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集 第四章-第六章 文 /
第六集第四章如梦似幻
听到妹妹的呼声,项明雪心中一紧,手上的招式差点就乱掉了,若非赵平予只守不攻,虽说项明雪露出了好大破绽,仍是没出手攻击,怕她早已闹了个手忙脚乱。直到此时项明雪才发觉,自己情急出手,竟是什么也没顾到,才刚被赵平予採过的胴体一丝不挂,举手投足之间春意盎然,雪股之间更是汁液喷溅,怪不得赵平予这傢伙只守不攻,原来是顾着饱览春光!
这种事本来甚是羞人,气的让她真想骂出声来,但想到自己才刚被他奸过,还被玩弄的飘飘欲仙,此刻再给他这样看,实也算不得什么;加上一想到男人的眼光正贪婪地在自己赤条条的裸体上逡巡不去,项明雪的体内竟似也烧了起来,芳心之中甚至浮起了一丝不可告人的渴望。
一来项明雪娇躯修长健美,出手之间姿态曼妙无方,着实美的惊人,尤其腿间淫渍未去,那才被自己“污染”过的模样,实在太诱人了,二来项明雪花苞初破,出手难免没以往的洒脱精妙,加上方才两人交合之时,为防她事后反击,赵平予偷以採补之技,偷了她不少阴精,加上自己武功远胜当日,现在项明雪又不再下杀招,自己可说是有惊无险,他自是乐的继续观赏项明雪娇躯舞动的美态,那连採二女元红,已经累到软倒下来的肉棒,刺激之下竟似又有了硬挺的生气。
发现他的眼光在身上浏览,心中却是非但不怒,反而体内的火愈烧愈旺,加上想到自己才刚刚被他干的十分舒服,体内本来的空虚竟似都消失无踪,只充满着畅快,功力稍退,又因初尝云雨而行动有些不便的项明雪,此刻连招式都已经软了下来,表面上仍是出手攻敌,实则招招都是柔弱无力的空拳,不只是蓝洁芸看了放心,连项明玉本来七上八下的芳心,都已舒缓了下来。
尤其当项明雪眼光向下一飘,看见赵平予的肉棒愈来愈有复苏之势时,更是心慌意乱,何况那上头还沾染着自己和妹妹的落红呢!光看到这就让项明雪想到自己虽已白璧染垢,换来的却是无比美妙的滋味,幽谷当中更似有一股在狂烈地烧着,她甚至已感觉到谷中的湿润黏滑。
眼见项明雪招式愈来愈软,兼且脸红耳赤,嫩颊润的似要滴出水来,眉梢眼角更浮起了一片妩媚的春意,那样子那像是武林侠女在出手攻敌,根本是含羞少女情热如火的媚态!赵平予原先还深怕是项明雪欲擒故纵之计,非但没趁隙反攻,守的反而更为谨慎,生怕着了道儿。但看项明雪的模样愈来愈不像诱敌,何况招式交击之下,也感觉到项明雪的出手愈来愈软,力道愈来愈弱,到后头娇躯的动作愈发地柔若无骨,她原已是天香国色,此刻容姿妩媚更是诱人,加上娇躯一丝不挂,胴体满是诱人心跳的热力,让人就算明知要上当,也忍不住要钻进陷阱里头去。
忍了许久,赵平予终於出手,只见他左手轻挥,轻松地将项明雪玉臂的守式迫开,右手随即深进。这一招却不是他原先练的玄元门中的武功,而是蓝洁芸所授的四十九式“锁元擒拿手”中的一招,本来这招递将下去,该是一掌拍在敌人胸前,以内力震伤敌人,但赵平予眼见项明雪守势已乱,竟连退都来不及退,只能娇躯微侧避招,一双雪肤上泛起晕红的高耸椒乳不住颤动,诱人已极,心念电转之下,赵平予化掌为抓,五指箕张,一把已将项明雪娇挺的玉乳拿在手中。
一边交手眼光一边不由自主地钉在他的身上,一颗芳心荡漾飘摇,项明雪早已不知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只觉一颗心跳得愈来愈快,体内有股火热愈来愈是强悍地烧灼着她。等到玉乳被拿,那滋味酥的项明雪“啊”的一声娇吟,羞不可抑的她原还想挣扎,偏身子一动时顿觉身上一软,拿住玉乳的手掌非但没缩手,反而掌心整个贴了上来,厚实的手掌在乳上摩挲之间,他的手似传来了一股火般,从乳上烧了进来,登时把项明雪的矜持烧得化了,她甚至要靠咬紧银牙,才能忍耐那投怀送抱的冲动,勉勉强强地一步步后退,偏她退他却进,一步一步地将项明雪挤到了墙角,逼的她再没有退路,玉乳仍是被他掌握的紧紧的,一点不放,从虎口弹出的蓓蕾,已被体内的火烧成了美丽的深玫瑰红。
见项明雪瑟缩墙角,他若再进一步,便要贴身地挤上她赤裸的娇躯,赵平予像是终於不敢再进一步般停了下来,只那厚实的大手,仍托着项明雪的美乳不放,表面虽没用力搓捏,实则掌心肌肉微不可见地用力,揉的项明雪美乳发烧,那火热已烧进心底,令她忍受不住地泉水绵绵。
已是被他逼到再没退路,眼看赵平予竟於此时退缩,让出了一条缝给她,原该放松下来的项明雪不知怎么着,心中竟浮起了一丝怅然若失的感觉。忍着谷中的疼,她纤腰一扭,眼看就要从赵平予身侧钻出,没想到此时赵平予竟突地出手,右臂在项明雪腰上一触,制住了她的身形,随即身子一转绕到她身后,夹起了她,项明雪连声音都还没来得及呼出来,娇躯已被赵平予抱入怀中,翘挺的隆臀正迎上赵平予昂扬的肉棒,那火热的触感,差点让项明雪整个人都软化了。
“你…你…”
心知赵平予这样温柔地抱住自己,胯间肉棒又是那般昂扬火热,甚至连手都抓着自己乳上不肯放,明显地是想再把自己抱上床上,大快朵颐一番。其实项明雪本也不太讨厌此事,赵平予总比杨逖要好得太多了,何况他的床上功夫又那般厉害,令她心中不由得有一丝向往。但项明雪终究是个女孩子家,那羞人之事便心中再想也不好说出口来,轻哼了两声之后,一段话儿已轻盈地奔出了檀口,“你…你别以为自己赢了…若非明雪里头…里头还…还疼…加上你刚才又…又採走了明雪的元阴,吸了明雪不少功力,明雪才不会…才不会这么轻易就被你拿住…”
“被我拿住…拿住那里啊?”
从身后抱住项明雪的胴体,虽因这姿势看不到她羞若彩霞的脸蛋儿,但光听项明雪语声之中实没几分埋怨,反柔弱狐媚的活像在撒娇一般,只要是男人莫不明瞭此女已是春心荡漾;何况项明雪一身俱美,修颈而下香肩线条美若天成,光那细滑柔嫩的裸背,都晶莹剔透得令人心动,尤其当他抱上去的时候,那娇羞又温热的香肌反应,更是教人魂为之销,让赵平予忍不住在她的颈上轻轻一吻,一边吮舐一边在她耳边出言轻薄,与其出言晓以大义,让项家姐妹投到己方,还不如先痛痛快快“宰”她一回,什么事情都等让她满足之后再说吧!
“你…”
想到自己被他拿住羞人的耸挺美乳,那岂是可以言说的部位?偏一思及此,那美乳被拿时的美味又传上身来,加上赵平予的手趁机加力揉弄,颈后更软软麻麻地传来他吻舐的美妙滋味,尤其糟榚的是,随着赵平予向她身上磨蹭,那肉棒正好磨在她玉腿上头,不知不觉已破开了她的紧夹,滑进项明雪腿间,火烫的感觉熨贴在最敏感的玉腿之间,那火烫竟似烧了起来,一点点的火都灼到的幽谷口上,勾的谷中春水泛涌,教项明雪那还说得出话来?只听得她口中一声娇吟,还不只声音,连腿都软了,竟情不自禁地随着赵平予的脚步,慢慢走向那张温暖的床。
含羞走到床前,只见床上的项明玉和蓝洁芸竟合作至极地让出了个位子,好容紧贴在一起的两人云雨之用,那蓝洁芸是赵平予的妻室,也还罢了,项明玉身为同胞姐妹,竟也乖乖的让出位来,好让自己与他行云佈雨,偏现在的项明雪气也气不起来,只能娇滴滴地嗔了妹妹一眼。
“别怪我,姐姐…”
被项明雪似嗔似怨地望了一眼,项明玉娇躯一缩,整个人都赖进了蓝洁芸的怀里头去,只留下声音娇甜地飘了出来,“明玉一早…一早起床…就被姐姐弄上手,玩的明玉的全身都…都酥透了…刚刚…刚刚又被平予哥哥开苞…干的…干的明玉腿都软了…舒服的要命…身上可一点儿气力也没了…想帮你都帮不了…只能让姐姐你独个儿…独个儿跟他…跟他舒服…好在…好在平予哥哥很温柔的…若是…若是姐姐你受不了…好哥哥一定会松手的…对不对?”
“我可不敢太过无礼,只想…只想赶快把功力还给你姐姐…她气起来平予可受不了呢!”
“是…是吗?”
听赵平予这么说,项明雪差点叹出气来,她原知自己冷若冰霜,足可令大多男子退避三舍,前次又因误会误伤了赵平予一记,却没想到他会因此对自己生惧,这样拿住自己竟仅是为了不让自己反抗,好将方才开苞时收去的元阴功力还给她。想到两人虽已裸裎相见,但接下来这傢伙只是想将部份功力输回给她,竟不是项明雪心中又害羞又期待的云雨之欢,那强烈的失落感,登时令项明雪心下一阵难受,偏这种事又不能开口求他,更不能让他听出来自己其实正渴望着再次被他在床上征服,“那就…那就快点吧…赵少侠…赶快把功力还给明雪…”
“那…我就还了。”
正当心中被那失落感搞的失魂落魄,差点儿连那已沸腾起来的芳心都要凉下来时,赵平予突地一动,项明雪只觉腿上一软,已被他压在被上,随即那肉棒在自己腿间一阵廝磨顶挺,火烫的欲念逼的一时不察的项明雪玉腿轻分,幽谷口才暴露出来,赵平予已腰身一冲,将肉棒顶入了项明雪的谷内,谷中嫩滑的香肌原已被方才的春水浸的酥软,被这强烈的侵入磨弄之下,那充实又强烈的快感,令项明雪登时娇声大作,双膝跪在床上,玉腿情不自禁地大开,娇羞依顺地将隆臀高翘,好把自己的幽谷更向后挺,让身后的赵平予更亲蜜地侵入她的圣地。
“好…唔…好厉害…你…啊…好猛…坏…你…啊…这么…这么深的…唔…”
被赵平予这般偷袭似地攻入圣地,项明雪虽不由得有些气,还有些不满,自己明明已是任凭宰割,一幅给你想怎么干就怎么干的依顺模样了,你竟还来这般偷袭手段!但更多的满足已一口气涨满了她的身心,那强烈的畅快感,令项明雪一时间再忍耐不住,甜美娇柔的淫声脱口而出,“你…啊…你好坏…来…来这样偷…偷袭明雪…唔…好…好厉害…哎…你…你好…好过份…啊…好棒…嗯…”
也不知该恨赵平予採用偷袭手段,把已无力抗拒的她硬是压在床上尽情奸淫,用的还是这和狗儿交尾一般的姿态,还是该享受那肉棒入体,幽谷中完完全全地涨满了,强烈的充实和欢乐一波波地拍打着全身,项明雪软瘫床上,只那白玉雕就般的圆臀高高挺起,配合着赵平予冲刺的动作前后顶挺,口中不住娇吟软语,虽说言语中对他的偷袭颇有烦言,更多的却是情欲满足时充塞娇躯的狂喜。尤其在这姿势下,项明雪只觉自己宛如已成了他发泄用的工具,心甘情愿地享受着他的征服的她,再没一点以往的清冷矜持,现在的项明雪只知婉转逢迎,被他一次次送上高峰。
“坏…啊…坏死了…竟…竟然这样偷袭明雪…啊…好过份…唔…你干的好…好深…喔…”
原本当她看到项明雪被赵平予偷袭般地压在床上,那肉棒强烈地冲入项明雪的幽谷当中时,项明玉心中不由得一颤,姐姐向来是冷傲如霜的性子,虽说这些日子以来被体内的残毒慢慢改了性,但赵平予趁人之危,破她处女身子在前,又这般霸王硬上弓在后,天才晓得不甘雌伏的项明雪会有什么反应?直到听到项明雪媚语应和,娇躯更是热情无比地向后顶挺迎合,项明玉才放下了心来。她将脸儿凑近了姐姐那不住发烧、吹气如兰的脸蛋儿,娇柔地回应着她的话头。“如果不是他这样硬上,姐姐恐怕还要千推万阻…明雪姐姐你可不会那么乖乖就范的…是不是?”
“坏蛋…你也是…啊…明玉你…讨厌…”
听项明玉竟在此时出言帮赵平予调戏於她,若非项明雪的芳心正专注於承受他的抽送,正自情欲贲张,怕她真忍不住要出声骂骂这小妹子了,但现在的项明雪身心都逐渐被那淫荡的快感充满,那还有心思去怪妹子偏帮外人呢?“明玉你…哎…你明知道…哎…明知道他…他想要明雪…你却连…连提个醒儿都…都不干…好…好过份…啊…”
“冤枉啊,姐姐。”
听项明雪嘴上虽说她过份,但娇喘绵绵,根本是一幅正乐在其中的样儿,项明玉的心总算是定了,到现在她才确定,这向来冷艳的姐姐,确实已完完全全沉醉在肉欲当中,变成了赵平予肉棒的俘虏,只要赵平予愿意,姐姐多半会和自己共事一夫,姐妹俩以后也离不开了,“如果明玉不解风情,出声提醒…姐姐那会像现在一样…被他干的那么…那么舒服?”
“就…啊…你…你又…唔…就是那里…再…再用力点…唔…好棒…好美…呀…好厉害…”
正当项明雪要出声驳项明玉的当儿,赵平予偏偏加强了抽插的节奏和劲道,只爽的项明雪浑忘一切,顿时间只知娇声回应,好一会儿才出口反驳妹子,“就是…就是你不提醒…也一样…明雪…明雪那会拒绝他…被他那样使坏…赤条条地被他…被他摆弄…明雪也…也早想再被他干了…”
真不知是他的功夫太过厉害,还是自己年来被余毒刺激,胴体已变得极其淫荡,竟连这种话儿也能脱口而出,项明雪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偏身后的赵平予似被她那娇柔淫荡的声音和语中的绵绵情意所诱,插得更加猛了,那滋味只令项明雪再无法自拔,一时间只有喘叫的份儿。
而旁听的项明玉呢?她从来没想到会从姐姐口中听到这种话,一边在心中暗懔赵平予床上的功夫之好,不但把姐姐摆佈成如此淫态妙姿,还能令她脱口而出说“想被他干”这种热情无比的话儿,一边看着项明雪脸蛋儿愈来愈红,柔媚又甜蜜得令人爱,竟忍不住凑过脸去,啜住了姐姐红艳欲滴的樱唇,学着赵平予方才挑逗她情欲的方式,稚嫩地挑着项明雪的香舌。热情的项明雪已被赵平予插的迷迷糊糊,顿觉一条小舌融入口中,竟是想也不想就和她甜蜜地热吻了起来。
看到连项明玉都拔刀相助,和姐姐热情缠绵地吻将起来,那媚姿只令赵平予胸中一阵热火高烧,肉棒在项明雪的幽谷当中抽送地更加勇猛了。其实赵平予虽是功力深厚、技巧熟娴,终究不像熟於此道的淫贼那样修练熬战之道,连续把项家姐妹破瓜,并把她们都送上了登仙般的高潮妙境,赵平予虽爽,体力消耗却也不少,就算他先前破项明雪身子时採了她不少元阴,加上赵平予正值年轻,撑到此刻他也已到了极限,项明雪的幽谷又将肉棒夹吸得那般畅快,若非赵平予心知此乃能否将项明雪征服的关键,怕早已忍不住那口憋着的气,要把精液全射进项明雪谷内去了。
眼看一边美乳被他魔手拿住,任他毫无顾忌地大肆施为,另一边美乳则贴在床褥之上,随着胴体前后挺送的动作款款轻磨,光乳上传来的滋味已足令她舒服的项明雪,被自己和项明玉的前后夹攻之下,已将要被推上性爱的极峰,浑身都充斥着畅美难言的快乐,赵平予腰身一阵狠狠抽送,待得项明雪高潮泄阴时,他终於也忍受不住,一声狂喘之下,精液已火辣辣地射进了项明雪玉体深处,数量既多又附着他送回的精气,饱涨的感觉令项明雪美的差点又要晕过去了。
眼看着赵平予的身影慢慢消失在窗外,蓝洁芸暗暗叹了口气,彷彿心神都随着他走远,竟没注意到两番风雨之后,原该是瘫软如泥的项明雪,竟还能拖着身子爬下床去,慢慢地走到了墙边的大柜旁,而还偎在自己身上的项明玉,却是一边看着姐姐奇异的举动,偏又不敢出言相询。
也难怪蓝洁芸要出神了,方才赵平予大展雄风,把项明雪和项明玉连番破瓜,尤其是较不好讲话的项明雪,被赵平予硬是拚命搞了两回,干的她软绵绵,便想下山去都没了力气。原本这般风狂雨骤的羞人景象,以蓝洁芸的性子,该是在外头把风,不该亲身见识的,可为了避免进屋里的赵平予无法兼顾两女,採花不成反而受制,她竟也一起进来,协助赵平予採花的大业,又为了使两女不致生份,蓝洁芸索性也剥光了自己,四人一起赤条条地偎在床上,再冰冷的人儿也受不住那般春光缭绕的媚态;加上这般施为后,事后大家都一个模样,要说话也比较好说话些。
本来蓝洁芸还以为,为了对抗天门的大业,自己该当忍耐得住,便是亲眼见赵平予和其他女子床笫缠绵、云雨尽欢,也能自制不加以打扰;没想到亲眼见到那鱼水之趣时,心中的醋意竟是如此强烈,犹如野火燎原般狂烈地烧起,若非项明玉偎在她怀中撒娇卖痴,逗的蓝洁芸分了心,醋意大盛的她差点忍不住要把赵平予拉下马来,管他什么大事,先拉他走的愈远愈好!
心中的醋意是勉勉强强地忍住了,但眼见赵平予连佔两女元红,为了彻底征服项明雪,还将她连玩两回,把项明雪的冰霜外表全盘破去,蓝洁芸可是个成熟的女人,兼且她原先和赵平予只要有空,当真是夜夜春宵、乐此不疲,又怎抗禦得住眼前这曼妙淫荡的风光?怎听得了耳边那淫言浪语的轰炸?若非赵平予连战三轮,虽是年轻力壮、功力又深厚,但要他重振雄风,再在蓝洁芸身上征伐一回,便是他对蓝洁芸再多爱怜也是做不到的,怕蓝洁芸还真想什么都不顾,像示范又像示威般地在两女面前和赵平予云雨欢合,给她们看看什么才叫做真正投入的男女之欢!
见赵平予气喘嘘嘘、汗流浃背,虽说年轻的身体还不肯称累,但那肉棒已是疲劳不堪,再难一战了,蓝洁芸纵是心中有再多渴望,终不愿因一时沉迷,而造成爱郎身体上的伤害。二女既已收服,情形还较原先所想更加可喜,不只项明玉一缕情丝系在他身上,交欢之后更好说话,连那冰冰冷冷的项明雪,竟似也爱上了他一般,只是女儿家脸皮薄些,面对他时总不好承认,蓝洁芸心思一转,连忙教赵平予收拾收拾,赶紧下山,追上郑平予和尚光弘攻向总堂的大队人马。
一来众人在山下千辛万苦的激战,赵平予却在山上风流快活,再怎么样也说不过去,二来风流之事已毕,接下来该是劝服代表天山派的两女别搅进这蹚子浑水,项明玉还好讲话,可项明雪外表冰洁出尘,这回却受不住赵平予的手段而失身,便是心中爱煞了他,表面上也要撑着场面。与其把赵平予留下来,让项明雪碍着脸皮不好沟通,还不如把他赶到山下,屋内只剩下三个和他有亲蜜关系的女子,光只有女人之间的说话,比起中间插个男子,言谈之间可要顺畅的多了。
虽是心知赵平下山是势所必然,自己再怎么样也不能出声阻止,但方才被那连番春宫美景勾起的心火,却没有那么容易打消,蓝洁芸只觉得口乾舌燥,浑身都软了,幽谷中更有些不堪言喻的感觉,正一点一点地侵袭着她,若非怀中的项明玉不是男人,而是比她还要娇痴软柔的女孩儿,蓝洁芸还真想乾脆就和她这样在床上弄上一弄,至少把体内的火先泄掉一点儿再说。
“哎…姐姐…那…那是什么?”
听项明玉娇柔的嗓音轻吐着惊惶,蓝洁芸的心神才算给勾了回来,她转过了头,竟见项明雪手上拿着个怪模怪样的异物,长条状的,就好像…就好像两根香肠接在一起的模样,不过更教蓝洁芸心惊胆跳的,是那异物的两端,状似三角又似圆球,顶端还有一条细缝,恰恰将那圆球状给中分开来,再加上那异物中段的形体彷的那般细緻,这东西无论形状、长短和光泽,都做的如此维妙维肖,连中间那缠绕的青筋都做的一丝不苟,简直就是…简直就是男性阳物的化身!
虽说以往身为蓝家家主,称得上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蓝洁芸既有雪莲香之名,表面上看来该是个完美无瑕、不食人间烟火的美人儿,实则她肩负重任,见闻广博,并不像外人眼见的只是个生性高雅,整天关在象牙塔里的美人胚子,项明雪手中的这异物貌相看来虽是羞人,但蓝洁芸心中也清楚,那是美称为“双头龙”的淫具,乃是女子间自行淫乐时的宝贝,不用男人也可自享性爱欢愉,却不知这貌似冰山美人般冷艳出尘的项明雪,却是从何处拿到这东西的?
见蓝洁芸望向手中“双头龙”的眼光和妹子全然不同,既有些惊讶、有些畏羞,还有一点微不可闻的希冀,显然早知她手中这宝贝的功用,更知她取出此物意欲何为,只自己的外表和这淫具实是太搭不上关连,这才噤着没有说话。她轻抚着手中的“双头龙”像是要挑逗人似地故意伸舌轻舐一端,但见妹妹的表情颇生惊异,而被那媚态刺激得忍不住吞了口口水的蓝洁芸,目光之中既有讶意,还有一种不可见的渴望存在,“看来…你该知道这是什么宝贝了,是吧?”
“嗯,没…没错…”
听项明雪问到自己,蓝洁芸心中猛地一跳,眼光却被双头龙上头沾上项明雪香唾的那丝晶光所吸引,一时间竟移不开来,连回答的声音都显得有些无力。这也难怪蓝洁芸失态,那双头龙上头极其光滑,显不知给多少人使用过,一点儿稜角都没有;加上看来早被项明雪特地润滑过,上头满布着湿滑的晶光,波光之中尤显雄壮挺立,那模样就好像…就好像赵平予和她行周公之礼时的肉棒样儿,她虽不敢眼见,但细细一想,那时他就该是这样的吧?蓝洁芸才刚被赵平予连淫两女的模样所震撼,体内正当春潮荡漾的当儿,又岂经得起这淫具的挑诱?
见蓝洁芸才见到这淫具,就被那上头给自己好生“准备”过的痕迹所慑,似是整个人都软化了,项明雪心中微微一笑,颇有些自豪感,她和妹妹虽刚在赵平予胯下轮番破瓜,被他那熟娴的技巧和挑情手法所征服,但赵平予连番征战,事后也力有不逮,只能将眼前这艳色丝毫不逊於姐妹两人的美女留在此处,这美女显是项明玉先前说过的赵平予的妻室,已有肌肤之亲,她虽不敢向赵平予讨还面子,但若能弄的眼前这美女神魂颠倒,一来心中那难免的火气出了些,二来姐妹初入赵平予家门,先来个下马威,至少也不用怕这美女恃长欺幼,以后欺负自己姐妹两人。
“倒不知这位姐姐尊姓大名?”
一边坐在床沿,半故意地将双头龙送到蓝洁芸眼前,距她脸儿已不过半尺之遥,项明雪未问先就在那龙身上头舔上一回,美目流光、啧啧有声,一幅乐在其中的模样。蓝洁芸虽已尝过男女妙趣,但从不曾当真试过口交的滋味,更没想到会在这冰霜般的美女身上看到这犹如口交般的情状,至於项明玉更为稚嫩,虽被姐姐这般大胆诡异的行为吓得一呆,对她心中的想法若有所觉,反应却没有蓝洁芸那般强烈,只好奇地望着呆然的她。
“在下…在下蓝洁芸…”
看到项明雪陶醉似地在那龙身上头伸舌轻舔,眼儿却是望着自己,挑逗之意毫无掩饰,蓝洁芸只看的心中一荡,芳心之中思绪万端,也不知是那余毒真把这冰霜凝就的美女熬坏了呢?还是说方才赵平予连战之下力有不及,竟没满足项明雪的需求,让她想要拿自己来泄火呢?随即心中又想到,眼前两女为赵平予破身,尔后都是一家人了,光只是姐妹之间这样拿淫具来泄火,此事虽是羞人,究非红杏出墙,赵平予该当不会有所怪责吧?
