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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文 / 施定柔

    在整整又休息了两日,云梦谷的大夫们发现慕容无风的生活已开始完全正常。头十天,他每天的工作都超过了四个时辰。

    大家当然知道,他能恢复得那么快,全是因为他院子里的那个女人。

    起床后的第一时辰,荷衣开始逼着他练功。

    “一定要练么?”头一天早上,慕容无风斜倚在,不情愿地道。

    他于是发现自己被荷衣推到院子里的一株梨花树下。

    梨花树下原本有一张木桌,四把椅子,原是用来下棋的。

    她却在上面放上了一个蒲团,让他盘腿坐于其上。

    女人板着脸,背着手,一副很凶的样子。

    她的手上只差没有一根鞭子。

    “今天你的真气开始走第一条犀手阳明经从‘商阳’始,至喉,至手太阴肺经,至‘中府’然后至‘少商’为止。”

    所谓“真气”,其实不过是荷衣输入到他体内的一些真气而已。

    在身体极度虚弱的头几天,他全靠着荷衣早晨输给他的一点真气坚持着一整天的工作。

    不过他必竟是青年人,虽然体弱多病,身子多少还有些体力。

    加之他一直过着一种饮食节制,有规律的生活。也有足够的财力服食各种昴贵的药物。

    是以他靛力渐渐恢复,开始有了一些精力。

    练着练着,荷衣的心中却开始有些发毛。

    她原本指望这些功夫对慕容无风的身体多少有些助益,却发现他的进展极度缓慢。

    资质最差的人一天之内都可以打通的道,他三遂练习下来还是闭阻如故。

    他的身体远比她所想象的要差得多。身上的经脉阻滞,竟是先天残损之象,远非后天的努力可以改进。

    最糟糕的是,他用来打通经脉的气力总要远远大于经胲脉畅通后所增添的气力。结果往往是增源不多,反而内耗加剧。

    没有人可以帮他,因为他的心脉薄弱,无法承受更强的外力。

    所以练习到第遂,荷衣只好要他停止,而改教他最基本的静坐吐纳功夫。

    她知道,如果坚持练习下去,第一个受害人很可能是他自己。

    但她什么也没有解释。

    自然,慕容无风什么都知道。

    她忽然明白他为什么会如此不热心了。

    他是大夫,对自己的身体了如指掌。

    可他不愿拂了她的好意。

    每思及此,荷衣的心中常常泛起一阵莫名的悲伤。

    十天里,慕容无风总是在黄昏时分准时回院,每天晚上他都陪着荷衣,要么柱着拐杖,扶着廊沿在院子里散步,要么干脆出谷,去神农镇逛街。

    剩余的时间,他或者阅读医案,或者教荷衣习字。

    荷衣无事,便在一旁替他研墨。

    她认得的字不多,慕容无风常常便把每天所读的医案中任抽出一张来,叫她辨读。

    荷衣便会把头凑过去,扒在桌上,绞尽脑汁地辨认着一行行的蝇头小楷。

    他喜欢在一旁看着她痛苦地思索,然后看着她突然跳起来,好象大获全胜般地叫道:

    “这个字!这个字我认得!”

    慕容无风连忙找出一张纸,将她认得的字抄录下来。十天下来,他得出了一个结论,除了最最常用的字之外,如果一个字的笔划超过了七划,荷衣就基本上不认得了。

    可是荷衣却知道慕容无风很有学问,因为外界里都传说他是少年天才,博闻强记,若不是身子残疾,他只怕早已象他那几位显赫的祖先做了朝廷的大官。

    她却一点也不明白除了医术之外,他的学问究竟在哪里。

    因为其一,慕容无风从不在她面前吟诗弄句,说的全是她听得懂的大白话。其二,倘若他有事晚归,差人送来的字条荷衣也全看得懂。因为上面写的每个字绝对不多于七划。其三,他从不在她面前谈论医务,却喜欢听荷衣讲各种各样的江湖故事。其四,他有一个的藏书室,里面似乎有成千上万册的图书,他却几乎从来不进去。

    所以荷衣自己得出的结论是,慕容无风其实和她自己一样,其实是一点也不喜欢读书的。

    在她看来,有学问的人说话从来都是半文半白,旁征博引,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读过书的。而有学问的人写出来的东西,则一定要让平常的人看不懂,否则何以知道学问来之不易?

    想到这里,她的心中不禁有些替慕容无风难过。

    以他的智能和毅力,倘若他的身子和常人一样,他只怕早已纵横江湖,成了一名不折不扣的大侠。

    有一次,她直截了当地问他:“无风,你很有学问么?”

