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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同仇敵愾 文 / 花間浪子

    範子雲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說該讓夏伯父知道,也是由你去告訴夏伯父,並不是我去說呀。再說,你既然堅持不讓夏伯父知道,我自然不會說的了,你要去老子山,我也義不容辭,當然要陪你去了。”

    “嗯……你……”夏玉容這才回嗔作喜,盈盈秋水瞟了他一眼,披披嘴,輕笑道︰“這麼說,是我錯怪你了。”

    剛說到這里,何嬤嬤已經笑逐顏開的走了進來,說道︰“範公子,小姐,請用晚飯了。”

    夏玉容道︰“何嬤嬤,飯菜好了,該讓如玉她們來叫一聲就好了,怎麼要勞動你呢?”

    何嬤嬤笑嘻嘻的道︰“是我不讓她們來驚吵你們的,你平日很少有人和你談心,範公子來了,你們可以好好的談談。”

    夏玉容粉臉飛紅,說道︰“其實我們也沒說什麼……”

    “哦。”她忽然低哦一聲,又道︰“何嬤嬤,我找到了殺害我娘的凶手啦。”

    何嬤嬤身軀一震,睜目道︰“小姐-…”

    夏玉容沒待她說下去,就搶著道︰“是邢氏的師姐,也就是用「陰極針」封閉子雲弟穴道的人,等我替子雲弟解開禁制的穴道,子雲弟答應陪我到老子山去。”

    何嬤嬤道︰“方才堡主不是說禁制範子雲穴道的人,已經離去了麼?”

    “她離去就找不到她了麼?”夏玉容咬著銀牙,切齒的道︰“走了和尚,走不了廟,她既是邢氏的師姐,我就向邢氏要人,她非交出人來不可。”

    “小姐要到老子山去?”何嬤嬤道︰“這是一件大事,你先要稟報堡主一聲,讓堡主作主,你不可莽莽撞撞的找上老子山去。”

    夏玉容不耐道︰“我知道啦。”

    何嬤嬤道︰“那就快去吃飯了,飯菜都快涼了呢。”她走在前面領路,範子雲、夏玉容跟著她身後,走進用膳的小客室,中間一張八仙桌,早已擺好了滿桌的菜肴。秋月、秋桂和如玉就站在一旁伺候,如玉看到兩人進來,不待吩咐,就裝好了兩碗飯,放在桌上。

    夏玉容抬抬手道︰“子雲弟請坐。”

    兩人對面坐下,何嬤嬤這才朝如玉等三人擠擠眼楮,說道︰“你們也下去吃飯吧,不用在這里侍候了。”如玉等三人應了聲「是」,悄然退去。

    夏玉容道︰“何嬤嬤,其實你該叫她們留一個在這里,你年紀大了,該去吃飯了。”

    何嬤嬤笑道︰“小姐不說,老婆子還不覺得餓,小姐這麼一說,老婆子也確實饑了,那我也去吃飯了。”話聲一落,不待夏玉容開口,踮著小腳,急匆匆退了出去。

    夏玉容自然知道何嬤嬤這是有意的,她好讓自己和範子雲單獨相處,一時粉臉泛紅,低垂著頭,只是用筷撥弄著碗里的飯粒。範子雲吃了幾口菜,覺得每一碟菜肴都燒得十分可口,不覺抬目道︰“玉容姐姐,你這里的菜肴燒得可口極了……”他這一抬眼,發現夏玉容低垂粉頸,赧然不語,口中輕咦一聲道︰“玉容姐姐,你怎麼不吃呢?”

    夏玉容抬起頭,羞澀一笑,道︰“我不是正在吃麼?你覺得菜肴可口,那就不用客氣,多吃些。”她夾了一筷雞絲,低頭吃著。

    範子雲道︰“玉容姐姐,小弟听說九華神尼精于劍術,你是神尼門下,劍術一定很高了。”

    夏玉容看了他一眼,輕笑道︰“我只是師傅她老人家的記名弟子,學到的也只是一點皮毛而已。”

    範子雲道︰“至少比小弟強多了。”

    夏玉容道︰“听你口氣,你一定也是練劍的了?”

    範子雲接道︰“小弟從前沒練過劍,學的只是指劍,後來到了夏家堡;夏伯伯送給我一本「九宮劍法」,我練了一些日子,也只是剛剛學會而已。”

    夏玉容問道︰“指劍?什麼叫指劍呢?”

    範子雲道︰“就是以指代劍。”

    夏玉容道︰“那是什麼人傳給你的呢?”

    範子雲道︰“家師。”

    夏玉容問道︰“你師傅是誰?”

    範子雲一時不好實說,只得支吾的道︰“家師不願人知,從未告訴我姓名,所以小弟除了叫他師傅之外,並不知道他老人家是誰?”

