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戒急用忍 文 / 忆晞
天子巡塞外,前朝后宫一样的忙,不同的是前朝敦肃些,后宫热闹些。随驾的后妃是莹琇定的,想来想去决定把资历、位分都差不多的庆妃、忻妃留在宫里襄理宫物,叶赫那拉氏舒贵妃再加上几个嫔和贵人上了莹琇的名单。六月初二日,钦天监选定的宜出行的吉日。一大早,康熙和莹琇先在顺贞门外登上了各自的辂车凤辇,数十对九龙曲柄黄罗伞、明黄执扇、纛、旗、旌、幡、金瓜、钺、斧、蹬……一字排开,卤簿乐大作,端的是富贵无极奠家气象。
待出了京,莹琇因耐不住寂寞,早让兰馨和晴儿也上了她的凤辇,一道说话儿解闷儿,容嬷嬷将永珺送到凤辇上的时候,莹琇抱着永珺随意看了一眼纱帘外头,低低笑着叫过兰馨:“兰儿?那边——那个骑在马上的可看见了?”
兰心有点不明所以的点点头:“嗯,看见了。”
“那个就是扎克丹了……”
听到是扎克丹,兰馨的脸立时红的像苹果似的,把头埋在了晴儿肩上:“皇额娘,您……不带这么玩笑的!”
莹琇笑道:“呦,说话儿就要嫁去人家家里做主母了,还不好意思呢?——我这个做娘的也不偏心,瞅个机会,也让晴儿瞄一眼章佳氏的庆桂,如何?”
晴儿也笑道:“这个嘛……皇额娘甭怪女儿不识抬举,这个偏心女儿可是不敢接呢!皇额娘您看,永珺也笑了呢!”
莹琇低头往怀里一看,永珺果然也是乐得小脸儿通红,忍不住下手捏了捏:“儿子啊!你还是多笑吧,也让你娘多捏捏……”正说着话儿,听到外头喧嚣了起来,莹琇问道:“怎么了?”
容嬷嬷忙挑了帘子去车外头看,不一会儿上车来说:“皇上闲坐了大半天儿车了,闷,骑马呢。还有几位阿哥陪着,皇上直夸十二阿哥骑术不赖……”
兰馨沉吟道:“皇额娘,永璂身子骨不是一向弱了些,您也不肯让他在骑射上狠下功夫么?”
莹琇微微笑了笑:“弱总是要想辙调理的,索性永璂还小,底子也是个好的……至于骑射,那是断不可荒废的。一则这竖本;二则也为他自己,他是个男孩儿,我护得了他一时,岂能护得了他一世?男孩儿,不能圈在一个小天地里养着。不然,将来他长大了,到了更宽阔的地方,难免会力不从心。再宅打从圣祖爷起,阿哥们的骑射功夫哪个不好?其实,皇上又哪缺他们这些天潢贵胄、金枝玉叶孝敬来的猎物?还是为了砥砺他们自己罢!”
因着是出巡的卤簿仪驾,到底是慢了不少。走走停停,直到六月下旬才到了承德。时值六月徂暑骄阳似火奠气,避暑山庄恰在武烈河西岸的谷地上,又有滦河、兴州河、热河交汇,实在是一处难得的避暑胜地。莹琇是从没来过这里的,乍一进去也觉的新鲜,山庄之中树木参差,郁郁葱葱,周围更是山川环绕、层峦叠嶂,说是一步一景也不为过。直到和康熙在烟波致爽斋安顿下了,才道:“果真是避暑胜地,与圆明园相比,多了许多野趣,另有一番景致,倒也不逊色什么。”
永璂是小孩儿心性,被她三言两语哄得“不认生”了,闹着要回烟波致爽斋看小弟弟,这时高无庸过来冲莹琇和永璂行了礼道:“主子娘娘,皇上在帐殿见喀尔喀土谢图汗,让十二阿哥过去呢!”
莹琇奇道:“这就去?先回去换了衣裳吧?”
高无庸笑道:“皇上说让十二阿哥这就去呢,帐殿就在万树园,回去换了衣裳再过来反倒是不便了。”
莹琇笑了笑,已经明白了康熙的意思,让一身儿骑装的小阿哥去见土谢图汗——亏他想得出!
回到烟波致爽斋东跨院,莹琇先换了衣服,就让嬷嬷抱来了永珺,□个月大的孩子总要有点儿牙牙学语的意思,眼看着自己儿子还是一言不发,莹琇又急了,得了空就抱着永珺和他说话。看的容嬷嬷徐嬷嬷都直乐:“娘娘也不必心急,男孩儿说话本就比女孩儿晚些,再说了,贵人语迟,娘娘也不必急在一时的……”
看着外头也不热,又想起来方才路过如意湖,湖里的荷花开得正好,忙又吩咐下去,准备好肩舆果品,带了永珺去看荷花。莹琇累了一晌午,在水心榭上安坐,看着湖里碧波荡漾芙蓉出水,莲菱蒲苇,随风摇曳,岸边柳枝低垂,一派江南秀色。也不禁生出了心旷神怡之感,“今年的荷花倒是比往常的更收看些!难为他们伺候的好!”
容嬷嬷笑道:“前儿老奴还听行宫的人说呢!今年好像老天知道皇上要在这儿驻跸似的,之前雨水就比往年大,因而荷花长势茂盛,开得也好。”
在水心榭赏了花,又找船娘摘些新鲜的荷花,命人找玻璃花瓶插了送回烟波致爽摆着,才抱着永珺上了肩蝇一路上又看了松鹤清越、锤峰落照、芝径云堤、无暑清凉,又遥遥的看了一眼狮子岭才回到烟波致爽斋。看见狮子岭的时候,莹琇觉得自己怀里的小人儿也动了动,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的盯着纱帘外头,莹琇在他耳边笑道:“看……像不像个狮子呢?狮子岭……那山下有座园子,叫做狮子园……”
母子俩回到烟波致爽斋的时候,康熙已经先一步回来了,正在东次间批折子。莹琇也没带随从,只抱着永珺款款进去。康熙见她过来,笑道:“可是又出去撒风儿了!还带着孩子!”
莹琇抱着永珺在他对面坐下,“不过是见荷花开得好,带着儿子出去看看嘛。不是还惦记了您,给您送了荷花过来么?”一抬头,看见对面的一块匾“戒急用忍”,柳体楷书的康熙御笔,莹琇轻轻站了起来,走到匾前细细的看着,好像是要看清每个字的入笔行笔收笔一般。康熙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搁了朱笔,走到她背后,环住她的腰。
夫妻俩静了一炷香左右的时光,莹琇方道:“这……这就是您写给胤禛的那几个字?”
又过了一会儿,康熙才叹道:“苏轼《留侯论》中说‘猝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他性子随你,雷厉风行,有时候难免急了些、硬了些。疾风突至,能折枝断木而难折劲草。戒急用忍,行稳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