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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單元 荒年8 文 / 張海清

    兵荒馬亂之年,關東百姓飽受匪患襲擾,像烏白兩家這樣的大糧戶,迫不得已築起了丈五的圍牆,修造了炮台,如果土匪來砸硬窯兒,他們有反抗的能力,而窮人一旦遇到風吹草動,只能拖兒帶女鑽高粱地,或者躲進老林子里,一待就是幾天幾宿。

    听到土匪“壓街”的人喊馬嘶,耿阮氏以頭踫壁逼迫著二兒子玉�逃進山里躲避匪患。都說龍生九種,各有不同,可她卻生了仨擰種,都是生死不懼的死硬性子,她真怕二兒子擰勁兒上來去跟胡子拼命……此時,耿阮氏還不知道大兒子耿玉峰已經落入了土匪之手,這會兒就關押在村公所大牆外的破碾坊里。

    耿玉峰和季廣源被關在碾坊臨時改做的“秧子房”里,感到很絕望。秧子房守審人質、懲戒破壞綹規胡子的場所,管秧子房的土匪統稱“傻老大”。

    季廣源痛苦地緊閉著雙眼,一家老小衣不蔽體尸橫遍地的慘景在他腦海里一刻也沒有停過,那三爺跟蹲倉熊搏斗的景象又在他腦海里翻騰起來——

    筋疲力竭的那三爺被蹲倉熊壓在身下,一只手拼命抓住蹲倉熊握匕首的手腕,另一只手在蹲倉熊臉上亂抓,不想兩根手指插進蹲倉熊的嘴里,被蹲倉熊一口咬斷,疼得那三爺亂叫。蹲倉熊把咬斷的手指吐到地上,將鋒利的匕首抵向那三爺的,不顧那三爺哀求,緩緩插進了那三爺的胸膛,直到那三爺停止了掙扎,才拔出匕首,滿臉冷汗兩眼發直地從那三爺的尸首上爬起來……季廣源突然打個冷戰,“啊!”地驚叫一聲睜開了眼楮。

    傻老大饑腸轆轆,餓得他恨不得見什麼都想啃上兩口,猛然一聲驚叫,把他嚇一激靈。他像跟誰賭氣似的,一會兒拍拍磨盤一會兒砸砸門框,就在他沒處發泄的時候,記臉子領著蹲倉熊來到了秧子房。

    記臉子伏在傻老大耳邊不知道嘀咕些什麼,只見傻老大愈听眉頭皺得愈緊,終于不耐煩了︰“你們可麻溜兒的吧,就這麼倆貨,我還得守著他們,趕上你們有吃有喝的,我這可還他媽的癟著呢。”記臉子又把三瓣嘴兒湊過來,還想說點兒什麼,傻老大不耐煩地揮揮手︰“去去去,你們愛咋整咋整。甭說打瓜皮兒了,你就是一刀把這倆貨插了,老子都沒意見。”記臉子說︰“叫蹲倉熊替你盯著,你快去抓撓點兒吃的吧!”傻老大有些不放心︰“你們可盡點心,別讓他倆跑了。特別是那小子……”記臉子瞟了一眼季廣源︰“你就別瞎心了!快去吧!”

    傻老大匆匆忙忙的走了,蹲倉熊倚在門框上,拄著盯著季廣源壞笑著,季廣源瞪著充血的眼楮跟他對視,蹲倉熊被他給看毛了︰“不用你他媽的拿大眼珠子橫愣我,你就等著大當家的拿你祭墳吧!……到時候你要不尿褲子,我年年給你上墳!”見季廣源依舊怒目而視,上去就是一托︰“再跟我對眼兒,我把你眼珠子摳出來當泡兒踩!”這一托結結實實地砸在季廣源的肩頭上,季廣源身子一歪,惡聲道︰“有本事你現在就把我插了!你今天要不整死我……”

    蹲倉熊陰陽怪氣地說︰“小樣兒,你還當你是什麼球兒‘懂事’啥三掌櫃呢,你現在是爺的階下囚。你就是條龍,也得給我蟠著……這就叫虎落平陽遭犬欺。你也甭使激將法兒,想死啊,沒那麼便宜!”

    記臉子滿臉煩躁︰“別逗哏了!你他媽的是啞巴托生的,還是得了話癆了?”他掂著牛耳尖刀,從季廣源身上跨過去,皮笑肉不笑地對耿玉峰說︰“兄弟,對不住啦!不過,你可別尋思我這是在報復你……”耿玉峰兩眼一閉︰“你用不著跟我廢話,殺剮存留都隨你的便!”

    記臉子那藍瓦瓦的丑臉上,忽然浮現出了一絲難為情的神色,伸出大拇指,沖著耿玉峰晃了晃︰“我賓服像你這樣的硬漢——真像樣兒!這才叫沒白托生一回爺們呢!可是沒辦法呀,我這也是受二當家的指派……得罪啦!”手腕一抖,耿玉峰的半邊耳朵便落到了他的手里。記臉子是個玩刀的高手,刀法嫻熟下手干淨利索,隨即從煙荷包里抓出一把煙末 在傷口上,把手上的血往耿玉峰衣服上蹭了蹭,又說了一遍︰“兄弟,對不住啦!”