    “瞧你,連自己師傅是誰都不知道。”夏玉容嗤的輕笑一聲,但接著點點頭道︰“我听師傅說過,許多隱跡山林的高人,都不肯以真姓名示人,你那師傅,也一定是一位隱姓埋名的高人了。”

    兩人邊談邊吃,範子雲吃了三碗飯,夏玉容只吃了淺淺一碗。飯後,如玉給兩人沏上香茗。夏玉容站起身道︰“子雲弟,你穴道受制,不能施展武功,自然要早些解禁才好,現在剛吃過飯,不宜運動,你先回房去休息一會,初更時分,我再替你療治好了。”一面回身朝如玉吩咐道︰“如玉,你領範公子到前院休息去。”

    如玉應了聲「是」,隨手點了一盞燈籠,躬身道︰“範公子,請隨小婢來。”一手提燈,走在前面引路。

    範子雲拱拱手道︰“小弟告退。”

    夏玉容嫣然一笑道︰“你很多禮。”

    範子雲隨著如玉穿行長廊,越過︰—個小天井,從右首一道月洞門進入另一進屋宇。這是一排三間房舍,自成院落,院中小有花木,十分清幽。如玉當先跨上石階,伸手推開兩扇雕花長門,腳下一停,低低的道︰“公子請進。”

    範子雲跨入室中,如玉跟著走上,點燃了燈燭,一面說道︰“這一間是起居室,左首一間是書房,右首是臥室,公子可要入房安歇麼?”

    範子雲道︰“不用,我要在這里坐一會。”

    如玉道︰“小婢給你沏茶去。”

    範子雲道︰“這里有燒水的地方麼?”

    “有。”如五笑了笑道︰“是何嬤嬤和小婢二人來收拾時,何嬤嬤想到公子可能要喝茶水,到廚房去燒,路遠不方便,所以搬了一個小炭爐來,隨時都可以燒水沏茶,何嬤嬤固小婢伺候過公子,才派小婢到這里來的。”

    範子雲看了她一眼,點頭笑道︰“幾個月不見,你人長高了,也更出落得標致了。”

    如玉臉上一紅,忸怩的道︰“公子說笑了,小婢要是沒公子,只怕早就沒命了。”忽然輕「哦」了一聲,低聲說道︰“小婢把公子被人禁制經穴之事,去告訴了紫玉姐姐。”

    範子雲道︰“你怎麼去的?”

    如玉道︰“小婢時常去找紫玉姐姐,現在小婢是小姐的人了,翟總管也不敢難為小婢了。”她忽然神秘一笑道︰“小婢看得出來,紫玉姐姐很想念你,才會時常跟小婢提起你,所以公子被人禁制了經穴之事,小婢自然要去告訴紫玉姐姐了。好啦,小婢給公子沏茶去。”她一個輕盈的轉身,就往里行去,一會工夫,端著一盞新沏的茗茶送上。

    範子雲道︰“謝謝你。”

    如玉噗哧一笑道︰“這是小婢份內之事,公子怎好說謝,不把小婢折煞才怪。”

    範子雲間道︰“這慈雲庵里,一共有多少人?”

    如玉道︰“除了小姐、何嬤嬤、和秋月、秋桂,還有一個打雜的田老爹,和掌管廚房的沈嬤嬤,燒火的阿花,一共有八個人。”

    範子雲道︰“會武的呢?”

    如玉道︰“何嬤嬤好像不會武功,秋月姐姐和秋桂姐姐的武功很高,其余的人,我就不知道了。”

    範子雲道︰“你呢?”

    如玉臉上一紅,說道︰“小姐要小婢跟秋月、秋桂二位姐姐一起練,小婢總練不好。”範子雲隨手拿起茶,輕輕喝了一口。

    如玉道︰“公子穴道受禁,身子要緊,還是去休息一會的好。”範子雲也確實感到有些累,這就點了點頭,起身道︰“也好。”

    如玉急忙趨步過去,推開右首一間房門,進去點燃起燈火,說道︰“公子可以進來了。”範子雲跨進房去,只見房中收拾整潔,臥榻上鋪了一條涼席,和一條摺疊整齊的薄被。

    如玉伺候著道︰“小婢給公子寬衣。”

    範子雲道︰“不用了,你也去歇一會吧。”

    如玉道︰“不成啊,小婢要守在外面,公子放心休息好了。”

    範子雲道︰“我也只和衣躺一會就好。”

    如玉道︰“不要緊,等會小姐來了,小婢會來叫醒公子的。”說著返身退出,隨手帶上了房門。

    範子雲和衣躺下,一時哪里睡得著覺?他想起自己這次回到夏家堡來,還沒和師傅見過面,不知師傅近來如何?想到師傅,心頭不禁又泛起一個疑問,師傅到夏家堡來擔任總教習,不知為了什麼?同時也想到紫玉,她要在夏家堡當使女,必然也是有為而來。

    那麼夏伯伯到底是正直君子?還是偽善的人呢?照自己看,夏伯伯對自己不錯,也不像是個壞人,那麼為了奪取武林盟主,那些所作所為,難道都是邢夫人在幕後支使的?邢夫人住在老子山,似乎掌握著一股不可忽視的實力,難道夏伯伯真會一無所知?還是夫妻兩人設計的預謀呢?