想到赵平予,蓝洁芸胸中一阵失落,又一阵报复似的快感,她虽深爱着他,但对他一气收了两个女子倒也不由得心中不怨,若自己给项明雪弄上了手…这该不算是背叛赵平予,可也是一种抒发方式,真不知他看到的话,会说些什么呢?一思及此蓝洁芸脸儿更红,微带茫然的眼中美的快要滴出水来,成熟的体态散出的女体魅力,比之刚失身的二女,更有一番妩媚可观之处。
“原来…原来是“雪莲香”蓝姑娘…”
项明雪娇娇一笑,心中不由暗自奇怪,她和妹妹被赵平予救过,那次她又出於矜持,对赵平予颇有无礼,心中难免有歉疚之意,赵平予佔有二女虽有点出於偷袭,但若他心有歹意,其实姐妹的贞操早留不到今日,项明雪虽是迷迷糊糊地失了身,事后又被他硬上地再搞了一回,芳心对赵平予其实没多少怒意。但“雪莲香”蓝洁芸久历江湖,乃女中豪傑,威震江南武林,竟也会成为赵平予的妻子,而且看她的模样,对赵平予可说是百依百顺,甚至连…甚至连採花都帮他一手,真不晓得这人到底走了什么好运,竟有如此艳福?
“本来…本来事已至此,赵少侠心性温良,绝非恶徒,明雪和妹妹该当…该当乖乖入赵家门的…”
项明雪娇柔地挨近了蓝洁芸,就如方才被赵平予拿住时地伸手揉弄着蓝洁芸的酥胸,还一边将双头龙送到蓝洁芸嘴边,示意她也一样舔弄起来,直到蓝洁芸乖乖就范,似要和项明雪比谁较厉害般地舔舐不休时,她才接了话头,“但明雪总有点…总有点不甘示弱…想要出点儿气…”
“洁芸…洁芸知道的…”
一方面那淫具已送到自己眼前,眼见再也推拒不得,一方面怀中的项明玉见姐姐已经点头,再不阻止自己和赵平予在一起,心花怒放之下,竟也随着姐姐的暗示,开始摆弄起蓝洁芸的胴体来,加上胸中原已欲火难挨,此刻的蓝洁芸更不可能抵挡了。感觉到项明玉的纤指温柔而颤抖地轻探着自己的幽谷,蓝洁芸娇躯微颤,一双玉腿竟不能自己地微分开来,让项明玉的手指能感受得到她的潮湿和空虚,樱唇更忍不住吞吐起口中的龙头,比项明雪那微带做作般的姿势,还要媚荡得多,“洁芸留下来…本就是…本就是为了要让明雪小姐出气的…”
“那样最好了…”
故意地将已被二女香唾浸润湿滑的双头龙移开,也不知那来的冲动,竟让那龙头贴住美乳,在峰底处滑动,那温暖熨人的滋味,真活像是被男人的肉棒轻薄美乳一般,不只项明雪畅快,连眼见的蓝洁芸都忍不住娇喘,似想将那宝贝取去照样施为似的。项明雪娇躯一挺,已将蓝洁芸那忍不住追随着双头龙而致轻启的樱唇吻住,口中一阵阵幽香交融,良久才分了开来,见蓝洁芸脸红耳赤,似被她的挑弄搞的欲火难抑,心中不由得昇起了一丝胜利感,伸手勾过了蓝洁芸的娇躯,在她颈脖、胸前那泛着情欲晕红的香肌上头一阵吻啜,品尝蓝洁芸那成熟的体香,“这宝贝…用之前可要好好润滑一下,光用嘴…恐怕不够呢!明玉,你也来帮个忙吧?”
“嗯…姐姐…也要明玉舔吗?”
“不…不用舔的…”
飘了个媚眼给妹妹,勾的项明玉也一阵心跳加速,项明雪才将那遍佈两女香唾的双头龙交给了她,“没想到高雅娇贵如“雪莲香”蓝小姐,竟也知道怎么用这宝贝,明雪原先倒没想到…哎…好明玉,都…都已经有男人了,你也猜猜,这好宝贝该要怎么用,嗯?”
珍而重之地接着了那湿润的“双头龙”项明玉本来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见姐姐的手指在双头龙上头轻轻地滑动了几下,似明非明间灵光一闪,竟也猜到了那是什么宝贝,一时间脸儿都红透了。“难道…难道是…姐…姐姐…你…你怎么会…会有这种东西?”
“这…这说来可话长了…”
一边和蓝洁芸相搂相抱,状似贪婪地在对方娇躯上头不住探索,项明雪的声音宛如呻吟一般,“本来…本来明雪那时挨不住…想乾脆用这宝贝煞火…若不是有明玉帮忙,一时间用不上这宝贝…明雪又怕一个不小心,会把…会把身子弄伤…若不小心搞破了…明玉可就嫁不了你的平予哥哥了…差一点…明玉你的处女身子…差点就要毁在这宝贝上头呢!”
“这…这样…”
见项明玉羞的差点要缩到床褥底下,项明雪一边任蓝洁芸的樱唇熟稔地挑弄起她的情欲,一边喘息地教导着项明玉,“你…哎…你知道…这宝贝…唔…这宝贝可是要…要弄进那…那里头的…所以…所以之前一定要…唔…一定要弄到够湿够滑…唔…蓝小姐…你…你可真厉害…好会…啊…好会吸…唔…你比…你比你的平予还…还要强呢…哎…小…小力点…别…别弄得太爽了…至少要…唔…要留点力气,好…好侍候这宝贝吧…别…别那么急嘛…明雪可…可要受不了啦…”
“叫我…叫我洁芸吧…别…别叫什么…叫什么小姐了…大家…嗯…大家都是一家人了…别叫得那么生份…可好?明雪妹妹…嗯…”
美眸似润似雾,媚目飢渴地似要喷出火来,一来蓝洁芸比她们都早尝过其中滋味,二来她的情欲一直没有舒泄,比之被淫了两回的项明雪,她体内的火可要强旺得太多啦!“你…哎…你好美…洁芸好…好想让你受不了…你要知道…洁芸刚刚可…可都只能在一旁看着呀…你用双头龙…唔…用什么都好…总之…总之先搞上了洁芸吧…洁芸要你…”
“既然这样…啊…明玉…你…哎…你帮个忙…”
似被蓝洁芸那渴求的声音诱发了胸中欲火,项明雪连声音都颤软了,指导项明玉的话竟有些无法成句,“那宝贝是要…是要进里头的…所以…所以…啊…洁芸你…唔…求求你…先…先让明雪说话…哎…太…弄太舒服会…会欲速则不达的…唔…明玉…你…你用你里面的水…还有明雪的也行…好好弄湿那上头…待会儿…待会儿才…才不会弄伤…啊…你…哎…明玉你…你也坏…轻…轻一点儿…小…小力点儿…会…会弄到的…”
也难怪项明雪一时间会语不成句、媚吟若渴,听了她的指示之后,虽说羞的玉面透红,但眼见蓝洁芸被体内的情欲如此煎熬,透出无限情火的美目一小半黏在姐姐身上,大半却似渴求似希冀地望着自己手上的宝贝,项明玉纤手虽发着颤,仍轻轻地拨开了项明雪那掩映在波光中的幽谷,她虽只是轻手轻脚地刮取方才赵平予和项明雪云雨之后,犹然留存在她体内的流泄,但此刻的项明雪也已被蓝洁芸的媚姿逗的心火高燃,那受得起这般深入谷中的挑弄?偏项明玉也不知是否爱上了那纤指勾挑的滋味,竟在她幽谷中来来回回挑玩个不休,令项明雪那媚吟想压都压不住。
眼见项明玉沾取了项明雪谷中的蜜液擦拭后,汁光潋滟当中,那双头龙竟像是吸饱了水般更加昂然;而心知这般湿润未必足够的项明玉,虽是娇躯颤抖不已,仍是伸手滑进了自己的谷中,在一阵强忍着的呼吸声中,慢慢地勾出了自己谷中的蜜液,爱怜地抹在那昂扬的双头龙身上。两女都是刚破身子,谷中的蜜液都沾染了不少落红,抹在那龙身上头就好似那双头龙才刚勇猛地破了两女贞操一般,淫艳之姿令人望而心动,蓝洁芸原已贲张的欲火,在那刺激下更加难抑了。
“好妹妹…明玉妹妹…”
见项明玉一面羞涩稚嫩地伸手自取蜜汁,一面娇颤不已地抹着那润滑的龙身,那姿态真惹人怜爱已极,蓝洁芸不由得伸手勾了她过来,在她樱唇上头蜜甜甜地吻了一记,吮啜之间只勾的项明玉不由自主地一阵娇吟,方才自取幽谷中的流泄,那感觉就好像在让她重温被赵平予开苞时的美妙感受,纤手虽在发颤,芳心中实被那美味涨的满满实实,给蓝洁芸这般一勾一吻之下,她体内也似烧起了一把火,芳心中不由得一阵渴望,若她们泄了一回后,能不能让自己也试一下那双头龙的味道呢?“谢谢你…可真苦了你了…里头还…还会不会疼?”
“不…不会了…”
“没有关系…”
也不知是因为这娇痴的女孩实在太惹人心疼,还是自己体内的欲火当真已旺到无以复加,令蓝洁芸浑然忘我,只想任凭项明雪施为,用这淫具把她也弄的魂儿飘飘呢?那话才只是在心中念及,便已羞的她娇躯发烧,可在项明玉耳边,仍是清清楚楚地听得蓝洁芸娇媚入骨的软语,“这…这宝贝是让明雪妹妹…拿洁芸来…来泄火用的…所以…所以别光用你们里头的…的水…洁芸也…也已经湿透了…用用洁芸吧…因为…因为我们要一起舒服的…是不是?”
“可…可以吗?”
听蓝洁芸的话意,竟是要自己伸手去勾她谷里的源源流水,项明玉不由得吓了一跳。向来只有被姐姐按在床上大玩特玩的份儿,她虽知不论是被男女玩弄时,弄到尽兴情动之处,幽谷中都会泌出汨汨春泉,浸润股间,却没想到蓝洁芸不过才刚被姐姐把玩一会,竟已沁出水来了!她原还以为,只有被男人干过之后,幽谷中那又黏腻又温热、活像是把整个人都洗过一遍般的水气,才能用来润滑这宝贝哩!“蓝姐姐你…你也已经…流…流出来了?”
“那…那当然…”
让项明雪的口舌在自己乳上来回吮弄舔舐,感觉着乳上玉蕾已慢慢变硬变挺,还涨得有些生疼,蓝洁芸不甘示弱地把项明雪敏感的小耳吸入口中,一阵又一阵时轻时重地耳鬓廝磨,此刻的蓝洁芸热情如火,整个人都像被火熔成了一滩水般。也不知那儿来的勇气,她伸手引着项明玉的纤手,慢慢地送到自己股间,那处果然已是水波润滑,玉腿才刚只收住夹紧的力道,一波春光已泄了出来,浸的被褥之间尽是幽谷四溢的温热,“眼看平予佔…得到了你们…还把明雪妹妹弄了两回,洁芸也非木石…那儿…那儿受得了呢?这里头早…早就湿了…啊…”
一方面是项明雪的动作愈来愈熟练,蓝洁芸体内的情火也愈来愈旺,烧的她忍不住出声,一方面也因为这样自暴弱点之下,给项明玉的纤手侵入幽谷,那儿可是除赵平予之外,从无他人造访过的幽秘境地啊!虽说项明玉初次尝试用手来勾弄别的女人的幽谷,着手轻盈不敢用力,但蓝洁芸头一回这样自分玉腿,给除了丈夫外的人访幽探胜,心中那紧张真不足为外人道,虽只是项明玉发颤的轻探,对她而言都似惊雷狂电般的强烈,那奇异美妙的滋味,令她不由得叫出声来。
再加上项明玉的手法还不止此。也不是她手段特出,而是因为之前她虽和姐姐假凤虚凰地玩过,但为了不伤她的处女纯洁之躯,项明雪可不敢伸手去探,最多也只是用舌头在谷口处轻探吮吸几下,绝不敢深进;这次虽被赵平予佔有了,可她也还没试过刺探其他女子的幽谷,光方才那样勾挑姐姐和自己,那种羞人已极偏又美妙已极的触感,已令项明玉心儿不住飘荡,没想到接下来又要尝到蓝洁芸的幽谷滋味,那教她不紧张的颤抖不已?偏那颤抖的纤纤玉指,在蓝洁芸的幽谷中左右为难,那儿都碰上了,那柔弱的轻触、娇颤的探索,可比赵平予的手更加美妙百倍哩!
媚眼朦胧之间,蓝洁芸只觉眼前一亮,禁不住地脸红心跳。见项明玉涂抹之下,那双头龙上头已沾染的莹然生光,项明雪伸手接过了那宝贝儿,爱怜又带些惧意地望了它一眼,手上的动作虽仍有些踟蹰不前,却还是小心翼翼地让双头龙的一端揉开了幽谷口的嫩肌,一点一点地穿入了自己的禁地里头去,就好像正在掌握着男人肉棒攻入自己体内的节奏一般,一点不敢大意。
动作之中项明雪眉宇间虽还有些痛楚难禁之意,但一来她谷内仍湿滑难禁,二来那双头龙在项明玉的尽心服侍之下,已是湿润光滑至极,微一用力已滑了进去,没几下动作,那双头龙的一端,已是尽根而入,完完全全地穿入了项明雪的谷内,只听的她满足地轻嘘了一口气,半软的娇躯微微立起,那双头龙似被她的幽谷紧紧吸着,便没用纤手扶着也没滑落出来,在蓝洁芸眼中只见项明雪那娇软火热、似动情已极的娇躯,竟长出了根男人的肉棒,那景象实是淫艳诱人之至!
“哎…好…好奇怪又…又好舒服…唔…好洁芸姐姐…”
伸手搂过了蓝洁芸,在她红艳欲滴的樱唇上轻轻印下了缠绵动人的一吻,项明雪眼中媚光流火,水汪汪地似要流出来一般。蓝洁芸一来已被满腔情火烧的浑身酥软,二来又给项明玉从身后搂着,情迷意乱中竟没想到要退离她的搂抱,反而尽情地伸展颈项回吻上去,“这宝贝已经…已经进到明雪里头去了…感觉…感觉好奇怪…哎…不过…不过明雪已经准备好要…要用这宝贝来…来干你了…洁芸姐姐已经准备好了吗?”
“当…唔…当然…”
娇声回应着项明雪挑逗似的娇吟,蓝洁芸也不知那儿来的勇气,竟伸出发颤的玉手,将幽谷微敞开来,让项明雪看见那里头不住汨出的蜜液,这羞人的动作,连赵平予都没这眼福看到蓝洁芸做,今日却给两女拔了个头筹,偏光手指触到那敏感处,奇妙的感觉已如电殛般酥的蓝洁芸周身发烧,欲火延烧再难阻止,“好明雪你…你看…洁芸已经…已经这么湿了…这…这还不只是明玉弄的…光想到要被你这样弄…小穴里头就开始流出水来了…真的…啊…”
原本心中还有些儿畏羞,但见蓝洁芸如此投入,情意缠绵地自启禁地不说,连“小穴”这等楼子里的姑娘都不敢轻言的淫语,都轻易地奔出口来,那放浪的媚态教项明雪再也无法忍耐,她搂住了蓝洁芸的纤腰,将那双头龙露在体外的一端轻描着蓝洁芸纤指间的幽谷,光只是轻微地一挺一撞,那传到双头龙上头的震颤,感觉都深深地透进幽谷里头,抵进了自己芳心深处,就好像…就好像那双头龙真的变成了自己的一部份,让自己长出了一根男人的肉棒似的,滋味真妙!
慢慢地习惯了那顶入谷心的感觉,项明雪娇躯微荡,那双头龙已慢慢地突入了蓝洁芸湿润的谷内,她的动作虽还嫌稚嫩,带着双头龙也颤抖不已,描不准目标,但在蓝洁芸的纤指扶住双头龙身,娇柔地将它引入了自己幽谷里头,蓝洁芸谷内的吮吸紧附,在双头龙的微颤之下全都传到了项明雪身上,就好像自己的幽谷也正这样紧吮着一般,又羞又喜的项明雪不由得搂紧了蓝洁芸的胴体,好令双头龙更加深入,使两女身体愈发契合,两对挺拔的美乳更似黏上了般紧磨不放。
第六集第五章巧具销魂
“哎…洁芸…洁芸姐姐…你…唔…你好厉害…你的里头…夹的好紧…嗯…感觉…感觉好棒…”
也不知是那双头龙真有灵性,竟令两女都能将它转化为身体的一部份,从它身上感觉到对方幽谷中的缠绵滋味,还是情欲交融之下,彼此都从其中感觉到了对方的享受,项明雪只觉这滋味实是曼妙,虽比不上赵平予的肉棒那般硬挺强壮和温热,但蓝洁芸的柔美,却使得这样动作别有一番滋味,“你…哎…姐姐…你怎么能…能浪成这样…连…连那种话都…都说得出口…啊…”
“唔…这…这是…”
心知项明雪所指的是自己方才情迷意乱之下,连“小穴”这种淫语都忍不住脱口而出的冲动,蓝洁芸一边享受着女体廝磨的欢快,想到原来赵平予是这样享受的,一边想到这正是绝佳的时机,让她们知道男人在床上喜爱什么调调,日后也好尽情服侍着赵平予,“要…哎…要干这种事…就要…就要全盘投入…把…把心中的话都…唔…都说出来…才会舒服…那时…那时洁芸原也假装矜持…虽然被平予肏的舒畅…却…唔…却不敢叫出声来…等到…等到把这羞人的话儿叫出口…你才会知道…那感觉…嗯…真…真是美的…美的难以形容…所以…所以…”
“好…哎…明雪…明雪知道了…啊…”
本来该是由她採取主动,把蓝洁芸压在身下尽情抽送的,但也不知是因为方才被赵平予连干两回,初尝此味的项明雪难免腰肢酸软,还是因为刚破瓜的幽谷还吃不住那双头龙的用法,在蓝洁芸身上没插得几下,项明雪已觉幽谷中有点儿滑不留手,那双头龙竟似脱离了她的掌握;若光只是这样还好,偏偏在她身下的蓝洁芸,在男女之事方面可要比她熟得太多,幽谷紧紧吸住双头龙,项明雪才一松手,她竟已抓住了机会反客为主,从身下一下一下地往上顶去,只顶的项明雪身软骨颤,没一会已被蓝洁芸翻了过来压在床上。
虽说也是头一回用上双头龙这等淫具,但蓝洁芸在男女方面的经验,岂是初生之犊的项明雪所可比拟的?趁着项明雪娇躯一软,她翻过了身子,已把软绵绵的项明雪给压在身下。直到此刻,蓝洁芸才真知道赵平予在与她云雨时的感觉:身下的项明雪肌红眼媚,幽香轻泛之间,真有股诱人心动的尤物风致,随着她的推送,项明雪软绵绵的胴体阵阵扭挺,一双美乳随着娇躯的动作不住舞动,那双峰顶的玉蕾红艳艳地犹如玉石一般,给那雪白的香肌一衬,教人真想伸手採摘。
这还只是目中的美态而已,在她的开导之下,项明雪的矜持逐渐逐渐地放了开来,虽还没法像她那样乐在其中,把什么羞人言语全挂在口边,但光只是那欲言还隐的呻吟、那柔媚入骨的轻语,都令在上面的人魂销神荡,不由得有些飘飘然的感觉。再加上嘴上虽还不放松,但项明雪那双修长有力的玉腿,无言中已柔媚地环到了她的腰间,几乎全把她当成了赵平予般,热情地向她乞求着更强力的抽动,项明雪的欲望已化为无边无尽的火,将肌肤相亲的她也慢慢烧熔了。
但更美妙的地方,是在被那双头龙连结的幽谷当中,随着蓝洁芸在项明雪身上款款抽送,项明雪那初启幽谷中的娇颤和吸附,都随着双头龙动作间的轻颤和钻探,全盘送入了蓝洁芸身上,让她一时间真有那双头龙已长到了自己身上的错觉,幽谷中被双头龙挺旋钻探之时,虽不像被赵平予抽插时那般强烈美妙,但想到现在是由自己在主控一切,身下这原本冰清玉洁的美女,竟似正被自己干的神魂颠倒、浑然忘我,那强烈的征服感是如此令人心动,差点让蓝洁芸迷醉了。
纤腰挺送旋磨之间,两女的幽谷当中都在那双头龙的钻探下愈发热辣,泉水更随着两女愈来愈狂野的动作滚滚而出,染的两女股间一片湿泞,那水波不只美的令一旁咬着纤指含羞窥视的项明玉眩目,光只是娇躯顶撞时发出的啪啪水声,都似直直打进了心窝,令她忍不住在芳心中描绘着、想像着两女股间那逞威的双头龙,是怎样张牙舞爪地勾挑着两女的淫欲,让她们情不自禁地深陷其中,被送到了九重天外,它则是左右逢源地採吸着两女体内深深蕴藏的甜蜜,爱不释手。
虽说主动权给蓝洁芸佔去了,但项明雪才刚失身,便连被赵平予连爽两回,次次都酥的阴精大泄,论体力那里会是蓝洁芸的对手?不一会儿她就娇喘嘘嘘,只能在蓝洁芸的身下娇喘呻吟。可她虽泄了蓝洁芸却欲火正旺,彷彿想把方才眼看赵平予连淫两女时胸中的那股渴望全盘发泄出来一般,只干的项明雪的呻吟愈来愈无力,娇吟虽是酥软连绵,彷彿已舒服的人事不知,可光看她现在四肢虚摊,只有任凭蓝洁芸抽送的份儿,任谁也知她已再无抗力,美的像随时都要晕厥。
“哎…洁芸姐姐…别…别再干了…”
话才出口,俏脸不由一阵火热,只觉一股火似要烧透脑中,整个人都像被那股火佔领了一般,可看到姐姐已泄到瘫软,再受不住一次快乐的发泄,项明玉一边想帮姐姐,一边芳心里也正期待着,期待蓝洁芸转移到自己身上,让她再一次嚐到那欲火尽抒、飘飘欲仙的美味儿。她温柔地搂住了蓝洁芸,在她颊上吻了一口,“姐姐…姐姐已经不行了…换…换明玉好不好…明玉也…明玉也想让洁芸姐姐这样…这样弄上一回呢…”
“谢谢你…好明玉妹妹…”
见项明玉主动移樽就教,蓝洁芸心下不由得舒了口气,一偏头樱唇已吻上了项明玉发热的红唇,啜的她一阵酥软。等到项明玉发现的时候,蓝洁芸已破开了她的玉腿,将那被姐姐的幽谷熨得火热的双头龙,温柔轻巧地送入了自己的幽谷当中,刚破瓜的幽谷虽一时有些不适应再度遭到入侵,但项明玉的心已然沉醉其中,再顾不得那点微弱的疼了,她紧紧地搂着蓝洁芸,口中香津交流,娇躯不住轻挪好方便双头龙的入侵,热烈的渴望已不言而喻。
也幸好项明玉及时出口求欢,否则蓝洁芸还真不知要怎么办才好呢!她也感觉到了项明雪元阴尽泄,被她捣的浑身酥软,再没一分反应的力气,可自己的欲火还没泄掉,那能这样半途而废?当赵平予离去之时,蓝洁芸虽知自己情欲正旺,项家姐妹又是花苞初破,恐经不起她的索求,本还想强忍过去的,但看项明雪竟拿出了双头龙这等淫具出来,那时的她一时喜翻了心,正乐於体内的需求能够发泄,怎想得到项明雪手捧淫具、意象轻薄,却是外强中乾,竟这么快就瘫了?
见项明雪泄的全身酥软,再无力动作,表面上蓝洁芸虽是动作不停,其实双头龙抽送的力道已慢慢放松了开来。本来蓝洁芸也想转到项明玉身上去的,但她是这么娇痴可爱的小妹子,若项明玉不愿意,无论如何蓝洁芸也不忍心逆她意思硬上,亲身体验后虽知这淫具用来的确不坏,可对没用过的良家妇女而言,终不是好东西,也不知项明玉喜不喜欢用?偏一时间又找不到其他发泄的管道,只能慢慢放轻动作,打算等体内的火再消一点,再试试用手带动着双头龙搞吧!这样自己发泄,让项家姐妹在旁看戏虽是羞人,但体内欲火实在太旺,蓝洁芸也实在是没法子了。
表面上只是换了个人,让项明玉接替项明雪来给蓝洁芸干,虽说蓝洁芸已在项明雪身上稍稍泄过了火,而项明玉方才也只给赵平予搞过一次,但相较之下,恐怕她也未必能比项明雪撑得久些。但将双头龙送入项明玉的幽谷当中后,蓝洁芸竟冷不防打了个寒噤,一股强烈美妙的快感已袭上身来,酥的她娇躯一阵酥麻颤抖,那滋味如此新奇,令蓝洁芸的胴体就好像被电流麻过一般,整个人顿时都茫酥酥的,谷内深处一阵接着一阵甜蜜的颤抖,她差点以为自己已经泄出来啦!
