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范振军指点迷津 文 / 实心熊
县常委会关于苗家坳问题的决议很快就传了出
县委决定对苗家坳事件进行专门调查,负责主持调查工作的,是县委常委政法委书记汪化言。
对于让汪化言主持调查工作,人们倒没有什么太大的议论,只是调查组成员的组成,反而成了议论的焦点。
毕竟从谁的人进调查组,就可以看出这次常委会上的方向如何。
陈慕没有管那么多事,回到办公室他找了机会和范振军通了个电话。
虽然在电话里说不清楚,可陈慕还是大体上把自己这几天经历的事和范振军说了说。
陈慕觉得,范振军广泛的交际能力和处事手腕,能帮他解开这团看似理不清的乱麻。
“你做的对,”范振军在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说“你没把检举信拿出来说明你比以前成熟多了。这样吧,这几天有时间咱们聚聚,说起来也真巧,你那大侄子昨天还提到你呢,说想和他叔儿聚聚。”
“你和陈连起还真是有缘啊,这段时间你们一直联系?”陈慕真觉得有些奇怪了,他实在想不通范振军和陈连起这么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么就会走动起来了呢?
“呵呵,记得我和你讲过的关于圈子的理论吗,”范振军在电话那边笑得挺得意“有时候人的圈子未必就一定是他平时生活工作中那么大的范围,真正的圈子是能让你把自己的影响扩展到最大程度的那个环境,也是能给你带来最大利益的那么一些人。”
“哦,这么说陈连起还是能给你带来利益的了,那我呢?是不是也属于你这个圈子理论中的一环?”
陈慕颇有兴趣的问,他倒是并不在意的范振军这话说的太世故,事实上他也明白,除了童年时候孩子们之间还算纯真的关系,过于追求所谓没有动机的纯粹的友谊,其实是个很幼稚的举动。
“陈慕同志,我希望你在提这个问题之前先搞清楚一个概念,就是所谓利益并非只是单纯的金钱物质关系。”范振军故意严肃的说“有时候感情也是利益的一种,可以给你带来情感上的寄托或者安慰的人,同样可以是让你感受到某种好处的,譬如关于我和小瑜之间的感情问题,我就曾经和你说过,也得到过你的理解和安慰,你说咱们这样一群人的聚会,算不算是利益圈子呢?”
陈慕哈哈大笑,他的笑声有点大,让远处经过的人不由向他看过来。
不过陈慕却不能不承认范振军说的的确有道理,圈子有各种各样,有些很物质,有些却很虚幻。
但是如果要做出区分,却未必就能分得清哪个更有用。
也许最终只能用“人是群居动物”这么一句不找边际的话来解释了。
和范振军的一通电话让陈慕原本略感压抑的心放松了不少,对于范振军看待事物的能力他是很佩服的,也许这就是范振军的父亲当初硬逼着范振军进机关的原因。
对于范家这种环境的家庭
因为特殊的历史原因,国内的财富阶层多少都有着难以摆脱的“原罪”,这就更容易引起很多敏感的东西,范振军的父亲不但属于这个阶层当中的一员,而且在还安,可以说是这个群体和圈子里的代表人物。
也许正是因为这个,范老爷子才逼着范振军混进了体制,虽然这么做未必是抱着朝里有人好做官的心思,可陈慕曾经猜测,范老爷子却未必没有想让范振军尽量少去沾染家族财富的原罪的心思。
其实在这一点上范振军自己也这么想过,只是范老爷子在把范振军送进体制的同时,也赶进了婚姻的坟墓这个举动,却是着实让范振军很是不满。
也因为这个,范家父子的关系曾经一度紧张。
从范振军,陈慕自然而然就想到了范振军的前妻郑明玉。
郑明玉得到了所有夫妻共有的财产,而范振军则得到了女儿的抚养权。
据越小桐说,郑明玉后来曾经和她通过电话联系过,从两人的交谈中,越小桐感觉到郑明玉似乎对范振军真的已经没有什么感情,离婚好像倒成了让两个人都彻底解放的好事。
不过陈慕内心里并不怎么赞成越小桐和郑明玉走的太近,这倒不是因为范振军的缘故,而是他始终觉得郑明玉似乎不是那种能成为贤妻良母的女人。
陈慕一直有种感觉,那就是郑明玉似乎从一开始就对和范振军组成家庭不感兴趣,哪怕是他们的女儿已经快三岁了。
陈慕回到家的时候,越小桐已经在做准备。
第二天是周六,陈慕已经给家里打电话说好要回家看看。
虽然离开还安市委大院还不到一个月,但是当坐车经过时,陈慕却有种幻如隔世的错觉。
依旧是那几栋冷灰色的建筑,依旧是站在门口登记来往进出的那些门卫,可陈慕第一次感觉这里离自己是那么遥远。
从定安县城到还安市区大约有四十多公里,可陈慕觉得,心目中自己与还安市委大院之间的距离,比这个要远得多。
