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轻算 文 / 受之有愧

    城里现在已经乱做一团，连官府的人都出动了，大街小巷挤满了围观的人。又是爆炸又是大火的，确实很吓人。

    何红药架着夏雪宜几步飞跃至城角，乘着没人将夏雪宜的腰带解下将人往自己身上一绑跃过城墙，站在城墙上观察了会，见确实没人才轻轻踏空落下。

    明朝宵禁，城门戌时五刻后关闭，除疾病、生育、死丧是不能乱开的，即使开，也需有特别的通行文书，所以，即使此时城内虽然乱做一团，城外却安静如故，当然，即使开城门也是开靠近温家的东城门而不是这另一头的西城门。

    更幸运的是被何红药撂下的那辆马车还在。

    找到了马车，何红药才觉得自己思虑不周，怎么能把这些东西都撂这呢？别的不说，铁剑门的铁剑还扔在马车里呢，幸好没丢。

    何红药在马车里挪出块地，铺上厚厚毯子，将夏雪宜小心的放上去，替他把了会脉。夏雪宜的手，现在看来都是渗人的白，没有一丝的血色，摸上去甚至都有些僵硬了，脉搏也几近没有。何红药输了道真气先将他的命吊住，又在他身上翻了又翻，终于找到自己给他的那个小瓶子，倒出里面混着化功散的解药，给他喂下去，轻轻顺了下他的喉咙，确定他吞下去了，才翻帘出去架着马车就顺着官道一路向西奔去。

    衢州以西是江西境内，那里多密林，多山丘，少人烟，不过半夜便进了林区，天明前，何红药就将马车向前行了一段后又往后退回来，一偏，拐出了官道驶向了一边的小道，行驶了一段路，待停稳后，将马匹卸下迁入林中，走了一段路找了棵树拴好。

    回过头来，又回将马车推入另一处山凹藏好，盖上枯叶杂草什么的掩饰住。然后回头沿路将一路马车行来的痕迹毁去，直到重新上了官道，再搅乱点痕迹一番做了些手脚，才用轻功飞往放置马车车厢处。

    不是何红药折腾，要知道昨晚夏雪宜杀的可不一定只有温家人，那些乱七八糟的门派围攻的门派，自己都认不清，在自己出现前也不是有多少他们的弟子死在夏雪宜手上。

    昨晚是因为爆炸大火，大家乱做一团才没工夫顾得上接着围攻夏雪宜，谁知道今天他们跑出来会不会突然想起这茬来。

    自己一会要替夏雪宜疗伤，可是半点都惊动不得的。所以还是谨慎点好。

    回到了停马车处。何红药弯身马车，将夏雪宜连人带毯子一起磕磕绊绊地抱出来，寻了出更加隐蔽的地方停下，将人放下，毯子铺开。

    夏雪宜此时已然昏迷，脸色惨白，嘴唇虽退了乌黑却也没得一丝血色。他偏着头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轻轻覆在他那双细长的凤目上，一头乌黑头发已经完全散开，发丝顺毯子蔓延，他身体微曲，黑色的衣服处处破开，浸透了鲜血，露出里面狰狞的伤口。

    明明如此惨烈，却依然让人难以移目。

    何红药想起了夏青青，那个据说和夏雪宜长得很像的女孩。书中说夏青青穿了女装是“秀眉凤目，玉颊樱唇，”的一个“绝色的美貌佳人”，换了男装，则是能把诡秘妖艳如何铁手般的人物迷得叛教的清俊男子。不知是那何铁手真的没长眼，还是夏青青那张脸当真清秀俊逸到雌雄莫辨！

    何红药蹲下身来仔细观察了会夏雪宜那张脸，只得叹息，无奈一笑，难怪你是女子的劫数了！

    这一笑倒是解了她心中不少烦闷之气。

    说到何红药此时的烦闷，是因为她第一次对夏雪宜所受的伤生出了无力之感。其实夏雪宜此时的情况已是非常严重了，昨晚他只差一步就要经脉尽断而死。好在何红药抢先一步击晕了他，随后又给他服了解药，解了毒，而解药里面的化功散，刚好使他的内力平息下来，不再在经脉中横冲直撞，才控制住了情况。不然迟一会，神仙都救不了他。

