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四 文 / 安七七
一架装饰低调的马车在三更天的夜路上摇啊摇，李靥、百灵和赭石皆是坐在车里直打瞌睡，唯有一旁的沈璧佳倒是神采奕奕。
沈璧严本是备了量华丽宽敞的马车来，可沈璧佳偏偏不肯，非说如此张扬于翁主的安全不利，偏偏换了这么一架轻巧马车，车厢本就不大，四个小女子虽都是身量纤纤，此刻到底还是有些拥挤。
其他三人皆是昏睡，沈璧佳百无聊赖低出个九连环来消遣。
前日里沈璧严虽然黑着一张脸，但却总算给李靥面子，将沈璧佳的禁闭解了。
沈璧佳素来爱热闹，她二人在京中时便交好，此时到了姑苏，沈璧佳自然是要做好东道，转瞬间便列出个单子，将十里八乡可赏可玩、好吃好喝的一一列了出来，要与李靥畅快游玩一番。
李靥看了一回，心里便有了盘算，笑盈盈将那笺子仍递回给沈璧佳，凑过去小声耳语道：“叫沈少主陪我们同去吧！”
“叫他做什么？”沈璧佳还在记恨沈璧严将她锁在栖霞幻影阁内的事情，忍不住杏眸一翻，“有他在我们如何玩得痛快！有我在自然可以保护靥姊姊安全无虞，我们才不带他一起玩！”
这话里话外分明还是小孩子心性，李靥心里既然已经有了盘算，便更凑的近了些，抿唇半晌，鼓足了勇气低声与沈璧佳窃窃一阵。
沈璧佳听着听着，杏眸渐渐瞪得溜圆，待李靥故作羞怯的低下头去，才还魂似的啊了一声，“哎呀呀！可了不得了！我哥哪里好？靥姊姊竟然喜欢……唔……”
话没说完就被李靥捂住了嘴，璧佳妹妹对不住了，不骗你说我对你兄长芳心暗许，我又如何能有和他独处的机会。
沈璧佳惊诧了一阵，也未深究李靥堂堂翁主金躯体究竟是何时识得了沈璧严，还分外义气的答应帮李靥多多制造与沈璧严独处的机会。这次趁夜出游兼带着去东山光彦寺进香就是沈璧佳一手策划的活动。
好在李氏皇族素来笃信佛教，恰逢今日又是九月初一，正经是敬佛进香的正日子，这深更半夜出游的主意虽然黄，沈璧严虽然疑心是他那妖精妹子出的好主意，却也只得早早同光彦寺住持打了招呼，一行人趁夜出发，为的就是进到今日的头炷香。
沈家对于佛道之流一贯是敬而远之，好在沈璧严与光彦寺住持尚有几分交情。偶尔下棋喝茶，也称得上是忘年之交，才能教光彦寺那边提前半个时辰开庙门，好叫永安翁主的第一炷香不叫旁人抢了先。
光彦寺坐落于姑苏城东二十五里处的紫光山上，香火极旺，每逢初一十五，抢着来上头一炷香的善男信女早早便会从四面八方赶来，一行人到了山下天色已然黑沉沉的，山下茶寮的老板已经在为香客们预备些早点茶水。
沈璧佳自然记得自己要时时为李靥制造勾搭她大哥的机会，所以下了车便拉了赭石，称赶着入山采药，一转眼便不见人影了。
比百灵更着急的是沈璧严，这怕什么来什么，要是这小姑有个好歹，他沈家几百条人命可如何担待的了。
“翁主伤的可严重？”
李靥侧过头去，仍旧做出一副痛不可耐的神态来，“只怕是走不了了，可我……却不想误了那头一炷香火的时辰。”
若是不想这头一炷香的时辰，那就只有一个法子了！
沈璧严顿时觉着糟了个晴天霹雳，扶额叹了半晌，才稳住情绪开口，“眼下，在下只能不得已冒犯翁主千金贵体，等下发个烟火为号，命舍妹往寺里去候着，到时再为翁主诊断脚伤。”
沈璧严曲臂探到李靥膝下，将人打横抱起来。百灵这下更是惊惶的长大了嘴巴，却见她家一贯最矜贵不过的翁主就这样任那男人抱着，还探过一条手臂来，环住了沈家少主的颈。
沈强留下来放烟火号，百灵因赶不上沈璧严的步子，也落在了后面，如此一来，清晨杳无人声的山道上，便只剩下李靥和沈璧严二人。
按住了怦怦跳的欢快的心子，李靥默默在心里双手合十，感谢佛祖庇佑，一直苦于找不到和沈璧严独处的机会，这下可算的来全不费功夫。
沈璧严脚下走的极稳，上半身好似一节木头，李靥悄千眼，只觑到一张异常严肃的冷面孔，酝酿了半晌的家常话儿瞬间郁在了喉间，一个字也吐不出了。
那一节木头却并不真的是一节木头，怀中人儿温香软玉，那银耳莲子羹一般甜丝丝的气息一刻不停的往鼻子里钻，叫人忍不住往秀色可餐那里联想。
有那样容貌清丽的妹子，沈璧严看女子的品位不可谓不脯纵使不曾正正经经的将怀中这个永安翁主细细打量一回，也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子是足够美的。
这种美法儿和沈璧佳那总是闪烁着刁钻光华的明丽杏眸和灵动表情不同，那是一种温婉、端庄、娴静的美。美的叫人只敢用双手小心翼翼的捧着，深怕动作稍稍大一些，就会唐突了怀中的佳人，惊扰了这满怀的静和。
日光渐渐亮起来，山道上清风送爽，一草一木皆是景致旖旎，李靥因为没了和沈璧严搭话的勇气，渐渐走了神思，沉醉于山中美景，一点红唇上绽出一朵浅浅的笑容。
转过许多道弯儿，光彦寺的一角飞檐在青葱掩映之中显露出来，沈璧严暗暗松了口气，略一垂眸，正瞅见李靥一双盈盈凤目中噙着一抹淡然的欢欣，蜜桃一般的粉腮边旋着两点浅浅梨涡，和风晨曦之中，美的不似人间。
沈璧严忽而觉着胸口某处，微不可查的，轻轻颤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