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文 / 王小菜
唐子墨一早出门便去了将军府，他从来不惯懒起，天气渐寒清早的时候叶子上还留了隔夜的白霜，街道也静，也只有这时整个京都安稳得像一座空城，冷冷清清干干净净，可它到底要醒过来，重复每日的黑暗于光彩之下。
唐将军向来习惯清晨的时候习武练剑，唐子墨穿过正厅的长廊的时候已听到声响，果然唐将军此刻已经在庭院了，他唤一声爹，唐将军收了手上的东西，接过唐子墨递来的巾子擦一擦额上薄汗道：＂老了老了，刚多一会儿就是一身的汗了。＂唐子墨接过巾子来放在一旁的铜盆里道：＂爹刚那两下便是而立之年的壮汉怕也受不住，怎么倒说自己老了呢。＂唐将军哈哈一笑只道：＂莫要安慰我，这人还要服老，今后这天下总归是你们年轻人奠地，我们这些老东西总要让贤的。＂
说罢便让下人去准备了早膳来，还特意让做了唐子墨素来爱吃的几样，两人对坐在宽大的雕花红木圆桌两头，唐子墨端了青花的杯子，上头沸水冲过的茶末浮着盖住了茶香，他缓缓撇一撇茶盖才道：＂昨日周儇进京来的。＂唐将军抬头看他一眼，他一生戎马铁骨铮铮却难得露出一丝柔情来：＂想来我也有好久不曾见过她们娘俩了＂唐子墨见他也是想念便道：＂昨日府上人多你也脱不开身，贸贸然去见周儇怕是难遮人耳目，下回拣个时候让她同干娘来你们一家三口好好聚聚。说来若不是＂
唐将军只打断他：＂子墨，自那事以后我对你一直视如己出，你叫我一声爹便把这儿当家，想成事你晓得顾全大局，我很高兴。大可不必觉得内疚。＂
唐子墨敛了眼只道：＂子墨知道。＂
唐将军给他夹一些糖水藕片问道：＂最近查证之事可有什么进展？＂
唐子墨皱一皱眉答：＂那畜生做事向来不留把柄，底下的人也多是嘴硬的东西，我真恨不得现在就将他噬骨削肉。＂
唐将军安抚道：＂想他死容易，可这么多年忍下来了，留他活着还不是为了还你全家一个清白，切不能心急。＂
唐子墨自然晓得，只是这事在人前从不能提起，全要压抑伪装，也只有在这里才能发泄个痛快。他到底是太恨了，恨得扎到心里去。
药材的事不算困难，仙茅在京都近郊就有，麝香也托相熟的药商盯着取了正宗的在送来的路上，旁的几味师傅药房里都有。
不过药方中的梗庭花只长在西堂的白华山上，须在清晨朝露未晞，日出未完全之时采摘，封于罐中，忌入药前破坏形貌。
于是天未有亮色，肚白尚未显露之时，白苏便收拾妥当准备上山，想了想还是没有叫醒房倩，原是说好让她陪着去的，可昨日她饮了些酒现下睡得正酣。
＂有点儿，现在好多了，等红花草干了我自己正下骨，可惜这里没有白药干，只好等回京都再敷，没事儿别担心啦。＂
见房倩依然一脸担心又道：＂哎，你很瞧不起我啊，我好歹也是医神唯一的弟子好吧！＂
＂行了行了，你躺着吧，我去给你倒口水。＂房倩也没再说什么。
包了的马车午后才能到，白苏早起又途经不顺便想小憩一会儿，怎奈躺着静下来愈觉脚痛难耐，翻身不便，只得保持一个姿势侧躺着，心中越觉烦躁便索性拿了包里的梗庭花来看，它静静躺在罐中不谙世事的模样那么漂亮，白苏幻想着它于药罐里熬制浓缩成一碗叫唐子墨陷于爱情的药，他清冷的眼中是否也能有深情？想到就抑制不住嘴角上扬，不免呵呵笑出声来，又看模庭花一眼，只道断条腿来换你也算值了！
她本侧躺着，房倩原以为她睡着了，此时听见她呵呵一笑吓了一跳，绕到她跟前＂还乐呐，你别是把脑袋跌坏了吧，这花有这么好笑吗？＂白苏却是笑得更开了……
唐子墨刚出将军府便上了去出城的马车，今日城西王家的公子做东去邻城的狩场，是蒋叶牵的线这面子不能不给，况且自己现下要的正寿家子弟不安正业的模样掩人耳目，也算是正中下怀了。他同蒋叶和王家公子一车，想起来便问：“你和白苏从前认识？”
蒋叶只道：“从前在一个学堂里上过课，也是很小时候的事儿了。”
唐子墨想了想道：“也是，我都忘了你也是闲都人了。”
那王家公子倒是热心问：“是医神门下的那个白苏吗？”唐子墨点一点头，他又道：“可是真如报上说的七窍玲珑？”
蒋叶却笑出来：“七窍玲珑我倒不曾知道，不过熟起来倒真是个宝！”唐子墨不动声色地看蒋叶一眼并不搭话，此后便说些旁的话去了。
话说白苏上马车不过半刻，可真便笑不出来了，马车颠簸，白苏只觉随着马车上下脚踝处酸疼难忍，却不得法只能靠着软垫哼哼唧唧着一缓疼痛，原想着自己正骨后揉开瘀血，怎奈惧疼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了。房倩看她难受的唇上泛白却也无计可施，不知过了几时，白苏昏昏沉沉眯了一会儿，马夫只道是近了中转的驿站问两位姑娘可要下去歇息，房倩应了一声，又对白苏说：＂到了驿站我去给你买点儿吃的喝的，这样疼下去都要虚脱了的样子。＂
等到了地方房倩忙下去，叮嘱白苏不要乱动，等了一会儿白苏觉得气闷却苦于无法起身，便撩了帘子起来透气，刚一会儿便见几辆马车疾驰而来，打头的是一辆湖蓝呢帷的马车，到了略近处，毛色油亮的高头大马收了前蹄，驿站人多车多，那几匹马车却很显眼，白苏暗赞：＂好气派的马车！＂前头那匹又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
当上面的人走下来时她便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