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 文 / 荔箫
贺兰子珩一时懵住了。重生后的这两天里,朝中一切一如上一世,是以他并不用为政务再烦心一遍,只琢磨如何同苏妤相处就好。
可他偏生忽略了大婚。即将嫁进来的窦绾,那是左相的女儿,按上一世来说,那是他的皇后。
可这一世,他不能娶她为后。他心里清楚,他对苏妤的种种亏欠,都从不许她为后开始。他不能再让这件事发生一次。
他首先想到的,便是把婚退了。
细一思索又觉不行。这个时候六礼①已经行了二礼,他要迎娶窦绾已是上下皆知的事情。他是皇帝,甚至是个在世家问题上颇为强势的皇帝,但到底不是个为所欲为的皇帝。
“窦绾……”他长叹了一声靠在椅背上,思索着出路。案头的折子已尽数看完了——照着前世的做法再批一遍很是省时省力,窦绾的事就不行了……
实在头疼。
“徐幽。”他低沉一唤,身旁的宦官一揖:“陛下。”
皇帝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去给朕传宫正女官来。”.
“陛下大安。”宫正司的掌事女官张氏入了殿,恭谨一拜,便见皇帝挥手屏退了一众宫人,似是有什么大事要问,一时难免有些心惊,垂眸不言。
“张氏。”皇帝凝视着她,思量着开了口,“朕记得,你是……齐眉大长公主荐来的人,是不是?”
张氏一叩首:“是。”
“所以你和苏家很熟络?”皇帝似有一丝笑意,听得她心中微惊,未及答话便听他又道,“那和苏贵嫔呢?”
张氏一颤。定了定神,徐缓道:“奴婢只在宫正司做事……未曾……”
“朕要听实话。”皇帝的口气慵懒,却让她清楚地察觉到那一阵冷意。
张氏今年已经三十多岁,从先帝在时就坐到宫正这个位子上,如今七八年了。因为一直秉公处事,她身正不怕影子斜,从没有过今天这样的心虚——她确是与苏妤私交甚好,不仅是因为齐眉大长公主有交代,更因她自己觉得苏妤的处境实在可怜。
她不知道日后还会发生什么,皇帝却清楚在自己的上一世里,她是如何的下落。
那是在他以铁腕扫清了苏家的最后残存的势力之后,要问罪苏妤,头一件要提的就是她当年戕害皇裔。是这个张氏拼死了要护苏妤,甚至全然不理会他的意思朗朗道出苏妤不会戕害皇裔的若干理由。虽是红口白牙口说无凭,还是让众人心里添了个疑影。
于是苏妤没死,她却死了。
贺兰子珩相信,这一世,她也会护着苏妤的。
“陛下。”张氏终于重重叩首,口吻坚定,“是奴婢受齐眉大长公主之托暗中照顾苏贵嫔,贵嫔娘娘并不知情。”
果然,面对他的逼问,张氏把苏妤择得干净。
张氏似乎听到皇帝松了口气,未敢抬头,听到他说:“那好,你把当年苏贵嫔戕害皇裔的事给朕重新提起来。”
什么?!
皇帝在她的惊惶中续言说:“朕不管你用什么法子,要让六宫觉得,这事兴许不是她做的。”
“……诺。”她刚犹豫不决地应了一声,皇帝又道,“此事你也要实实在在地给朕去查,朕要知道当年的真相。”
张氏几乎窒息。真相?他为何突然又对那件事起了疑心?
“娘娘。”一个宫娥入殿一福,不是折枝。她这才想起来,皇帝给她的霁颜宫补齐了宫人。看似守照,其实……不如说是监视吧。
她冷声问道:“折枝呢?”
“折枝姐姐睡了……”默女恭敬答道,打量着她的神色又说,“奴婢去叫她?”
“不必。”她放下心来,好歹不是安排了人进来又把折枝调走了。挥手让她宫女退下,她回忆着梦境中的每一个画面,冷涔涔地沁出笑来:叶景秋,你嚣张太久了,连老天都看不过去,要助我一把。
从前的所有梦,近也好、远也罢,都是模模糊糊地一些影像,让她看不出个原委,防无可防。换言之,那些梦虽是预示,却除了带给她无尽的恐惧以外别无用处。
今日这个却不同了……时间、事情、结局,她看得清清楚楚。
也许能有机会避开……
她这样想着,琢磨着该如何做为宜。也不好做太多安排,毕竟前两日的梦都不曾应验,谁知这个准不准?
皇后礼服……
她轻笑着感慨叶景秋真是好心思,仗着皇帝本就厌极了自己,在皇后礼服上动手脚栽赃给她,皇帝自然会重罚她。可……皇后的礼服,就算是宠妃也毁不得吧?
皇帝不能容她此举,也未必能容叶景秋做出如此大不敬之事。
并且……从先前梦到的种种,她隐约觉出,在往后的时日里,窦绾和叶景秋十有□会联手对付她一个。若能让她们先翻了脸,那是再好不过的。
哪怕她已与后位无缘,不必同时应付两个,日子也总能轻松些。
“椒房殿……”她徐徐念叨了一遍这三个字,微微露出了笑意.
三日后,在宫正司一连忙了几日、好不容易歇下来的张氏被敲响了房门。门外是熟悉的声音:“女官大人,奴婢是折枝。”
张氏微怔之后随即心下一喟:从前皇帝很少亲自召见她这个宫正,苏贵嫔那边更是不愿麻烦她。
如今倒好,皇帝突然让她重查当年之事不说,苏贵嫔居然也前后脚地遣了折枝来。
必定也有事……这夫妻俩想干什么?.
“进来吧。”听到张氏发话的折枝推了门进去,盈盈一福:“女官大人安。”
“免了,坐。”张氏和颜悦色,待她坐定后又嗔笑说,“鲜少见你主动来。”
“是……”折枝讪讪地颌了颌首,不好意思地喃喃说,“这次……是苏贵嫔娘娘……有事想劳烦大人……”
张氏微有一凛,轻道:“你说。但凡我能办得到,必定不会推辞。”
齐眉大长公主托她多帮着苏妤,可苏妤不仅没来找过她,甚至为了不给她惹麻烦时常避而不见。如今会主动开口,可见是有不得不托她相助的事。
“娘娘说不是难事……”折枝说着,从袖中取了个紧紧封好的信封搁在她面前的漆案上,“娘娘未同奴婢说是什么事,都写在里面了。”
这么谨慎?张氏抬了抬眸:“我知道了,你回去复命吧,就说我一定照办。”
苏妤那样地不愿给她惹麻烦,说不是难事就必定不是。
折枝施礼退下,张氏起身闩上了门,才撕开了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纸笺,纸笺上只有两行小字,直看得她疑惑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