见项明玉舒服的媚眼如丝,像是美到连眼儿都睁不开来了,四肢更是软绵绵地缠到了蓝洁芸身上,一幅刚交接就已经舒服的要瘫了的模样,实是惹人怜爱。若非看到项明玉如此享受,一点儿动作都没有地任由宰割,蓝洁芸差点以为这小妮子扮猪吃老虎,暗地里在双头龙上头搞了什么鬼,才让她一插进来,从双头龙上传来的美妙滋味,已令她舒服到差点要泄出精水来了。
直到亲身体验的此刻,蓝洁芸才真正了解到,方才赵平予在给项明玉破瓜的当儿,为什么会露出那般享受无比的神情,彷彿整个人都飘了起来似的,享受之中还令他不禁开口称讚项明玉幽谷中感觉奇佳,里头又吸又动的,令他乐在其中,只把个刚尝男女之味的项明玉亏的又羞又喜,被他引诱的忍不住娇声回应。旁观的蓝洁芸虽从赵平予神态之间,看出项明玉的幽谷必有奇特之处,但她身为女子,纵使当真知道项明玉幽谷中暗含妙处,对干她的男人而言直是如获至宝,那种肉体交接时的欢愉畅快,怎也轮不到她来享受,那时的蓝洁芸根本也不想去关心其中玄妙。
但如今藉着这双头龙,蓝洁芸算是亲身了解到项明玉幽谷中的奇特美妙了,光只是从双头龙上传来的触感,便令她彷彿有昇天般的快感,好像她自己的幽谷当中都被那奇妙的酥麻所佔领;项明玉虽是不觉,但她幽谷中款款啜吸,双头龙上传来的震颤,令蓝洁芸错觉那宝贝竟似生了几十双小手,在自己的幽谷里头不住抚爱摩弄,如鸟儿振翼般在体内不住动着,动作虽是小而温柔,带给她的感觉却是强烈到无法想像,美的令蓝洁芸忍不住搂紧了她,用尽了最后一丝理智,在项明玉耳边绵绵细语,“好…唔…好棒…明玉妹妹…你…你真是…真是太棒了…哎…洁芸要…要泄了…要被你弄到泄了…唔…明玉…求求你…别告诉平予…会…会很羞人的…拜託你…啊…”
也不知项明玉究竟回答了什么,蓝洁芸只觉话儿出口后,彷彿所有理智也随之飘去,随之而来充塞身心的,是一波又一波的快乐,登时将她送上了难以想像的高峰,令她只能搂着项明玉娇声哭叫,那声音与项明玉的应和声,在房中不住回荡,愈来愈娇媚、愈来愈甜蜜了…
在山路上急急忙忙地赶着,方才虽在项家姐妹身上耗了许多力气,但也不知是得两女精纯甜美的元阴贯注之后,体内功力更上层楼,还是因为那激烈的云雨欢爱,让大战在即的他身体的紧张全都松弛了,疾奔下赵平予虽仍觉腰腿处有些酸软疲惫,精神却随着奔驰愈发张扬,愈奔精神愈振,完全没有一点儿疲累的模样,只觉整个人都充的满满的,精神饱满到再战几场都不在乎。
不过虽说不感觉累,但心才放下来,赵平予顿时觉得飢肠辘辘,一抬头看天这才发现,太阳早已过午,看日头的位置,现在恐怕都已近午时中了,他和蓝洁芸上山时还是清晨,鼓勇和项家姐妹连番云雨,没想到竟花了这么多时间!也不知自己怎么搞的,竟能硬撑着连干三场,比平日可要神勇得太多。在床上连战三回,中间又漏了一餐,也怪不得空空的肚子要唱空城计了。
心中还悬着郑平亚等人直捣天门总堂的战况,一边奔行一边伸手到包袱里头找吃的,他明明记得上山前还看过,里头还有一两个冷馒头,偏生眼睛不看之下,只靠反手去搜找,竟是心中愈急反愈找不到,等到赵平予将馒头挖了出来,飞快大啃的时候,他和众人分手的岔道已在眼前。
向谷道里头瞧了瞧,赵平予嘴里虽还嚼着馒头,心下却忍不住沉下了少许。看谷道中的样子,里头的机关竟已发动,虽说没见到同行之人的屍首,但看谷间满地狼藉、山壁血迹斑斑,彷彿刚经过一场大战,便可想见那时众人在谷中的苦战了。到底师尊是怎么安排的机关?他和尚光弘都已发现,深色的砖块才是机关发动的关键,随行之人又不乏机关学的前辈,谷道里头纵是机关遍佈,该当也无伤人之力了,为何众人仍会触动机关,搞出这么个激战之后的场面呢?
心知谷中机关难测,连机关学的老手都未必能全身而退,而自己又没破机关的本事,赵平予也不浪费时间,一转身就朝山路奔了过去。与其在谷道当中战战兢兢,一个机关接一个机关的破,还不如走上多绕一圈的山路,便是多耗一点时间,也总比面对自己所陌生的机关要好得多。
急步冲进天门总堂那巍峨壮观的大厅,才进门赵平予便吓了一大跳。他上回虽潜入天门打探情报,但天门各个机密重地防守严密,加上他一进来便被这易守难攻之地所慑,那几天心中所想几乎都只是如果神不知鬼不觉地逃出天门,这厅堂之处他自是没进来过,但联军一方人多势盛,天门这边虽说叛了白宁枫的席云堂,但季韶和费清瑜的人马及时回师,纵然武功不及,但能够一战的人数并不比联军一方少上太多,这么大批人马挤在这大厅当中,不但不显气闷,还有些清凉,甚至感觉不到外头炎暑的火气,其宽广便不用多说了,显见是专为了蜀地湿热的气候所设计。
不过最吸引赵平予的,不是这大厅的宽广,而是敌对状态的两方人马各佔一方对峙之下,虽是人头钻动,从厅门进来根本看不见对峙那边场中的状况,但厅中竟是静静的没什么声音,除了场内那微细的喘息声外,几乎是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
一边调匀着自己的呼吸,一边快步走到了前头,赵平予和长孙宗毫不费力地便找到了位於阵前的尚光弘等人。只见尚光弘与郑平亚等联军领袖人物都聚精会神,场中两个人双掌抵住,显是比试内力之局,两人头顶都有白烟昇起,又细又长地聚而不散,显然两人的功力都是极其深厚。
突地一声轻吟声起,两人各向后退了几步,那锦衣劲装的老者见自己多退了三步,面目登时涨个通红,瞪着对方的双眼鼓得几欲突出,双掌微微发颤,似想伸手到身后一招,令门人取来兵刃再见输赢,偏偏这简单无比的一下动作,却是怎么也做不出来。硬撑了好半晌,他才向面前那立得犹如崇山峻岭般的人点了点头,算是行礼,“老夫多退了两步,这仗算是…算是老夫输了…”
哼的一声,骆飞鹰似再也说不下去,一转身便走回了尚光弘身边,话也不说只沉着一张脸。
见骆飞鹰和杨乾分出了胜负,尚光弘这才转过了脸,向赵平予和长孙宗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也不见得比骆飞鹰好看到那儿去。
原来当联军攻抵天门总堂时,只见杨巨初等人在杨乾的率领之下,早已佈下了战阵,联军虽是兵强马壮,但一来在攻桥之战中与内应者自相残杀,锐气已是大伤;二来从那谷道中硬迫而来时,又被阴京常佈下的机关搞了个灰头土脸,虽是无人阵亡,但在机关摆佈下,伤者却是不少,更严重的是时间的消耗,比走山路还多耗了半个时辰,等到通过那谷道时,联军兵疲意沮,再无复出发时的意气风发,只气的郑平亚脸红耳赤,心中只绕着一句话,“早知道绕山路就好了!”
尚光弘老成持重,虽不会因此而面露疲惫沮丧之色,却也清楚这样下去,对联军一方战况大是不利,联军这边高手虽多,但此次劳师远征,天门却是以逸待劳;再加上锐气连遭挫折,实非开战之机,华山派的人马更不知走到了那里去,在天门总堂前竟是一个不见!因此两阵对圆时,杨乾一以言语挤住他,不得仗人多混战之时,尚光弘马上顺水推舟,依武林规矩约定逐一对战。
尚光弘本来以为联军一方聚集了各派精英,比人数天门或许不差,比个人武功天门可要差得远了,没有想到一接上手,情形却大出意料:联军众人远来疲弊,又是连遭阻碍,锐气大堕,功力先就打了折扣,加上对天门而言,这仗关乎本门生死存亡,个个都使出全力,那拚命的狠劲激发了无比的潜力,己消彼长之下,前面几仗联军派出的武林各名门正派的精锐,竟是赢少输多。
如果不是因为尚光弘等人的名头太响,天门带给各个名门正派的威胁又太大,这次来此的人都是各派精挑细选的高手,只怕连这样单打独斗,联军这边都未必能对付得了天门。但代价付的却也不小,终南和衡山等几派掌门与少林寺几位空字辈的大师虽均出手,却也只勉强击倒了季韶和费清瑜与其辖下的几位副堂主而已,竟没一个人能在杨乾手下走过十招,连战之下杨乾喘都没喘几口大气,天门中甚至连杨巨初都还没出手,正道联军这边的高手已伤了不少。
见天门中人如此强悍,杨乾亲自出手又是连番得胜,将少林派中三四位空字辈的高僧击败,把联军这边原已削弱的士气打得更是七零八落,逼得尚光弘等人不得不改变初衷,原想三人先休息一下,等恢复体力再打,这下却非得先和杨乾对抗,至少拉抬一下士气不可。
没想到当年风云会时,杨乾武功已与三人在伯仲之间,经过十年修练,不只三人武功进步,杨乾武功也是颇有进境;加上尚光弘等三人先在夺桥一战,后在机关阵中消耗了不少体力,杨乾却是生力,加上又要身先士卒,出手比部属更要拚命得多,激战之下梁虹琦竟然败北,方才连骆飞鹰也败下了阵来,杨乾虽连战两个和自己不相上下的高手,想必也累得紧了,但以现在两人的身心状况相较之下,尚光弘自忖两人交手,自己胜望未必比两位把弟更高,心中不由踌躇:若自己再败,一世英名斲丧还是小事,联军经此一挫,士气再难提振,此仗恐怕就要功败垂成了。
听旁边的人把情况禀报清楚,长孙宗立即便出场向杨乾邀战,倒给了尚光弘喘息的时间。
“平予,你也下来了?”
“是,”
见场中长孙宗守多攻少,赵平予心中暗忖,长孙宗怕是想打消耗战,等慢慢消耗掉杨乾的体力后,再由尚光弘下场,便可稳操胜券。这样去做出不了名的苦工的一招,本来不是长孙宗这等人会干的,多半是因为华山派为阴京常所阻,竟不能与联军及时会合,才造成了联军人数上的优势不显,搞到必须和对方单打独斗的地步,若不努力建功,长孙宗的脸实在拉不下来。“天山派的两位姑娘已确定没法下山助阵,至於后续的事情,洁芸正留在那儿和她们讨论,所以平予就先下山来看看有没有可帮忙的。看来…大夥儿像是在谷道那儿吃了不少亏?”
“没错!”
想到通过谷道时浪费的时间,尚光弘不由得一阵心痛,早知道联军就不走谷道,乾脆循山路追击,至少可早半个时辰到此,也不会让季韶等人有时间休息,搞成现在敌逸我劳的态势,真是光想就有气,“那阴京常着实老奸巨猾,大夥儿在机关阵中耗掉了不少时间,还有些人因里头的机关负伤,还让他们争取到了休养的时间…对了,你怎么和华山派的人一起进来?”
“啊…这…这个…”
看了看旁边长孙宗的幼弟,也是华山派高手的长孙全,赵平予倒有些儿难於启口了。在到这儿的路上,赵平予赶路时突听得远处传来了人声,一时心下好奇前往观视,竟发现华山派等人尽数被擒,给敌人一条长索缚到了林子里!那景象实令人不敢相信。
幸好那时阴京常不在,只有一个看来武功不怎么样的老者监视着华山派众人,加上此处又突如其来地传来了一股强烈的震动,众人都立足不住,趁机出手的赵平予没两招就打倒了那人,解了华山派等人的穴道,和他们一起进到天门总堂来。只是华山派在正道各派中最是要强好胜,一个不剩地被擒又是难以想像的失威,这等丑事若是被赵平予宣之於众,恐怕长孙宗会恨得想把他给大卸八块,偏尚光弘又问起了这事,教赵平予一时之间真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了。
“这个…这倒要谢谢赵少侠了,”
见赵平予嘴上嗫嚅,还不时以眼光示意,长孙全不由在心中暗讚,这年轻人虽说表相平凡貌不惊人,倒还知道进退,不敢轻犯华山派的虎威,怪不得尚光弘会对他另眼相看,“本派被阴京常那廝佈下的迷阵所惑,竟迷失了方向,幸得赵少侠相助,才得脱险,因此才和赵少侠一路前来。尚兄啊,你这后辈可调教得很不错,将来必有所成。”
“哦,那…可就要多谢长孙兄金口了。”
心中微微暗笑,尚光弘又不是笨蛋,那会不知长孙全话中避重就轻?就算以方向而论,从可监视面南大桥的山上下来的赵平予,再怎么说也不可能迷路到东向大桥的阴风堂那儿去,更别说赵平予对机关阵法之学全无了解,绝不可能救人脱出迷阵。看身旁华山弟子们的神情,多半是华山派在阴京常手上吃了亏,中途被赵平予路见所救,才得至此,只是华山派最重门面,实在拉不下脸承认吃亏之事,只是现在正当用人之际,何况长孙宗也已拉下脸出战杨乾,算是为他争取了时间,老练的尚光弘倒也不想就此戳破长孙全之言。
“尚前辈…”
见长孙宗的出手被杨巨初给接了去,一为华山掌门,一为天门副门主,举手投足之间尽是绝世武功,一时间竟斗了个难解难分。虽说长孙宗先前为阴京常所擒,锐气失了三分,但杨巨初见白宁枫竟叛变投敌,气的眼睛都红了,只想把这叛徒抓出来碎屍万段,出手间难免浮燥,赵平予眼见两人各有缺陷,相较下长孙宗虽稍弱一些,一时间却还败不下阵来,才稍微心安了些,“平予来此中间,感觉到地面震动,愈近此处震动愈烈,倒不知是…是什么缘故?”
“这件事本座也感觉到了,像是地震一般,只是事出突然,本座也不知是何原因。多半是天门作恶多端、天夺其魄,因此天象示警,对天门这些年来的作为作出警告,该不会是人为的。不过…若这又是天门的机关,会不会是…是那个阴京常弄的鬼?”
一边说着,长孙全一边在心中打着寒颤。当时华山派大举过桥,攻向阴风堂的驻地,却见阴京常单枪匹马立於堂前,虽说他是趁着长孙宗等人见事态出奇,心神浮乱之际出手偷袭,这才在众人翼护中擒下长孙宗,以他身上的掌门令符逼令华山派众人弃械投降,华山之败非战之罪,但那时他展现的身手,却着实惊人。
不过更教人奇怪的是,阴京常在逼令华山派众人弃械投降,连原本守在另外一端的门人也不放过,个个都被他点住穴道,提不起内力,一条索子由所余的部属领队,向天门总堂直进时,竟先毁了那座对外联系的桥樑。更令长孙全想不透的是,在走到天门总堂外不过数里之处,阴京常竟将华山派的人全留在树林子里,让部属监视,自己却不知溜到了那儿去。虽说若非如此,赵平予只怕也救不得他们,但那人的深沉诡异,行事令人无法猜透,却令长孙全不得不起戒惧之心。
“是吗?”
听到长孙全这句话,尚光弘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一开始听沈世珍所言,天门之所以能在面南大桥那儿佈下陷阱,诱得联军与沈世珍所部自相残杀,便是出於此人心计,那时他已警觉自己忽视了此人;现在听长孙全这么说,显然交手过后,吃过亏的华山派对这人戒惧更深,人若在此尚光弘倒还可藉表情神色观察,偏阴京常却是形迹不见,神神秘秘的更教人头痛。
一边思索着白宁枫所言,阴京常的行事作风与武功深浅,尚光弘一边沉吟,“杨乾的武功以轻功和掌法、内力为重,听白宁枫所言,季韶和费清瑜内力较深,轻功上头弱了些;杨逖则是专练轻功,功力上头倒不足惧,只阴京常轻功与掌法并重,在均衡上头倒还胜侪辈,只是太过懒散,武功方面倒还普通,倒是心计深沉,又在暗中行事,这方面可比较难处理了…”
一边想着,尚光弘一边看着场中,能调教出白宁枫这等高手,杨巨初不愧天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地位,白宁枫的左右双剑连环攻敌,已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明武功,此刻在杨巨初所使之下,更是威力无穷,若非长孙宗也是一代高手,数十年来称雄江湖,自有其不可轻忽的实力,怕早被杨巨初击败,不过他现下也只是苦苦支撑,勉力能多撑几招是几招罢了。
“师父何必担心?”
十多年来念兹在兹对付天门、报灭家深仇的大业,眼看就要完成,郑平亚神色中颇有些神采飞扬,己方的情况虽未必佔上风,但联军一方高手众多,天门又已失地利之险,这仗实已佔了七成胜面,也怪不得郑平亚兴高采烈,格外看不惯赵平予等人那老成持重的模样,“天门虽还苦撑未败,实则败局已成,纵然有天纵英明之辈为天门运筹帷幄,也再难平反败局,便是阴京常在外头搞鬼,这仗我们最多是胜得苦一点,实在没有必要这般杞人忧天吧!”
本来以为自己这般豪言壮语,必可震兴己方气势,师父纵是对自己一幅胜券在握的神态有些不满,但事实如此,最多也只是口头上训诫自己要小心为上,胜负未定之时绝不可轻敌而已。没想到郑平亚一眼望去,却见尚光弘和梁虹琦对望一眼,戒慎恐惧地看了看四周,眼中的惧意竟是愈来愈重,一点都没有胜券在握的神态,反而像是生怕中了什么诡计一般的胆怯神情,那表情他可从没有从师父身上看到过,偏两人的恐惧太过逼真,令他都不由得像受了感染般缩了缩头,心中虽颇想问问师父,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要如此恐惧,偏话儿到了口边,却怎么也问不出来。
“不可能的,他不在这里,他也不会帮天门的。”
伸手拭了拭面上的冷汗,梁虹琦望了望四周,虽无异状却还是一幅放不下心来的慌急样儿,只在话中安慰着自己,力持镇定,对身旁听得到声音的众人那疑惑的神情,竟似全无所觉,“而且…而且这次的情况也与当日不同,我们可不是朝廷那些只顾派系倾轧的酒囊饭袋,就算他在这里,应该也…应该也无回天之力的…”
“没错,”
深深吸了口气,勉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尚光弘心中的忧急虽也不下於梁虹琦,但他久为梁骆等三人把兄,无论历练眼光都是三人之首,自然知道此时此刻,绝不是自乱阵脚的时候,“不必杞人忧天,慢慢来就行。天门虽是困兽犹斗,反扑的力道绝不可小觑,但我们这边兵强马壮、人多势众,虽说留了个阴京常在外头,或许会使什么心机,不过只要这边解决,阴京常再有回天之力,也挽不回兵败如山倒之势,我们切不可多想,徒然自乱阵脚,知道吗?”
平复了梁虹琦的慌乱,尚光弘这才发现,不只是郑平亚和赵平予,连长孙全和几位各派的领袖人物,都发现了自己这边的异状,连忙出言解释,“没什么,只是听到平亚以为我们已是胜券在握,老夫和虹琦临时想到,当日群豪风云会之际,来犯的朝廷军兵上得山来,也是一幅志得意满的样儿,结果却被幻影邪尊给逼的狼狈而退的难看样子而已。平亚你要知道,便是我方已佔上风、势在必得,双方优劣已然分明的时候,也千万要小心谨慎,世间事可没这么容易预料的…”
“是,平亚知道了。”
虽说早猜得到师父会趁机念一念自己,但一听到当日风云会时,原本计算周详、佔尽优势的朝廷兵马,竟也被幻影邪尊设计逼退,郑平亚背心不由得一阵冷汗,他虽不认为向以神秘莫测闻名武林的幻影邪尊,竟会站在天门这边,在此时此地出现,更不以为在此情势之下,他仍有回天之力,却已回复了警戒,一颗骄狂的心也慢慢恢复了平日的冷静。
众人还在讨论,场中已经分了胜负。天门七大高手武功上均有独到造诣,杨乾在风云录中排到第五,武功之高不必说了;就连稍逊一筹的白宁枫,也算得武林中数一数二的高手,与各大门派的掌门或长老相较之下,也不过限於年纪,火候差了些,光论武功招式而言,也未必会输,更何况是身为白宁枫之师的杨巨初?两边招式虽各有长处,但较内力方面长孙宗却已逊他一筹,靠着只守不攻、紧守门户才得拆得这许多招,但久守必失,现在终於撑不下去,给杨巨初双掌一震,腾腾腾地退出了好几步,原本白净的面皮涨得通红,虽是气怒攻心,却是再打不下去了。
眼见长孙宗已然败退,郑平亚正想下场,却被尚光弘暗地里扯了一把,不由自主地退了回来,耳边只听得尚光弘小声的警斥,“不要轻举妄动!你的武功还不是杨巨初的对手,这几仗让其他人干去!等到阴京常或杨逖下场,才有你出手的份儿,现在先给为师好好待着,不许妄行!”
其实郑平亚也不是笨人,只是灭门仇敌在前,一时间难免气急,行动上乱了方寸。杨乾武功之高,与尚光弘、梁虹琦等在伯仲之间,杨巨初虽稍弱於他,却也不可小觑,光看他能够培育出白宁枫这等徒弟,便知其人必有过人之处,纯以武功而论,恐怕连尚光弘等人下场,要胜他都得费上一番功夫,其他几位名门正派的长老高手与之相斗都无必胜成算,更遑论年轻的自己。
不过现在他倒也不会妄自菲薄,自己练武甚勤,自幼又在元真子这良师的训练之下打好了基础,玄元门武功不算高明,练气的根基功夫却紮得极稳,是以郑平亚到后段时练武进境极快;再加上尚光弘等人情面不小,与他们会合之人多带有补精益气的补品为礼,来此的时间虽不算长,但一来郑平亚练武毫不疏懒,二来有名师指教,三来又日夜进补,武功内力进境极快,虽仍比不上师父尚光弘或各名门正派的元老,但和同辈相较之下,他已是一等一的高手,甚至在上山前切磋之时,郑平亚已能和全力以赴的白宁枫拚了个平手,这等进境着实令尚光弘喜上眉梢。
天门事了之后,郑平亚所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重建湘园山庄,复立郑家威名。为了徒儿打算,一路至此虽是连战不休,但尚光弘一直令郑平亚保存战力,从没当真出手,是以现在联军这边来说,郑平亚算得上是一步暗棋,用以与杨乾或杨巨初等人争胜虽是尚有不及,但若和季韶或费清瑜一战,胜败却还难料。但为了建立郑平亚自身的威名,不让别人暗自评论他是靠着师父才能成事,尚光弘一开始就做好打算,让郑平亚去对付天门高手中武功较弱的阴京常或杨逖,以武而论此战必胜,多半还能胜得轻松,一来可大震己方士气,二来也让郑平亚建立威名。
想到此处,郑平亚不由转眼一扫,只见白宁枫畏畏缩缩地倚在厅中大柱旁边的暗处,显是不敢出头。其实这也难怪,嘴上说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要助郑平亚一方解决杨乾等人,好扶立师父杨巨初重整天门,做为重立后的湘园山庄附庸,但来到此处,背叛者见到了旧主,若说不心有自惭,倒也是难以想像之事;何况看杨巨初脸红耳赤,一脸怒火蒸腾之象,显然听知徒儿背叛,正自肝火上扬,白宁枫又怎敢在此时现身?没躲到外头去避风头,已算他胆子不小了。
就在郑平亚心下盘算的当儿,太行派的副掌门班群和少林寺的元熙大师,已先后败在杨巨初的手上。只见场中杨巨初连战之后,虽已难免气喘嘘嘘、汗如雨下,但怒目睁眉,眼中的怒火直扫着联军众人,一幅想把白宁枫挖出来吃了一般的模样,尚光弘虽心知杨巨初连战三阵,已是强弩之末,若自己下场必可取胜,然后单挑杨乾动手,若能胜利,天门再无可用之将,这仗就算是自己一方赢了,不过这现成便宜,可不该是自己这般有头有脸的高手所为,他轻轻推了推长孙全背心,暗示由他出战,长孙全若胜,便算卖了华山派一个人情,便败也不至於影响大局。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身影慢慢地分开了联军众人,不疾不徐地出现在杨巨初身前,向杨乾和杨巨初行了一礼,神态之闲适、行动之轻巧,就像是啥事也没有地在家里闲晃一般,全没把厅中剑拔弩张的紧张放在眼里,甚至像是完全没看到厅中有联军这么多的高手一般。
“京常来迟,还请门主、副门主恕罪。”
向着杨乾等人一揖到地,像是没有其他人在似的,依平常样子行礼,还没等到杨乾等人发问,阴京常已转过身来,对着尚光弘等人微微一笑,点头为礼,那温和的模样就像面对来此探访的老友一般,那有半分兵凶战危的肃杀之气?看得尚光弘竟忍不住也点头回了一礼,直到抬起头来才发现不大对劲,偏想收回却来不及了。
幸好场内众人似没看到自己的失态,连那阴京常也没趁机亏己方几句,只是大大方方地问着,神情完全不像迎接生死存亡的一战,比平常师兄弟演练武功时还要轻松闲适得多,真不知这人是天生如此,还是完全搞不清状况,“不知接下来是那位前辈下场指教?京常在此接着了。”
见到阴京常终於出现,一直忍着不出手的郑平亚终於忍不住了,一来这人乃当年定计将湘园山庄灭门的元凶,比起天门中的任何人来,郑平亚对他的怒火最炽;二来性急的他之所以能一直忍着不出手,就是因为尚光弘早已告诉过他,此仗非只关乎报当年湘园山庄的灭门大仇,对郑平亚自身而言,更重要的是关系他这将重建山庄的人能否建立自己的威望,赖以服众。若非如此,大仇在前的郑平亚早忍不住,如今这可以让他出手的人终於出现,郑平亚那能再忍着不动呢?