    慕容无风连想都没想,就答道:“没有。”

    到了第十一日,慕容无风开始忙了起来。这一夜,他有一个棘手的病人,因此留在吴大夫的诊室里通宵未归。

    荷衣顿时感到一种平生从未尝过的冷清。

    她原本在江湖上长年流浪,一向是在荒郊野外倒头就可以入睡的。

    和他在一起不过十来天,她已觉得一刻也离不开他。

    这一夜,她辗转反侧,担心他的身体,听着走廊的动静,盼着他回来。在期盼之中,她破晓时分方迷迷糊糊地睡去。

    第十二日,慕容无风仍没有回院。只是托人传话,说他那个病人没有起色,可能要晚一些回来。

    她于是又在焦虑不安之中过了一宿。

    他独自索然地回到了院子里。

    轮椅在游廊的地毯上行动甚缓。

    黄昏中,院子里宿雨初晴,梨花满地。

    几滴竹露冷冷地滴到腿上,打湿了他的衣襟。

    忽然想起自己穿著的,正是那天她用来擦眼泪的衣裳。

    她不像是一个爱哭的女人,在他面前,却哭了很多次。

    每一次都哭得那么伤心。

    他不禁苦笑。

    难道自己真的是她的克星?

    他吃力地转了个方向,将自己移入书房之内。

    屋子里一片空荡。

    第一次,他忽然觉得,自己的书房有些过份地宽敞。

    砚盘里,还留着她研过的墨。

    几张素笺,是她习的字。

    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床边还放着一件她刚刚洗好的衣裳。

    每一次走的时候,她总是留下了她的剑和她的包袱。

    一生气,所有的东西对她而言,都可以不要。

    枕头上还残留着她的气息,几根长长的黑发,散落在枕边。

    他拾起掉在地上的剑,□,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心头涌起了无限的情绪。

    一失神,手指上不小心划出了一道伤口。

    血点点地滴下来。滴在他的衣襟上。

    他打开床头的小柜,草草地涂了些药。

    神情恍惚中,他将身子挪到,也许是太累,也是伤心,他忽觉心痛如绞,冷汗簌簌直下。

    药丸四处都有。他胡乱地抓了一把送入嘴中。

    谢停云出动了一大群人,找了一整个晚上,楚荷衣踪影全无,访遍所有的码头才知她一日前已买舟东下。次日清晨,他回竹梧院复命时,很吃惊地发现慕容无风已坐在书房里。

    他居然一夜未矛批改完了积留在桌上的所有医案。

    他的神色平静,虽然面容疲倦,却似已从病中恢复了过来。

    “没找到?”他开门见山地道。

    谢停云摇:“楚姑娘一日之前已乘舟离开了神农镇。”

    “去了哪里?”

    “她没说。那只船的终点是江宁。现在还没有回来。不过,这位老太太说,她有楚姑娘的消息,不过她只能说给你听,而且要三百两银子。”

    “哦?”慕容无风偏过头,看了看谢停云身后的人。

    他一看便怔住了。

    这个人是崔婆婆。

    “崔婆婆,请坐。”谢停云退出门外之后,他指了指面前的一把椅子,很客气地道。

    老太太别别扭扭地坐了下来,显然在这间豪华的书房里感到十分地不自在。

    “请用茶。”他又指了指她面前的一个精致的茶盅。

    崔婆婆摆摆手,道:“多谢,我只说几句话就走。”

    “婆婆见过楚姑娘?”

    “嗯,不过不是最近,是一个月以前。”

    “一个月以前?”他有些吃惊地道。因为荷衣告诉他,一个月前,她在武当山。

    “她向我要了一些‘清风散’。”

    他的脸顿时一阵发青,胸口又开始绞痛了起来。‘清风散’是坊间劣制的堕胎药。专门流行于稳婆之手。

    “接着说。”他强行镇定着自己。

    “她买了一包,问我管不管用?我说大多数时候管用,有时候也不管用。她于是又买了一包。后来我陪着她到了永昌客栈,还是那个房间。这一回,可不象上回那么顺当,她……她很苦。”

    他的神色苍白地听着她说完,吩咐谢停云将老太太送了出去。

    那一夜的情景,又浮现在他的眼前。

    举着柴刀的猎户,□,搏斗,□的荷衣……地狱,一切都变成了地狱。

    “是我害了你。”他喃喃地道:“是我害了你”。

    “谷主,我扶你歇一会儿。”谢停云打了一个转回来,看见慕容无风双目发直,神情大变,不由得慌了神。将他抱到,唤道:“谷主,谷主,你没事罢?”

    过了一会儿,他似乎回过神来,闭着眼,喘着气道:“你不用去找楚姑娘,她离开……离开了我,只会过得……过得更好。”说罢,胸中一痛,“哇”地一声,一口血喷了出来,全洒在雪白的床单上。

    他昏昏沉沉地在床子躺三日,又开始了正常的医务。只不过这一次他似乎已全神贯注地埋首于医务当中,将自己弄得无比忙碌。

    他不再笑,话也越来越少。竟比从前更加沉默。他又回到了往日郁郁寡欢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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