    還有,夏伯伯和葉玲兩人說的話,也不對,葉玲說十二金釵是由老子山的副總管一手訓練的,夏伯伯則說十二金釵是邢夫人師姐的弟子。如果十二金釵是副總管訓練的,則屬于邢夫人的人,但如果是邢夫人師姐的弟子,則並不屬于邢夫人的人了。

    還有,就是夏伯伯要把玉容姐姐許配給自己,而且今天他已當著玉容姐姐說了出來,此事似乎已成定局。他只覺腦中一片紊亂,事情想得愈多,也愈復雜,自己畢竟處世未探,閱歷不夠,對每一件事幾乎都感到左右為難,無所適從。

    時間漸漸逼近初更,範子雲剛跨下榻來,如玉已經輕手輕腳的推門而入,看到範子雲,就含笑道︰“公子醒了,小姐已經來了呢,她叫小婢不可把公子吵醒了。”

    範子雲道︰“我只是躺了一會,根本沒睡熟。”舉步走出起居室,夏玉容、何嬤嬤、秋桂都已來了。

    夏玉容為了便于療傷,換了一身淡青色的緊身勁裝,還用青綢包起了秀發,看去更婀娜動人,清麗絕俗,秀美之中,另有一股子俐落的英氣。他從沒看她穿過緊身勁裝,何況又在大熱天,衣服單薄,一個曲線玲瓏美好的身材,更隱約可見,一時只覺眼前一亮,情不自禁的多看了她一眼。不,眼楮盯在她身上,看得不禁呆了,忘了說話。

    夏玉容被他看得臉上一赧,站起身,迎著說道︰“子雲弟,我叫如玉別吵醒你,結果還是把你吵醒了。”

    範子雲經她一說,才驚覺自己失態,口中「哦」了一聲,忙道︰“小弟根本沒有睡熟,只是躺了一下,為了小弟之事,倒教姐姐操心。”

    夏玉容嬌婉一笑道︰“爹叫我給你解禁,其實就是爹不說,你被人禁制了經穴,我也要替你解呀,只是我從沒給人使用過指功打通經絡,不知是不是做得好?”不待範子雲回答,接著說道︰“時間不早啦,那就該動手了。”

    範子雲道︰“多謝姐姐。”

    夏玉容回身道︰“何嬤嬤跟我進去,秋月、秋桂,你們兩個守在這里。”她伸手從秋桂手中取過彩虹劍,當先舉步往臥室中走去。

    範子雲、何嬤嬤,跟著她身後,走入臥室,如玉不待吩咐,已經關上窗戶,還拉上了窗簾。夏玉容看了範子雲一眼,柔聲道︰“你也該寬了長衫,躺到木榻上去了。”

    如玉立即趨了過來,伺候道︰“公子,小婢給你寬衣。”

    範子雲臉上一紅,忙道︰“不用,我自己來。”他脫下長衫,如玉伸手接過。

    何嬤嬤道︰“公子,快請躺下來,小姐好動手呀。”範子雲走到榻前,依言躺下。

    夏玉容跟著走了過來,粉臉微酡,說道︰“我從沒試過,真有點害怕。”

    何嬤嬤道︰“這就是堡主的不對了,他要你替公子解禁,又知道你從未施過,就該留在這里才是。”

    夏玉容道︰“我們做的事情,爹幾時過問過?”

    何嬤嬤道︰“那你就不用怕了,堡主既然說過,只有「拈花指」能解,那是錯不了的,你小心些施行也就是了。”

    夏玉容道︰“子雲弟,我听爹說︰你是手陽明、太陽、少陰和足陽明、太陰、厥陰、另外還有任、督、陰維、九處經絡的穴道被禁制了,對不?”

    範子雲躺著道︰“是的。”

    夏玉容又問道︰“爹說的用「拈花指」點度穴道,打通經絡,不知是只點被禁制的穴,還是要打通整條經絡?你知道不?”

    範子雲坐起身遭︰“譬如手陽明經,本來被禁制的只是「天樞穴」一處,如果是普通點穴手法,只要解開穴道就好了,但這種「陰手禁穴」手法,禁制的是經穴,一處穴道受制整條經絡都遭受到閉塞,夏伯伯說要打通被禁制的經絡,不是說解穴,所以我想,應該打通整條經絡才行。”

    何嬤嬤氣鼓鼓的道︰“這老虔婆真是心狠手辣,要不是小姐會「拈花指」,公子豈不永遠被禁制了經穴?”

    “嗯,那就要打通九條經脈了。”夏玉容點點頭,含笑道︰“你躺好了。”範子雲依言躺下。

    夏玉容沉吟道︰“手陽明經有「天樞穴」?”

    範子雲道︰“那是支脈,從「缺盆」下「絡肺」、「下膈」、「屬大髓」即「天樞穴」了。”

    夏玉容道︰“你對經穴比我熟悉多了,唔,這人心思果然惡毒得很,她點你「天樞穴」,就是要你弄不清經脈所屬,就會運氣入岔了。”接著嬌聲道︰“好啦,你不要說話了,我要出手啦。”

    她緩緩吸了口氣,右腕抬處,伸出縴細像玉管般的食、中二指,功運指尖,輕輕在「商陽穴」上點落。然後出指如風,循臂而上,再由「缺盆」而下,點到「天樞穴」,手指稍微停得一停,才緩緩收回指去。

    她究竟只是一個女孩兒家,功行尚淺,點完一條經絡,檀口已經有些輕喘,一張粉臉,兩頰通紅,略為舒了口氣,問道︰“子雲弟,你可有什麼感覺麼?”