见郑平亚一声怒喝,声震人心,连闲话都不多说一句,猱身便上,手中的羽翼剑寒光闪动,竟是当头一剑便劈向场中含笑而立的阴京常,尚光弘心中虽难免暗骂,这徒弟真不晓事,既已胜券在握,何须如此仓皇?这样急着动手,落在众人眼中实是太过使性,全没一点名家子弟的气度;不过这一招倒是使得不错,阴京常在天门七大高手中算是最弱,加上其武艺又以轻功和拳掌为主,对上敌人的攻势时多半以借力卸力的打法为重,郑平亚这一剑劈得是急了些,但正有先声夺人之势,这般狂攻猛打看似莽撞,实则迫对方硬拚,乃是剋制擅於轻功身法的对手的绝招。
没想到场中的阴京常见郑平亚这一招攻来,也不知是否无暇反应,竟是一点轻功都没施展开来,只是伸手一捋,一柄黝黑而毫不起眼的长剑已经在手,横剑於顶,老老实实地硬是接下了郑平亚的当头猛劈;更教尚光弘吃惊的是,羽翼剑乃当世名器,锋锐异常,郑平亚这招当头硬劈,更是用上了全力,硬接硬架之下,阴京常手中的墨剑非但没有当场断折,甚至连一丝裂痕都没有,硬拚之下反而是身在半空,无所借力的郑平亚吃不住那沉雄力道,向后退了几步。
见这一下毫无花巧的硬拚之下,手持神器的郑平亚竟似得不到什么便宜,尚光弘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决定要让郑平亚对付武功较弱的郑平亚前,他也曾问过白宁枫关於阴京常的底细,自是知道那柄墨剑的来历。那墨剑也非宝物,乃阴京常以天门创建以来牺牲者所遗下的断折兵锋所铸,名曰“南天”本来是他用来贡献给门主杨乾作为配剑,以为让门徒缅怀先人的材料,杨乾一来嘉其功蹟,二来自身也不擅使剑,索性就将这柄“南天剑”送给了武功最弱的阴京常。
“你…”
这下强攻猛击声势虽盛,却与剑法所重的轻灵翔动恰恰相反,若非仗着手中神器锋锐异常、削铁如泥,郑平亚原也不敢用上这大违剑理的一招,却没想到全力一击之下,对方竟是完好无损,手中长剑连刮痕也没起一点,若非知道四大神器都在自己人手上,郑平亚还真以为自己看错了呢!“你在剑上施了什么机关?连斗剑都不老实,暗施机关,确是小人行径!”
“哼!”
“南天剑”在手,阴京常原本那似对什么事都不感兴趣的表情,竟似换了张脸一般,变得无比严肃郑重,连说出口来的话声中都透着尊重之意,一股无以名状的刚烈之气,镇的郑平亚一时之间竟再也说不出话来,只能听阴京常的语音在厅中回荡,“小鬼就是小鬼,任事不知也敢夸口大言!此剑南天乃十余年来为本门存亡而牺牲的先烈遗刃所制,为先烈不惜牺牲的英魂凝就,每寸铁内都存着先烈留下的志气,碧血丹青,那是你区区一柄羽翼剑所能伤损的?”
随着阴京常的话出口,似是为天门众人注入了一股生命力,尚光弘不由得暗叫不妙,原本天门自恃地势易守难攻,却被敌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探到了近处,连对外联络的几座桥樑都守不住,虽说靠着阴京常的暗计,联军一方士气颇受损折,但遭受奇袭,又见贵为本门堂主的白宁枫投敌,天门这边的士气也未必高到那儿去;但在阴京常仗剑逼退郑平亚后,那股英气竟似将所有人都注入了生机,尤其连羽翼剑这等神器,都伤不了南天剑一丝一毫,那由得他们不为之振奋不已?
虽不像老江湖的尚光弘反应那么快,看出了阴京常对战是虚,实则以振奋本门士气为实,但郑平亚手持神器,又正对自己的内力武功大有信心之时,竟在硬拚上头遭受挫折,对象还是天门七大高手中最弱的阴京常,这脸面真不晓得那儿搁去!郑平亚不由怒从心起,也不再和阴京常对骂了,手中长剑如飞鸟旋舞空中般,翔动巧妙地直向阴京常杀去,这回使出的才是羽翼剑法中的妙招,全不像方才硬拚时那样直接,精妙地活像是羽翼剑活了起来一般,才一出手,四周众人中不乏使剑名家,各个已情不自禁在心中暗叫声好,不由得都将心神放在眼前这一战上头。
虽被方才阴京常那些话兜的心中一震,还以为当真有神鬼之事,才让锋锐无匹的羽翼剑伤不得他手中的南天剑,那惧意猛地袭来,差点连自己的一股气都消了几分,但见郑平亚手中绝学出手,不只招式精妙,威力更是十足,比之当日擒白宁枫时更有精进,除火候之外已不输自己多少,连环数剑逼的阴京常只能自守,全无反攻之力,尚光弘的心总算是收了回来,暗自点头称是。
一来郑平亚悟性极佳,乃上乘的练武材料,二来他自幼在玄元门练武,根基紮得极其坚实,修练尚光弘的绝学进境极快,虽说只练了一年有余,但羽翼剑法三路共计四十七式,他能上手的已达三分之二,造诣已是不凡,如今虽是含恨出手,力道刚猛中不失招式巧妙,实已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程度,羽翼剑挥洒之下,将阴京常整个人都裹了进去,他手中的南天剑虽不至损折,却被郑平亚刚猛的力道一次又一次地荡了开去,眼看着再过几招,就要败在郑平亚手下了。
这羽翼剑法大略可分为“烽火红尘路”、“血染江湖路”、“笑看天涯路”三路,每路计十五式,其中“烽火红尘路”虽只是基础的入门剑招,但威力已是十足,光这十五式剑法,用以行走江湖已是绰绰有余;“血染江湖路”的剑法更深湛一层,但却不只有威力增加几倍那么简单,顾名思义,这“血染江湖路”的十五式剑法,在使出时都带着一股不惜溅血的霸气,式式都暗含宁愿与敌偕亡的杀着,若非武功修养都大有进步,参透其中关键,能够在连绵不断的强攻猛打中收敛其中威力,否则使出的剑法式式都像是不惜玉石俱焚的杀招,那是名家弟子应有的风范?
至於“笑看天涯路”的十五式剑法,乃是比“血染江湖路”更进一步的超脱与提昇,练就之时其武学已较争强斗胜、你死我活时的不惜一切更进一步,达於收敛浑融,与天地同在的境界,笑看武林恩仇烽火,不为恩怨情仇动心,这等修养又岂是凡夫俗子所能臻至的?
以尚光弘自己的天资和苦练,数十年来已练到了“笑看天涯路”的剑法,只差最后二式剑法实在太过难解,凭尚光弘自己都还未练成其中巅峰;至於郑平亚呢?虽限於时日不多、修养也不够,还练不到“笑看天涯路”的剑法,但他根基既固、资质又好,那啣恨练剑、一往直前的狠劲,使他已能发挥“血染江湖路”剑法中的八九成威力。平日因少於实战,光只使三四分力的练习实发挥不出其中威力,直到现在与阴京常对决,全力以赴的他才把威力完全发挥,看的四周的剑法名家不自觉地在胸中印证着自己的剑法,阴京常节节败退的景象,更令天门中人捏了把冷汗。
第六集第六章魁首现身
“不对…”
场中交手还不到十招,赵平予眉头微皱,竟不由自主地出了声。本来见郑平亚与阴京常交手,赵平予的心中一阵挣扎,一边是自己师尊,另一边则是大师兄心心念念要自己辅助的郑平亚,他既希望郑平亚胜利,将对付天门的大业完成,又不希望阴京常败死於此,心中的挣扎却是有口难言,总不能把自己曾为阴京常弟子之事说出来,到时候别说是郑平亚了,恐怕连一直帮着自己的尚光弘,都要翻脸拿他当天门门徒一般对付,心中藏着秘密的感觉可真不好。
本来刚开始见两人交手的情况,赵平予心中不由得暗为师尊担忧,他深知郑平亚的武功,尚光弘教他全无留手,羽翼剑法可说是倾囊相授,加上郑平亚根基既稳,又有良药秘方相辅,内力也已锻炼地颇为深厚,与一般门派的掌门高手相较之下,并不差上多少,联军一方虽高手云集,但除尚光弘等风云录高手,与向执武林牛耳的少林派几位元老之外,能胜他的人并没几个。
赵平予自身受邵华中与杜平殷内力相传,与蓝洁芸夜夜阴阳双修,又有近日巧遇,收得林克尔与幻影邪尊的一偏极阳、一偏极阴的元气贯体,加上今早刚得项家姐妹献出精纯的处子元阴相助,阴阳相汇之下,巧合之下练就了一身内力,内力之深厚处武林中少有人能敌;又兼前次受林克尔良药相助,体内的“九阳脉”较前更加凝练,竟受得住体内强劲功力的冲激。但阴京常却不是他,连在天门当中阴京常论功力都数七大高手末座,那禁得住郑平亚招招猛攻?
但双方交手不过十招,赵平予已看出其中大有问题:照理说郑平亚内力深厚,或还在阴京常之上,手上羽翼剑法招式巧妙无方,下下迫得阴京常硬架硬接,虽说郑攻阴守,但毫无花巧的硬碰之下,纯以内力交接,应该是势弱的阴京常较为耗力;可现在场中的情况,却是郑平亚鼻尖泛汗,出手愈见涩滞,虽说招式仍是毫无阻滞地向阴京常身上击去,可每一下杀招还是给阴京常勉力架住,虽是佔了上风,但从两人外貌观来,显然郑平亚并没佔到什么便宜。
回头望向尚光弘,只见尚光弘皱起眉头,伸手支住下颔,似在沉思着什么,显然现在的他也看出不对了。首先阴京常手中的南天剑貌不惊人,却能抵住羽翼剑这等神器,使阴京常能够硬架郑平亚的攻势,已是一大失算;二来阴京常所善为轻功拳掌,剑法并非所长,尚光弘和郑平亚原先的训练都将重点放在如何压制阴京常缓攻游斗、利用轻功优势的打法,没想到他却是招招硬接硬架,内力相较下竟不落下风,让郑平亚事前筹谋的打法全派不上用场,更是一大失策。
虽说有这两大失策之处,原本尚光弘还不放在心上,神器断不了对方兵刃不算什么,大不了凭真功夫打;事前的筹谋派不上用处,也是常有之事,武林人至少也该有这么点应变能力。但斗了几招下来,郑平亚手中羽翼剑法妙招频现,却硬是吃不住阴京常,反而十招不到,郑平亚面上已经见汗,若他所用是“铁臂神”骆飞鹰的“百斤定山戟”这等重兵器还有可能,可现在他手上的是重量平常的羽翼剑,那会这么快就一幅体力大耗的样儿呢?这可真是奇了。
“平予,你看…这是怎么回事?”
“我想…该是郑世兄上了当…”
一边观察着场中状况,赵平予一边松下了心来,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郑平亚表面上佔了优势,实则伤不了阴京常一根毫毛;阴京常只守不攻,场中倒变成了乾耗的情况,谁也奈何不了谁。“他或许以为那南天剑真有神异之处,是以表面上全力奋击,实则…实则出手间却忍不住暗留了点力,没有把实力全给用上去…才弄成这样上不上下不下…”
“是吗?”
尚光弘不解地看了看赵平予,他虽也不信什么“剑为英灵所聚”的神异之说,但那南天剑黑黝黝地貌不惊人,竟能抵得住羽翼剑这般神兵利器,除了天门以往的阵亡者鬼魂作祟外,实在令人想不出其他的理由,光想到此处,尚光弘背心就忍不住发冷,也难怪场中的郑平亚会为这神异之事所慑,发挥不出实力了,“你说上当…是什么意思?难不成那剑上真有机关?”
“什么机关也没有,”
仔细地看着阴京常的脚步,每一步踏下都是沉稳有力,下盘极稳,全不像轻功高手,乍看之下还以为是专练外门硬功之人的步法呢!看的赵平予不禁咋舌,心中的念头虽奇异,却令他无法抹灭,“我只是猜测,不过…看他的步法,大概也八九不离十吧!”
“别卖关子了,快说!”
见他到了此时还拖拖拉拉的,话到了嘴边偏是怎么都不肯出口,蓝洁茵忍不住提了点声量,若非怕影响到场中郑平亚与阴京常的对决,她差点想高声怒骂出来。
“那柄南天剑是二十年来为天门战死的高手所遗留之兵刃所铸,”
微微地咬着牙,赵平予一边在脑中思索着,一边慢慢地说了出来,“蜀地形势孤绝、易守难攻,其中小门小派多不胜数,加上天门创建之时,与蜀地外头的几个门派也常有冲突,二十年来接战的日子恐怕比休息的日子还多,损折人员必众,遗留下来的兵刃想必不少,恐怕…恐怕连支百斤定山戟都铸得出来吧!若他将全部的遗铁都拿来铸这柄剑,别的不说,这剑的重量只怕不轻,钢质之密也是难以想像…”
“原来如此。”
尚光弘能身登风云录排名第二,眼光着实不弱,赵平予才一点出,他已猜到了其中关键:那柄南天剑表面上全无出奇之处,实则系大量精铁所铸,就算上头没有什么英灵附着,那重量也着实不轻,说成将支“百斤定山戟”凝成一把剑虽有点夸张,恐怕也不差事实多少了。两剑相交除了刃锋锐利之外,所较就是钢质谁胜一筹,羽翼剑虽是神器,但南天剑凝结了大量精铁,钢质极密,坚厚难折,怪不得两剑交锋之下,便是锋锐如羽翼剑也佔不了上风。
一思及此,尚光弘又想到,若是如此,这南天剑该当极其沉重,绝使不出一般剑法的轻灵翔动之妙,不过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以阴京常轻功之佳,恐在郑平亚之上,竟不愿施用轻功身法,以避敌之锐、乘瑕抵隙的游斗战法对付郑平亚,一来是因为南天剑抵得住羽翼剑的锋锐,二来也是因为这南天剑表面平常,实则极重,便是阴京常身登天门七大高手的轻身功夫,要拿这重剑使出轻功,也是千难万难。尚光弘不由暗骂自己笨蛋,明明看到阴京常步伐沉稳,绝不似习练轻功者一般,分明就是使用重兵器时稳紮稳打、凝若泰山的动作,自己怎么一点都没有看出来?
也怪不得场中的郑平亚非但胜不了他,还打得额头见汗,一幅打的很累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疲惫的蠢样,那南天剑表面平常实则沉重,偏偏郑平亚每一招出手,招式虽巧,心中那争胜之念却难抹消,招招式式都是硬来,只想把阴京常手中长剑硬迫开来,好攻入他身侧,一举毙敌。阴京常手中长剑虽沉重,每一招似都被郑平亚荡开,实则使出了借力使力的打法,借对方的力道来使手中的南天剑,每招每式都像是郑平亚在帮他出力,也怪不得郑平亚会累成这个样子了。
偏偏在现在的情况下,他们虽发现了其中关键所在,但比试按武林规矩来,乃是一对一的相斗,旁人别说插手其中了,就连多出一句话,都可能会惹来旁人不屑的眼光,对场中之人更是一种藐视,简直跟判定他败北没有两样,尚光弘等人都是武林前辈,这一战除联军与天门相争外,更关系着郑平亚能否藉此立威,重建湘园山庄,不仅非胜不可,他的胜利还不能有丝毫掺水的嫌疑,此仗败北事小,但若旁人出言相助,对郑平亚个人的威望而言,无疑将是极重大的打击。
仔细看着场中的战况,尚光弘眉头皱得更紧,面上的神色不知从何时起,竟浮现出一种混合着愤怒和畏惧的表情,森冷的眼神却不是看向场中的阴京常,而是天门那一边的杨乾,简直像强忍着才能镇住心中那怒吼的冲动,光眼神就似透出了无数冷箭一般,那森寒的神态看得旁边的赵平予不由得背心发寒,偏又不知他在火什么,犹豫了好半晌才敢出声叫他,“尚前辈…”
“嗯?啊…没事,没事的…”
冷不防被身旁的赵平予一叫,尚光弘转回了头来,见赵平予猛地身子一缩,像是就要被自己的眼光给钉死在地,尚光弘猛地觉察自己失态,连忙放缓了表情。
其实这也难怪尚光弘怒火上昇,武林中各门各派均有其绝艺,无论黑白两道,虽不乏才智卓绝之辈,可能身兼数门绝技,但无论如何也不会下作到偷学其他门派的武功,若是偷学其他门派的武功事发,不管你是什么样地位的人物,都要成为武林中的公敌,永远受人唾骂。
但眼见场中郑平亚表面佔优,实则阴京常出手轻松,似是一点儿力道也不用,便将郑平亚的狠招化解於无形,除了他那借力使力的功夫太过高明,加上郑平亚一开始被他大言所吓,心中对那柄南天剑难免有些无法言喻的畏怖,才让阴京常如此轻松外,从他的应付裕如看来,显然阴京常对羽翼剑法的招式,也有一定程度的了解,才能制敌机先,让郑平亚的出手非但完全威胁不了他,反而是招招都在阴京常算中,借力使力地戏玩於他,自身一点力都不多花,否则郑平亚内外兼修,也算是武林新一代的高手了,任你阴京常武功再高,那可能这样将他玩弄於股掌之中呢?
但这羽翼剑法的剑谱藏於羽翼剑中,贵重处不在神器之下,尚光弘一向善自珍藏,极少示人,连身为他徒弟的郑平亚都未曾见剑谱形貌,全由尚光弘一招一式地教导於他;加上尚光弘身居风云录第二位,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武林中争战时而有之,尤其想在风云录中佔一席之地的人,更是心心念念瞄准了身居风云录的高手,伺机而动,但尚光弘武功既高,又有神器在手,敢向他挑战的人少之又少,羽翼剑法出手的机会绝对不多,要说剑招外漏,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加上从阴京常的表现来看,显然郑平亚的出手全落他算中,若非对全套羽翼剑法曾所见识,绝不可能会瞭解到这个程度。但在上回伏击阴京常与白宁枫之前,别说交手了,尚光弘甚至从未和他见过面,阴京常若说对羽翼剑法深入了解,惟一的可能性就是杨乾在风云会中仔细研究过尚光弘的羽翼剑法,然后带回天门,将羽翼剑法的诸般玄妙之处教给了阴京常,他才能够对此剑法如此熟娴,以致於郑平亚虽有神器在手,武功招式也不弱於他,现在却是缚手缚脚,全无胜望。
正在尚光弘心中盘算,该如何处理现在的状况时,场中胜负已分,阴京常陡地反守为攻,手中南天剑挥洒自如,犹如化成了一条墨龙,转眼间已将郑平亚的剑势盖过,把他整个人罩在墨龙盘旋飞舞当中。一开始被那南天剑的玄异处吓了一跳,又兼连番攻招全都落了空,加上不知怎么着,愈打愈累,没几招已觉手臂酸软,使不上力气,郑平亚心中又怒又惊,更多的却是无法压抑的畏惧之意,给阴京常一下觑机反攻,登时阵脚大乱,接了不过三五招,整个人已被迫退了十来步,给阴京常迫出了场外,登登登地直退到尚光弘与蓝洁茵这边来,额上汗水直流,显见败北。
原先心中所算全被阴京常的出现给打乱了,加上发现杨乾竟大违武林道义,趁风云会时偷学自己的羽翼剑法,尚光弘心中怒火猛昇,若非自己两位把弟都已败在杨乾手上,郑平亚在阴京常手下也没讨得好去,他已是联军心理上与实质上的最后屏障,绝不可有失,以尚光弘的本心,真想赶快冲下场去,对着阴京常的鼻子直斥其非,把杨乾这卑鄙的作法暴露在天下英雄之前。不过现在最重要的,倒不是揭穿天门的低下面目,而是安抚这吃了亏的弟子,他极少吃败仗,又败的这般不明不白,若不快些释他心中之疑,失败的阴影日后将大大影响郑平亚的未来,不可不慎。
见郑平亚的退势才被自己人阻住,身后的一男一女连忙扶住他的身子,恢复重心的郑平亚第一个动作却不是道谢,而是厌恶地拍开扶住他那男子的手,显见除新败之余气怒难泄外,他和那男子的关系必是不佳,阴京常嘴上浮起了一丝笑意,收起了手中的南天剑,静立场中,却没对败北的郑平亚交代一些场面话,反是将注意力放到了大厅门口一边,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见爱郎吃了亏,蓝洁茵和蓝玉萍不由心中震怒,一提七两薄斧,一提百斤定山戟就想下场,为郑平亚讨回这个面子;梁虹琦和骆飞鹰虽知两女武功未必能胜郑平亚,对上阴京常多半也难讨好,但一来阴京常武功应该在白宁枫之下,照理说便是蓝洁茵或蓝玉萍出场,该都有五分胜算,二来阴京常手中的南天剑虽是沉重,但再重也重不过百斤定山戟去,使用重剑的沉稳打法,更难应付七两薄斧犹如云彩飞舞般轻巧的攻势,因此他们倒也不想阻住徒儿出手。
偏偏就在蓝洁茵和蓝玉萍还没下场之际,大厅门口已跌跌撞撞地冲入了几个人,当先一人不只郑平亚,连赵平予都认识,乃是九华门下的宫恆,向来最以沉着冷静出名的江南高手,平日最夸“泰山崩於前而面不变、麋鹿兴於左而目不瞬”的他此刻却是一幅惶急之态,连面上的汗都来不及揩,便直直撞向尚光弘等人,那紧张模样吓得联军一阵混乱,好不容易才把路让出来,让显是事态紧急,急奔而来以致脚步虚浮,竟似有点儿站不住脚的宫恆直接冲到了尚光弘等人身前。
“怎么了?”
见向来沉稳冷静的宫恆如此惶急,喘的像是心脏都快爆开来一般,尚光弘不由得心中一惊,宫恆乃是他特地留下来守在白宁枫驻地西向大桥那边,好确保攻入天门腹地联军的退路。虽说因为在面南大桥那边遭阴京常所算,造成尚光弘得多调人手进攻天门总堂,精锐调出后留守的人马愈形单薄,但宫恆武功虽算不上一流高手,在武林中却也薄有声名,加上西向大桥那边原为席云堂驻地,原有白宁枫旧部留守,现在多已归降己方,同来此处,那儿留人虽不多,但以宫恆的冷静,留守任务该当轻松简单,他如此紧张地来此,莫非那座桥上出了什么事不成?
“不要急,慢慢说,飞鹰,你帮忙一下。”
连喘息都来不及平复,宫恆面青唇白,身上满是汗水,眼中竟浮着几许血丝,尚光弘在武林中打滚数十年,经验丰富至极,一眼就看出宫恆急赶太甚,内力竟有些走岔,一旁的骆飞鹰连忙伸手扶住了宫恆,运功为他疏理气脉,心中却是愈发急了,像宫恆这般老练的人物,都会这般急的赶来此处,难不成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宫恆无能,”
感觉背心处一股暖融温热的内力导入,迅疾地平复了他体内的鼓动,将那纷乱硬是压了下去,宫恆好不容易才回复了说话的能力,“桥…桥樑失守了…咳…咳…”
“怎…怎么可能…”
一听到归路失守,不只尚光弘急,四周的旁人更是忍不住议论纷纷,混乱像海上的波浪一般,很快就散了开去;若非空灵大师警觉情况不对,连忙下令少林弟子坚守岗位,算是将阵形稳住了,否则光那表面上的散乱,怕都会让天门有机可趁。“是谁干的?”
“宫恆…咳…咳…不知,”
感觉到背心传来的力道急冲,知是骆飞鹰性急,闻变之下差点控制不住自己,那内力一冲之下,急奔而来的宫恆只觉胸前一阵堵塞感传来,又是一阵咳,听的骆飞鹰赶忙深吸了口气,将自己急躁的心收了回来,好半晌宫恆才终於能再次开口,“有…有五个人,全都是…全都是黑衣蒙面,只能…只能看出其中两个是女子,还有个用的是佛门武功…”
“什么!”
听到此处,尚光弘心中已非惊讶,而是大为骇异,虽说精锐均已调到此处,留守人员并不算多,武功也算不得一流,再加上初来乍到、不知地利,但对方才五个人就能击溃他们,将桥给佔了去,加上看宫恆的神情,显然根本无力组织反攻,将桥樑夺回,对方的武功之高实是令人畏服,联军中虽是高手如云,从为首的高手中挑出六七个,要做到此事却也难能,天门的高手均已到了此处,为何还能排出人力反攻桥樑?而且还是武功这等高明的人物!