陈慕的父母见儿子回来很高兴,特别是陈慕的母亲,看着进门的儿子儿媳笑容就越发的开心,特别是当她和越小桐私下里在屋里说话时,看着越小桐眉目间红润含春的样子,陈母倒是开始觉得儿子下到县里去虽然有些委屈,可仔细想想却也未必就全是坏事。
晚上吃饭的时候,陈友昌拿出了一瓶看上去有些年头的酒非要让儿子陪着喝两口,当知道这酒是陈连起从老家临潭带过来孝敬父亲之后,陈慕倒是对自己这个“大侄子”的看法多少有点改变了。
至少陈连起这种不过河拆桥的举动,让陈慕觉得这个人值得来往。
吃过晚饭,和范振军通了电话,听说还在十二星座汇合,陈慕心里略微有点不太自在。
陈慕知道越小桐和郑明玉一直是有来往的,虽然越小桐对孙瑜的印象也不错,而且孙瑜和范振军是青梅竹马,而郑明玉倒算是个第三者,可毕竟孙瑜是范振军离婚的源头。
如果让越小桐知道自己总往十二星座跑,难免会让她有些想法,只是范振军似乎就认准了那个地方,这倒让陈慕有些为难了。
含糊的打了个招呼,不等家里人来得及问个详细,陈慕就急急的出了家门。
夜晚降临,上海路两边门店铺面上的各种灯光交汇在一起,形成了一条看上去五颜六色的斑斓光带。
十二星座酒吧显得比之前热闹了不少,从停在门口的几辆私家车和一长串大排气量摩托看,可以知道酒吧的生意很不错。
范振军还是坐在吧台前的高腿吧台凳上,略微不同的是,他旁边还坐着穿了一身正装西服,看上去和酒吧气氛多少有些不搭调的陈连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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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看见陈慕进门,范振军只是坐在吧台凳上微摇了一下身子,让自己面对陈慕,陈连起则是赶紧站起来迎上去了一步。
“叔儿,您来了。”陈连起笑呵呵的点头打着招呼。
“连起,在这就别那么客气,坐下喝酒说话,”陈慕随手拍了拍陈连起的手臂,接过范振军递过来的破大口喝了一口“今天说好,不能太晚了。”
“放心,耽误不了你两口子的造人大业。”范振军似笑非笑的歪头看着陈慕。
“说什么呢,当着晚辈的面胡咧咧。”陈慕随口说了一句,可接着又觉得自己这话也是滑稽,陈连起虽然是自己的族侄,可这岁数比自己是只大不小啊。
“咱大侄子什么没见识过,这算什么,是不是连起?”范振军眨巴了下眼睛。
陈连起却是对范振军拐弯抹角占他便宜不以为意,在把陈慕让得坐下后,就坐在陈慕一边。
“看来这里还真热闹起来了,”虽然才离开不到一个月,可陈慕明显感觉到了和之前的不同,不只十二星座,连整个上海路似乎都显得更热闹,不过也更颓废了些。
范振军忽然问:“对了,上次我和你说的那个事,你想的怎么样了?”
陈慕一愣,然后明白了过来:“你是说在上海路附近买老房子的事?”
“对,想好了吗?说起来这可是一本万利,最主要的是现在还没有多少人想到这个,一间旧房子便便宜宜的拿下来,然后就是只等拆迁就地拿钱,”范振军压低了声音“对了,连起也有意买几套,只不过他是农业户口,手续就麻烦不少。”
“叔儿,说起来这个事我还正想和您商量呢,”陈连起赶紧接过话茬“我是真看好范叔说的买卖房子,可我这户籍是个问题啊,所以我琢磨着,叔您看能不能把房子挂在您的名下,这么一来以后拆迁了也好办。”
陈慕有些诧异的看看陈连起,他没想到陈连起居然还会这么信任自己,虽然他知道自己当然不会去贪别人的房子,可即便是本家叔侄,可毕竟是牵扯到房产的大事。
似乎看出陈慕的疑惑,范振军微微一笑说道:“我说你啊,还真是写了连起的格局,说句不怕跨咱自己侄儿的话,以连起的眼光和魄力,就他办的那个石灰厂,发达不过是迟早的事,将来说不定你我还得靠连起给站站台助助威呢。”
听范振军这一点不见外的自居长辈,陈慕有点哭笑不得,不过他倒是也承认范振军对陈连起的这个评价未必虚妄,看得出来,陈连起的确是个在场面上拿得起也放得下的人物。
只是说到买房,陈慕有些为难了。
“我和你比不了,看准了买卖拿钱就能往里砸,我现在手头不富裕,最多也就只能拿出十万,”陈慕无奈的叹口气。
工作几年下来,因为一直坐冷板凳,除了工资奖金能够分到的灰色收入屈指可数,现在陈慕手里唯一值钱的也就是趁着早期房改时从单位过户买下来的那套房子,可要说让他把房子卖了凑钱,他是绝不同意的。