    範子雲在她點到「天樞穴」的時候,但覺穴上像用艾針灸一般,有一縷熱氣透穴而入,整條經絡,就似春冰解凍,有著說不出的舒暢之感,心知禁制已解,睜目道︰“玉容姐姐,你的「拈花指」,果然靈異,小弟手陽明經的受制穴道已經解開了。”

    “真的。”夏玉容欣喜的道︰“這樣就好,我這就給你點度手少陰經。”說完,立即駢起縴縴玉指,從「極泉穴」開始,循著右臂往下,一直點到「少沖穴」。要知這手少陰經至「少沖」而終,和手太陽經相交,因此夏玉容點完手少陰經,縴指並未停止,就接著從「少澤穴」循臂一路點了上去。這三條經絡點完之後,夏玉容額前已是珠汗涔涔,嬌喘細細。

    何嬤嬤端過一把椅子,低聲道︰“小姐,你快坐下來歇息。”夏玉容點點頭,就在椅上坐下。已經氣喘得說不出話來,只是生性好強,故意裝作沒事一般,舉手掠了掠鬢發。如玉不待吩咐,絞了一把熱面巾送上,她緩緩拭著臉上汗水,暗中納氣調息,過了半晌,才漸漸平復下來。

    範子雲經她打通手上三處經穴,雙手禁制,業已全解,可以跟著她點度的穴道,氣機暢通無阻,這時緩緩坐了起來,說道︰“玉容姐姐,小弟雙手經絡業已恢復,姐姐運氣度穴,極為耗損真氣,依小弟之見,今晚到此為止,其余六處經穴,明天再點不遲。”

    夏玉容含笑道︰“這怎麼成?我還不覺得累,只要坐歇一會就好了,你經穴受制,武功若廢,自然及早給你完全打通的好,這樣你今晚就可以恢復武功,咱們明天就可以趕到老子山去了”

    範子雲道︰“一口氣替小弟打通九條經絡,姐姐體力支持得住麼?”

    夏玉容和他面對著面,看他一臉關切之容,心頭一甜,嫣然笑道︰“我已經替你打通了二條經脈,三去其一,我坐歇一會,不是就恢復了麼?你不用替我擔心。”說著,又站起身來,替他點度手厥陰經,接著再點足陽明和足太陰經。

    這會三處經絡點完,她已是汗流浹背,氣喘得厲害,自己也感覺到有些支持不住,一手扶著臥榻緩緩坐下來。何嬤嬤看她臉色蒼白,心頭大吃一驚,急急問道︰“小姐,你沒事吧?”

    夏玉容緩緩閉上眼楮,沒有作聲,過了半晌,才睜目笑道︰“打通經絡,要運行真氣,自然會有些累,坐一會就好。”

    何嬤嬤道︰“老婆子不懂武功,但老身看你方才氣喘得很厲害,老身覺得還是範公子說的是,明天再打通的好。”

    夏玉容笑道︰“現在只剩下三處經穴,何必要留到明天呢?再說我一口氣替他打通九條經絡,雖然累了點,但有一個晚上可以休息,足可恢復體力了。”

    如玉倒了一盞熱茶送上,說道︰“小姐,你喝口水。”

    夏玉容接過茶盞,喝了一口,隨手交還如玉,起身道︰“好了,還有三條經絡,點完了就好。”

    何嬤嬤道︰“小姐,你再歇一會。”

    夏玉容道︰“不用了。”她功運三指,正待點出,突然發覺任脈起自「會陰穴」,自己是一個姑娘家,怎好去點男人那個地方?這一下直羞得她兩頰飛紅,如同胭脂一般,舉起的右手,不覺緩緩垂了下來。

    何嬤嬤眼看小姐一臉俱是羞澀之容,心中暗暗覺得奇怪,忍不住問道︰“小姐,你怎麼了?”

    夏玉容赧然道︰“我我……沒有什麼?只是……只是……”她說了兩個「只是」,一張臉脹得更紅。

    何嬤嬤心里有些明白,點點頭道︰“小姐可是覺得有些為難麼?這也沒什麼,堡主不是已經說過你和公子名份已定,縱然男女有別,但這是替公子解禁,除了小姐,沒有人能替範公子解禁了,要不老身和如玉出去,小姐一個人就不用避嫌了。”範子雲平躺著的人,俊臉也在發燒,他不好開口,只得閉著眼楮,沒有作聲。

    夏玉容暗暗咬了一下銀牙,說道︰“不用了,嬤嬤說的是,我只是替子雲弟解除禁制,那就只好從權了。”大著膽子,舉起手指,朝範子雲︰「會陰穴」上點去。盡管口中說得大方,但縴縴五指還是有些顫抖,心頭小鹿也跳得好快,她手指在「會陰穴」上停得一停,強自鎮定了下心神,才一指點落。

    何嬤嬤和如玉怕她害羞,故意別過頭去。夏玉容沒有作聲,她專心作運動,落指如風,一口氣點完任脈,收回玉腕,輕輕舒了口氣,才道︰“子雲弟,你轉過身去,我要點你督脈了。”

    範子雲紅著臉道︰“多謝姐姐。”轉了個身,側身而臥。

    夏玉容吸了口氣,舉指從「長強」點起,一路上行,這督脈共有二十八個穴道,她一連運功度氣,中間只是略為坐歇,並未調息運功,真氣消耗極多。點完督脈穴道,已經感到全身乏力,一口真氣,幾乎提不上來,雙手扶著臥榻,只是喘息。

    範子雲睜開眼道︰“玉容姐姐,你快休息一會,還有一條陰維脈,待會再點不遲。”

    夏玉容嬌喘了兩聲,嬌笑道︰“我是要休息一會再點,唉,我功力太淺了,你可曾感覺得到,點過的幾處經穴,禁制是不是都解除了?”