“对方五人过桥之后,”
好不容易咳顺了气,宫恆趁着自己还能说话的时候,赶快将那边的事情禀上,说的又快又急,“马上就将桥给毁了。我们的人手都集中在这头,事出突然下根本阻止不了对方过桥毁桥,现在西向大桥已经断了,从那边再…再没法…没法回去…咳咳咳…”
听宫恆此言,尚光弘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的是对方五人并没有想像中那么可怕,还没到有余力守住大桥的地步,只是全力冲过桥去,再毁掉桥樑,这种事虽不容易,但联军中能办到的人却也不算少,其实不必担心天门还有足够强大的战力存在;忧的却是对方行动如此俐落,显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有安排,莫非这一仗中,阴京常还安排了其他的陷阱不成?
“师父不用担心,”
见尚光弘面上变色,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刚在阴京常手下吃了亏的郑平亚虽说败阵,锐气却丝毫无损,反而更是战意勃勃。听蓝洁茵解释了他败北的原因,只气的郑平亚一口唾沫吐到了旁边去,眼睛冷冷地瞪着阴京常,既知对方根柢,郑平亚虽败不馁,他暗下决定,迟早要再和阴京常见个真章,这回他保证要他好看!“便是他们断了西向大桥,我们就先全力解决天门这边,再从南面大桥回去,不就得了?何况天门如此险阻,我就不信他们不会暗挖地道,就算桥都毁了,白宁枫白兄也会告诉我们怎么从地道出去的,不是吗?”
虽对这徒弟那讲好听是“初生之犊不畏虎”讲难听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说话方式颇有不豫之意,总觉得他太过小看天门了,但这话却也提醒了尚光弘,就算阴京常又安排了什么诡计,但敌我优劣之势未变,实不用太过紧张,天门众人就在眼前,实在也不必担心他们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遁到那儿去。心稍稍地安了下来,眼光不住在众人当中搜寻着,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躲在暗处、倚柱观战的白宁枫,尚光弘还没来得及问他的意见,身后厅门处又传来了嘈杂声。
有的时候,人的脸就像一本书,连话都不用说,光看表情就能看到对方心中想的是什么事情。一见到来人,竟是留守面南大桥的荆门派掌门范均虹,光看脸就知面南大桥出了事,尚光弘心中一震,虽说至此他已知晓,阴京常确有诡计,心却不像方才初闻西向大桥钜变那般慌急了。
“面南大桥…丢了吗?”
“咦?是…嗯…是的…”
被郑平亚这先声夺人的话一激,本来惶急难安的范均虹登时一怔,目瞪口呆地望向他,这才发现尚光弘神情严郁,其余人的表情也不自然,甚至连该守在西向大桥那边的宫恆,都一幅疾奔脱力般倒在旁边,看来不只是自己那边,连西向大桥也出了事,范均虹吁了口气,慢条斯理地说了出来,“方才有二十多人突然出现,弟兄们一时不察,猝不及防下被他们冲过了桥去。现在那二十多人正杵在对岸那边,把烽火给点了起来,连强弓劲箭都是事先准备好的,一幅谁更上桥,就先将桥给毁了的样子,均虹特来请示该当如何处置。”
听到此处,尚光弘心中如有所觉,转头望向场中静立的阴京常。他现在才想到,阴京常阴风堂中的阴风六识都不在场,如果说阴风六识去了面南大桥那边,恐怕和他们一起出手,现在还守在面南大桥桥头的,便是阴风堂那神秘莫测的阴风十八军了,算来人数刚好也是二十多人。虽说人少,但这批人都是阴京常手中的精锐,加上留守人马单薄,又以为天门该已被打的龟缩总堂,再无反攻之力,心情懈怠之下,怪不得这二十多人能轻而易举地突破己方的防线。
“不需要问,我直接告诉你好了,”
似是早知尚光弘心中的疑虑,阴京常微微一笑,神情温柔缓和,就好像和朋友聊着家常一般,全不像正对着敌人,在解说关乎性命之事,一点没有剑拔弩张的气氛,“华山派全部过桥之后,我就已经把桥给断了,现在这儿的出口只剩下一座面南大桥,诸位名门正派的朋友是否能够活着回去,仅余的一线生机,就要看本门门主怎么决定了。”
转过头来,阴京常对着杨乾和立在杨乾身旁,气的脸红耳赤,像是就要爆发出来的杨巨初深深一揖,“事在燃眉之急,京常来不及请示,先行处置了,此罪还请门主之后再行处份。还请门主裁决,这回要让我们活下来,给他们一条退路,彼此间暂时不分胜负呢?还是要让留在此处的本门中人安心就死,换回本门一统江湖的大业呢?事在门主一言可决,还请门主示下。”
向旁边撇了一眼,杨乾心中暗笑,先伸手暗地里扯了扯身畔杨巨初的衣服,暗示他不要说话,没有人比杨乾更清楚杨巨初的作风,虽说联军来的极快,逼的天门全无时间可以反应,一下子便被敌人逼进了总堂,但阴京常昨夜便知此事,却只先通知总堂应变,并通知季韶等人撤回,保存了大半战力,可在外面针对联军作出的佈置,却没向总堂通知一声便自作主张,杨巨初最重视上下礼法之分,绝不容许任何越权行为的人,怎会不因此火冒三丈呢?若非大批敌人就在眼前,此时最重要的就是抵禦外侮,怕杨巨初“名闻遐迩”的咆哮声,早已令大厅为之震动了。
“怎么说,京常?”
一小半是为了不让杨巨初发怒,大半却是因为杨乾对阴京常的说法颇感兴趣。眼见本门已到了危急存亡的最后关头,阴京常虽断了本门联外的两座桥樑,剩下的一座也已在他控制之下,但这情况最多也只能用来当作与敌方交涉的筹码,交换对方全军而退而已,在这么糟的情况之下,阴京常竟说自己能够选择达成本门一统江湖的大业!若非杨乾深知这徒弟才智深沉,若无八九分把握,话绝不轻易出口,换了其他人他都以为那不过是酒后醉言罢了。
“如果说门主大发慈悲,给他们一条生路,让他们活着回去,那双方就暂时不分胜负,日后再定输赢,事情不过如此罢了;”阴京常微微一笑,眼光似有若无地飘向联军一方,“但若门主下定决心,让京常发令断掉大桥,此间成为死地,再无任何退路,他们和本门众人全饿死此处,阴风六识便接掌本门符令,汇合各分堂力量,重振本门声威。到时候各名门正派的精锐都死在此处,剩下的老弱残兵绝非本门对手,一统江湖指日可待。该当如何处置,还请门主决断。”
听到这话,尚光弘不禁背心直冒冷汗,若阴京常所言只是虚言恫吓,那也罢了,偏偏阴京常神情虽是温和轻缓,外表全没半点武林称雄的英风霸气,却更衬出言语中描绘出来的可怕远景。
这次联军远征天门,採的是直捣腹心之策,对天门外围的各个分堂连碰也不碰一下,更别说是和天门交好的各个势力,原先照尚光弘所想,只要一举击溃天门,将杨乾等人消灭,无论是白宁枫或杨巨初嗣立,天门声威大衰,到时候无论是天门分堂或是其余盟友,无不是手到擒来。
但若阴京常的毒策真的成功,联军和杨乾等人都困死在这儿,那时天门的阴风六识受阴京常之命,持节重整天门分堂势力,要整编一支足以征战四方的实力并不困难;反观各个名门正派,精锐全随联军远征天门,若联军困死此处,各派的留守人员一来无法得知讯息,时间上绝来不及反应,二来实力也不如天门余众坚强,三来更不可能再次组成联合阵线,这样下去只有被新生的天门个个击破的份儿,少林派精锐覆灭,剩余的人员人多但战力不强,华山派收徒严谨,门人向来不多,精锐去后人员更少,都非重整实力的天门对手,更别说是其余势力较小的各个派门了。
伸手阻住了旁边正想怒骂出声的骆飞鹰和郑平亚,尚光弘转头向另外一边,和空灵大师交换了个眼色,彼此都看出了对方心中的那丝惧意。人性无不贪生怕死,虽说在武林打滚久矣的人物早已置生死於度外,在决定远征天门之际,尚光弘已有牺牲性命的觉悟,相信远道而来会合的空灵大师等各派领袖也有相当的准备;但阴京常真正厉害之处,在於点出了天门纵使和联军在此玉石俱焚,事后反倒更促成了天门一统江湖的大业,此事不只关乎一己的生死,还关系到各个名门正派的生死存亡,甚至还加上今后武林的命运,尚光弘纵不畏死,也不能不好好考虑后果。
本来他也曾想过,人性贪生怕死之处,天门该当也和联军一方一般,但阴京常出现的如此突然,又是一击就钉中了双方的生死命脉,面上表情虽是柔和平常,向杨乾报告时的声音也是平静如水,丝毫没有一点儿心神激荡的波动,但就因这平静的表面,反更显得声声句句如刀似剑,直捣联军众人心窝,就因为他神情平和如常,反更让人不敢怀疑他的话中有半分虚伪不实之处。
加上阴京常话语当中极为无礼,简直就把名门正派这支实力强大的联军,当成了杨乾掌中的玩物,是生是死都由杨乾决定,听闻之下不只是性急的骆飞鹰和郑平亚怒火勃昇,联军众人鼓譟得犹如一锅沸水,虽仍保持着秩序,仍是喝骂不断,连老成持重如尚光弘或空灵大师都不由心中有气,但他们都是武林中历练久矣的老江湖了,虽是火气难免,心中的思虑反而更加深刻。
若阴京常当真只是虚言恫吓,其意只是想把联军众人吓下山去,保持天门元气,以图再举的话,言语中该当不会如此无礼,而是彼此保留一条退路,好聚好散,谁教武林中人性命不管,最重的就是面子?何况此来均是有历史有来历的名门正派,若给对方这样冷语相讥,便是性命不顾,也要讨回颜面来。场中的阴京常言语当中之所以无礼,一方面固然是贬敌抬己,振奋己方士气的手段,一方面也暴露出他的真心,是真想要断绝归路,将联军所有人活活饿死在此,就算赔上了天门总堂的精锐高手,但和那唾手可得的一统江湖霸业相较,这点牺牲又算得上什么呢?
心知阴京常最希望的就是联军众人气怒难当,全然不顾后果地和天门扯破脸,言语行动之间互相逼迫,搞到双方都下不了台,终至让杨乾听从阴京常的计画,採这断然手段,让名门正派的精英在此全盘覆灭。尚光弘等人都是老练成精之辈,那会这么容易就上了他的当?连忙低声传令,透过各派老成人物将意思传达下去,总算是将联军这边一触即发的情况给暂时控制住了。
“阴京常!你…你有什么好猖狂的?”
虽知现在不是扯破脸的时候,但郑平亚仍是忍受不住阴京常那表面温和有礼,实则全不把人放在眼中的表情,加上他也知道,这句话一出口,虽还难反转局面,至少可以把现下完全被阴京常控制的场面翻上两番,无论后果如何,这种挣扎至少是要做的。“就算你当真断了联外桥樑,我就不信你真敢断掉全部后路,何况白宁枫白兄已然弃暗投明、弃邪归正,有他带领,我们迟早还是能找到路出去,那轮得到你在此指手划脚的?”
嘴角的笑意未失,阴京常眼角一飘,只见听到白宁枫名字的杨巨初似是一把火又烧上了心头,原本已气的面红耳赤的脸更似火上加油般烧的红透,连眼中都似喷得出火焰来。他向杨巨初微微地摇了摇头,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这才转回头来面对郑平亚,“如果你真想要他带路,就得请你到地府去找他回来了…你也不想想,若非为了要清理门户,京常那里会这么晚到啊?”
“什…什么…”
阴京常这一句话,似在平静的湖面当中投下了块大石,转眼间平静已逝,那鼓起的漩涡不断地向外涌去,原已暂时平静下来的联军当中,登时又展开了一阵骚乱。
不用尚光弘吩咐,联军当中乖觉的人已迅速点起了火把,照亮了柱边的阴暗处,只见背倚厅柱的白宁枫面若死灰,已不知断气了多久,若不是原该握在他手中的左右双剑,此时从他背后穿柱而出,一穿头一穿背,将他整个人似幅画般挂在柱上,怕他的屍身早已倒落尘埃。
看到白宁枫竟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在这儿,尚光弘心中不由得为之一震,虽说厅中早化为联军与天门间的战场,加上联军连在面南大桥和那机关谷道间吃了亏,受伤者颇众,厅中满佈着浓厚的血腥味,让即使在他身旁的人,也无法从血味当中觉察白宁枫之死,但白宁枫可非一般武林人,而是武功绝佳的高手啊!就算白宁枫心神都放在场中战斗,加上出於偷袭,可便是如此有利的条件,以联军中武功最高的尚光弘,也不可能一点声息都不透,甚至连身旁的多少高手都全不惊动地将他击毙,更别说是无声无息地以他的双剑穿过那粗厚的石柱,将他的屍身挂在柱上了。
“你…你…你就算杀了白宁枫又怎么样?你…你以为我们还会这么轻易地让你出去传令,教你的部属毁掉大桥吗?老实告诉你,现在就算你武功盖世,我们也绝不会让你出此厅门了!”
虽说初入江湖,但郑平亚也不是第一次看到死人,光看那模样已知白宁枫早死得透了,便是华陀再世也无法让他复生,郑平亚心中虽仍强自撑持,转过身来面对阴京常,仍是高声指责,声音之中却不由得微带颤抖,显得有些色厉内荏。不过这也难怪他胆怯,联军众人都是武功行家,深知此事之难,竟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众人翼护之中取白宁枫性命,虽说众人心不在保护白宁枫,可这技法也颇为难能,恐怕连尚光弘也做不到,大概只有天晓得阴京常是用上了什么功夫?
似是听出了郑平亚语中的惧意,阴京常脸上的笑意更加深了,伸手从袖中取出了一枝箭,在手中轻松地把玩着,动作之间似有丝轻音在厅中回荡。虽说时已入夜,但厅中火把高举,明亮有如白昼,联军众人不乏内功深厚之辈,眼力惊人者众,虽说长箭还在阴京常手中,却已有不少人注意到,那箭表面上没什么异样,就只是普普通通一枝武人的弓箭而已,虽说阴京常手上无弓,但以武林人的功力,要以长箭伤人,短距离内实也无须弓弩相助,只不知他为何在此取箭出来?
“那…那是鸣镝!”
虽说仔仔细细地看着阴京常手中长箭,赵平予却是什么也看不出来,突地骆飞鹰的声音犹如炸雷般在耳边响起,当真把他吓了一大跳,转头过去看时,只见骆飞鹰目瞪口呆,盯着那箭的眼光都直了,似是看到了什么怪物一般,吓得连手都颤了起来。
“骆…骆前辈…”
“师父…”
蓝玉萍伸手轻轻拍抚着骆飞鹰的手,好不容易待他平静了些,她和赵平予的话却似在同时脱口而出,“那鸣…鸣镝究竟是什么东西?”
“这鸣镝…”
见到不只是蓝玉萍和赵平予,连其他人的注意力也都转到了自己身上,骆飞鹰盯着阴京常手中的那枝长箭,专注到像是想把那枝箭用眼光给折了似的,“千万小心,绝对不要让他手上的鸣镝离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那鸣镝乃是汉初匈奴冒顿单于手制的响箭,在箭镞上头穿了小孔,箭一离手其声犹如尖哨,在草原上其声可传百里而不歇,是草原胡族用以传讯之物。若非老夫年轻时曾到塞外游历,见识过回纥人使用这东西,还真不知世上有这种奇技淫巧。”
听到骆飞鹰的解说,连老练深沉如尚光弘都不能不为之变色。原本众人以为,阴京常若要传讯,非得亲自出厅或遣人前往面南大桥处发令不可,以联军之人多势众,至少也能阻止住他;但若阴京常用上手中的鸣镝,以他内力之深,鸣镝一出手立时声震群山,联军纵使人再多上十倍,要挡住那声音传出都是极不可能的事。更麻烦的是现在已经入夜,山里头的夜晚可不像热闹的城市中那般人声鼎沸,鸣镝声一出面南大桥那边绝不可能漏听,众人可真是一点儿机会都没有啊!
“那…那又怎么样?”
虽知已落在下风,但郑平亚可没有那么容易屈服,好不容易将这二十年来日夜切齿痛恨的死敌天门逼入死地,眼看很快就能尽灭天门上下,报那血海深仇,郑平亚那有这么容易放弃?“你以为这么容易就能旋转乾坤了吗?想的可美了!那鸣镝你想放就放,我们这里高手云集,就算阻不住你放箭,也要在鸣镝送出窗外前拦住它!绝不让声音传出去!”
虽知郑平亚只是在逞强,但联军众人辛辛苦苦才能攻到此处,要就此放弃诛灭天门的良机,十个人中倒有七八个心存不忿,便是心里知道能成功挡住阴京常手中鸣镝,不让那异声传到面南大桥那边,阻住阴京常的断桥行动,那机会简直是少之又少,恐怕比和杨乾单打独斗获胜的可能性还要小得多,但无论如何,总也比仗都不打,便灰头土脸的撤出此处要好上百倍!一时间联军一方不由得人声踊跃,差点连尚光弘或少林派几位空字辈高僧都阻不住那股奋力一搏的声势。
似是早知联军中会有这种反应,阴京常嘴角的浅笑仍荡漾不退,只是眼光在众人面上一阵逡巡。突然之间,他转回头去,对着杨巨初抛下了一句话,“副座,先调半两金子给京常好吗?”
“为了什么事?虽说情况不同平时,不必像平常一样步步按程序来,你可也得说个详细,否则这钱可不能那么容易给你。”
见阴京常竟在众人不知不觉之中,已结果了白宁枫性命,原本被白宁枫叛变的消息气的脸红耳赤的杨巨初表面上总算松弛了少许,没那般怒火填膺了,可他仍旧扳着脸,一双眼儿冷冷地瞪着阴京常,似在重新打量这个人似的,一幅没那么容易拨款的模样。
“只是先还个旧债而已。”
装了个无辜的眼神,耸了耸肩,阴京常微微笑出了声来,头也不回,伸手竟指到了赵平予这边,“如果京常没有看错,那边那位仁兄,欸,就是你,你前些日子曾到天门里头来,为本门筑厅门前那“芸萝花”坛,顺道帮他们打探了点情报,是不是?”
本来见阴京常的手指竟指到自身头上来,赵平予这一吓可真是连胆都缩起了三分,连忙缩到了尚光弘身后,一时间他还真以为阴京常看穿了他的真面目,发觉到他就是以前曾被他教导过百日的邵予呢!若当场给阴京常指认出来,那种尴尬难受不必说了,一边是世交,一边是师尊,自己登时陷入了不知如何是好的窘境是其一;郑平亚原就和自己不太对盘,若给他知道自己曾是阴京常的徒弟,那还不趁机先把自己当天门门徒宰了再说!这回恐怕连尚光弘都护不住自己呢?
见阴京常一指到他,这平日沉着冷静的赵平予竟像是连胆子都吓破了,连话都来不及听对方说,已躲到了尚光弘身后,那胆怯模样全没一点武林人的风范,弄的尚光弘一脸苦笑,也不知该怎么回护於他,郑平亚则是又好气又好笑,还不觉有点儿幸灾乐祸,这回总有你好受了!他像是没留意到他似的走到了尚光弘身后,一脚就把畏缩在那儿的赵平予给踢了出来,虽装着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儿,但脸上那幸灾乐祸的得意样儿,可没有那么容易就隐藏起来呢!
给郑平亚一脚踹了出来,赵平予登时一阵尴尬,偏现在又不是向郑平亚发作的好时候,该怎样面对场中的阴京常才是真正的难题哩!不过一听到他接下来说出口的话,赵平予悬到了喉咙口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一半,绷紧的全身慢慢回复了平常的轻松,看来阴京常并没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只是想拿他在天门卧底探查情报一事出来做做文章,好打击一下联军的士气而已。
武林中人向来最重行事光明磊落,两军对阵情报蒐集虽是在所难免,但偷入敌阵盗取情报之事仍属阴谋一类,并不为人所重;便是赵平予忍辱负重,冒着生命危险偷入天门,若非得项明玉之助,怕连逃出来的机会都没有,也因为他的潜入,才使得郑平亚等人有机会擒下白宁枫,由其遮掩天门耳目,联军才能够远途奔袭天门,弄到大军压境时,天门甚至毫无所觉,但在联军一方的立场上,仍是若能尽量不将此事张扬,就宁可把他的功劳先隐压下来,以免落人口实,却没想到来到此处,赵平予还是给阴京常认了出来,想将此事埋藏起来恐怕都没办法了。
以阴京常方才的作风,虽知接下来一顿冷嘲热讽难免,阴京常说出来的话绝不会好听,不过比起被他认出真实身份来,可要好上太多了,放松心情的赵平予虽仍不敢直接面对阴京常的眼神逼视,却还是鼓勇走到了阴京常身前,事已至此想躲也躲不开了,不论他想怎么嘲讽都随他吧!
见赵平予原先虽是瑟缩不敢上前,进入场中之后却似换了一个人般,抬头挺胸地走向阴京常,步伐之间一点儿迟疑也没有,联军当中原本尖刻如鞭的批骂之声,登时一点一点地化消了开来,就连郑平亚也不得不承认,赵平予原先虽对阴京常表现出来的惊人武功胆战心惊,但一进场中,便豁了出去似的再也没有半分胆怯之态,确实有他的一套,也难怪师父尚光弘会这般看重这邪魔外道的后人,有其子必有其父,想来那“铁掌归元”邵华中应该也是个豪气四射的人物吧!
见赵平予走到身前,本来微笑打量着这年轻人的阴京常突地眉头微微一轩,似是发现了什么异事,表面上却是全无披露,除了正在近前的赵平予外,那一闪而逝的变化,恐怕还没有第二人发现哩!不过那微不可见的变化,却差点把赵平予的勇气又吓跑了,他只觉脚上似突地炼上了百斤重担,一时间竟再无力走向前去,幸好此处已是近距离,就算他站着不动,也不会有人发现赵平予是因为脚软而不敢动作,最多以为他戒心深重,是以不愿再向前去而已吧!
将杨巨初丢过来的半两金子交给赵平予,顺带连簿册和润了的笔也递了过来,阴京常的笑意丝毫未减,只是耸了耸肩,一幅莫可奈何的样儿。
“因为你中途离开,所以工资减半发给,麻烦在这儿画个记吧!这只是繁文缛节,虽说只是小事,可这关乎经费发给,还是得按规矩来,这方面本门向来抓得很严,若文书资料没有填具正确,到后头帐目不清,处理起来才真叫做烦人呢!”
事先完全没有想到,阴京常之所以点他出来,一没有指出他的真实身份,二没有指摘他卧底刺探,竟当真只是把当日建坛的工资折算给他而已,这一下只把赵平予弄得目瞪口呆,脑中登时一片空白,竟顺从无比地将阴京常手中之物全接了过来,依他指示填好了资料后才递回去,等到簿册和笔送回到阴京常手上之后,赵平予才警醒过来,这到底算是什么?他竟在众人面前从阴京常手上取过钜款,还乖乖地依指示填资料,回头如果不解释清楚,通敌的罪名恐怕还真得担下!
“就…就只是这样而已?”
心知或许堕入了阴京常佈下的陷阱,但赵平予心中虽慌,却也不认为尚光弘等人会这么容易就上他的当,郑平亚虽说和自己仍是不对盘,大概也不会这么容易就因此和他翻脸吧?不过赵平予也有自知之明,他虽是沉稳冷静,但要猜测到阴京常心里头转的念头,恐怕比登天还难,嘴上虽难免要问上两句,实则他心中已知,阴京常心中真正打着的主意,怎么可能因为他这一问而告诉他?
“没错,就只是这样而已,”
阴京常笑了笑,像是正欣赏着赵平予发呆的神情,“桀犬吠尧、各为其主,你我各有各的工作,算不得什么。你偷入本门探查情报,冒的险确也不小,探得到自算你的本事,探不到也只是本门厉害,这点其实也没什么好追究的。不过那时我们的声音并不大,我倒没有想到你那时竟能隔着墙偷听到我们里头的谈话,果是名师高徒,内力不同凡响。”
第六集第七章奕众如棋
“啊,对了。”
见赵平予陡地色变,像是发现了身后联军一方的目光如针砭般刺来,那表情的变化不只是阴京常,连天门一方的人都差点要笑出来了,但阴京常接下来的举动,却把天门中人原本正要跃出的笑声又压了回去,登时变成了目瞪口呆的蠢样,联军一方的人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他们既这般想要我手上的鸣镝,想得眼都直头都头了,就麻烦这位小兄弟帮我个忙,带过去送给他们吧!各位远道而来,京常身为地头蛇,总要先送上个见面礼嘛!”