“倒也不是很急,你知道吗,最近上海路这边的治安不太好,就这几天已经出了好几档子事了,我到这边来一来是看看小瑜,二来也是为了帮着照看一下。”范振军看着酒吧里的人缓缓的说“所以啊,现在你买房子不会花太多的钱,住户们不愿意淄想搬走,这对咱们未尝没有好处。等闹得大了,政府就会重视起来,到那时候改造上海路很快就会提上安排了。”
陈慕有些愕然的看着范振军,他倒不是因为范振军的这些话感到意外,而是佩服范振军的眼光看得很远。
而且仔细想想,陈慕也承认范振军说的其实很有道理,只是这种话由一个国家公务员说出来总是有些奇怪罢了。
看来自己和范振军比起来,还真是个循规蹈矩的人,至少在家庭生活上,自己没有范振军那么想得开。
陈慕心里正这么想着,就看到孙瑜正好恰好从吧台后面一扇门里走了出来。
孙瑜一出现,酒吧里立刻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口哨。
在略显昏暗的灯光映衬下,孙瑜身上镶嵌着散碎亮片的黑色棉毛裙把她衬托得透出一股艳丽,微微斜分的长发掩住了半边脸蛋,这让她看上去透着一丝神秘。
陈慕歪头看看范振军,他不得不承认范振军在女人方面的品味的确很高。
孙瑜和陈慕打了个招呼,然后就拉了把椅子隔着吧台坐在范振军对面。
“说说你的事吧。”范振军神色略正。
陈连起找了个理由站起来走开了,陈慕和范振军都没有留他,虽然陈连起是陈慕的亲戚,现在又算是范振军的合作伙伴,可有些话却不适合当着他的面说。
正如范振军一直在宣扬的理论,陈连起现在算是他们的自己人,不过却还未必算是他们自己这个小圈子里的人。
陈慕开始把这段时间自己在定安遇到的事详细的说了一下,虽然孙瑜在旁边,他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便。
他很熟悉范振军,范振军看似有时候做事跳脱甚至有些帅行为而,但是却熟知世情,如果是不该问的,他是不会当着别人的面问出口的。
范振军认真的听着,手里的破瓶早空了,可他只是拿在手里,直到听陈慕讲完,他才向孙瑜示意再拿一瓶。
抬头喝下一大口破,范振军的手指在桌上有节奏的轻轻敲着,过了一会他才摇摇头:“陈慕,说你什么好呢?估计没几个人象你这么倒霉,让人挤兑下去了不说,还两眼一抹黑就搅合到事里了,神仙打架你这小鬼跟着遭殃啊。”
陈慕苦笑一声,范振军这直戳肺管子的话让他不舒服,可又得承认就是这么回事。
“听说定安的县长彭斌来头不小。”孙瑜忽然不经意似的说。
陈慕有些不解的看看孙瑜,他不知道孙瑜是怎么知道关于定安的事情,而且听口气似乎还知道县长彭斌的来历。
“小瑜她爸以前是临潭县组织部长。”范振军说了一句,接着就低头喝起酒来。
陈慕注意到范振军提到孙瑜父亲的时候,孙瑜脸上露出了一丝黯然,不过很快她就恢复了自然:“彭斌好像是省里下来的干部,在临潭当过副县长,时间不长然后就调到定安当县长了。”
“是省里的挂职干部?”
虽然孙瑜没说清楚,不过陈慕已经明白了。
所谓挂职其实就是镀金混资历,只是这种混和那种老机关多少年的混完全是两码事。
对于挂职干部来说,只要挂职期间不出什么问题,任期一满锦绣前程就是囊中之物。
 
;彭斌显然就是这样,从一个县的副县长到另一个县的县长,这个副字的去掉曾经是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有实现的机会,可对彭斌来说不过是走过场中的一个步骤罢了。
范振军喝掉最后一口酒,然后把嘉士伯的酒瓶倒过来树在吧台上,看着瓶子里残留的沫子缓缓的顺着瓶壁滴到桌子上。
“陈慕,昨天电话里我说你这件事做对了,现在我要说你做的太对了,”范振军靠着吧台对陈慕说“你手里不管有什么东西,那都是你的护身符。大家都知道田静波把定安看成自己的后花园,可就因为是他的后花园,才有人看不惯,我觉得这件事不会那么简单,你就静观其变吧。”
陈慕默默点点头,范振军给他的建议和他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他有种感觉,定安这场戏正如范振军说的那样,不会那么简单就收场。
果然,周日早晨醒来,想再和妻子温存一下的陈慕刚把手探进越小桐半敞的睡衣,放在床头的手机就发出了阵阵嗡鸣。
陈慕没好气的看看屏幕,立刻被上面“县委办公室”的字迹吓一跳!
他迅速按下接听键:“您好,我是陈慕。”
“小陈,不好意思这么早打扰你,”电话里邓子龙毫无诚意的道歉让陈慕又是一惊“我就是通知你一下,明天早晨上班之后你直接到小会议室,参加汪书记主持的调查组会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