    範子雲緩緩坐起,說道︰“都解了,姐姐的「拈花指」,果然是「陰極針」的克星。”

    夏玉容望著他,嫣然一笑道︰“這就好了。”她喝了口茶,掠掠鬢發,站起身道︰“現在還有一條陰維,打通就好了。”

    範子雲道︰“你體力未復,還是再歇一會的好。”

    “不。”夏玉容道︰“我已經恢復了,等打通了你最後一條經脈,我回房去休息,不就是了麼?那時你也可以運功調息了。”

    範子雲想想她說的也有道理,這就頷首道︰“好吧,那你就動手吧。”說罷,上身往後一仰,又躺了下去。

    夏玉容緩緩吸了口氣,舉腕從他「築賓」點起,這陰維脈,一共只有七處穴道,點得自然極快。但夏玉容已經連點了八條經絡,雖然中間稍有休息,畢竟功力尚淺,頗為耗損真氣,一時無法很快復原。這回出指點到「築賓」穴時,就已感到氣浮心跳,只是已經動手就無法中途停止,只好咬緊銀牙,連連提吸真氣,加快發指,一口氣朝「府舍」、「大橫」、「腹哀」、「期門」、「天突」、「廉泉」六處穴道點了下去。

    這一口真氣,已是勉強提聚,等到點完「廉泉穴」,夏玉容心頭一松,登時感到一陣天旋地動,兩手趕緊扶住臥榻,要想穩住身子,哪知腳下一軟,一個人已是身不由己,往地上坐了下去。

    何嬤嬤心頭大驚,急忙叫道︰“小姐,你怎麼了?”就在夏玉容撲倒下去的同時,房門口也響起了兩聲悶哼,接著有人「咕咚」栽倒。

    如玉一眼看到小姐昏倒,也急忙奔了過來,目光一抬,只見門口人影一閃,室中已經多了一個一身黑衣的老婦人,面露詭笑,緩步朝昏倒在地的小姐和何嬤嬤逼近過去,一時心頭大急,大聲叱道︰“你是什麼人,還不給我站住?”刷的一聲,拔出短劍,閃出身去,擋在前面。她這一喝,何嬤嬤也及時警覺,抬起頭來。

    這原是電光石火般事,如玉堪堪閃身而上,黑衣老婦沉喝一聲︰“閃開。”左手輕輕一撥,如玉連發劍都來不及,眼前一花,一個人就像稻草人一般直摔出去。

    何嬤嬤看得大急,倏地從袖中取出一支黑黝黝的針筒,直指黑衣老婦,顫聲道︰“你再過來,休怪老婆子不客氣了。”

    黑衣老婦陰笑一聲道︰“九華蓮篷針,也唬不到老身。”身形快若鬼魅,朝何嬤嬤身前欺去。

    如玉被摔出去尋丈來遠,她救主心切,哪還顧得厲害,一躍而起,連劍帶人疾撲而上,朝黑衣老婦刺到。黑衣老婦側身欺到何嬤嬤右側,右手堪堪拂出,啪的一聲,擊落何嬤嬤手中針筒,身後疾風颯然,尖刃寒鋒,已然刺到,口中陰喝一聲︰“找死。”身形迅疾後轉,左手一記「金絲纏腕」,朝如玉執劍右手抓去。

    如玉剛剛跟夏玉容學會了三招劍法,此時形同拼命,一劍甫出,第二劍,第三劍也跟著刺出。她這三招劍法,正是九華神尼「妙法蓮華劍」的招數。黑衣老婦武功高出如玉何止百倍,但對這三招劍法,卻也不敢輕視,身形輕輕一閃,左移三尺,右手呼的一掌,朝如玉劍身上拍去。

    如玉只會這三招,早已在和身撲上之時,全使了出來,此時要待出手,自然又要從頭來過,中間就得略為停頓,左手劍訣一引,右手長劍斜指,還未刺出,黑衣老婦拍出一股強勁掌風,「錚」的一聲,業已擊中劍身。如玉雖然會一點粗淺功夫,根本談不上「火候」二字,但覺有腕劇震,虎口一麻,長劍立被震得脫手飛出,口中忍不住驚「骯出聲。