见赵平予真的把那枝长箭给带了回来,尚光弘伸手接过箭,那揉和着吃惊、怀疑、不安和恐惧的神情,别说以往了,就算日后恐怕也极难从他脸上看到,那模样实是令人莞尔,只是联军的其他人表情也没比尚光弘好看多少,那阴京常只要一用上便可下令予阴风六识,让他们把归路断绝,令联军全盘尽没的鸣镝,原先众人虽是极想把它抢到手中,好阻止阴京常发令,但如今那东西真到了自己人手中,却无人敢有一点欢欣鼓舞的神态,联军一方的静默反更加凝滞了。
“这…这到底是…”
明知阴京常这般轻易地便将鸣镝交给己方,其中必有恶毒诡计,偏众人皆是老江湖了,一眼便看出这鸣镝除了箭镞上头那个小孔外,与平常箭矢全无二致,也没下毒也没暗刺,教众人中虽有前辈高人,却不知其中关键,一时间这鸣镝彷彿变成了烫手山竽,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偏又不敢乖乖地送回给他,尚光弘还忍得住,骆飞鹰的疑问已忍不住出了口。
“你…你…”
见心中千思百念把将之抢过来的鸣镝,虽是轻而易举地到了自己人手中,但众人非但未因此鼓舞,气氛反而更形低落,偏阴京常面上笑意更浓,一时间郑平亚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想了好久他才再喊出声来,“你是有很多枝鸣镝是不是?告诉你,就算你手上有千枝百枝鸣镝,我们也绝对不会让你成功把命令发出去的,你想这样逼退我们,直是作梦!”
见不只是联军一方气氛低迷,连自己人都似见到怪物般地看着自己,除了杨乾、季韶等寥寥数人外,甚至连杨巨初都一幅气的想吼出来的样子,阴京常心知作弄的人也够了,这才慢条斯理地开了口,那平顺如家常闲话的声音,与郑平亚的声嘶力竭相较之下,对比尤其强烈,“你们放心好了,这鸣镝只有一枝,就正在你们手上,不过别顾着折,小心把你们的命都给折掉了…”
“京常…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见阴京常仍是悬乎地卖着关子,杨乾虽知这徒儿心中必有计较,但眼见连自己这边的人都不由怀疑心起,尤其性急的杨巨初几乎是再忍不下去,今儿个一下是大敌压境、一下是徒儿投敌、一下是由阴京常清理门户,事事纷至沓来下,便再有耐性的心也磨得火了,更何况杨巨初向来忍不住话的性子?若他不赶快把话题接下去,好让阴京常说出其中关键,还真不晓得杨巨初能不能忍得住?“本门日后行止…要让他们先做下决定吗?”
“启禀门主,那当然不是,”
阴京常脸上仍是一片牢不可破的微笑,全不像要决定敌我双方上千人生死之事,“该如何决定,这权柄还是在门主手上的。京常向六识他们下令,若京常在一个约定的时间发出鸣镝,让声响传到他们耳中,就是门主大发善心,决定放过他们一马;若到时候鸣镝不响,又或是约定时间前就听到了鸣镝响声,那就是说门主为了本门日后的大业,决定牺牲小我,他们便可直接断桥,然后下山集结各个分堂实力,重造天门基业,一举统一江湖。”
“哼!”
听到阴京常的话,骆飞鹰和郑平亚拚命忍住,才没有当场大骂出声,尚光弘和空灵大师等老江湖虽是修养好得多,不像郑平亚等年轻一辈忍的面容纠结,脸色之臭令人不敢卒睹,却也没一个人能露出点喜色。没想到阴京常还留了这么一手,鸣镝虽已入联军之手,但要猜知他与阴风六识约定的是什么时候,却是难如登天,便有胆大妄为、习於赌命之辈,可一想到只要时间上猜错一点,联军一方近千条人命便要送在自己手中,再有胆量的人都要为之却步。
也不知在心中盘算了多久,尚光弘、空灵大师、长孙宗和其余几位各派掌门或元老高手互相使了个脸色,总算是做下了决定。虽说放弃已到手的优势实在太过可惜,良机一失不会再来,日后想再攻天门,恐怕要大费周章,但众人均是武林领袖,目光长远、见识过人,所思不只是自己的声名性命,还要想到身后的武林大势,利害相较之下,也只有受阴京常所迫这条路走了。
给尚光弘在背后轻推了一把,赵平予的脸色也好看不起来,原先见阴京常要用这法宝通知面南大桥那边的阴风六识断桥绝路,将联军困死此处,赵平予心中也拚命地思考,要怎么把这鸣镝给抢过来,自己生死无关紧要,至少要让蓝洁芸和项家姐妹成功逃出生天才是。没想到鸣镝虽是到了自己手中,结果自己这么多人取了这鸣镝,还是抵敌不过阴京常事先的周到考虑,还是得乖乖地送回阴京常手中去。明知这一送等同投降,但权衡之下也再无其他选择了,尚光弘等人声名要紧,到后来的确也只有自己这初出茅庐的新手,能担负送回鸣镝这种丢人的工作了。
不过比这事更麻烦的还在后头。将鸣镝送到尚光弘手上后,退在一边的赵平予心中不住在转着,在阴京常面前时他之所以猛然色变,被身后联军众人目光瞪视只佔了一小半,更重要的是阴京常的话无意中点醒了他,那时他在外头偷听到的事情中,有一件他原先没当回事,也没告诉尚光弘他们,就是阴京常受命要去联系汉中派的掌门文仲宣,好把他约来和杨乾共同赏月。
本来当赵平予听到此事时,也只觉得阴京常等人风雅,不似普通刀头舔血的武林人物而已。但现在仔细一想,光只是确定那人是否文仲宣,以及与他相约於中秋时在山中赏月,真的需要天门当中贵如阴风堂主的阴京常亲自出马吗?以阴京常对天门未来发展规划中,汉中这块入关要地的重要性,他之所以亲身前往汉中派,商讨之事多半不只限於中秋赏月的风雅,而是天门与汉中派的联盟事宜,若郑平亚一方对此行不加重视,让两派成功联盟,天门势力原就强大,文仲宣个人武功亦是武林独步,两相联合之下,武林各门派中能与之撷抗的势力,实在是少之又少。
本来如果没有阴京常这回採取的断然手段,赵平予或许还想不到这一点,杨乾和文仲宣联手之威虽足震慑武林,但联军一方人强马壮,有尚光弘、梁虹琦与骆飞鹰等高手在,又有少林华山等大门派为其后盾,实力较其更强,足可与之相抗衡而有余;但若阴京常的毒计成功,各大门派的主力在此消亡,天门的主力虽也一同覆灭,但阴风六识所率天门各分堂的实力,再加上汉中派文仲宣与之合流,势力既强又有足以雄视武林的绝代高手率队,要统一武林只怕真可传檄而定。
不过现在的联军一方,光只是处理阴京常的毒计已是焦头烂额,实在再无法分心去解决其他的事情了,若他现在将汉中派的事情禀上,原已被阴京常以种种手段打压的联军士气,只怕更会跌落谷底。两军相争最重气势,偏生联军一方在阴京常连番奇计之下,士气已连遭毁堕,连阴京常主动相送的鸣镝,竟都要乖乖地奉送回去,气势之衰弱已是前所未有,根本再经不起冲突,若再挨上这重重的一击,势衰气竭之下,就算不用阴京常的毒计,恐怕也应付不了天门精锐了。
虽说心中缠绕着这许多念头,不过赵平予心中最明显之处,却是对阴京常的佩服,想来尚光弘等人对他也或多或少有点儿服气吧?方才郑平亚才在夸口,这回我方已经胜了七八成,只要再解决杨乾等人,天门便已确定覆灭,再也无力复苏,联军一方接下来只要分头剿灭天门留下来的各个分堂,确定不让天门死灰复燃即可,白宁枫既降我方,对联军处理天门各分堂的事情也没他多话的份儿。主力歼灭之后士气大挫,余下的残部不会再留有多少战力,这种扫荡的工作想必简单轻松,就算没有尚光弘等人出手,光只是郑平亚与联军部份人员出手,已是游刃有余。
郑平亚的大言夸耀,在赵平予听来虽有点儿刺耳,显得骄气太甚,令人不禁有些反感,但不只是他,尚光弘等人嘴上不说,心下却都以为大势已定,天门中便有高才捷智之人,也再难扳回这不利的局势。没想到言犹在耳,转眼之间联军的优势已消散於阴京常的浅笑之中,连已经到手的鸣镝,明知这是天门用来胁制己方的武器,竟还是得乖乖地送回到天门手中,若说奇耻大辱,实是莫此为甚!偏一想及拒绝的后果,联军一方根本是一口大气也不敢出,甚至还要期望杨乾别真的选择阴京常佈下的玉石俱焚手段,若他们能逃出生天,才有日后对付天门的机会啊!
将鸣镝恭恭敬敬地交还给阴京常,赵平予甚至不敢去看天门那边人忍不住泛起的得意神色,虽知己方士气低落,此刻正是死气沉沉,像群垂头丧气的待审死囚般,只期待着杨乾的决定,那表情绝对不会好看,可他却还是只有回到己方阵线的一条路,谁教此事不只关乎自己生死,还关连到外头的蓝洁芸和项家姐妹,赵平予可绝不愿意她们受到任何一点伤害呀!
见阴京常恭恭敬敬地将鸣镝送到了自己手上,杨乾嘴上微笑,心中却不由得暗叹,这徒儿武功虽不算太好,方才也不知走了什么好运,才能击退尚光弘的徒儿,但心中这智计之厉害,实在令人无话可说。连自己也算计进去了,事先又没禀报就下了手,方才那震动联军不知其中厉害,可他和杨巨初却都清楚,那可是阴京常启动机关的动作,粮库中足供一年支用的粮食大概已全部倾入了谷底,显见阴京常此次是铁了心要把联军与本门中人都逼死於此,如果不是阴京常也留下来与自己同生共死,又把可控制众人生死的鸣镝交给了自己,他还真要以为这小子心怀异志呢!
眼光微微一扫,将自己这方几个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季韶的嘴角已忍不住浮起了一丝苦笑,显已准备好接受那后果;费清瑜的神情之间虽带着几许不忿,但对阴京常的举措倒也服气;自己那好儿子杨逖呢?他看着自己的眼光中虽带着恳求,一幅舍不得私房中娇妻美妾的气短模样,面对阴京常时却是一句话也不敢说…这也难怪,连阴京常的义女左冷芸都能将他耍弄於股掌之上,搞的杨逖色心尽敛,对上那小姑娘时连句邪话儿也不敢出口,碰上阴京常时自是更加噤若寒蝉。
在己方高手当中,最是气怒如焚、满目怒焰全不想遮掩的就是杨巨初了,他身为天门副门主,可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这么重大的决策阴京常事先没有告知,在众人苦苦支撑着联军的攻势时,人又不知跑去了那里晃,才一出场竟就先毁了库中粮草,虽说事在燃眉,不过他的自作主张,也专擅得过头了!幸好他还肯将鸣镝交门主处理,显然还让杨乾主导全局,只要阴京常稍露一点不管杨乾如何决定,自己都要使用鸣镝的想头,他第一个就饶不过这小子!
轻轻拍了拍杨巨初的肩头,稍稍安抚了一下他的不满,杨乾缓缓地走了出来,向尚光弘等人一揖,“诸位武林闲达辱临敝处,天门本该扫榻以待,只是敌我既明,想必各位也没这个雅兴,杨乾在此也不说废话,你我各退一步,今日之事就到此为止,如何?”
心知这样已算是极好的结果了,尚光弘也是聪明人,懂得见好就收,虽说他隐隐也猜想到,阴京常之所以言词无礼,一幅要把联军的火气全挑起来的模样,一来是贬敌抬己,鼓舞己方士气,二来也是为了要在心理上将联军逼入死角,让他们更切身感受到“死到临头”的威胁,好让杨乾扮白脸说好话的时候,联军纵不乏胆勇之人,却是除了接受他的条件之外,再无法有所妄动。
但尚光弘老於江湖,倒也看得出来,阴京常表面上笑容可掬,实则眼中不存半分笑意,这种笑里藏刀的人最可怕,他脸上虽装得一幅毫不在乎的模样,但若要他发令断桥,将所有人都困於这死地,一直到饿死为止,阴京常下令绝不会有一点犹豫;方才地面震动之时,杨乾等天门高级干部无不为之色变,尚光弘原先还不放在心上,但现在转念回想,恐怕那时阴京常就干出了什么事来,让天门之人认清了他的决心,因此他虽妄为,却连暴烈如杨巨初也没能骂出一句话来,说不定连杨乾都压制不住这徒儿,若联军一方不接受杨乾的条件,他可真不敢想像那结果。
尚光弘和空灵大师还没来得及回答杨乾的话,阴京常陡地站前了一步,“启禀门主,京常有意见上禀。”
“这个…”
见阴京常竟在此时出言,杨乾眉头一皱,正想开言,那边尚光弘已先开了口。“不知阴堂主有何见教?”
本来以尚光弘在武林中的威望,与杨乾可说是不差多少,虽没有实力强大的天门为其后盾,说起话来也没有几个人敢打岔;但今日一见,阴京常虽说武功上较自己犹差一筹,但那智计之深,竟能将如此不利的状况扳回上风,虽说是敌人,却令尚光弘不得不佩服,心中不由得想到,这人与当日风云会中的幻影邪尊相比之下,头脑恐怕也差不到那儿去了,言语中自不敢失了礼数。
“启禀门主,”
见杨乾微微颔首,示意他可以说话,阴京常这才将自己的意见说了出来,“这些名门正派此次大举进犯,致令本门死伤不少,光这样放他们走,实在太便宜他们了…”
“那你说呢?”
“虽说敌我交战,死伤难免,但这回之事全系各个名门正派所发动,本门纯是受害者,依京常认为,至少要让空灵大师及长孙掌门当众立誓,今儿来的各个门派五年之内不得再犯本门,也不能对本门各个分堂下手。”
阴京常低眉垂目,神态虔敬地宛如神前拜卜一般,就好像正在为这一次激战中天门的牺牲者默哀一样,“至於日后彼此相争,就不是现在所能管得到的了。”
本来当阴京常要提意见的当儿,郑平亚只觉心中怒火一阵猛冒出来,以玉石俱焚的方式将我方逼退,让联军一场远征花费的心力全归尘土,双方各退一步已算是天门赚到了,这傢伙竟还要提出条件,真是得寸进尺!难不成他真的以为,联军当中没有宁愿一死,也要拖着天门一起陪葬的英雄人物吗?若非蓝玉萍在身后扯住了他,连向来和他性气最相投的蓝洁茵也挡在身前,不让郑平亚有机会发言,甚至连梁虹琦都猛对他使眼色,郑平亚可真想什么也不管地先拚了再说!
不过听完阴京常的话后,别说空灵大师和长孙宗了,连原本气满胸膛的郑平亚,也不得不承认阴京常的条件还不算过份,何况这次奇袭天门失败,天门虽说折损白宁枫和席云堂的战力,在防禦上头却必是更加用心,此处又是险阻之地,郑平亚要想再次攻入天门,可说是难上加难;联军一方既不能进犯天门,天门一时也无力反攻,这几年时间刚好可让郑平亚重建湘园山庄,至少在湘衡一带站稳脚步,与绛仙的排帮互为觭角,日后进可攻退可守,再战天门并非不可能之事。
“这样也好,”
本来听阴京常临时打岔,杨乾心中一震,难免对他有点儿火气,但这要求其实也相当合理,只自己心中忙於思索事后该怎样调整战力分佈,一时竟忘却了这么重要的事;虽说一击不中之下,尚光弘与各大门派的名家自顾身份,不会这么快就再攻天门,但其下的门徒子弟可就没这么要脸了,加上各个分堂孤悬於外,若联军虽不犯天门,却转头去一个个吃掉在外的分堂势力,对天门的打击更重,幸好阴京常没漏了此事,“五年太长,就三年吧!只要大师与长孙掌门在此立誓,期间内不轻犯本门及各个分堂,今日之事算就此完结,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这样也好。”
空灵大师修性已久,心性慈和,和平解决此事本就是出家人心中所愿;长孙宗虽败於阴京常手下,见他出现时心中便是一阵阵的火,但此事关乎华山派的传承,无论如何他也要分清轻重,绝不能因一时之气,致使华山道统断绝,那时他就算到了九泉之下,都没脸去见历代祖师了。两人一前一后,以本门先祖之名立誓,一点儿阻滞也没有。
见两人立誓后退回本阵,联军的人马松了一口气,再无战意可言,远征天门一役已是功败垂成,尚光弘眼角青筋微动,虽是怒火满胸,心中却是拚命地叫自己静下心来,绝不能坠入阴京常预设的陷阱。
阴京常所说出的条件乍听之下没有问题,但若仔细分析之下,便看得出此人的歹毒:他只让少林派空灵大师和华山派长孙宗立誓,虽说以这两人身份,足可代表各个名门正派的势力,其余衡山、终南等几个派门亦以其马首是瞻,但这样立誓下来,却把联军中武功最强的尚光弘等三人分了开来,若三年内天门和尚光弘等人一战,在天门而言并不算违背了和少林等派的协议,少林等名门正派更没有立场援护尚光弘他们;就算天门不动手,空灵大师与长孙宗连和他都不商议一下就迳自立誓退让,也等於和他们分道扬镳,没想到阴京常这等厉害,一句话就令他众叛亲离。
突地,一个念头跃进了尚光弘心底,眼光在阴京常那牢不可破的笑脸上一扫,尚光弘不由得浑身一震,只觉背心一阵冷风掠过,这念头虽奇,但细细想来,却绝非无的放矢。
看空灵大师和长孙宗的身影没入阵中,尚光弘嘴上微微一笑,眼中却看不到丝毫笑意,冷冷地向着杨乾深深一揖,“杨乾老兄,老夫这下可真服了你啦!”
“好说好说。”
听出了尚光弘语中的怨毒之意,杨乾心中一寒,这才发现原来阴京常言语当中,竟隐伏着如此深沉的计略!在阴京常的巧计逼迫之下,联军众人的心理都被逼的发急,只想赶快决定好,赶快离此险地再说,加上空灵大师修行久矣,心怀慈悲,一听到此间事有善了之策,自是忙不迭地实行;长孙宗则向来是独断独行惯了的,遇事最不喜和旁人商议,一听到阴京常这么说,两人自不会记得要再和尚光弘讨论商议,迳自便做了决定,这一招在尚光弘与各大门派之中划下了深深一刀,要弥补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阴京常的心机之深,实令人不由为之畏怖。
“来此前老夫可真没想到,风云录之首的幻影邪尊,竟会躲在天门里头,这回的跟头栽的确实不冤哪!”
尚光弘冷冷一叹,眼光却直盯着阴京常,怒目睁眉,气的似要冒出火来,“十年来老夫辛勤练功,只盼能再与幻影邪尊一分高下,没想到如今一见,邪尊才智之诡谲不输当年,想必武功也大有长进了,老夫输的心服、败的心服,这回…这回可真领教了阁下的手段了!”
听尚光弘出语惊人,竟似那神秘莫测的幻影邪尊便在此处,原本已松了一口气的众人,眼光竟都不由自主地射回场上,凝到了阴京常的身上,连杨乾都为之大惊失色,惊诧地望着阴京常,而众目所向的阴京常脸上却是一点异动都没有,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嘴角浮起了一丝莫可奈何的笑意,再次开口时连声音都变了,虽说清淡而无火气,却阴渺渺地回在厅中,似是无处不在,显然是装出来的声音,“不愧是“流云剑圣”尚光弘,你是什么时候看出在下身份的?”
“至少,凭杨乾的功夫,恐怕还教不出能破“羽翼剑法”的徒弟,”
听阴京常竟是一点否认也没有,当场便承认了身份,不只是尚光弘与联军众人,连天门一方都有好些人摆出了随时动武的架势,“再加上这较当年还要精彩的“玉石俱焚”绝招,逼的我们就是人多势众,也绝对拿你没法,若非“幻影邪尊”亲临,天下那还有人能有这等心计,将我们玩弄於股掌之上?有这么几点相综合之下,若老夫还看不出邪尊的身份,老夫这几十年的江湖,也算是白走的了。”
“不错,阴京常就是幻影邪尊,这秘密迟早是要解开的,”
在场中微微地踱起步来,慢慢地远离了杨乾,场中三人三角环立,阴京常脸上的笑容仍没半点消失,只声音之中却有一点微微的淒凉之意,“尚兄若是不满当年风云录的排名,想要在此和京常一决高下,京常也没有意见。”
“这…”
原本是因为师老无功,自己又被阴京常算计,尔后要重组联军看来是难上加难了,再加上心中灵光一闪,感觉到阴京常便是幻影邪尊,在风云会时便看清了羽翼剑法的出手,这才能轻而易举击退郑平亚,一怒之下揭穿了秘密,想至少给幻影邪尊一个回礼,却没想到阴京常竟马上出言挑战,尚光弘自知绝非敌手,偏又不能临阵退缩,一时间可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呢!
听到阴京常的真实身份竟是幻影邪尊,原本对方才一仗输的不太心服的郑平亚登时大惊,怪不得自己会败在他手上!虽是同列风云录上,但幻影邪尊当年力败文仲宣,威名之盛一时无两,连尚光弘也说自己未必是文仲宣对手,更遑论幻影邪尊了,但眼下形势幻影邪尊已出言逼战,以尚光弘在武林道上的声名,若是巧言避战,怯战之名不径而走,日后在江湖中再难抬得起头来做人,偏幻影邪尊的用心又极清楚,是为了要再狠狠地堕联军士气,若是尚光弘都在此惨败,来此的人怕没人敢再和天门作对,这一仗可真是打也不是、不打也不行,实在令人头疼。
“若蒙邪尊不弃,小子后生晚辈,还想请邪尊指教。”
虽说心中不得不佩服赵平予的勇气,与为尚光弘解围的应变之速,但郑平亚对他的厌恶几可说是与生俱来,无论如何都无法抹灭。两人武功差距太大,无人以为赵平予在幻影邪尊手下能走得过十招,但他出战至少有两点好处,一来解了尚光弘的燃眉之急,二来他前次入天门打探情报,郑平亚等人之所以能够截下白宁枫,间接铸成了此次奇袭天门之役,即便是功败垂成,功绩却也非得算在赵平予身上不可,如今事发,天门中人对赵平予怀恨,幻影邪尊实没有理由放过他。
在郑平亚来看,赵平予武功虽是不行,但若是死守苦撑,至少也耗掉他一点力气,尚光弘大可以车轮战对幻影邪尊不公平为理由,避免掉这场对决。只这傢伙也未免太爱表现了,也不管自己在武林中不过初生之犊,毫无身份地位,竟选在这个时候出面争名,难道没有身家背景之人为了求名求利,就非这样不择手段不可吗?郑平亚心中对他的厌恶可又添上了重重的一笔。
听赵平予竭尽全力,才能将声音保持平静,但还是勉力讨战,显见是为了自己的声名着想,尚光弘虽极不想和幻影邪尊动手,但他是邵华中后人,若伤在幻影邪尊手上,尚光弘的脸面也不好看,偏赵平予这一打岔虽有些不自量力,却是解决目下状况的惟一办法,尚光弘实也阻止不了他,“平予乃老夫世侄,与邪尊辈分有差,江湖经历也不多,还请邪尊手下留情…”
“这个嘛…也好,我就出手啦!”
阴京常微微一笑,也不见其身形开展,赵平予倏觉胸前风动,一掌已经印了过来。这一招来得好快,他才刚有感觉,掌风已及胸口,若非赵平予在蓝洁芸训练之下,耳目感官之灵敏远胜旁人,虽来不及挡格,却还是勉强矮身避开了这一招,只觉顶上风声倏息,那股掌风竟似连头发都没动到一根,但赵平予却有自知之明,无论阴京常接下来是掌力下沉击他头顶,还是跨步回身攻他后心,自己都来不及动手,绝接不下阴京常的第二招。
幸好阴京常一发即收,赵平予抬起头来时,只见阴京常仍含笑立在身前,衣衫连动都没动一下,简直就像是整个人连动都没动过,差点让他以为方才避开的那一招是自己的错觉哩!
“功夫的确不错,”
阴京常笑了笑,对着尚光弘耸了耸肩,“资质比你那徒弟还好一点,若是和他当真动手,我可没把握胜他之后再战流云剑圣,这一仗就此算了吧!”
