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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文 / 青菜不爱萝卜

    予泽的宣之于口的野心,对我的冲击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我震惊、错愕、不敢置信,但是在内心的最深处却有一种终于来了的释然。所以我种种席卷上心灵的情绪中,唯独没有茫然。

    是的,我知道,在我的潜意识里,我甚至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天,等待着我的儿子,身上流淌着皇室血脉的予泽,按捺不住心底对权势的,向着那似乎触手可及的位子生出想念。

    但是我没想到会这么早,在他还未成长,还未品尝到权力的甘美,甚至只是一个稚龄儿童的时候。整个正月,我一直在深深的思考,思考予泽竞争皇位的出路,思考我能提供的帮助,思考安家所能提供的微末助力,思考后宫我所需拉拢来的势力。

    越是思考,我越能明白予泽的抱负并不是妄想,也越清楚以予泽母家的势力,实现抱负的过程是多么的艰难。

    而在我沉思之时,那些流言一如我和端妃预计的那样,现出了不同的声音:“皇后照顾的主子们的确平安生产,但其他的嫔妃呢?恬嫔、福嫔、祺贵嫔、瑞嫔、翠婕妤、李贵人,为什么没有皇后照顾的妃嫔们全都流产了?”

    正月十五的家宴上,我和端妃相邻而坐。她举起酒杯微笑向我示意,我们心照不宣的对饮。元宵节后,端妃首次拿出严厉的态度,雷厉风行的抓了两个散播皇后怀疑论的宫女,当众打板子以儆效尤。

    然而流言之事,堵不如疏。宫人们似乎从端妃的作为中捕捉到什么只可意会不会言说的东西,关于皇后的揣测在暗地里愈发的汹涌。“翠婕妤是皇后的人,为什么怀孕的时候会晕倒在湘仪夫人跟前?而不是皇后宫中?”

    “万贵人十四五的年纪,哪有那么大的力气推一下祺贵嫔就使祺贵嫔小月?”

    “李贵人最胆小不过,怀孕之后连宫门都不出,好好的怎么就小产了?”

    “瑞嫔谪仙般的人物,怎么会为了父亲伸冤而不顾腹中骨肉?”

    …………

    所有的流言,都汇聚成了一句话:“为什么没有皇后照顾的妃嫔都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流产?”

    眉庄与我一起为肚子里的孩子做肚兜时,与我闲谈起此事:“原来御膳房总管杜满峰奉承皇后的话,谁知道会发展成今天这般模样?”我在虎头上扎了两针,拉出一条胡须来:“皇后虽是中宫,但无宠惯了,也不得太后喜爱。年前那样声势浩大的盛誉,恐怕早有人心里不舒服了。我只意外她们能挨到现在才动手。”

    眉庄弯起嘴角,有些许幸灾乐祸:“你猜,是谁第一个动手的?”我想了想,道:“凭她是谁,皇后现在都要焦头烂额了。”眉庄道:“是胡蕴蓉。”我当真讶异了:“她不是在冷宫吗?”眉庄脸上有了一丝阴霾:“正因为她在冷宫,以她的气性,怎么愿意白白替人背了黑锅。”

    予泽都能看透的事,更何况伺候在太后身边近十年的眉庄呢?我知道她对胡蕴蓉起了兔死狐悲的伤感,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你与她不同,你从不参合后宫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

    眉庄勉强笑了一笑,问:“这一滩浑水,你要不要出手搅一搅?嬛儿已经打算动手了。”我高挑了眉,道:“新仇旧恨,即使这次不能伤她根底,我也要把皇上对她的信任撕几分下来。”眉庄试探道:“正好你与嬛儿同仇敌忾,需仔细商量着来办。”

    我手上一顿,正色看向眉庄道:“眉庄,甄嬛已经不是五年前的甄嬛,而陵容也不是曾经的陵容。我和甄嬛之间,或许曾经感情深厚,但那些都数去的事情了。”

    眉庄有些了然的无奈:“你与我不同,在嬛儿未出宫之前就与她有了隔阂。如今更是分隔了四年,感情早就淡了。但是我看着嬛儿出宫的那四年,你每月的接济,对胧月的维护,我心里总有一点奢望,希望我们三人还如乾元十二年那般相知相交。”

    我也想起那年鸿雁高飞的八月,在毓祥门里应选时的初识。那时的我,被命运逼迫的决然,被生活困苦的自卑,一心想要在这朱红的高墙内搏出一番大好前程的心比天高。那时的甄嬛,聪慧、机敏,有着少女的天真和善良,有着对爱情的憧憬和。而少年的眉庄,舒雅端庄中带着青春正好的活力与鲜艳。

    我们因夏月菁对我的欺辱而结缘,因甄嬛的而熟识。乾元十二年寒冷的隆冬,我们依偎在巍峨的宫殿中试探着靠近,发出互相扶持的誓言。是什么时候变得呢?我茫然的想着,是了,因为真心付出的不对等,因为安比槐牵涉西南军粮一事的导火索,因为,我嘴角牵扯起自嘲的弧度,争宠妃嫔间的利益冲突。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我指使周源配合着小文子,查出姜忠敏乃是皇后的心腹。皇后极力否认,她与姜忠敏从无直接联系,甚至很少见面。当事人已不再,只凭几个爱嚼舌的言辞矛盾的内监一面之辞,确实不能下决断。玄凌虽未拿皇后如何,但到底心中存了疑虑。

    正月二十七日,舒痕胶事件平息两日之后,李贵人在向皇后请安当日,拔下头上银簪,直刺皇后咽喉,口中高呼:“贱人,还我孩儿!”危急之下,剪秋以身救主,扑倒皇后代替皇后受了这一下。