    “如玉妹子,由我來對付她。”門口一聲清叱,一道人影聲到人到,快若驚鴻,飛閃而入,嗆然劍鳴聲中,飛快的一劍,已然朝黑衣老婦迎面刺到。

    黑衣老婦志在夏玉容,如今尚未得手,就接二連三的被人攔阻,定楮看去來的又是一個青衣丫頭,心頭殺機陡生,左手屜指連彈,兩縷指風逕奔對方劍尖,右手同時拍出一掌。

    如玉一眼看到來的竟是紫玉,心頭一喜,急忙叫道︰“紫玉姐姐,你來得正好,快攔住她,她要害小姐和範公子呢。”其實不用她說,紫玉早已揮劍急攻而上,和黑衣老婦動上了手。

    紫玉是商紫雯的化名,她一手「華山劍法」,輕靈得如出岫之雲,劍光飛閃,倏然來去,幾乎無跡可尋。黑衣老婦接連拍出幾掌,才把她一輪攻勢迫退。商紫雯卻在向側躍退之際,左手振腕一指,「嘶」的一聲,一縷勁急指風,直取黑衣老婦眉心。

    黑衣老婦沒想到她在被自己迫退之際,還能出指傷人,身形一偏,訝然道︰“你是華山門下?”

    “我是華山門下又怎麼樣?”商紫雯點出一指之後,身形又隨著欺上,右腕連振,一連三劍,急刺出去。

    黑衣老婦沉嘿道︰“不知死活的丫頭。”雙手化爪,一個人就像老猴精一般,雙爪向空亂揮,連抓帶攫,朝商紫雯一片劍光中撲來。

    她遇劍抓劍,遇人攫人,出手好不凌厲,直把商紫雯逼得東閃西躲,不住的挪移身法,閃避她的指爪。但有商紫雯及時趕到,攔阻了黑衣老婦,何嬤嬤、如玉兩人,才把昏過去的玉容小姐扶了起來。夏玉容只是一時逞強,勉強施展「拈花指」替範子雲打通遭受禁制的經穴,以致真氣消耗過鉅,才昏暈過去的。

    這時經何嬤嬤、如玉二人從地上扶起,也就吁了口氣,緩緩睜開眼來,耳中忽然听到有人在房中動手,她目光轉動;果見有兩條人影,一個使劍,一個徒手,正在搏斗之中,心頭大奇,不覺問道︰“他們是什麼人呢?”

    何嬤嬤道︰“那穿黑衣的老婦人不知是何來歷,闖進房來,好像要害範公子來的。”

    夏玉容問道︰“還有一個是誰呢?”

    如玉搶著道︰“她叫紫玉,也是堡里的人。”

    夏玉容道︰“她的武功不弱,但不是那黑衣婆子的對手,如玉,取我劍來。”隨著話聲,緩緩站了起來。

    何嬤嬤道︰“小姐,你身子還未復原,再坐歇一會。”

    “不成。”夏玉容搖著頭道︰“紫玉就要落敗了。”

    正在商紫雯被黑衣老婦逼得著著後退之際,房門外,人影連閃,又閃進三條身材婀娜的縴影。前面兩個手持短劍的青衣少女,正是秋月、秋桂。後面一個身穿紫衣的少女,手中持一支又長又細的釣竿,風姿嫣然,臉上還帶著幾分稚氣,則是商小雯。

    她們姐妹本是一起來的,因在房門口,發現秋月、秋桂被人制住穴道,因此商紫雯先搶進房來,救下了如玉,商小雯在外面替秋月、秋桂解開了穴道,才相繼走入。秋月、秋桂搶進房中,一眼看到黑衣老婦,真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兩人不約而同嬌叱一聲,雙肩晃處,一左一右期身而上,兩柄短劍疾若電閃,急襲過去。有她們兩人的加入,商紫雯壓力頓解,長劍一指,不退反進,配合兩人的功勢,逼攻中宮。

    黑衣老婦眼看先前被自己制住穴道的兩個丫頭又搶攻過來,心頭更怒,但一個商紫雯,雖然武功不如自己甚遠,一支長劍,使得極為輕靈,一時之間,還無法把她奪下,如今又加上兩個丫頭的短劍,劍光左右穿插,使的竟是九華神尼的「妙法蓮花劍」自己縱然不懼,也總覺得甚是礙手,口中陰笑一聲,喝道︰“老身把你們這幾個丫頭劈了。”

    雙手揮動,一個人直向她們劍光中撲去,鳥爪般的五指,專找三人劍上直抓。叵奈商紫雯和秋月、秋桂,早已認得厲害,你想攫奪寶劍,她們就不和你正面對招。你撲攫過來,她就躲閃開去,反正三個人品字形圍著你,你抓到這個的時候。另兩個就乘隙進招,等你抓那個的時候,仍然有兩個人會從側面或身後襲到。這一來,黑衣老婦就像和她們捉迷藏一般,此退彼進,一支劍也抓不到。

    商小雯覺得好玩,咭的笑道︰“我也來湊一個數。”口中說著,人已一陣風的欺了過去。她手中拿著的一支青竹釣竿,足有八尺來長,人還沒欺近,「嘶」的一聲,一點碧影,已經朝黑衣老婦背後眉頭抽了下去。照說一支八尺長的釣竿,抽下之聲,一定會有一道破空細嘯,但商小雯抽下的釣竿,卻只有竿頭一點「嘶」聲,和點出的指風一般無二,這自然是閉眼丐婆的特殊手法了。

    黑衣老婦早就看到商小雯手中一支青竹的釣竿,心中本已有些納悶,一個女孩子拿著這麼一支釣竿作為兵刃,自然必有奇招。此時看她搶了過來,一點勁風,直襲右肩,心中暗暗冷笑,身形一側,左手倏然往後撩去。一支細竹竿,自然經不起她指風一撩,哪知這一撩,竟然撩了個空。

    不,手背上突然如中尖椎,竟然被她釣竿尖點中。這一下雖然痛得不算厲害,卻使她大吃一驚,暗道︰“這丫頭使的是什麼手法?競有如此古怪?”

