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妖夜寻郎  二十三 文 / 木隐

    孙川讲到这里，随口解释道：“当时的华北地区，军事、政治形式异常复杂。首先，距离一九三七年卢沟桥事变，日军全面侵华只剩不到九个月的时间。此时的日军图谋华北甚急，各种小动作接连不断。

    其次，国民蒋介石一方面忍辱求安，希望通过外交努力，缓解与日方的各种冲突，打消日军向华北渗透的企图；另一方面，又对军阀倾向日渐严重的宋哲元不满，不断向华北增派军政人员，希望借防备日军之名，达到削弱地方实力派的目的。

    而此时的昔日英豪宋哲元，也早已随着权势地位滇脯变得面目全非。当年一首《大刀向鬼子头上砍去》，曾把二十九军的美名传遍华夏大地。但彼时的殊死抗争，是因为没有地盘；一朝当上了河北省主席，宋哲元立刻变身为对日和谈的积极实践者。力图达到在日方和民国中央的夹缝中左右逢源的目的。

    在这样的政治军事大背景下，春风先生将自己的发现通报给和军队，并期望他们能查清日本疯间谍事件，显然是不可能的。尽管作为名医，他也拥有一些所谓的‘上层关系’。但听说涉及到日本人，那些关系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结果，他的种种努力不但没起到丝毫效果，反而引起了秘密组织‘力行社’的注意。一九三六年时‘力行社’的负责人，正是后来鼎鼎大名的‘军统特工王’戴笠。

    戴笠之所以会注意到这件事，是因为‘力行社’安插在河北省的耳目，呈送的一份报告。

    一九三六年十月初，河北沧州一户民宅遭夜贼入室行窃。三名夜贼无故二死一疯，死者未见显著伤痕。疯者呓语中偶有发音似日本语，故被送交当地驻军，二十九军二一九团处。这个疯者就是织田竹治郎。

    这件事当时并未引起二一九团团长吉星文的重视，直到十月中旬，再次有两名夜贼，死在那户民宅的祠堂外。两人尽管皆作人打扮，但其中一人身藏的家人合照，显示其实为日本军人。吉星文这才觉得蹊跷，派人把疯者和尸体送交军长宋哲元处。

    那户两次被日本人光顾的人家，其祖上为乾隆年间青帮‘文’字辈祖师，后人虽早已不在帮，但祠堂中还供有祖先的两件遗物：一支洞箫和一块青帮早年的令牌。

    当地的‘力行社’耳目将此事上报，戴笠接报后产生了误判，他想起日本关东军，曾组织东三省的青帮头目赴日访问，宣传所谓‘日满提携’。于是判断日本人此次，是想利用青帮祖师遗物，达到某种政治目的。既然日本人的目的，是那两件青帮祖师遗物，最省事的办法莫过于釜底抽薪，让他们找不到东西在哪儿就是了。

    戴笠将此事交给了当时名义上的青帮总龙头杜月笙，让其自行处理。可杜月笙那时正忙于扩大‘恒社’在上海滩的势力，对此事不甚重视。但碍于戴笠的面子，便派了四名‘觉’字辈弟子到沧州，护送祖师遗物前往上海。

    这四名青帮弟子和祖师遗物最终未能到达上海。其中两名弟子死在河北沧州，另一名死在山东德州，最后一名死在安徽合肥。事后查明，与他们同时死亡的还有六名日本间谍。

    ‘力行社’关于这些事件的线索不多，唯一的活口就是疯了的织田竹治郎。但这个活口已疯到精神彻底崩溃，所以有等于没有。既然这样，不如装作不知道，就让宋哲元自己去处理这个烂尾巴最好。

    谁知宋哲元竟把这疯子送去就医，而春风先生居然真低出了点情报。疯子的真实身份一搞清，不但宋哲元生怕沾爆连戴笠都觉得很麻烦。于是戴笠给‘力行社’在天津的人员下令：‘对春风先生和那个日本疯间谍，不得接触、严密监控、随时汇报行踪。’

    其实对春风先生来说，当时最安全的选择，就是按宋哲元卫士长的话去做。然后装作甚么事都没发生过，蒙头继续过自己的小日子。但从他日后的遭遇来看，显然是他内心对家国的关切战胜了怯懦。

    三六年十月二十九日，在给你留下了一封信后，春风先生带同那名日本疯间谍，启程前往河北沧州。忽然作出这样的决定，想必是他又从日本疯间谍口中，挖出了新的内容。”

    沈鸿叶听到这里，不禁皱眉问道：“您说春风先生给留了信，可从没见到过甚么信，她从上海回到天津后，就再没得到过春风先生的半点消息？”

    孙川叹了口气，道：“那是当然，别忘了还有戴老板的人在背后。其实后来春风先生每到一地，都会给天津的医院拍一封电报，告知自己的行踪。但这些电报无一例外，最终都被直接送到了戴老板的案头。”

    沈鸿叶闻言，不禁眼眶微红，喃喃道：“可为了找他，随着军队满天下征战，走了不知多少万里，找了整整十年呐！没想到竟然是因为……。”

    孙川拍拍沈鸿叶的肩，以示安慰。口中接着道：“据‘力行社’报告显示，三六年十一月初，春风先生单独一人出现在沧州，织田竹治郎不知所踪。

    两日后，在沧州城外某处田庄，死亡日本间谍三名，春风先生失踪。

    三六年十二月，疑似春风先生的人又出现在湖北，一名日本间谍死亡。

    三七年一月，其人在陕西、甘肃先后三次出现，死亡日本间谍五名。

    二月，四川，两名日本间谍死亡。

    三月，青海，一名日本间谍死亡。

    五月，新疆，三名日本间谍死亡。

    而此时，‘力行社’已成为历史。国民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正式成立，也就是后来赫赫有名的‘军统’。陈立夫任军统局首任局长；原中央组织部党务调查处，变为军统局一处，负责党务调查，由徐恩曾任处长；原‘力行社’，变为军统局二处，负责特务，仍属戴笠管理。

    戴笠在一九三七年五月，曾指示军统二处内部，成立专门小组彻查有关春风先生的一切情报。因为到此时为止，与顾春风有关联的日本间谍死亡人数，前后相加已多达十五名。而巧合的是，自三七年五月之后，再没有发现过关于春风先生的半点踪迹。

    很快，随着抗战打响，此事只能不了了之。但有意思的是，一九三八年初，戴笠升任军统局副局长，他呈报南京的公文显示：顾江南，表字春风。为军统密派特工化名，其人专司调查日军派往内地的密谍，在成功处决了多名日军间谍后，于三七年九月壮烈殉国。”

    陆曼曼和沈鸿叶听到这里，不禁大感意外。陆曼曼追问道：“春风先生是军统局特工？”作者木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