反正是打不起来了,尚光弘也乐得见好就收,赵平予原也想趁乱回去和蓝洁芸等人会合,找机会混出天门,遭此动乱之下,天门人心难免浮动,想要偷溜出去,也只有趁着这个时候才有可能,但人才刚走出厅外,赵平予突地想到,自己还没把方才跳进心上的事说出来呢!天门与汉中派的联手不只使天门威望大增,更意味着风云录当中实力最称高强的幻影邪尊、文仲宣与杨乾携手合作,这样强大的实力就算是现下集合在此的联军,相较之下也是输多赢少。
更严重的还不只此而已,听当日白宁枫所透露的情报,对於天门的未来发展,阴京常向来採的是北进论,让天门的实力北出汉中,先将华山派的势力解决,略定关中之后,再出崤山以东与少林派一争高下。若天门和汉中派联手,要对付区区一个华山派虽没轻松到易如反掌,但若说成是手到擒来,恐怕以长孙宗的自负都提不出反论;加上大乱之后,地方势力抬头,朝廷威望大损,想护住华山派都是力有未逮,阴京常的计划之所以先拿华山派开刀,便是因为着眼於此。
这问题可大条了,愈想心中愈是害怕,赵平予也顾不得从厅中时郑平亚就直瞪着他,怪他太过出风头,快速无比地冲到了前头,对着尚光弘低语,他甚至不敢声张,连向尚光弘报告之时都特意将声音压小,弄得不只郑平亚恼怒,连旁边的人都为之侧目,还以为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虽说今儿个不顺意事纷至沓来,虽说最后小小给了幻影邪尊一点儿反击,却也是无补於事,窝着一肚子火的尚光弘本来不想再听什么坏事儿,不过他久历江湖,还分得清轻重,赵平予才讲得几句,不禁变色的尚光弘已知兹事体大,将郑平亚和梁虹琦等人都召了来一同商议,本来提出假设的赵平予倒被冷落一边,不过这倒好,正让赵平予有机会脱出众人,溜回蓝洁芸身边去。
屋内烛光轻摇,季韶一边看着窗外夜色,忍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
虽说联军退去已经三天了,但白宁枫与沈世珍等人投敌,连带着阴风堂与席云堂两堂的高手都离开天门,对天门的打击确实不小,逼得天门的人事大幅调动,连原本主管天门的人事与财务,从来不给非他一系之人进入总堂任职的杨巨初,至此也无法坚持原则了。事务繁忙芜累,加上惟一的爱徒白宁枫竟叛变投敌,遭阴京常清理门户,杨巨初所受的打击确实不小,虽说向来严刻明察的他并未因此消沉,反而见事愈发的严谨细緻,弄得下面的人叫苦连天,但却不会有人敢在此时向他发牢骚,各人有各人的事,都忙得不亦乐乎,那有闲功夫去考较其他人的态度问题?
不过最糟榚的事,还是阴京常竟在此时请辞阴风堂主之职,决定退隐江湖,再不管天门或武林中事。虽说联军一役之后,阴风堂可说是名存实亡,除了阴风六识外再没留下什么人了,但此刻正是用人之际,偏偏阴京常辞意甚坚,无论谁说话都留不下他,这实在是令人头疼的事啊…
“进来吧!”
听见叩门的声音,季韶竟连声音都高扬不起来,这几天他实在太累了。
“是…”
慢慢地走了进来,阴京常坐到了季韶身前,手中的几本簿册放到了案上,向来在面上须臾不离的笑意,此刻已消失无踪。“这是堂中的移交清册,请大师兄查收。”
“放着吧!”
季韶叹了口气,将手一摆。
虽说阴京常选在这个时候走,总堂中已有人议论纷纷,以为他是因为天门势力大挫,因而放弃天门,但季韶何等人物?对阴京常离开的真正理由,他可是知之甚详,连杨乾也清楚此事,因此也没多话留他,甚至连向来严刻的杨巨初,对阴京常的离开也没多说什么。
本来阴京常便是幻影邪尊的事儿已明,天门中拥有两位名列风云录的高手,应该算是件好事,但这件事却是有利也有弊,所谓“军无二帅”无论那一门那一派,都不能容许大权旁落於掌门或宗主以外的人身上,偏偏阴京常身为幻影邪尊,在风云录中的排名还在杨乾之上,他若留在天门当中,身为一堂之主的他难免有亲近派系产生,到时候在这批人中早晚要发生该以杨乾为主,还是以他为主的问题,权臣乱政的危机,可是连一点儿苗都不能让它长出来的。季韶也很清楚,阴京常与这代才入杨乾门下的他不同,从好几代前开始,阴家祖上就一直服侍着杨家,无论是兵变甚或失位失国,这些动乱都没有使阴家人变心,对杨家诸代一直忠谨不改,可以说对杨家的忠心已在阴家人身上铭心刻骨,以阴京常见微知着的才智,自会让问题在发生前就断了根。
“什么时候走?”
“就待会儿吧!”
阴京常微微嗯了一声,“我还有点儿事要办,不能太晚。”
“你若要走,为什么不把冷芸留下来呢?她的武功虽然不行,但却是你一手栽培起来的,脑袋里头至少也不差你多少,由她来出主意,比我可要好得多,总胜过让师叔主事吧…”
“大师兄,拜託!”
听到季韶这句话,阴京常忍不住咧开了嘴,脸上却是苦笑,“她留下来和我留下来有什么不一样?你们听到她出主意的时候,难道真会以为是她的主意,而不是我在背后摆佈?那和我留下来还不是差不多?既然要避免分裂的危机,就要做的彻底,我既然要走,就不能再让我的影子留在天门里头,对手正虎视耽耽,我们可不能有任何的自乱阵脚啊!”
“是吗?这倒是…”
像是对自己的想法极为不满地摇了摇头,季韶求助似地望着阴京常,“你看看,我现在心这么乱,连这些事情都想不到了,这样下去怎么成?偏偏…”
“大师兄不必担心,”
左手一掀,将一本厚厚的册子放到案上,阴京常轻轻地吁了一口气,“至少三年内尚光弘他们不会直接对付天门,何况…我在他们里头还留了一手,希望会有效…”
“喔,什么样的一手?”
听到阴京常的话,季韶语气中虽颇带怀疑,表情却已回复了一点儿生气。虽说表面上阴京常什么都没有做,但两人是从天门草创时就一起协助杨乾的伙伴,季韶深知阴京常的性格,他表面上什么事都不做,其实深水静流,台面下也不知做了多少准备。
“大师兄可还记得那个赵平予?”
“当然记得。”
季韶颇有兴趣地望着阴京常,似想从他的脸上挖出些什么来。若说到赵平予,季韶倒也不是看不出来,这人武功相当高明,那日在阴京常手下虽是一招间便落下风,被阴京常剋得缚手缚脚,但季韶眼力也不弱,才一动作便看得出来此人内力已有相当火候,恐怕还不弱於己,虽说从行动上看来武功招式太过死板,对敌经验也不足,还练不到临机应变、熟习而流的程度,当真动手连季韶也有把握在三十招内胜他,但若善加锻炼,假以时日,必是天门大敌。
“不过我觉得有点奇怪,”
给阴京常提到这个人,季韶微微侧头,似是正测度着阴京常的腹里文章,“我知道制造敌人的内乱是你的拿手绝活,从表面上看来,那个湘园山庄的遗孤与赵平予也确实不和,可是那个赵平予武功差得还远,何况他们那边还有个老成的尚光弘压阵,他“流云剑圣”的名号可不是白得的,要以郑赵两人的嫌隙来挑拨他们,几年内还不大可能吧?”
“没错,那是再过几年的事,只是现在先预备着而已。”
知道自己在场上故意把赵平予的角色突显出来,同时又轻松挫败郑平亚,等於是同时大落他的面子,好让他嫉心更烈,季韶自是看得出来,这点多半也瞒不了尚光弘吧?“那郑平亚确实天资卓着,只是眉宇间不甚开扬,京常的相学虽只有六七分准头,但配合他那时的举动,却可看出个八九成,这人器量不足,有尚光弘压阵时还能保着内部平静,一旦尚光弘去世…哼哼,那时郑赵两人的明争暗斗,可就有得瞧了。”
“想“流云剑圣”尚光弘死那有这么简单?”
虽说是苦笑,但还是好不容易笑了出来,季韶微微地摇了摇头,“除非是你幻影邪尊亲自出手,否则本门中人可没人制得了他的羽翼剑法。”
“这个嘛…”
阴京常嘴角泛起了一丝诡异的笑意,似在考虑着什么,“虽说京常决定离开天门,但在他们看来,京常仍是天门的一份子,我若出手,只会给他们多个上天门兴师问罪的理由而已。不过这事关乎对敌大计…这样好了,我不一定出手,除非…除非我佈下的陷阱弄不死他,才会出手硬干,不过那时候还得要引得他们以为是其他人出手,这倒需要好生琢磨琢磨…”
“喂,你又佈了什么陷阱?”
虽知阴京常这傢伙向来神神秘秘的,老在暗中佈置一些方便本门行事的秘招,便是事后杨乾或自己有所察觉,他也是胡言乱语地打混过去,要从他心里头把秘密掏出来,就算比季韶再厉害的人也要举手投降,不过那日在厅中阴京常的一举一动都牢牢盯在自己眼里,季韶实在看不出来,他到底对尚光弘施了什么邪法,竟这么有把握自己不出手就可以解决他?那可不是别人,而是武功绝不在杨乾之下的尚光弘啊!“别装神秘了,告诉我好吧!”
“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这一次是用赵平予作饵,早先佈下的局总算有机会用上…”
阴京常闭上眼,想了一下,又似在注意四周有没有别人在偷听,好半晌才开了口,“师兄你回想一下就明白了,那日赵平予混在搬运“芸萝花”的队伍中偷入本门,竟是无人察觉,他们那时虽在外头筑坛,但以赵平予的内力,我们在厅里的对话,恐怕多半逃不过他的耳朵去。看到他的脸发觉不对劲后我才猜想到,老五…老五要去陆家的行踪之所以泄漏,恐怕也是因为那一次吧…”
“那个时候的事啊…”
闭上了眼,似是在回想当日发生之事,年纪虽已不小,但季韶的记忆力可是天门当中最称高明的,当他仔细凝神回想,那日之事简直像在脑中从头发生过一遍般清楚,“给他听到的事情有…有汉中派的事、“淫杀千里命七天”与雪青仪的事、震慑排帮的事…”
仔细地再想了想,季韶一边在嘴里叨念着,一边大摇其头,“该没其他的了吧?突袭鄱阳三凤,给排帮一个杀鸡儆猴的下马威,顺带和蓝家修好,此事尚光弘那边根本来不及阻止,何况就算因为此事,让他们转往对付蓝家,以蓝元素和蓝元权的武功,合起来都斗不过尚光弘…不是这边;难不成…你要把“淫杀千里命七天”的居处所在透漏给尚光弘知情?让他们前去声讨“淫杀千里命七天”本门则等着看好戏?不过“淫杀千里命七天”武功虽高,也未必伤得了他吧?”
“这也是一个方法,”
阴京常微微一笑,“不过我可不会主动透风。倒是师叔就不一定了,刚刚临别之时,我才向师父禀告过,白宁枫虽去,我又为了怕强敌知道秘道,歼敌之计不成,索性将本门对外的秘道开口全都毁了,但“淫杀千里命七天”仍知道本门通往峨嵋的秘道所在,以联军一方的实力,要突破开口处的崩塌落石,并非难事,本门方经大乱,又无力去杀人灭口,只好多花些心思,能把秘道堵住多长就堵住多长,另外再开其他的道路,以免放进敌人来。”
“你呀!你这不是提醒师叔吗?”
多少年的兄弟了,阴京常嘴上虽说的轻描淡写,可季韶一听就知道他的坏心眼,天门是无力对付“淫杀千里命七天”没错,以杨乾的性格,也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就去取人之命。但杨巨初可不是笨蛋,阴京常既挑明了本门无力对付“淫杀千里命七天”的这一点,对他而言就跟提醒他没有两样,若杨巨初不晓得借刀杀人,利用白宁枫归向联军一方的旧部透出“淫杀千里命七天”的居所,让联军和“淫杀千里命七天”自相残杀,那才是怪事。
偏偏阴京常这一招又狠又准,加上可是看透了联军心理上的破绽,一记打在蛇的七寸上头,只要一使出来,在江湖中打滚久矣的季韶连猜都不用猜,便知联军这一方这下子非中计不可。
一来联军大举进攻,却在天门这儿闹了个灰头土脸,士气大挫,联军为首的又是华山、少林等几个分执儒释道牛耳的名门正派,最是丢不起脸的,此战未胜,他们可亟需一场小胜以提振士气,否则等众人散归本派之后,这回受挫之事传扬开来,脸丢的可就大了,参与此战的各派都要因此威望大伤。前次风云会时,空明大师名列杨乾之后,已令少林派威望小挫,若再加上这次的事情,教不只释家,连在武林中都是泰山北斗,赫赫有名的少林派如何受得了再次失威?
二来“淫杀千里命七天”久踞黄榜榜首,称得上是人人憎恶、去之而后快的武林公敌,联军既以武林正道自任,一发现他的居所,那可能不马上杀过去,让这魔头恶贯满盈呢?再加上“淫杀千里命七天”差点儿就因人情而入了天门,这事只要稍传到对天门有深仇大恨的郑平亚耳内,他不马上冲过去杀他才是怪事!这一招简直把联军中人的心都看通看透了,就算其中有人看出问题,在这种情况之下,这个当也非上不可,这种势在必得的诡计,也真亏阴京常想得出来!
“为了天门的生存,也是没办法的事,有很多事都是心里头不愿,却非得做出来不可的。”
知道阴京常说的是实话,季韶几十年来的经验,也清楚纯靠光明正大,要维持天门的生存其实是很困难的,“你说的也是…不过,光靠他…怎么可能解决的了尚光弘?何况还有一大批武林正道人物呢!难不成…”
似是想到了什么,季韶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如猫儿见了猎物般整个人扑向前去,双手伏案,上身前屈贴近了阴京常,“你连汉中派的文仲宣都…都算计在里头?”
“你说呢?”
“那怎么行?”
季韶大摇其头,对阴京常这一计显是极不赞成,“文仲宣绝代高手,只是向来独来独往,虽说背后有个汉中派,其实根本是他在护着汉中派不给华山吃掉,不论武功才智都是绝代高人,好不容易得他与本门联合,你竟然连他也用作对付尚光弘的弃子,这实在是…”
“拜託,大师兄,谁告诉你文仲宣和天门联盟了?”
摇了摇手,阴京常的表情似气似笑。
“咦?究竟是怎么回事?”
听到阴京常的回应,季韶才如大梦初醒,本来他是因为联军要找的对手必是与天门相关,又想到以阴京常的性格作风,他所主张的北进论仅只卡在汉中派这个环节,去和文仲宣见面谈的九成九不只是中秋赏月之事,才想到天门与汉中派联盟这上头来。但仔细一想,和文仲宣结盟事关重大,这么大的事情,阴京常怎可能不向杨乾禀告?杨乾又怎会不找众堂主之首的自己商议?看来大概又是自己多想了吧!“难道…难道你这次去没成功?”
“废话!”
阴京常双手一摊,一幅已尽人事,偏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的无奈样儿,“文仲宣出名的刀枪不入、油盐不侵,又是死硬的性子,这目空天下的傢伙打死也不愿意和他人联合,就算我愿意曝露机密,用幻影邪尊的名义把他打到趴下,要迫文仲宣同意和别人联盟,也是绝不可能的事,无论我们天门或那个少林派都不行,一点办法也没有,这块硬骨头可难啃得紧哪!”
“连本门救他儿子的人情也不管用?”
“没用,”
阴京常吁了口气,摇了摇头,“文仲宣公私分明、恩仇必报,救他儿子的私恩和汉中派未来的走向,对他而言根本是两回事,说也说不通,我就算再厉害也拿这种人没辄。”
“既是如此,”
见阴京常难得一脸无奈的模样,看来这文仲宣的确难打交道,弄的连阴京常这等高明的说客都拿他没法,“这文仲宣可精明得紧,若他的汉中派摆明了不帮本门,想要尚光弘上你的当,两方互相残杀,可没有那么容易啊!尚光弘又不是初出江湖的不明轻重之辈,要和文仲宣交手,他至少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和联军一方的实力,不会冲动到轻易开打的。”
“这点师兄你放心吧!在汉中派时,我曾与文仲宣秘室会谈三次,说的都是关於幻影邪尊的情报,想来这等私事,文仲宣也不会宣之於口;”阴京常嘴角浮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似有些得意之色,“加上赵平予将那日之事说与尚光弘听,两件事加起来,尚光弘不信也难,何况文仲宣也不是会低声下气向人解释的人,他们这一下交手虽说联军一方人多势众,消耗之下最后必会得胜,但正道那边也要元气大伤,想要恢复到能与天门争一日之短长,光两三年时间恐怕还不太够,依京常所想,这一仗打下来,尚光弘那边想要再起,至少也得在五年时光休养生息之后。”
想想文仲宣虽武功盖世,但联军一方人多势众,以汉中派一派之力,便再厉害也挡不住联军的人海战术,除非文仲宣也有阴京常的回天手段,否则汉中派这回非垮不可…一边想着,季韶的心中已转到了事后的处理上去,阴京常以前就常说,胜败乃兵家常事,重要的是不能使大局崩溃,无论胜败,都得要掌控住事态发展,胜而不骄、败而不溃,才真是方面大将的风格和素养,“但是…但是若汉中派灭,以地缘来看,必是华山派佔据汉中这块要地,以汉中之险,华山派就算人数并不多,也足可扼守本门北进的咽喉,想要出关与少林一分雌雄,可就更难了。”
“我就怕华山派不来!”
哈哈大笑出声,一手撑着脸,一边打量着面前目瞪口呆的季韶,阴京常神情得意至极,似已看到了华山派覆灭的景象,“华山派的人本就贵精不贵多,若要分出人力把守汉中,留守华山派的人马更是缺乏,到时候不用总堂派人,光靠恆山和灵武两分堂的人手,要拿下华山已是绰绰有余!你认为到时候残存汉中的华山人马,能否当本门精锐之一击?”
“连这点也是你事先盘算的?”
听到阴京常这句话,季韶倒真吃了一惊。本来当十几年来阴京常将他的旧部一个个地往外送,到恆山、灵武等地建立分堂的时候,季韶可不像白宁枫那么单纯,以为只是他对抗不了白宁枫等人,才选此恶地,阴京常心计之深,季韶可是知之甚明,只一直没想出来他究竟有什么打算,直到现在季韶才搞清楚,原来阴京常早就看出华山派与汉中派势不两立,迟早要分个胜负,汉中派虽有个号称天下无敌的文仲宣押阵,但华山派在武林正道中颇有地位,也绝不肯服输,这两个分堂的建立,其实是他用来处理到时候情况的先期作业。
在此以前天门里头的讨论当中,阴京常便独持异议,以为汉中派必非华山派对手,迟早会出现可趁之机,被华山派一举歼灭,在这点上与杨巨初等人的看法大不相同,那时的季韶虽也极信任这师弟的眼光,但对他所言汉中派会出现内乱这足可称之“独到”的预见,却也不大敢相信。
虽说文仲宣取代了长兄文伯全为汉中派掌门,但兄弟之间友爱异常,一来文仲宣对兄长绝无猜忌之心,二来文伯全自知才识远不如幼弟,对文仲宣成为掌门心服口服,对掌门一位全无奢望,别说天门了,就是走遍天下,也没几个人像阴京常一样以为汉中派暗潮汹涌,早晚会生内乱。
何况虽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但华山派坐落关中,与朝廷关系太过密切,朝廷势力强大之时,华山派人才济济,几可与少林派平分秋色;可惜随着数十年前那场动乱,地方节度使势力抬头,朝廷威势大削,连带着华山派也慢慢中衰,虽仍是正道中坚,势力与当年已不可同日而语。只是杨乾虽不认可阴京常的想法,但若要图谋关中,这两个分堂确执地利,因此对恆山和灵武两分堂的建设,天门可说是不遗余力,只这苦差除了阴京常一系外,却没什么人愿去担当了。
看到阴京常的神情,季韶知道自己猜对了,他心中暗叹,不由为之可惜,若非尚光弘等人前来搅局,以阴京常计算之准,汉中与华山两派同归於尽后,天门北进之路再无阻碍,又有谁能阻止天门一统江湖的脚步?只可惜天不从人愿,好不容易阴京常终於找到机会,让华山派对文仲宣心生戒惧,眼见大局在握的当儿,却出来了这么个程咬金,难不成真是老天要让天门功败垂成?
“这次的事,虽说尚光弘他们给你唬回去了,不过事后想想真是好险。”
把话题转回到前些天的奇袭上头,季韶虽也在武林打滚久矣,见识过局面,但一思及此仍不由得背心直冒冷汗,“如果他们真是硬拚,我们全都困死在这里,光只有阴风六识真的能掌握局面吗?连朝廷分封的各个节度使都能自外於朝廷了,何况总堂覆灭之后的本门?江湖之上强者为王,没有总堂精锐押阵,要号令这票各有地盘的一方诸侯,可真不容易哪!若有你来领导还有话说,光只有阴风六识他们拿本门令符…只怕别说要重新编组各个分堂,没闹成本门的分崩离析,已经很不错了。”
“我知道,从来我也没指望他们…”
“你说什么!”
听到这句话,季韶可吓了好大一跳,若阴京常真没指望各个分堂的人手相助,光只靠着阴风六识和阴风十八军,就算还有阴风三卫相助,加上他一手栽培的左冷芸才智也绝不弱阴京常多少,但要应付各个名门正派主力覆灭后的武林局面,恐也是力有不逮,阴京常怎么会做出这么鲁莽的决定?“那要是…要是尚光弘他们真决定和我们耗死在这儿…那么…那么…”
“师兄啊!”
见季韶满面忧急,阴京常嘴角闲闲地一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稍作安抚,彷彿那根本不是个问题似的,左手已毫不着意地将已置在案上的簿册向他一推,那厚达数百页,活像本书的厚册,已送到了季韶面前,“这是阴风十八军的名册,还有所有人的身家资料,连所用兵器和所练阵形都记载在上头,原本向来保存在师父那边,这儿的複本是用来交接给你的。”
“你也真是,”
被阴京常面上那毫不在意的笑容所感染,反正事情也已经过去,现在的季韶也不用那么紧张了,他看这名册竟这么厚一本,不由微微摇头苦笑起来,“才十八个人的资料,就用到这么厚一叠,如果是吏部几千几百人的官员资料,那还了得?该当清减一点的嘛!”
“十八个人?你从那听说的?”
似是早知道季韶会有此一问,阴京常面上一幅强忍笑意的表情,似是拚命忍住才不至於笑弯了腰,“阴风十八军只是用来唬外人的一个数目字而已,才不是指总共十八人呢!老实告诉你吧,大师兄,这阴风十八军主军十八队,总共一百八十人,候补副军一百二十人,合起来有三百人呢!加上素来习练阵形,个别武功虽还远及不上你我,放到战场上拚杀起来,那效果却远胜一般高手。若尚光弘他们真决意困死,就算不用整合各分堂实力,光靠这三百人马,要横扫各名门正派的残余,也是轻而易举之事,这才是京常手中真正的筹码。”
“原…原来如此…”
听到阴京常这么说,季韶彷彿浑身上下都轻松了起来,原来阴京常在外头还留了这么一支实力,怪不得说到要用总堂数百性命来换正派联军高手性命时,敢说的那般斩钉截铁,他根本就不需要害怕事后无法收拾情况!而且听阴京常的话意,这支兵力的存在杨乾原就清楚的很,怪不得杨乾那时会完全放手,任由阴京常去和尚光弘等人交涉,关键就在於此!
不过讲到此处,季韶心中却不得不又起怀疑,有三百高手暗伏在外,阴京常何必採玉石俱焚的手段?甚至连粮库都清空了,简直就像是在对杨乾诉说,他是吃了秤铊铁了心,绝对要把联军主力全困死在这儿,一点折扣也没有。“有这么强的后盾,怎么还要弄个玉石俱焚之局?光以这阴风十八军的实力,配合总堂高手前后夹击,要解决掉尚光弘那批人,应该也颇有胜算吧?”
“大师兄啊!你这可难倒我了。”
双手一摊,装出了个无辜的可怜样子,阴京常眼皮一翻,一幅“你怎么会问这么蠢的问题”的表情,看的季韶都忍不住笑了出来,“如果早个一两天知道,尚光弘的这批人现在已经困在那谷道里头等死了;偏偏我也是直到前一夜才从华山派贪功冒进的小鬼口中,知道尚光弘他们已经摸到近处的情形,十八军中除了主军十八个干部之外,其余人等都散在外头,京常可没有三头六臂,一夜之间就能把他们全召集起来,是不能也非不为也。”
“抱歉抱歉,是季韶浅虑了。”
其实想想也对,杨乾既密令阴京常训练这支战力,连自己都瞒着,这支实力的保密程度可想而知,阴京常自不能将这三百人马全集中在总堂这儿,否则别说人多口杂,光这么大批人马的行动,想保密都保不住,在手中直接掌握十八人该算是极限了。
“除了阴风十八军外,京常还有两件事要交接给大师兄。”
“什么事?”
“一是关於那谷道中的机关…”
听到这段话,不只阴京常嘴角含笑,连季韶都忍不住想起那日在总堂中看到联军一方急急而来,十人当中倒有六七人带伤,情况相当狼狈,若非在谷道中吃了亏,以致士气消沉,战力减损了不少,凭杨乾等人只怕未必挡得住联军锐意正盛的气势。
“京常,说实在话,我实在弄不清楚,那里头到底是怎么摆佈的?”
无论他怎么想,就是想不明白。虽说天门当中不乏机关好手,季韶也曾想过探究那谷道中的秘密,但因为杨乾严禁的关系,季韶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那谷道开口处地砖上的机关他也曾试过,知道深色砖块才是机关发动的枢纽,可联军当中自也不乏高人,怎会这般轻易地在谷道中着了阴京常的道?“我知道那深色砖有问题,不过尚光弘他们也不乏好手,应该也试的出来,怎么会搞的那般灰头土脸的?”
“他们?哈,”
阴京常嘴角一撇,“他们浅试之后,只知深色砖有问题,所以根本连碰都不敢碰那深色砖块一下。其实师兄说的不错,那深色砖确实是机关枢纽-只不过是关而非开…”
“啊…啊?”