    商紫雯和秋月、秋桂三人眼看又加了一個商小雯,三支劍也立時加緊,劍光飛閃,各展奇招;把黑衣老婦圍在中間。其中自然要算商小雯的青竹釣竿招數最精妙了,她使的正是閉眼丐婆青瑯竿的招法,九九八十一手打狗棒,一支青竹竿忽上忽下,撲朔迷離,一下抽中黑衣老婦肩上,一下又抽中了她的腳踝。

    商小雯年紀還小,功力不足,無法把內力運到竹竿之上,僅憑一支細竹竿,抽中了也不會太痛,但卻把黑衣老婦逗得火冒三丈,阢隍不安。範子雲經夏玉容以「拈花指」打通被「陰手禁穴」所禁閉的經穴,他因受禁已有多日,此時不敢分心,盤膝坐在榻上,正在運氣行功。

    如玉早就把小姐的彩虹劍送上,夏玉容自然知道雲弟禁穴初解,此時正在運氣行功的緊要關頭,絲毫不能有外界干擾,否則一旦運氣入岔,就得走火入魔。眼看秋月、秋桂、紫玉和一個使青竹竿的紫衣少女,已把黑衣老婦困住,就一手握著彩虹劍,站在榻前,替範子雲護法。她還不知道那黑衣老婦來意,原是想乘她施展「拈花指」替範子雲解穴之時,對她下手而來。

    黑衣老婦一連的被商小雯青竹竿抽中,當真是陰溝里翻船,心里更是怒不可遏,一張瘦削臉上,一片俱是冷漠之色,雙目之中,殺氣也愈來愈熾。右手呼的一掌,橫向秋月劈去,身形疾如魅影,一下轉到了秋桂身邊,左手一探,閃電般抓住秋桂右腕。這一下,當真動作如電,她左手抓住秋桂的同時,右手已經及時收回,五指箕張,朝秋桂天靈蓋抓落。

    若是真要給她抓落的話,秋桂的腦袋瓜就得立被抓碎,至少也會抓上五個窟窿。但此時商紫雯和秋月都已在前一招上,被她逼退,再待救援,也已不及,夏玉容守在榻前,劍未出鞘,更是鞭長莫及。眼見秋桂即將喪命在黑衣老婦利爪之下,大家心里感到一緊。

    黑衣老婦鳥爪般的手爪快落到秋桂頭頂五寸光景,突覺手腕一緊,好像被一根細線緊緊拉住,再也抓不下去。只听商小雯咭的笑道︰“老虔婆,你快放開她。”原來她不知何時在青竹竿上,裝上了釣線,把黑衣老婦一只右手釣了起來,懸在空中,她兩手緊緊高舉著釣竿,笑得十分得意。

    黑衣老婦哪會把一根釣線放在心上,口中沉嘿一聲,勁運右腕,往上一掙,但那根釣線雖細,竟然又堅又韌,這一掙之下,只不過被她掙得在空中動蕩了一下,哪想掙得動分毫?商紫雯、秋月看她右手被釣線纏住,自然不肯失去機會,雙劍一挺,正待雙雙搶撲過去?

    黑衣老婦沒想到一根釣線竟有如此力道,一時無法掙斷,左手五指一緊,拉著秋桂,往身前一擋,厲喝道︰“誰敢過來?”

    商小雯道︰“老虔婆,你不放開她,我是不會放開你的。”

    黑衣老婦怒嘿一聲,右手連扯了幾扯,但覺那根釣線不但堅韌無比,而且因為釣線本身極細,這連番掙動之下,已經勒得很緊,幾乎深陷入皮肉之中,隱隱作痛,如若再要掙動,非把皮肉勒破不可!心頭又急又怒,厲聲喝道︰“小丫頭,要老身放人,你先松開釣絲。”她右手被高高的釣起,色厲內荏,看去既獰厲,又狼狽。

    商小雯冷笑道︰“你說的倒是比唱的好听,你不先放人,誰信得過你?”

    秋桂被她緊扣著手腕,骨痛欲裂,咬牙忍痛,大聲道︰“姑娘別放她,先把這老賊婆擒下了,問問她的來意……礙…老賊婆,你捏碎我手骨也不要緊,今晚你……休想離開慈雲庵……”

    這話听得黑衣老婦心頭一凜,暗想︰“照眼下的情形,這四個丫頭,已不好對付,何況時間稍久,夏玉容體力也在逐漸恢復,自己如再不放人,當真走不了啦。”心念方動之際,夏玉容已經開口道︰“你先放開秋桂,我答應你離去。”

    黑衣考婦沉嘿道︰“夏姑娘說話算話?”

