明对方是最了解自己甚至于自己了解自己的程度的人一般。而现在……约瑟夫已经动摇了。他的内心在动摇，他的身体也在动摇。所以，这一切都是真的吗。约瑟夫·康纳凝望着海瑟薇，他的视线久久地停滞在她脖颈上的项圈上。他看着的仿佛不是一件冰冷的死物，而是自己自以为——直到现在也依然坚定的认为自己最亲近的人的，自己完全不了解、不知晓的过去。有那么一瞬间，约瑟夫甚至有些想要露出笑容。他知道自己肯定是没有笑的，他的每一丝表情、每一寸肌肉都挤不出笑意。但在这种时候，他还能做什么呢？就在约瑟夫沉默着化为背景的时候，海瑟薇也终于结束了与爱玛的交锋。她终于将视线转回到了约瑟夫身上，转回了自己的男伴。“约瑟夫，我们没有时间了。”海瑟薇脱口而出的话让约瑟夫有些愣神。“你说什么？”“我们快没有时间了……中央会场并不是时刻都会保持开启状态的，刚刚你也听到了，那些属于中央会场的客人并不会走一般客人才会走的通道。”海瑟薇的语速很快，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明显的焦虑，眼神中也透着躁动的火焰。但相较于海瑟薇的情绪昂扬，约瑟夫的反应却显得格外冷淡。他的冷淡就这么直白地表露在脸上，让海瑟薇瞬间就意识到了不对。“你……”海瑟薇的话堵在了自己的口中，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但她明显没有做好解释的准备。而在约瑟夫眼中，此时的海瑟薇就完全是另一种状态了。约瑟夫并没有指望听到海瑟薇的解释。她不需要解释。这句话，约瑟夫并没有说出口，但他的表情却已经说明了一切。目睹着这样的约瑟夫，海瑟薇的眼睛中流露出明显的悲伤，她的情绪波动在一瞬间变得剧烈，但海瑟薇强行把那些呼之欲出的情绪压抑了下去。“约瑟夫，你要听我说。”海瑟薇的语气不复之前的镇定，甚至带上了一丝祈求。因为她明白，此时她面前的男人已经没有在听她说话了。两人之间曾经无间的关系，已经于此刻出现了裂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