    李贵人见一刺不中,随手逮住一个妃嫔,将银簪子对准妃嫔的咽喉,迫使剪秋召唤来的侍卫们投鼠忌器,不敢强捉她。

    李贵人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反剪着余容娘子的右手,锋利的银簪子在余容娘子白皙的咽喉上拉出一条细细的血丝。她警惕的看着那些侍卫,丝毫不理会皇后端妃敬妃言语哄骗威胁,安静的似乎在等待什么。

    发生刺杀中宫,这样骇人听闻的事,玄凌匆匆结束早朝,赶来昭明殿。连从不出姬宁宫的太后,也乘着轿辇急急赶来。我得到消息,慢了太后一步,与眉庄同时赶到。

    玄凌大声呵斥着李贵人放开赤芍,李贵人麻木的脸忽然裂开,她吃吃的笑着,震动的胸腔带动手臂,使银簪的尖端刺入赤芍脖颈的肌肤,鲜红的血珠顺着赤芍细嫩的脖子一滴滴滚落。赤芍吃痛,却咬唇隐忍着,怕发出声音刺激到她身后的疯子。

    李贵人终于笑够了,她痴痴的看着玄凌,劫持赤芍以来第一次开口说话:“皇上,您知道吗?嫔妾在得知自己怀孕的时候,嫔妾有多么的欣喜若狂,嫔妾自己一个人抱着肚子笑了一天。嫔妾觉得这天是多么蓝啊,草是多么的绿,再也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情了。

    嫔妾小心翼翼的龟缩在嫔妾自己宫里,因为之前许多怀孕的嫔妃,得宠如祺贵嫔翠婕妤都小月了,嫔妾不敢拿孩儿出去冒险。臣妾虽然不能出去,但臣妾心里是高兴的。皇上,您知道吗?在失去孩儿前两天,他在嫔妾肚子里动弹了。是在用他的小手敲打着嫔妾的肚子,与嫔妾打招呼呢。”

    李贵人含泪的眼恶狠狠的瞪向皇后,语气急转为狰狞:“是她,是这个贱人,害死了嫔妾和皇上的孩子!她吩咐御膳房在嫔妾每日早膳的粥里,放了大量的薏米!”

    玄凌凌厉的双目直视皇后,皇后握着剪秋的手,沉稳从容的道:“臣妾没有。皇上可以派人去御膳房调查。”李贵人嗤笑道:“御膳房与你沆瀣一气,蛇鼠一窝,自然不会揭发你。”皇后依然不躁不怒,向玄凌和太后道:“皇上也可以拷问绛雪轩的奴才,李贵人怀孕是大事,料她们也不敢不上心。事情不过两年,皇上要问什么,总能问出来。”

    玄凌果真传来绛雪轩伺候李贵人的四个宫女两个内监,问道:“你们小主怀胎之时,每日早膳膳食是什么?”一个貌似领头的宫女,回道:“小主喜爱喝粥,因此每日早膳主食各种各样,但必是要喝一碗粥的。”

    玄凌脸色微变,立刻追问:“是什么粥?”默女张口就答:“是黑米红枣粥。配料有糯米、黑米、羊骨、红枣。因孕妇忌食桂圆,所以桂圆是不敢放的。”皇后听了,嘴角弯起一个微不见的弧度。李贵人却发狂的去扑那个宫女:“你撒谎!”

    一直旁边候着的大力内监,见机立时抢步上来捉住李贵人。赤芍得了自有,惨白着脸捂住脖子,强撑着扶着椅背站立。

    我看着仍在兀自叫嚣着“她说谎”的李贵人暗叹一声,若不是她身边的人都是皇后的探子,没有有力人证,我怎会在这个时候舍弃她做试水和推波助澜的石子?

    其他几人见状,连连磕头,附和先前之人的说辞。一切似乎真相大白。小产了的李贵人,受到失去孩子的打击,精神失常,幻想着皇后杀了她的孩子,因此她欲杀皇后为她的孩子报仇。

    玄凌看着状若疯狂的李贵人,冰冷的宣布道:“贵人李氏,大逆不道,谋害中宫,着废去贵人位份,赐鸩酒一壶。”

    李贵人听到玄凌的宣判,抬头安静而羞涩的向玄凌笑道:“皇上。”那个微笑,干净的仿佛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羞不自抑的深情呼唤情郎,那么的柔和,明媚。众人皆被她的笑容怔住,她微笑着,又呼唤了一声:“皇上,您多保重,嫔妾要去陪咱们的孩儿了。”

    玄凌怔住,却看见鲜血从李贵人口中源源不断的溢出来。剪秋上前利落的掰开她的下颔,血肉模糊的大半截舌头掉了出来。剪秋一声惊呼,惊骇的一屁股坐倒地上。李贵人已经说不出话来,她张开被鲜血染红的一口银牙,咧嘴怨毒的盯着皇后笑着,那口型分明是:我做鬼不也放过你。

    我还待要看,却被喜儿兜头兜脑的抱住。玄凌大声呼和着让内监们将李贵人尸体拖赚太后连忙招太医要为我和眉庄诊脉,以防我们受到惊吓伤到胎儿……

    李贵人到底被褫夺了位份,草草安葬在京郊的乱葬岗。那日的事情再也无人提及,好似从没发生过一般。而有些东西在悄然的改变,正月三十,玄凌破天荒的第一次没有按照规矩去皇后宫中宿夜。而打算将宫务大权在出了正月后交还皇后的事,也没有了下文。

    二月初五拖了整整一个半月的徐燕宜,再也坚持不住,到了弥留之际。后宫大大小小的妃嫔云集在一贯冷清的空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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