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明玥冲进狄秀的房间时,狄秀正坐在桌前,认认真真地剥栗子吃。梅子七则坐在一旁,悠闲地喝茶看书。
今日,众婢女皆在忙碌回南陵王府的事宜,她们不在,这个房间便稍显冷清了。
狄秀见尉迟明玥进来,笑意绽开,开口唤了一声:“小四。”
尉迟明玥满心的猜疑和愤怒便因这一声呼唤,土崩瓦解。她红了脸,又羞又气,道:“大胆!放肆!不准叫我小四!”
狄秀微微怔忡,转头望向了一旁的梅子七。
梅子七拿书卷掩着嘴,笑得正欢。
尉迟明玥几步上前,忿然道:“先生!”
梅子七立刻敛了笑意,一脸无辜地继续看书。
尉迟明玥气愤不已,她平复了一下心情,望着狄秀,沉声道:“我有话问你。”
狄秀点点头。
尉迟明玥刚要开口相问,却发现自己心中满满的疑惑,竟不知从何问起。他是不是为了娶她二姐,灭了陈家满门?是不是一手策划盗取了“镇壶”?是不是在装傻骗她?……
然而,她忽然察觉,哪怕得到了这些问题的答案,也毫无用处。
若他答“不是”,他是真心喜欢她,那他又为什么要答应与二姐成婚?而若他答“是”,她该如何是好?废他手脚?杀了他?……她不知怎么的,不敢再往下想。
她沉默了片刻,颤声斥道:“敢骗我你就死定了!骸”
她说罢,转身跑出了门外。
狄秀站起身来,想要追赶,腿上的伤势却阻了他的行动。梅子七上前,一把搀住他,扶他坐下。
见狄秀一脸委屈茫然,梅子七笑吟吟地哄道:“乖,没事。先生问你一件事,你老实答哦。”
狄秀点头。
“你是真心喜欢小四?”梅子七笑问。
“嗯。”狄秀点头,答得毫不迟疑。
“有多喜欢?”梅子七又问。
狄秀微微皱了眉,苦恼地思索。
梅子七笑了出来,“不必说了,这个问题太复杂了,我知道你答不上来。”梅子七想了想,抬手捏了捏他的脸颊,道,“人人闻风丧胆、避之唯恐不及的‘狄总管’哪,就冲你打小四的那一巴掌,我一定帮你做主,呵呵。”
他说罢,又笑着摸了摸狄秀的头,转身出门去了。
狄秀有些茫然地目送他离开,继而伸手抚上自己的脸颊,带着些许哀怨,低声道:“好疼……”
……
梅子七出门,就见尉迟明玥站在花园的水池旁,正一把一把地扔鱼食。池中的锦鲤自然不知她在泄番欢快地聚在一起夺食。
梅子七笑着摇了,并不急着走过去。他四下看看,就见几名婢女从尉迟明玥的房中走了出来,手中端着用过的茶盏。他了然几分,走了过去,稍稍询问。听罢婢女所言,他笑叹几声,举步走向了尉迟明玥。
尉迟明玥满心愤怒,并未察觉。
梅子七又叹了一声,沉痛道:“小四啊,你太让先生失望了……”
尉迟明玥被他吓了一跳,不满道:“先生,你又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啊。”
是夜,乌云蔽月,寒风凛凛。尉迟明玥不禁打了个寒颤,心中生了退缩之意。她站定步子,满心犹豫。梅子七见状,一脸了然,示意她作罢。尉迟明玥却,毅然决然地迈了步,走到了狄秀的房门口。梅子七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点了点头,自己躲到了窗下。
为了方便照料,狄秀的房门并不上锁。尉迟明玥径直推门,走了进去。屋内没有点灯,漆黑一片,她小心翼翼地往里赚凭着记忆摸索到床前。她正要开口,背后忽然掠过一道冷风,她惊讶回头,下一瞬,却被锁住了咽喉。
攻击之人,自然是狄秀。他刚要施力,待认出来宅慌忙松开了手。
尉迟明玥缓了口气,轻轻咳嗽了起来。
此时,云破月出,清辉透窗而入,照亮了眼前事物。尉迟明玥抬头,满心愤怒,刚想斥责,却见狄秀手足无措地站在她面前,满脸的歉疚懊恼。她一下子生不出气来,只不满低声抱怨:“下手真重……”
狄秀听罢,声音里满是自责,问道:“疼么?”
“疼!”尉迟明玥答道。
狄秀抬手,抚上她的颈项,轻轻揉着,“对不起。”
他手指的温热,引得她全身一颤。心头悸动,一如先前。她慌忙拿开他的手,紧张道:“不疼了!不准碰!”
狄秀点了点头。他想了想,微怯道:“下次。”
尉迟明玥一惊,不满道:“你的意思是我错了?”
狄秀忙,解释道:“不是。他们不进来,杀我……”他努力说完,却有些词不达意。
尉迟明玥却听明白了。她还记得救下他的时候,也是这般深夜,几位堂主领着高手捉他夜审。他的生活,难道一直是这般虎狼环伺?
她心中生了一丝惆怅,方才的不满荡然无存。她看了看眼前之人,只见他的愧疚尤胜先前,看着她的眼神担忧不已。
“好了。我下次。”尉迟明玥轻声说道。
狄秀闻言,脸上笑意顿生。
尉迟明玥又看了看他,眼神落在了他受伤的左腿上。她上前,轻轻搀起他,道:“伤没好就乱来……”她自语着,扶他到床边坐下。
狄秀笑着,道:“没事。”
尉迟明玥不自觉地也展了笑容,然而,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来意,笑容便有些僵硬了。她深吸一口气,也在床边坐下,道:“我有话跟你说……”
狄秀点点头,等她开口。
尉迟明玥看着他,鼓足了勇气,道:“其实……我……我喜欢你!”
狄秀一惊,难以置信地望着她。
尉迟明玥只觉脸颊发烧,续狂乱,不能自已。她努力稳着心绪,说着台词:“其实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你了。可我知道对你而言,我只是刁蛮任性、骄狂无礼的四而已,你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我一直以来跟你作对,对你不善,其实都只是为了吸引你的注意。后来,我听到你跟二姐定亲,我真的很生气。所以才大闹一场,想要破坏婚约。我知道我错了。我一直想着,要好好跟你道歉的。可是,你却变成了这个样子。我真的好担心,你赶快好起来,好不好?”
尉迟明玥一口气说完,只听自己续如鼓,气息也乱了起来。她等着狄秀的反应,却始终不见他回答。他只是呆呆地看着她,沉默。
尉迟明玥顿生尴尬,她还记得教她这么做的梅子七是这么说的: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他骗你,你便也骗他。如果他是骗你利用你,知道你一直喜欢他,他也就不必装傻啦,自然会露出破绽。而你能狠下心骗他,足以证明你铁石心肠……不,坚贞刚毅……总之,你肯定没对他动心。此法甚妙,一定有用。你放心,我就埋伏在门外,一旦情势有变,我立刻进来接应你!”
如今想来,这个法子分明不靠谱啊……
尉迟明玥后悔不已,她愈发觉得羞耻难当,刚想开口敷衍几句离开此处。一抬眸,却见狄秀静静望着她,笑着落泪。
“你……”尉迟明玥一时慌乱起来。这般发展始料未及,她不知如何应对,更不知该怎么往下续词。心口,复生了那微微悸动,让她手足无措。
此时,月光又被云层遮蔽,清辉尽收,屋内重又陷入了一片漆黑。
黑暗,让尉迟明玥稍稍安定,她刚要开口说些什么,他却倾身,吻上了她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