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于尉迟山庄而言,实乃多事之秋。
二尉迟采瑶的一场婚事已让众人心骇,爆炸之事更是危险非常,所幸庄主尉迟思广应对得当,并未有太大伤亡。尉迟采瑶虽受了伤,但如今也无大碍了。此波未平,尉迟家豢养奠狐离去,又是激起了一番不小的风浪。但尉迟思广对此却甚是从容,更将想要生事的宗亲一一劝服。其间种种手段,不在话下。
最让人惊异的是,早已和离出户的晴昀郡主竟带着四尉迟明玥留在山庄小住。先前一同前来的南陵王府精兵自然也留在了庄内。一时之间,势力难分,情况莫辨。原本心中存疑的人,渐也不得不放下追究之心,弃了争斗之念。
待到六月将末,南陵王府的众人才整装回返。择定日子,众人一早扫路浥尘,准备起行。
尉迟思广一路相送,待到庄外十里亭,车马稍停,最后话别。
尉迟思广也无他话,客套了几句,便唤了狄秀到他身旁。
狄秀皱着眉头,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只得尊了一声“庄主”,沉默不语。
尉迟思广也不开口,只是取出了一本剑谱,递给了他。
“落云剑法?”狄秀看着那本剑谱,微有些惊讶。此乃尉迟家绝技,向来不外传。他不禁迟疑,不敢轻易接受。
见他如此,尉迟思广开口,道:“这套剑法你早已偷学,如今还客气什么?”
狄秀听得此话,抬眸望着尉迟思广,神情之中隐带戒备。
“落云剑法向来内传……”尉迟思广将剑谱放进了他手中,道,“我本要授予明玥,但她执意不学。你既是她择定的夫婿,传你也是一样。”
狄秀看了一眼手中剑谱,思忖片刻,开口道:“既是如此……为何向毓……”
不等他说完,尉迟思广打断他,道:“何必再提此人。”
狄秀闻言,微怒道:“庄主不敢答?”
尉迟思广看他一眼,道:“‘钟灵毓秀’,我独留你随侍身侧,其中道理,你还不明白?”
狄秀不解。
尉迟思广无奈一笑,“因为你最傻。”
狄秀愣住,继而暗生不悦。
“看。喜怒形于色……这个毛病,怎么也改不了。”尉迟思广看着他,轻轻一叹,道,“据我所知,你的剑法并非偷学,而是向毓所授。而他的剑法,是采瑶所授……”
“你知道?”狄秀道。
尉迟思广道:“其实有时候不知道比知道要好……当年,有人向我密报你偷学剑法。我遣人暗查,才知道了这些。”他笑笑,“……告密之人是谁,你现在应该能想到了吧。”
狄秀顿生惊骇,许久才慢慢平复了下来。他握着剑谱的手微微,神色之中满是戚然。
“偷学剑法,残害同僚,我都能视而不见。”尉迟思广道,“只不过,若是敢欺骗我的女儿,图谋不轨,我定要他生不如死……”
尉迟思广说罢,翻身上马,对狄秀道:“你好自为之。”
狄秀目送他远去,怔忡片刻,才长长叹出一口气来。他收起剑谱,转身离开,再不回头。
……
回到南陵王府时,已是大半个月之后。
“这些,是我问过梅谷散人之后得知的。”明霜晨的声音里有了惆怅,“如此想来,昔日花灯相会,乃至后来私定终身。他始终没有利用天狐咒力。也许其中,确有真情实意……”
梅子七的神情微微怅然。
明霜晨望着他,道:“以先生才智,想必早知此事,为何不直言相告?”
梅子七看她一眼,尴尬一笑,却无法应答。
“先生……”明霜晨道,“即便他真情实意,但停妻休妾是事实,想谋南陵之地也是事实。霜晨纵有遗憾,到了今日,也绝无后悔。”
梅子七垂眸,含笑答道:“如此甚好……”
明霜晨也笑,她上前一步,道:“先生不仅低估了霜晨,也低估了自己……如今,先生可愿意赏脸,陪霜晨下一盘棋呢?”
梅子七微生惊讶,他抬眸看着明霜晨,久久沉默。
片刻之后,他笑了出来,抱拳一拜,应道:“荣幸之至。”
两人相视而笑,终不再多言。
……
即日下午,南陵王府点齐兵士,往西郡剿匪。
尉迟明玥站在王府门口,看着整装待发的士卒,满心不悦。
狄秀策马,立在众人之前,正与副将商谈出发事宜。先前离开尉迟山庄之时,众人寻回了骏马“夕追”,如今便是他的坐骑。他一身轻装,并不负甲,在一众整装的士兵之中,稍显单薄。但他神色自若,却显出一丝卓然之气来。
尉迟明玥思忖再三,还是走上前去,伸手拉住了骏马的辔头。
狄秀见她如此,开口问道:“怎么了?”
尉迟明玥微微皱起眉头,认真道:“你赢不了也没关系……大不了私奔……”
狄秀闻言,尴尬地看了看四周的将士。压低了声音,无奈笑道:“事到如今还说我赢不了,你究竟有多小看我啊?”
尉迟明玥,“我没有小看你,只是……”
狄秀打断她,含笑道:“四放心。狄某心狠手辣、冷酷无情、不择手段……杀人害命的事,狄某最有自信。”
尉迟明玥听他如此说,不由笑了出来。
狄秀见她如此,笑意温柔,唤了一声:“明玥……”
尉迟明玥抬眸望着他,等他说话。
狄秀俯下身子,当着众人,轻轻在她额上落了一吻。
尉迟明玥大惊,一下子红了脸,羞臊难当。
狄秀却笑得愉悦,他坐直身子,道:“最快十日,最迟一月,提亲迎娶,决不食言。”
尉迟明玥听得此话,已将羞臊之情抛诸脑后,心上满满喜悦,让她笑容灿然,明丽非常。
待将士远去,她依旧远眺。
七月及尽,仲秋将至。正是晴空高朗,水秀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