    夜幕之下,除了廢墟里紅紅悼火,四周一片漆黑,東荒地宛如一座死寂的大墳場,只是偶有零星的聲被夜風吹過來,天幕上不時劃過刺眼的彈痕。

    耿阮氏等小兒子玉霖睡著了才從菜窖里爬出來。她用秫秸把菜窖掩蔽好,見四周沒什麼動靜,蜷腿坐在門檻上朝四下張望,她最後將目光落在了鄰居“土車子”家。土車子家的房頂、門窗都沒了,燒焦的房梁斜搭在 黑的牆壁上還在冒煙。忽然,遠處又傳來一聲響和狗的哀嚎。

    胡子壓街最討厭狗叫,胡子的黑話把狗咬叫“皮子喘”,每次壓街,聲和狗叫都會混成一團。耿阮氏坐在門檻上,惦記著土車子,不知道這個一條腿長一條腿短的鄰居究竟是跑掉了還是沒跑掉。這個時候,她沒有擔心二兒子耿玉�,那聲響和狗的哀嚎也沒打動她。

    現在,耿阮氏心里反倒愈發平靜了。她端坐在黑暗之中,焦糊的氣味已經不再感覺刺鼻子,嗅覺和視覺功能減退,听覺似乎就顯得很發達。她敏銳地听到了一些響動,用袖口兒擦擦眼楮,視線依舊模模糊糊,再往前走兩步,才看清一頭跛著前腿的大騾子的背上馱個人。

    耿阮氏挺了挺腰身,寬大的藍布衫被吹起來,在夜風中獵獵飄舞,來人以為撞見了活鬼,嚇得差點失聲叫出來,忙勒住韁繩,躊躇片刻認出了耿阮氏,一骨碌跳下大騾子,把橫在地上的門板拾起來倚在門框上,啞著嗓子︰“這老太太,你嚇我一跳。黑燈瞎火的,你在這站著干啥,就不怕冷冷炮的傷著?”

    來者姓趙,是駝龍綹子上的“花舌子”,因為小時候患過癲癇病,老是病病懨懨的像被死人的殃氣給打了似的,人們根據他那總是半死不活的樣子,給他起了個外號兒叫趙殃子,自從當上了綹子里的花舌子,糧戶財東們暗地里又都罵他是“喪門星”。耿阮氏也認出了趙殃子,冷笑一聲說︰“窮人命賤,閻王爺不稀罕!”

    趙殃子像誤咬了一口黃連,歪了歪嘴硬著頭皮勸說︰“您這不是跟自個兒過不去嗎?听我一句勸,光棍兒不吃眼前,還是躲躲吧!”見耿阮氏依舊無動于衷,急得他直搓腳︰“大嬸呀,干脆我實話對你說了吧,我玉峰大哥叫胡子給綁了……二當家的獅子大開口,張嘴就要五十塊現大洋。說天亮之前要不把錢湊齊送過去,他就要撕票兒。您還是麻溜兒想轍吧!”

    耿阮氏听說大兒子被土匪綁了票兒,胸膛像被人撕開一般,身子不由得搖晃了一下,卻依舊冷冷地說︰“想啥轍?家里正愁揭不開鍋呢,別說五十塊大洋,半塊也沒有。回去告訴你們當家的,就說人都死絕啦,找不著帶氣兒的了!”趙殃子鼻子一酸,從羊皮兜子里摸出幾塊銀元,放在窗台上牽著牲口走了……

    對于關東的老百姓來說,跑胡子鬧土匪早就司空見慣了。多少年來,在這塊地面上就從來沒太平過,今天老北風砸窯兒,明天草上飛綁票兒。“關東胡子高粱地,神仙也怕數不清”,常听說的山頭報號就不下幾十個,什麼佔山好、仁義君、小傻子、乾坤、大龍,還有黑蝴蝶、竄山紅、田大丫頭、老三省、劉老道……大大小小的綹子像走馬燈似地你來我往,時多時少、時興時衰,把一個好端端的大關東鬧得烏煙瘴氣。不過,歷經磨難的關東百姓也習慣了這種生活,起局、掛注、砸窯、綁票、拷秧子……這些苦難,也教會了他們應對各種突變的本領。他們不僅可以用江湖上的黑話和土匪們對答交流,甚至把綹子里的某些黑話演變成了民間的日常用語。他們也把鴉片叫做“黑土子”,把主事人叫“大當家的”,把打听消息探路的叫“插旗兒”,把干過壞事的叫“底子潮”,把里應外合者叫“上托兒”……他們在不知不覺之中接納著這一畸形的社會現象,也在這些苦難之中練就了能伸能屈的堅韌性格。

    村公所的院子里點起了一個大火堆,在烈焰的照耀下,土匪的盛宴已經。

    今日酒肉穿腸,說不定明日就有可能子彈穿心。土匪玩命地喝酒吃肉,就連設在外圍水放風的小嘍�@餐低靛 乩錘懦院壬狹耍 屏坎患玫暮芸焐嗤肪投塘恕br />
    耿玉峰昏昏沉沉地听見外面有人說話,一個舌頭根子發硬︰“我我,還當是誰呢,是你呀!……你,你個大煙鬼嚇了我一跳。”公鴨嗓子說︰“不好好守著你的秧子房……你瞅瞅你,都快站不住了!”硬舌頭︰“我,沒喝多。蹲……倉熊替我盯著呢!”公鴨嗓子說︰“還說沒喝多呢,腳都沒跟兒了。要讓二當家的看見你這熊樣兒,不給你倆耳雷子才怪呢!”耿玉峰听著公鴨嗓子十分耳熟,正在他狐疑之際,溜進來一個人。

    耿玉峰吃力地睜開的兩眼,模模糊糊地看見來人左腮上長著一個指甲大小的黑痣,黑痣上長了一撮兒。耿玉峰認出來人是他從前的好友趙殃子,他以為是幻覺,偏了一下頭了一聲。他清楚地記得,當年趙殃子不听勸說非要去當兵,後來听說被打死在關里了,他還為他燒過紙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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