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真正踏上这片土地,洪凌波才知道什么叫战争,什么叫烽火岁月,什么叫乱世人。一路行来,她衣服破败,面目灰黄,倒也不引人注意,只是每当行经那些残垣败瓦时,心里总是忍不住揪揪犯痛。和平年代的她对战争的理解不外乎从电视电影或资料片中看到的场景,但是那时的她多半会说这个特效做得不错,挺逼真的,只有真正经历过或正在经历着这些时,那些被岁月风烟淹灭的残酷活生生在眼前祼露出来时,她才知道什么叫做岁月的磨难。那片片断同塌陷下来的房屋,谁又知道它们所记忆的故事会是怎样的,也许里面会有一个和亲和爱的家庭,也许那小小的墙院中会有着些青春飞扬的憧憬,谁又能保证它们见证过的除了苦难就没有幸福?只是,这幸福到最后终是灰飞烟灭了,它们的主人,它们的故事,终是化成了历史中一粒小小的尘埃,不会有人知道,更不会有人记起,他们也曾是活生生的人,有过自己的喜怒哀乐。
洪凌波很想做些什么,她想阻止这一切,想让这些故事能延续下去,如果这历史是一个人的脖子,她会毫不犹豫地上去拧断它,可惜不是,她难过,伤心却不能为这片土地上的人民带来丝毫助益,这里的一切仍在发生,仍在继续。这场战争的结果她很明了,金字塔尖上的人决定了下层人民的生活,历史的走向她最清楚。
一路行来,她变得沉默了,自己生活在书里还是真正的历史里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倒下去的人是活生生在她身边与她一样有着血肉之躯的生命。压抑不住时她会狂喊几声,然后再次沉默。她常常想,也许过不了多久她也会麻木,就如同这烽火下苟延残喘的普通百姓。可是她害怕自己也变成这样,害怕自己没了民族的血性,她总得做点什么。
如果说三年来她筹划的美好生活是以自己为主时,那么现在她的愿望并不仅仅满足于自己一个小家的幸福安乐,她想尽可能地帮助这片土地上的人民,也许,她未必能做到,但是,她会努力。
看着路边残留的尸体,灰烬中的陋屋,洪凌波仰天吁了口气,“只要有永远的向上的不屈的精神,就有希望!”目标遥远,她要从一点一滴做起。
“哟——嗬——”
远处闹腔怪调的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凝目细看,几骑蒙古铁骑正向着河边一个小小的身影缓缓围了过去,那是个孩子,正慌急地向河里跑去。看那手忙脚乱的样子显然认为溺死也比落到蒙古人手里强。小孩子的焦急娱乐了那几个蒙古人,洪凌波很清楚地看到了其中有人张开大嘴得意的嘴脸。
心火上升,洪凌波掣出腰中的软鞭,一纵身飞快地掠了过去,二话不说扬鞭便抽,左手也不停歇,指尖拈出了冰魄银针,寒光闪过,几骑马上的人挨个落了下来,恨极的洪凌波手上仍不停歇,连捥几个鞭花,每人喉咙处补了一鞭,这些蒙古人眼见是再活不了了。
这一连串的动作只在眨眼之间发生,只把那小孩子惊得愣在原地忘了反应。洪凌波心里又急又气,只觉得满肚子火无处发泄,这些日子以来她看多了惨剧,冷不丁遇上的凶手她竟然还没有大动作便全死了,憋得她想好好发泄一番也没机会。怒极的她头脑发晕,抡了鞭子没头没脑地照这些尸体上抽了下去,“让你杀人!让你杀人!”边抽边哭,边哭边抽,到后来扔了鞭子坐在一旁抱头痛哭起来。
“你的妈妈也让他们抢去了吗?”旁边一个怯怯的声音问道。在小孩子看来,刚刚洪凌波那几下可是干脆利落威风之至,简直就是大英雄,只是没想到转眼这个大英雄又哭了起来,自己天天哭是因为妈妈被人抢去了,不由得猜想她的遭遇是不是也同自己一样。
洪凌波止住哭声,才看清楚眼前这个小小的孩子。年纪不大,三四岁的样子,脸上污迹斑艾但能看得出眉清目秀是个长得很可爱的小,正同情地看着她。
“你妈妈呢?”
“我妈妈早被他们抢走了,说是要送给将军。”小孩难过地低下了头,大大一颗泪珠掉在了地上。
“那你怎么没有跟你妈妈一起去?”
“妈妈要我藏在水缸里,不要我出来。”
洪凌波心下了然,这孩子的妈妈多半已不在了。“那你爸爸呢?”
“打仗死了。”
洪凌波无言地把小搂在怀里,这是个孤儿啊,他怎么活呢。“那我当你的妈妈好不?我会替你妈妈疼你。”一时间她倒忘了自己这具身子只有十岁,只是被熏陶了多年的爱心再次泛滥,不管不顾地自作要求。
“可是妈妈很高的,要这么高。”小还比划了一下。
洪凌波有些不好意思,心思一转道:“那你先叫我小妈妈,等我长到你妈妈那么高的时候你再叫我妈妈,好吗?”
小想了想,看了洪凌波半天才点点头,“好!”