听到这句话,季韶心中登时豁然开朗。这的确是高深的心战之术,无论任何人知道谷中有机关,又见谷道开口处地上的砖块分深浅二色,入谷前必会先伸足轻试一下,发觉深色砖有问题时,必是小小心心地跨过去,连碰都不想碰到一下,殊不知那深色砖竟是用来关闭机关的。他也是聪明人,给阴京常一点便猜到了其中关键,那谷中机关一直都是开启着的,若想要安全通过,一是多花时间走其余山道,二就是先将谷中的机关关闭,只是若无人点醒,任谁也想不到避之惟恐不及之处,竟恰恰是关闭机关的所在,这还真是专门对付聪明人的陷阱哪!
看到季韶的表情,知道他已猜到了其中关键,阴京常也不废话,直接就抽出了几张图样交给了他,“这是里头的机关佈置图,要怎么安全通过的方法,全记载在里头。不过这些机关并不重,伤不了人命,一开始我就只想拿它来阻滞敌人的行动,多拖延一点儿时间而已,所以就算是不知其中情况,不小心误触了机关,也是死不了人的,最多是伤到几处,显的有点狼狈而已。”
“竟然有这一招,真亏你想的出来。还有一件事呢?”
“这才是最重要的机密,京常的阴风堂之所以每年都耗用本门近半经费,就是为了这个…”
该交接的总算交接完了,阴京常看了看窗外,表情当中似有一些不舍,季韶也知阴京常几十年来都为了天门的发展耗竭心力,若非知道不走不行,他其实是真不愿意离开的,是以也没有多话,只是无言地将资料收下,一份一份地整理好之后,才在空出的桌案上沏了茶,递给了他。
“师兄…”
听外头蝉鸣如语,好半晌阴京常终於叹了口气,一口将杯中的茶水饮下,茶水虽已半凉,没有刚沏时的甘香,入口纯是苦涩之味,更多的却是引动人心的愁绪。眼中微有一丝动摇,阴京常开口轻唤了一声,但话到口边却又堵住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让阴京常又回过了头去,继续看着外头的月色。等到他再次回头向季韶说话的时候,语气已回复了一向的平静。
“尔后…本门的事情,就都要劳烦师兄费心了…”
“说什么费心?还不都是一样,只你走后,师父少了个人帮他分忧,本门中又无人有京常之才,就算尚光弘几年内不来犯,可经此一事,本门的大业又不知要推迟多久…”
“说到本门大业,京常倒有个想头,”
闭上双目,阴京常一时间噤了声,这天门的一草一木,每寸都掺着他的心血,虽说理智知道非走不可,留下来只有平添祸乱,但将事情交代清楚后,满胀在心头的思绪却使他不由有些依依不舍,无论如何都想再留下来一会,只要一会儿就好了…“师兄你也知道,京常平日也读书知史,为的就是前人的一句话,“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我知道…”
心知阴京常表面上是交代事情,实则是为了找个理由多留一会儿,季韶深知人情,虽说向来对这师弟事事讳莫如深的作风难免有些烦言,但事已至此,一些小小烦厌就让它去吧!想到今日一别后,恐怕永无再见之日,就算阴京常只是无聊闲扯,季韶也不忍打断他。
“京常研究汉朝开国之事,发觉汉高之所以能击败战无不胜的西楚霸王,主要是因为他集结了四种人,四种要立大业不可或缺的人物。师父之所以建立天门,为的就是从篡朝外戚手中重复河山,方能重祭宗庙,回报先祖,而你我以往所为,也都是为了这目标在努力,因此人事上的事,该是不可轻忽的,老让师叔那样干,换来换去不是故旧就是嫡系,完全没有新血加入,以之建立武林门派是绰绰有余,但若要谋划天下之事,这样清一色的人事系统,其实…是蛮危险的。”
“哦?是那四种人?”
若想到汉朝刘氏立国,季韶第一个想到的自然就是汉初三傑,萧何、张良与韩信都是刘邦之所以能击败所向无敌的西楚霸王项羽,开拓汉室天下的关键人物,只第四种到底是什么人,季韶一时间倒是想不出来了,“韩信、张良和萧何,还有一种人是…”
“就是刘邦自己啊!”
阴京常清了清嗓子,上身凑近了季韶,放低了声音,“萧何坐镇关中,让刘邦后方稳固,补给源源不断,前线兵粮无缺;张良出谋画策,为刘邦规制取天下的进程;韩信则趁虚而入,攻略魏赵之地,让项羽腹背受敌,终至败走乌江。表面上这三人立了殊功,刘邦自己像是什么也没有做,但实际上若非刘邦坐镇荥阳成皋一线,与项羽相持不下,使项羽无力北顾,这天下也进不了刘邦的手中。刘氏之所以能得天下,这一点其实才是最重要的。”
“原来如此…”
“若论人才之盛,汉末三国中以魏最强,魏武(曹操)又是一代雄主,麾下号称谋臣如云、猛将如雨,但身为汉相的他只能辖制中原,终究不能一统天下,就是因为少了一种人。”
似想将自己的所学全都一股脑儿地送给师兄,阴京常说的愈来愈快,一点都没有保留,“魏武本身才智不在韩信之下,荀彧坐镇许都负萧何之责,其幕内前有郭嘉荀攸程昱,后有贾诩及司马仲达,规划谋取天下的能为,都不弱於当年的张子房,但麾下将领却只有守土之能,无可进取者,没有一个人能担负起刘邦那种吸引敌方注意力的任务,以致苦战三十年,魏武终究不能一统江山。”
知道阴京常极看重曹操,对他不重汉献帝之事并不怎么在乎,季韶也不想在此打断阴京常的话。以前讲到曹操事蹟时,费清瑜曾以曹操不忠汉室反驳,结果给阴京常一句话就堵了回来-“汉室为相,少有善终”不只是嘴上说说而已,更是铁一般的史实,不只汉初的丞相,就算后来东汉高位的大将军一职,也常受君主排挤冷落,董卓等奸相不算,连萧何在高祖时都曾有牢狱之灾,武帝亲政前的丞相田蚡逝世,日后甚至被武帝说成若非早死,便要灭他的族!汉朝的丞相的确不是个好待的位置,丧了权位更不知身死何处,曹操或许做的有些出格,但亦未灭其功业彪炳。
“诸葛孔明虽才名冠世,但为人过於谨慎,气魄不足,临机决断也是多谋少决,所以刘备始终只让他坐镇成都,干萧何一类工作;待刘备死后,孔明虽四出祁山北伐,始终不能成功,为的就是用人不当,魏延有韩信独当一面之才,不能为其所用,马谡属张良一类人物,偏让他去干韩信领兵在外的工作,所以数年间北伐中原,终究只是虚耗人力财力,始终无力匡复汉室…”
“这个…京常你是不是太看重马谡了?他失守街亭确是大败…”
“那又怎么样?”
出言打断了季韶,阴京常嘴上浮起了一丝苦涩的笑意,“秦末群雄逐鹿,张良自己也曾以故韩相起兵,照样败多胜少,等到投到刘邦麾下,找到了足可发挥的位置,这才能大展雄图,辅刘邦成其王业。重要的是在败中求自己的进步,还要找到自己好发挥实力的位置,光只是一次两次的失败,根本无足轻重,你我刚建立天门时的几年,从来也没胜的多好看过,如果因为那时我们败的狼狈,就因此断定天门不能成事,今日这儿那有你我对谈的份儿?”
“这倒也是…”
嘴上也忍不住泛起了苦笑,季韶倒不能不承认,阴京常所言的确有其道理,天门肇建之初的确也是屡战屡败,杨乾原来除了杨逖外,还有十来位弟子,但到了一举击灭湘园山庄,奠定了天门基础的时候,他的弟子中还活着的也只剩下季韶、费清瑜和阴京常三人而已,否则也不必为了充实天门实力,不惜以天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副门主之位,与掌控人事与财政的大权为交换,力邀本与杨乾不合的杨巨初带枪投靠。想到在那之前创业时的种种艰辛,即使明知那已成了过去,季韶心中仍旧充满了辛酸,也只有经历过那时的人,才会知道那种感觉。
若当真要说,有一次连阴京常自己,都在战败重伤后被击落断崖,那时候差点连杨乾都以为他死定了,直到三年之后,才又巧遇脱困而出的阴京常。在那之前的阴京常初出江湖,难免飞扬跳脱,但重出江湖之后,阴京常就好像是经过三年的面壁闭关苦修一般,无论武功才华都超越了原来的范围,更重要的是浮躁之气尽去,遇事冷静、思虑深远,从一个自以为是、行事浮脱,令人忧心忡忡的少年,变成了杨乾最重要的辅翼之臣,天门之所以肇建,他的功劳实不可忘却。
不过更重要的是,阴京常那时在失败的淬炼之下,不只性气挫磨,连武功都似进步了许多,季韶原先还没想到此处,但前些天一听说阴京常竟然就是名垂风云录榜首,以神秘莫测出名的幻影邪尊,他几乎是立时就想到,多半阴京常在那崖下有什么奇遇,苦修三年之后才脱胎换骨,否则以他本身的武功悟性,别说是幻影邪尊了,就连杨乾的武功境界,恐怕都是可望而不可即。
当然阴京常此时之所以提到这些事,绝不是为了勾起伤心往事,而是即将远离天门的人,心中仍存着一股赤忱,杨乾所谋不只是一统江湖,更重要的目标则在庙堂之上。本来以才智而言,阴京常该当是杨乾最重要的辅翼重臣,比季韶等人还要重要,但以往他和掌握实权的杨巨初不太合,想做些什么事都得先顾着别让杨巨初找麻烦,幻影邪尊的身份曝光之后,他非走不可,日后天门中恐怕再难有阴京常的位子,也怪不得他要趁着机会,急匆匆地将事情交代清楚了。
依阴京常的思路季韶仔细想想,天门的人才确实有所缺乏,以杨乾的武功实力,要干“刘邦”的事儿该不成问题;他自己和费清瑜足可独当一面,分担“韩信”的工作该也勉可胜任;但杨巨初那种个性,常常造成冲突,让他去干“萧何”的任务,只怕他们在外苦战的时候,心下还要为后方担忧;更糟的是“张良”的位置,原本该当是阴京常担负此任,偏偏现在他却要离开了,数本门中可以端得上台面的人,能胜任这种军师任务的,却是一个也没有,着实令人伤神哪!
“唉,如果京常能留下来就好了,”
季韶叹了口气,伸出手去拍了拍阴京常的肩膀,“我细细想来,本门中也只有你能胜任师父的“子房”一职,其他人都没办法。此职绝非等闲,非要穷识天下,能吃透世间人性,又能谋算天下的人才能干的了,要临时找人那找得到啊?”
“我之所以离开,也是为了我有自知之明,担不了这“子房”的职责,”
阴京常自嘲地苦笑出声,“京常性子细琐,担负补给之任或有余裕,但若说到谋划天下嘛…京常已经老了。当然,我不是说你也老了,而是这种事情需要年轻人冒险犯难的魄力,战场决胜往往必须置之死地而后生,许多时候与其找经验够的,不如找比较有胆识的,京常向来走的是稳紮稳打的干法,冒险的胆识不足,偏偏既敢冒险,又能将局势控制住,不至一败便溃局难收的人才,最是难找啊!”
“难找?我看冷芸就不错呀!”
“她太年轻,又没有人世间打滚的体验。”
讲到了义女左冷芸,阴京常的脸色不由得和缓下来,“在门里大家看冷芸聪明,实则她是靠着我这义父的庇荫,加上一点自身的小聪明才能周旋不失,若是我不在,面对的又不是本门里这些至少看我三分薄面的人,她的聪明未必派得上用场。就是为了这个,我才特地在这次和老四下鄱阳时,留下了个白欣玉,让冷芸和她相处,让她弄清楚外头的人心之複杂,未必都有她在门里猜测的这么简单,也不是所有人都会给她面子的…”
“说到这次的事啊!”
见阴京常一提到左冷芸,整张脸都变了,连眼中都浮现出关心,而不像平常即使脸上在笑,眼中也似自顾自地在想着什么,对外界事情全没半分关心的冷淡,季韶微微一笑,这父亲的模样,或许才是阴京常真正的样子,“师父表面不说,实际上可气的很哪!”
“不只师父气吧!”
阴京常脸上浮起了一丝苦涩的笑意,“虽说这是用以胁制对手的手段,以时地环境而言是不得不然,但事前连说都不说一句,就把师父、师叔和总堂与师兄你们的人手都陷入死地,就算师父勉强忍住,怕师叔也很想放马过来,先把这恣意妄为的小子宰了再说…”
“不是这回事。”
看到阴京常微带错愕的表情,季韶似是很难得在他脸上欣赏到这种神态似的,双手支颐,脸上满是收也收不住的笑意,“那时若不使这个手段,以本门和尚光弘他们那边的实力之差,怕现在本门已不存在了,师父也知道你是迫不得已,至於师叔嘛…师父自会劝他,你放心就是。师父之所以气的是,你这傢伙竟然自履险地,也不想想若尚光弘把心一横,真决定和我们玉石俱焚,剩下的情况要怎么收拾?六识和十八军都是你一手训练,要在你的指挥下才能发挥出最强大的力量,你若是死了,光靠冷芸怎么控制得了局面?你至少得考虑后路呀!”
“我知道,我也清楚,我若去后,要冷芸和六识控制接下来的局面,确实并不容易…”
非常难得的,季韶竟没看到阴京常一直挂在嘴边,彷彿变成了招牌的笑容,现在的阴京常神情严肃,令季韶忍不住要正襟危坐,“不过…若要京常以你们的屍首铺路,好建立属於自己的王霸之业,这种事京常做不出来,与其弄到如此地步,还不如让京常和你们一起死了痛快。”
“你呀,还是和以前一样的性子。”
阴京常话声虽是平静,除了神情微肃之外,简直就像是平日闲话一般,光听他语气根本听不出讲的是关乎生死的大事,但就因为如此,反更显得声声句句如刀似剑,令人完全起不了怀疑之心,“不说这个了。讲到鄱阳…我到后来才搞懂,你之所以瞒着旁人,只和老四商议攻鄱阳之事,与其说是威吓排帮,更重要的其实是帮老四立威吧!”
“可不是吗?”
阴京常笑了笑,“拚了几十年,咱们干的事何等重大,老四身为师父独生爱子,总不能一把年纪了还任事不管,一幅公子哥儿的样子。何况师父也有些年纪了,偏我们大业未成,若师父猝然宾天,本门当中论尊则以师叔,论威望则以师兄你,老四虽是师父亲子,是本门惟一的继承人,一来无功二来无威,光只靠旁人相助,自身威令不行,将来那能济得了事?所以这次刚好趁便让他立功,顺带让他经历一下兵家纵横捭阂的手段,至少也给他长点儿见识。”
“他啊…”
想到杨逖的表现,季韶不由有些儿头疼。杨逖是杨乾独生爱子,杨巨初以师叔之尊,季韶以众徒之长,也未必管他得住;偏这傢伙又纵情声色,整天不干正事,光只知道像採花蜂儿一般追逐着鲜花,上次差点儿连项家姐妹都暗算,弄到杨乾怒气沖沖地将他带上天山,在“雪岭红梅”柳凝霜面前加以重责,这才挽回了天山派这盟友。以他的性子,如果不是阴京常以美色相诱,让他肯千里迢迢下鄱阳立功,只怕这小子至今仍是一点建树也无,等到阴京常离开天门,季韶可真不知道该如何诱导他去建功立业,至少把自己在天门里头的位置先立稳了再说。
“老三,你这一走倒轻松了些,可却留下了个大问题给我。你又不是不知道,全天门中老四除门主外,就最听你的话,上次被你一言弄到打折了腿,对你还是没有怨言,连对师父时都没这么乖巧听话,你这一走,教我怎么对付他?偏老四一个月来甚事不管,整天只和新到手的美女打情骂俏、胡天胡帝,想叫他做点事,简直比割他的肉还心疼。偏生师父又忙得没时间管他…”
“放心吧!”
听季韶一说到杨逖,一肚子怨气就如火山爆发般喷了出来,阴京常赶忙打住了话题,安抚住季韶的情绪,“他和黄彩兰她们搞了一个月,以老四的性子也该腻了,正好本门也得暂时收敛锋芒,好生养复生息,我走的时候会想办法把黄彩兰她们弄走。至於该如何支使老四嘛…他既然爱美女,就用美女诱他,老四也不是白痴,只要让他知道有利可图,又不需要亲履险地,利害相衡之下,他会乖乖听你的指示作事,稍微用点手段就行了,这点我倒不担心…”
“那…你在担心什么?”
季韶也不是笨蛋,自听得出阴京常话中的真意。虽说杨逖生性好色,和一般好色人一样喜新厌旧,但黄彩兰与范婉香都是当世美女,又被杨逖从女人堆中磨练出来的功夫驯的服服贴贴,天门当中虽是多事,杨逖个人却是天天乐在其中,左右逢源、自得其乐,难得才露面出来处理点事情,以这状况来看,要杨逖对黄范二女生腻,只怕还早得很。
但天门向来行事沉潜,在江湖中树敌并不多,加上从势力来看,武林中能与天门争一日雄长的门派绝无仅有,连久执武林牛耳的少林派都未必及得上天门势力之雄厚,加上武林中门派不少,各据一方,彼此间都难免有些磨擦矛盾,这次各个名门正派是打着为当年湘园山庄灭门惨案而来的旗号,又有尚光弘及空灵大师等前辈押阵,是以还集结得起来,锐气堕后,想再集结这么队高手实是难上加难,所以无论如何,阴京常临走前非得带走鄱阳三凤不可,至少也少个给人找碴的藉口,若郑平亚等人以救出鄱阳三凤为名再来一遭,天门虽应付得过,却也要好生吃力呢!
“就是方才说的,老四无德无功啊!”
阴京常叹了口气,“师叔权力太大,他的嫡系人马又久居要津,你我还好,下面的人却是辄有烦言,小冲突不少,现在是师父还在,还能压得住情况,不至於出乱子。若师父出了事,你、老四和师叔三方面正好鼎足而三,能合作无间最好,但若一个摆不平,变成内部动荡,就等於双手奉送尚光弘一个大好的入侵机会,能不担心吗?”
“这大概是你多虑了吧?”
季韶吁了口气,对阴京常的多虑颇有些不以为然。虽说他也知道,阴京常之所以离开,是为了怕自己风云录之首幻影邪尊的身份,会让本门中杨乾威令难行,造成本门内部分裂,也因此他想的方向都依循这一线发展,但无论如何,首先杨乾就还好好的,前些天的激战中连败三四位少林高僧后,又连战“铁臂神”骆飞鹰与“飞鸿”梁虹琦两大风云录中名列杨乾之前的高手,仍然获胜,老当益壮,全没一点岁月痕迹,看来还有得长寿算呢!
“一来师父可还好好的,二来师叔虽是大权在握,却从无异心,我也会好好辅助老四,本门虽然受挫,但菁华仍在,老…老五控制的了、可能变心的人都走了,留下来的都是忠荩之辈,造成分裂的可能性很低…不过你既然这么认为,我也会尽量小心,凡事以和谐为先,总行了吧?”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
阴京常心中暗自叹了口气,看来季韶还没完全弄懂他的话中之意。联军和天门两边其实各有各的问题,联军那边郑平亚和赵平予彼此不合还是小事,更重要的是华山派长孙宗崖岸自高,向不与他人为群,连和少林派几位涵养深厚的大师都处得不好,更别说是其余好面子的武林人了;加上郑平亚心急报仇,行事往往急燥,本身实力威望都不足,得靠着尚光弘才能压下这些问题,若尚光弘一去,联军一方立时分崩离析,想再组织起来都不可能。
但是天门本身也是一样,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内部的危机也并不小,杨乾的继承人还未能服众,若尚光弘看穿杨逖年轻无威、杨巨初不得众心的缺点,把心一横,乾脆不顾面子地採取暗算手段解决杨乾,之下大概只有季韶能够掌握住情况-那还得要杨巨初顾全大局,乖乖服从季韶领导才成哪!以杨巨初琐细严刻、自高自傲的作风,光想到那种情况,都令人觉得难上加难了。
“对了,你那阴风三卫不留下来吗?”
“不可能。”
说的斩钉截铁,见季韶微微变色,阴京常笑了笑,安抚似地拍了拍他的肩头,“事到如今,我也不多作隐瞒了,他们三人都是风云会后想挑战幻影邪尊,夺风云录魁首的一方高手,当年小输在我手下,这才答应帮我做冷芸的护卫。以真实身份而言,连师父都未必支使得动他们,何况连我都未必能让他们为天门出力,随意发令只会坏事。与其让他们回复自由之身,在江湖上与天门各佔一方为王,还不如由我带着他们隐退,对天门未来的发展还有些好处。”
“那…那也就辛苦你了…”
听到此处,季韶一边回想,以往见面时那三人对自己的态度,确实颇带傲气,简直不把自己放在眼内,虽说阴京常没明说他们的身份,但有这个胆子去找幻影邪尊相拚的高手,确实未必会把杨乾放在眼内,更别说是自己了,说不定他们面罩下的真实身份,就是名列风云录的高手哩!若他想的不错,三卫之首那像是僧人的人,说不定就是风云录后传出面壁思过的少林罗汉堂首座空明大师,其余两人也必是不弱於他的高手,怪不得能够目中无人。
“对了,还有件事…”
像是想起了什么,阴京常微陷入了沉思,好半晌才开了口,“尚光弘那徒弟与蓝家两位小姐颇为亲暱,加上后面我取得的消息,为他们偷入本门踩探情报那人,乃是浙闽一带玄元门的高手,据说排帮的新任帮主,也是艺出玄元门下,这次他们虽说没有加入名门正派那边,但说不定排帮和蓝家都有可能选择站在尚光弘一方,师兄可要特别小心留意。”
“那…麻烦可就大了…”
听到阴京常这话,季韶不由得变了脸色。吉州蓝家倒是还好,本来他们就和本门不睦,多了这么个敌手虽也是个问题,情况和以往却也差不了多少,加上前次剿灭鄱阳三凤时,将大笔利益交给了蓝家,短时间内至少可买他个中立没有问题;但排帮向来是本门的重要盟友,加上长江一带其势力不小,与之为敌可相当麻烦,至少要顺江而下可就难了。
“师兄倒不必多所忧心。蓝家现在是蓝元素和蓝元权掌权,这两人首鼠小人,并无胆略,只要天门不明显处於势弱的一方,他们不会有胆子与天门扯破脸的;至於排帮嘛!虽说新帮主上任,但实权仍操在四大长老手中,他们与天门关系不恶,一时间也不会选择与天门对敌的立场,只是这两边都不可靠,若是本门威势稍弱,就有可能发生变乱,总而言之还是小心点好。”
“嗯…”
微微点了点头,季韶倒不是因为完全听信阴京常的话,因为以阴京常的作风,就算对方与天门并非友好,但只要没有扯旗放炮地与天门相对抗,除非有重大原因,否则阴京常绝少树敌,永远都努力在和平地减少敌人,他口中的不必多所忧心,往往只是用以安慰别人的託辞。不过天门经此一役,席云堂投敌,阴风堂也大致溃灭,实力损伤不少,确实不是对别人动武的好时刻,现在以休养为上,暂时也真的只能依阴京常的判断,仔细监视着蓝家和排帮的行动而已。
看季韶的脸色,阴京常也知道他并没那么相信自己的话,不过久居天门五堂主之首,季韶经验何等老到?该不会像年轻人那般说干就干,不知轻重,就算他当真要和蓝家或排帮撕破脸,至少也得等到天门的实力恢复了再说,这点眼光季韶还是有的,否则杨乾也不会放心让阴京常把原有的事务全都交接给他,“时间差不多了,京常得先走一步,尔后就…就多拜託师兄了。”
“啊?等一下,师父要我把这个交给你。”
出声止住了阴京常,季韶闭上双目,深吸了口气,微一咬牙,运力於臂,将案下一个黑布包裹着的包袱举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到了桌上。光看他那颤颤巍巍的动作,便知包袱中的东西必是相当沉重,果然那东西一放到桌案上头,上好木案立即便发出了吱吱喳喳的抗议声,惊的他忙伸手去扶,一幅生怕桌案被当场压垮的模样。
“真是有够重的。”
抹了抹汗,季韶吁了口气,将包袱打开,连柄带鞘都是黑黝黝的“南天”剑赫然在内。“看到这个都不得不服你,怎么用得了这么重的剑?别说拿来使了,光举起来都累的我手臂酸麻。怪不得你向来骑的马虽是体格粗壮,给你一骑却都变得病恹恹的。”
“这个啊…大约有百多斤吧?”
阴京常淡淡一笑,却没有伸手取剑,“当日风云会中见识过四大神器后,我就在想,震山戟和七两薄斧也还罢了,羽翼剑法之轻巧翔动,真是轻於鸿毛,师父的武功虽绝不弱於尚光弘,但尚光弘身怀神器,相较之下本门也处弱势。后来我就在想,要对付那“轻於鸿毛”的剑法,或许只有“重於泰山”的兵刃能成,这才弄出这柄“南天”来。”
见阴京常言笑如常,却怎么也不肯伸手取剑,季韶笑了笑,手撑在案上支起了脸,“把它收下吧!是师父要留给你的。反正除你之外,本门中也没人使得了“南天”师父自己用也施不出像你那样的威力;何况这是你的心血所成,你虽想留下它来,可师父也说该还给你用才是。就当是你离开师门的纪念品吧!看着它时就当看到我们,无论你用或不用,总能…总能当个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