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印象 文 / 梧桐私语
第四章第一印象
现场勘查到下午四点算是基本结束。
最先离开的是救护车,车里没有亟待解救的鲜活生命,没有鸣笛,它就像一辆普通面包车一样,缓慢调头,穿过人群,驶上马路,然后汇入车流。
它会开到市法医中心的停尸间。
但凡被发现的非正常死亡现象,尸体都会送到那里。法医将对尸体或尸块进行解剖、检验、各种病理分析,最后出具尸检报告。如果死因有异,那尸检报告将作为警方侦破案件的第一手依据。
和记者打了近两小时交道,戴明峰消耗了不少体力和耐心,他在现场来回走着,不时停下脚拿手抓揉头发,样子看上去很焦躁。
“哎哎,那个谁,注意态度!”他指着一个正为救护车清路的同事,大声喊。
“糟透了。”直到车辆逐一疏散离开,民警开始把警戒带卷曲成捆,最后一个闻风而来的记者钻进白色面包采访车离开,戴明峰才有时间走到龚克旁爆说了这三个字。
案情的复杂产生客观压力,但也有更大的主观压力来自舆论以及市局甚至省厅方面,百姓希望有个太平的生活环境,领导要求他们实现百姓这个希望。
也曾破过不少大案的年轻刑警队长这次有些吃不消了。
戴明峰十指张开,掐在腰上,两脚跨立站姿,头低着,在热闹渐去的广场上,一副压力山大的样子。
龚克话少,尤其不擅长安慰人,看到戴明峰这样,他想不出该说什么。伸手轻拍了戴明峰肩膀两下,龚克说,“先从基本案情入手吧。”
龚克的声线特点是冷,陌生人乍听会觉得这人不易亲近,不过也是这个声音让戴明峰重拾了信心,他仰起头,看着被自己视为神祈的老师,重重点头,“好。”
归程。
龚克戴明峰同车。
开车的依旧是来时那个小姑娘,介绍说她叫夏图,27岁,警校毕业直接分到市局,工作两年,专常计算机网络追踪。一年前,她被领导分配到戴明峰手下,工作至今。
然后就是车内一阵沉默,很显然,三人还停留在津港广场时那种状态。
车子开出千米,前方不远是处十字路口,隐约看得见交警不停挥手,他们在尝试让车子动的快起来,可五分钟过去,现代依旧埋在臃肿车流中,缓慢向前蠕动。
似乎想缓解下压抑的气氛,夏图打开了前后四面车窗,各式声音顿时涌入车厢,同时也把龚克从沉思中拉回到现实世界。
现代挨着旁边的人行道,一个路人正弯腰揉着脚踝,粉T恤、七分仔裤、帆布鞋,外加那张婴儿肥的鹅蛋脸,是刚刚在抛尸现场遇到的那个901邻居。
感觉到有人看她,叶南笙扫下碎刘海,臂弯里看向倒立在旁边的汽车,当然她也看到了倒立在车里的龚克。
她直起身,耸耸肩,分明像在说“大人物和吾等屁民待遇就是不同!”
龚克觉得这个“屁民”还真有点骨气,连伸手拦车的意思都没有。
夏图说着,挽起叶南笙的手胳膊,边招呼龚克上楼。
那刻,龚克想起自己读警校时老师在一次案情分析后说的一句话,“在男人的讥讽面前,被讥讽的女人们所结成的同盟式友谊往往是极具杀伤力的。”
那次的案情很简单,男人一脚踏两船,两只船还没挤走对方,却发现男人瞄向了第三只,于是那两只一气之下合力结果了男人。
把相似情况套用在戴明峰身上,龚克默念了句,阿弥陀佛。
招待所吊件比想象中要好,差不多有二星级水平。标间单卫带淋浴,两张单人床并排摆在房间里,铺着白色被单,被单浆洗过的样子,铺在四边叠出齐整棱角。两张床中间过道对着墙上的电视,挨着电视再往里贴墙摆张四方桌,上面依次摆着一沓便签纸和一只水笔。
龚克放下东西,正寻思接下来干什么,门口就传来声。
打开门,外面站着夏图,她是来给龚克送案件资料的。
“资料太多,我先拿这么多过来,老师你要有什么需要我再去拿。”似乎还保留了学校里的稚气,夏图充满干劲的说。
龚克接了资料,点头。
回到房间,他洗把脸,脱掉外套躺在,拿起身旁的卷宗。
案情最早要追溯到20年前,1992年8月25日,一场暴雨之后,两个收车准备下班的公交车司机在解手时意外捡到个带封条的盒子,自以为捡到宝贝的司机打开盒子,意外的发现里面装着的男性生殖器,生殖器呈寿司状被切成数段,他们随后报警。
接到报警电话,警方立即出动。在接下去直到第二天上午的近十五个小时内,临水市陆续多处地点发现了被切割下来的人体器官。其中包括一只左耳、两只眼珠,十指以及沿脚踝骨剁下的双脚。
后来,法医通过对这些残骸的皮下组织、骨骼以及可以提取出来的数据进行比对分析,确认它们来自同一男性。根据伤情判断,法医得出该名男子应该已经遇害。
可离奇的是,无论警方再如何严密搜寻,被害者身体的其余部分至今都没下落。更让人费解的是,市局对本市失踪人口以及外来流动人员的排查中,也是少有斩获,一个月过去了,前来认尸都逐一离去。
那些尸块,就像随着大雨一同凭空降临在了临水市,再难寻得来处。
省公安厅把此案列为头号重案,有关方面要求限期破案,临水市警方为此成立了精英汇聚的“8-25”分尸案专案组,那段时间,全市所有的警力几乎全部投入到了这起案件当中。
可无论他们围绕着第一抛尸现场扩大搜寻范围,还是排除掉无数嫌疑人,面对一起连被害人是谁都确认不了的案子,就算施公在世,也是束手无策。
随着时间的逐渐推移,8-25专案组在无任何案情突破的结局前无奈的宣布了解散,同样的无奈恐怕也留在当年那群为8-25耗尽心血的专案组探员心里,再也挥之不去。
二十年时光荏苒而过,当年的专案组探员多半已经退休或调职,8-25好像一个被遗忘在世界角落的小小尘埃一样,再鲜少被人提及。直到2012年9月21日,一起近乎相同的案件再次在临水市发生,同样是茬口整齐的被割下的左耳一只、两只眼珠,十指,沿脚踝骨剁下的双脚,以及被切割数段的男性生殖器。
在和上次相同的地点被陆续发现。
唯一的不同大概是,上次是只木盒子,这次真成了装寿司的塑料盒。但也和上次一样,塑料盒被拿纸条交叉封了,上面写着两个字——天谴。
“你是有多恨男人?”目光从卷宗上的字迹移开,龚克眼神迷离,像在对虚空中那个看不见的凶手说。
耳边突然传来尖叫声,声音像是夏图的,可却是从隔壁205叶南笙的房间传出来的。
龚克穿下床穿鞋,开门,两步就走到了叶南笙的房间,房门被锁扣夹住,并没关严,龚克推开门,看到的是手拿菜刀和夏图扭成一团的叶南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