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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單元 困惑52 文 / 張海清

    現在,讓我們將時間回溯到二十世紀五十年代,這樣也好把東荒地的歷史紀錄得稍加完整一些——

    1957年深秋。陽光暗淡了,自然界開始萎謝了︰在十月的霧靄里,自然界的綠色正慢慢褪卻,江兩岸的變得五彩斑斕時明時暗,樹林里荊棘里滾動著深秋少有的霧瘴,一只孤單的鳥兒怯生生地哀鳴著,它已經預感到寒冷的冬天就快要來了。一條小船順流而下,趙殃子用槳調整著小船的方向,偶爾劃動幾下,船兒平穩地朝東荒地漂去。船頭上散放著幾件簡單得實在不能再簡單的行李,艙里坐著三個人。

    白鳳鳴背對船頭,對面坐著鄭學禮和公社民政助理田佩仁。鄭學禮清 的臉上始終浮現著一種老和尚入定般冷漠的神情,田佩仁那張黑胖的臉也毫無表情……自反右斗爭以來,身為五里橋區黨政首腦的白鳳鳴心里總有一種莫名的擔憂,一種不祥之兆讓他心情煩躁不堪,令他產生這種不祥之兆的原因,正是因為在省委工作的姐姐白樺和這個他叫姐夫的男人鄭學禮。

    昨天,白鳳鳴吃罷午飯回到辦公室習慣地泡了一杯茶,他端著茶杯漫無目的地看著窗外,突然像觸了電渾身一陣發麻,頭發都豎起來了。他揉了揉眼楮定神細看,只見草叢里一只靈巧的黃鼠狼正跟一只狸貓打得不可開交,頓時感到一陣目眩。

    白鳳鳴生來就對黃鼠狼這種神秘的小動物有種莫名的厭惡,每次見到它,就像嚴重的花粉過敏患者渾身上下都不自在。前幾,顯然沒分出勝敗。只見黃鼠狼矯健地在肥貓面前上躥下跳像在跳舞,又像一名好戰分子在炫耀武力,而那只圓滾滾的大狸貓則坐在雜草叢中,沉著地舉起前爪擺出迎戰的姿態,黃鼠狼距它兩步遠,停止炫耀,身子拱起準備發動新一輪攻擊……恰在這時,電話鈴驟響,嚇得白鳳鳴差點把茶杯扔了,黃鼠狼也一驚跳出圈外,跑了。他盯著跑遠的黃鼠狼,抄起听筒。

    電話那端像是在月球上,“嗡嗡”的電流聲,還夾雜著廣播串線的聲音。先是斷斷續續的音樂,而後一個女播音員的聲音又參雜進來︰“這次整風,除了檢查某些領導存在的官僚主義、主觀主義、宗派主義外,著重解決革命與建設的成績是否主要、要不要共產黨領導,要不要無產階級專政與民主集中制、合作化優越性、糧食統購統銷是否正確,以及外交政策是否正確等問題……”

    “喂!喂——?!”白鳳鳴扯脖子喊了好幾聲,還是听不見對方有什麼動靜。音樂聲和女播音員的聲音依舊像糾纏在一起,最後女播音員的聲音壓過了音樂,他把听筒拿開,還能听見里邊像吵架似的聲音︰“我們要堅持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言者無罪,聞者足戒,有則改之,無則加勉的原則,”他無奈地舉著听筒,從話筒里依舊傳出來像吵架似地在說︰“我們要采取內外夾攻,上下督促,左右幫助的方法,廣泛听取群眾的意見……”

    听見音樂聲小點了,白鳳鳴才又把听筒扣在耳朵上。對方也很惱火,也在大聲喊叫,他們的通話被雜音打斷好幾次。

    白鳳鳴听見電話那頭在罵人,其實他是在罵電話。他費了好大勁兒還是听了個囫圇半片,最後好不容易弄明白了對方要說的事情,像被人狠狠跺了胸口一腳。

    對方已經把電話掛斷了,一片串線的廣播聲和電話的忙音無邊無際地傳來,可白鳳鳴依舊固執地舉著听筒,無邊無際的絕望也在一點一點地侵染了他的身心,眼楮好像被人重重地杵了一拳,眼前金星亂竄,又像個低血糖病人癱在椅子上,傻呆呆地坐了老半天才緩過勁兒來。

    ——這個要命的電話是縣革委辦公室王主任打來的,他只在電話里簡單說了一下鄭學禮被定為右派分子,遣返原籍改造,其它的他哪還能听得清啊!……一直困擾著白鳳鳴的不祥的預感終于應驗了。

    緩醒過來的白鳳鳴心里難受到了極點,他真想放聲大哭一場。他怎麼也鬧不明白,姐夫是個多麼難得的好人啊!他智慧、溫和、博學、待人誠懇,當年在省城讀書的時候,自己就寄住在姐姐家,他受到姐夫的影響很大。那時候,姐姐姐夫都很忙,可每當休息的時候,他總要抽出時間騎著自行車,帶他去郊游去逛店去看電影,還不斷從他那里听到一些外國作家、詩人的名字——知道了托爾斯泰、雪萊、尼采和普希金,從《琉森》里接觸到了所謂的“永恆的宗教真理”,從《三死》和《家庭幸福》中探討著生與死、痛苦與幸福等問題。記得有一年放假回家,姐夫背著姐姐往他手里塞錢,不想被姐姐發現了,他憚度好極了,令一貫倡導節儉的姐姐哭笑不得拿他們沒辦法。往事越千年,魏武揮鞭,那些遠去的往事是溫馨而美好的,那時的陽光溫暖極了,多好啊!白鳳鳴一直留戀著和姐夫在一起的日子,而現在卻成了這個樣子,這一切究竟是怎麼了呢?

    鄭學禮裹著件舊人字呢軍大衣,面無表情旁若無人,他巋然坐在船艙里,扣在頭上的粘絨棉軍帽顯得有點不合時宜,一綹頭發從帽子里滑下來。大江浩浩東流,兩岸起伏雲氣彌漫,山川雖美,卻令人胸臆間生出幾分郁積之氣。白鳳鳴望了一眼對面而坐的鄭學禮,禁不住幽幽地說︰

    “臨行前,王主任讓我轉告你……他說,做為老部下,也是從關心你的角度,叫你不要再抱有什麼幻想了,那樣只能徒增煩惱……他還說,最近中央有精神,對已經定性的右派一律不搞復查,也不準復查!”

    鄭學禮望著霧蒙蒙的山色,說︰“難得他還敢承認給我當過部下,真是難得啊!有多少人早都六親不認啦!”聯想起這段時間所發生的變化,尤其是那些戴著虛偽的假面具顛倒黑白侃侃而談的,就像跳梁小丑兒那樣可笑,更具諷刺意味的是,昨天還裝腔作勢的找這個談話找那個談話呢,第二天竟然也被打成了右派……想到這,鄭學禮忽然笑了。

    白鳳鳴看著他那意味深長的微笑,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不過,鄭學禮對不準復查的說法感到疑惑︰所有的運動都復查了,“三反”、“五反”打的那些“大老虎”、“小老虎”,後來經過復查也都解脫了,惟獨這次運動不準復查,他說什麼也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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