“告诉小妈妈,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我叫于秋,我是秋天生的,妈妈叫我小秋,我六岁了。”
洪凌波吃了一惊,这孩子严重的营养不良啊,得好好给他补补,把身子给他将养好了。
连着穿过三进院子,最后在一处厢房停住了脚。无色推开心门,是一处干净的禅房。“施主暂请在这里歇息,贫僧去为施主备些茶点。”
洪凌波点点头:“有劳无色大师了。”
将包袱放在床头,小秋很自觉地拉住洪凌波:“小妈妈歇歇,咱们赶了好半天的路呢。”
洪凌波坐好,一把将小秋抱起来放在腿上,大大的亲了一口,笑眯眯道:“咱们小秋是世界上最乖最聪明最漂亮的宝宝呢。”
小秋呵呵乐了,也抱住洪凌波大大亲了一口:“小妈妈也是世界上最乖最聪明最漂亮的小妈妈。”
两人谈笑间无色端了素色茶点走了进来,见到她们二人这般亲密,脸上掩不住的诧异。“施主请用茶点。”
洪凌波再次谢过,给小秋拿了几块点心食用。
“敢问无色大师,几时可以抄阅经书?”
“施主有所不知,本寺的经书都存在藏书阁中,藏书阁乃本寺重地,只有廖廖几人可以入内。不知施主想抄阅哪几本经卷,由小僧取来供施主查抄可好?”
少林寺到底是少林寺啊,看得可真够紧的,洪凌波暗叹一声。倒也不是她多想,这年头武林各派都讲究个自家的功夫不外传,何况是这经书里领略功夫的少林寺,本派秘籍自然要多加保护。先搞清楚对方要抄哪些书,如果不涉及到武功心法自然是与人方便,想到这里洪凌波倒也放下心来,少林寺的和尚可不知道《楞伽经》中夹着九阳真经,就是那个看守藏经阁的觉远大和尚也是懵懵恸恸的。
“大师如果方便,凌波想借《般若波罗蜜多心经》,《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楞伽经》,《阿弥陀经》、《无量寿经》、《观无量寿经》这几本经书。如有梵文经卷更是感激不尽。”
无色一听放下心来。洪凌波所猜不差,无色是少林寺无字弟子中功夫最好的,自然对这些经卷了如指掌。听得洪凌波报出名来的这几卷经书,都是修福开蜘往生之类的,至于梵文,这几卷经书正巧都有,倒不在话下。当下应了,自去藏经阁寻书。
无色前脚出门,洪凌波后脚就激动地站了起来。九阳真经啊九阳真经,马上就要到手了。激动得她有些不知所以。
“小妈妈,你怎么了?”小秋觉得妈妈好象不对劲,可是又不明白。
被小秋这一问,洪凌波也觉得自己有些像猴子的屁股坐不住——失态了,深呼一口气,努力按捺住自己的心情:“小妈妈没事,回头妈妈给你讲孙猴子取经的故事。”听得有故事听,小秋漂亮的小脸蛋又乐开了。
不多久,无色便端着经卷过来了。洪凌波按捺住激动的续,神情庄严地接了过来。
交接完毕洪凌波有些心急,无色却不急着离去,脸色有些泛红地问:“贫僧有个不情之问,还望施主有以解惑。”
洪凌波看到《楞伽经》,心里早已是乐不可支,很是痛快地答:“但有所问,莫敢不答。”
无色道:“似施主这般年纪,竟然有了如此稚子,贫僧——有些意外。”
洪凌波呵呵一笑,心里想你哪是意外,怕是吓一跳才对。“大师有所不知,我与这孩子现在都事儿。小秋是我来少室山途中路遇,怜他年小失了双亲,才自告做个小妈妈的。”
无色有些不好意思,转而又很是尊敬地道:“施主善心,今日种下善因,他日必得善果,阿弥驮佛。”
多年后洪凌波每思及这段所谓的善因善果,总有些哭笑不得,但结果,总还是善果罢。
无色总算是走了,洪凌波赶紧翻开《楞伽经》,细细的一页页看下去,寻找那段出了名的注释。这和尚极是勤奋,每页都密密麻麻地注明了正楷小字。小秋看小妈妈神色似急非急,似稳非稳,心知小妈妈现在肯定有事,当下也不扰小妈妈讲故事,乖乖坐在一旁。
“彼有力,我亦有力,我力在先.彼无力,我亦无力,我意仍在先.要刻刻留心.挨何处,心要用在何处.切记一静无有不静,静须静如山岳.所谓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冈.一动无有不动,动当动若江河,所谓他橫任他橫,明月照大江.从此做去,一年半载,便能施于身.此全是用意不是用劲.久之,则人为我制,我不为人制矣.举手不可有呆像,彼之力方挨我皮毛………”再急急向下看去,终于看到“呼翕九阳,抱一合元,可名九阳神功。”的字样。吔,找到了,金庸老大果然没有骗人,不对,这本就是他创造出来的世界,自然他说有就有。洪凌波右手成拳,激动地向上一挥,当下不再耽搁,反来复去细看两遍,将经义牢牢记在心间。又默诵一遍,察觉无误才放下心来。
往后两日,洪凌波耐下心来在这禅房抄写经书,她长了个心眼,凡是所抄经书只抄梵文不抄注释,偶有无色及其它和尚过来见此也自以为正常,不加多问。好笑的是小秋,《西游记》她早已“上交”了少林寺,只不过这一路行来,洪凌波多给他讲孙悟空的故事,教育他要不畏艰险去取得胜利。小秋心里记得清楚,这会看到经书便以为是孙悟空西天取来的,洪凌波抄书时无瑕理他,他便去找那些年纪小的小沙弥领,给人家讲孙猴子取经的故事。也亏得这孩子实在聪明,洪凌波往往要回忆半晌整理一番的故事,他听了却记得清清楚楚,抄书这两日下来,他倒忙了个不亦乐乎,每日起来总有几个小沙弥假作洒扫在院中等候。见得小秋这么开心,洪凌波有意放慢了速度多抄几天。她雄小秋这般年纪正是爱玩爱闹时,却没有几个朋友,现下虽说是遇上了几个小和尚,但见他每日“开坛讲经”很有成就感,也就不加约束,随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