    只是此刻虽吊住了他的性命，接下来怎么治伤，何红药是一点谱都没有。夏雪宜的情况实在太复杂了。

    人体经脉道本是非常重要不可轻易毁伤的，但夏雪宜损得最厉害的偏偏是这最难医的经脉。

    所谓的封之法，是以特殊手法截住血液本该走的路径，将其引导进另一个循环，这样能在短时间内将毒血和纯血分离开来，使得毒气无法五脏六腑，又不至于让人丧失行动能力。

    但弊端是很明显的，因为这种做法实际上是逆改了许多经脉原本的作用，拿道路来做比喻的话便是；本来一条只能通行一辆车的道路突然要被生生挤下了三四辆车并排通过，本来平时要通过无数车辆的道路却突然一辆车都没有了。

    中秋祭祀家人后，夏雪宜曾让何红药自己选择跟他一道还是留下，何红药选择了前宅夏雪宜却在进衢州前预感到危险而要求何红药离开他单独投宿。

    如果不是后来何红药突然莫名其妙的走火入魔，或许根本不会被牵扯到这件事情之中。

    但可惜，何红药从来没有意识到这点，每次夏雪宜都能给她个合理的解释，所以她从来没有把所有的事串联起来看过。或许受原著影响太深，她一直觉得夏雪宜就是个很自私的人，所以她竟然从没意识到，在某种程度上，夏雪宜一直异常谨慎地在保护她。

    即使这次放她一人去寻解药，也是因为夏雪宜在当时的状况根本没有阻止的力量，他由着她去，不是因为他真的需要她去找什么解药，他只是需要一个单独安静的时间来封截经，他清楚自己早在何红药身上下了百日牵魂，恢复功力后必然能找到她。而且他相信以何红药的冷静，即使有危险也能化开，哪怕真的被温家五老抓住，凭她在五毒尚存的身份，一夜时间，狡猾如温家五老势必不敢动他。

    而他有个一夜时间，封截经，另找经脉运行内力恢复武功足够了。

    所以第二天一早夏雪宜便出现在了何红药面前。他听了何红药的计划觉得至少一天的时间内她是安全的，于是便更改了原本的计划，决定先不带她赚留在温家说不定更安全，也不会打草惊蛇。于是，他只是嘱咐了几句就离开了。他的表现太过从容坦然，连善于分析如何红药也没看出问题。

    接下来的行程应该是这样的，夏雪宜首先去安排了何红药出城的马车，衣物和银子等等。重要一点的东西，如藏宝图金蛇锥，铁剑，他无法寄放，只能先埋在城外。

    然后他回了温家布置，等他完成所有工作，何红药刚好回来。

    那时的夏雪宜很清楚自己的生命很可能已经倒计时，但却让人看不出分毫，依然镇定自若，甚至连情绪都没有起伏，他将后面的每分每秒都算得清清楚楚，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他又要担心什么？红药与此无关，他自然会让她安然离开。

    剩下自己一人，哪怕付出生命也要亲手了断多年的仇恨，只因那便是他选择的宿命。

    他并不害怕死亡，只想有个了断。

    夏雪宜告诉红药，要她先去取马车，自己要拿点东西，给温家一个纪念。

    何红药自然听不明白这里面的意思，于是她留下了解药，自己走了。

    那瓶解药夏雪宜是不会用的，因为里面有化功散。

    但那个瓶药他却留下了，只因为那可能是何红药最后给他的东西了。

    对于何红药，他只能说抱歉，即使他曾真的有那么一刻，想放弃所有带她赚但他还是有必须完成的事，必须由他亲手完成的事，只因他是夏雪宜。

    他没有把金蛇剑还回去，未必是他有多么需要，只是他不能让何红药在见到他时，注意到他手上突然没了金蛇剑。

    你看，夏雪宜就是这样一个人，每一点都算到了，甚至是何红药拿到东西后城门已经关闭了都算到了。

    他唯一没算到的是，死前何红药会来得及出现。

    或许这是他一个故意的疏漏，他只是不想死的时候还那么孤单，他一直是一个人，独生降临这个世上，为了家仇一人颠沛流离，他只是不想死时还事单一个，他的人生中只有这个女子陪他走了下来，即使最后不能一起走下去，至少死前，他私心还是想见她一面，哪怕只有一面。

    他没想过何红药能救他，即使当时救了他，以他的情况也绝撑不过一夜。

    但何红药偏偏就做到了，这又是他的一次失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