    夏玉容冷笑道︰“我說過的話,自然算數。”

    “好。”黑衣老婦沉聲道︰“老身那就先放了她。”五指一松,放開了秋桂的手腕。

    夏玉容回頭朝商小雯道︰“小妹子,請你看在我面上,放她去吧。”

    商小雯皺皺鼻子,輕哼一聲道︰“今晚便宜了你。”青竹竿一抖,纏在黑衣老婦手腕上的釣絲果然松開。

    黑衣老婦陰森的目光,朝商小雯死命的盯了一眼,厲聲笑道︰“小丫頭,今晚這筆賬,老身會記著的。”

    商小雯一手收著釣絲,披披嘴道︰“你做夢,下次再遇上我,我非把你倒釣起來不可。”

    黑衣老婦身形一閃,疾快的往門外沖去。只听門外傳來「篤」的一聲鐵拐拄地之聲,接著響起一個蒼老的聲音;喝道︰“老虔婆,你別忙著走。”

    商紫雯喜道︰“是屈總教頭。”「蓬」門外同時響起了一聲蓬然大震,那是兩人對了一掌,發出來的聲音。

    “哈哈。”屈一怪又是一聲狂笑,喝道︰“老虔婆,你想和老夫對掌,那還差得遠。”

    黑衣老婦本已沖出門的人,這回卻被逼得退進屋來,她一頭花白頭發,披散開來,無風自動,一步步後退,口中獰厲的喝道︰“你是什麼人?”

    屈一怪鐵拐拄地,洪笑道︰“老夫嘛,坐不改姓,行不改名,是夏家堡的總教習屈一怪,你呢?你是什麼人?”

    商紫雯、秋月、秋桂等人,眼看黑衣老婦被逼退入房來,紛紛圍著她嚴加戒備。夏玉容怕她情急之下,偷襲正在運功的範子雲,「鏘」的一聲,彩虹劍出鞘,人卻緩緩退到了榻前橫劍而立。彩虹劍燈光一照,劍身泛起一片彩虹般的毫光,森寒逼人。

    “老身……”黑衣老婦目光閃動,口中說出「老身」二字,突然身如箭射,朝東首窗戶投去。但听「砰」然一聲,兩扇花格子窗登時被她撞開,連人帶窗,往窗外飛射出去。她因屈一怪攔在門口,只好破窗而去。

    屈一怪並不追趕,只是洪聲喝道︰“好個老虔婆,還是給你逃脫了。”他是探望範子雲來的,所以並無追趕之心,一面朝夏玉容拱拱手道︰“老朽遲來一步,範公子沒事吧?”

    夏玉容道︰“謝謝總教頭,子雲弟沒事。”

    “如此就好。”屈一怪道︰“老朽听說範公子中了「陰手閉穴」,是小姐施展「拈花指」替他解除了禁制?”他原是听紫玉說的。

    夏玉容口中嗯了一聲,淡淡的道︰“子雲弟正在運功,他已經好了。”

    “哦哦,那真多謝小姐了。”屈一怪拱拱手道︰“老朽還要到外面看看,告辭了。”說罷,拄著鐵拐,回身退出。

    夏玉容心中暗道︰“這屈一怪好像很關心子雲弟,他殘了一條腿,爹還請他當夏家堡的總教頭,大概此人的武功一定很高了。”回過身,朝商小雯道︰“這位小妹子,今晚多蒙你相助,你不是咱們夏家堡的人吧?我還沒請教你的姓名呢?”

    商紫雯朝妹妹眨眨眼楮,示意她不可說出自己的來歷,一面朝夏玉容躬躬身道︰“小姐,婢子沒事啦,那就告退了。”

    夏玉容含笑道︰“你叫紫玉,你一手劍法高明得很,以後可以時常到這里來玩。”

    商紫雯道︰“多謝小姐。”

    秋月道︰“紫玉姐姐,今晚多虧你趕來,時間不早,我們也不留你啦。小姐叫你時常到慈雲庵來,你以後一定要來。”

    商紫雯含笑道︰“我會來的。”

    秋桂道︰“我送你出去。”

    何嬤嬤道︰“紫玉姑娘,謝謝你,老身不送了。”

    商紫雯道︰“何嬤嬤不用客氣。”于是秋月、秋桂二人送著商紫雯往外行去。

    夏玉容親切的朝商小雯道︰“小妹子,你請坐呀。”

    商小雯道︰“我叫商小雯,你以後就叫我小雯好了。”

    夏玉容道︰“小雯妹子,我叫玉容。”

    商小雯點點頭道︰“我知道。”

    “你知道我的名字。”夏玉容驚奇的道︰“哦,小雯妹子,你今晚怎麼會到我們慈雲庵來的呢?”

    商小雯道︰“我是一路跟著那老虔婆身後來的。”

    “真謝謝你。”夏玉容道︰“今晚要是沒有你相助,我和子雲弟都會遭了她的毒手。”

    “不用謝。”商小雯笑嘻嘻的道︰“算起來,我們也不無淵源。”

    “你……”夏玉容眨動眼楮,望著商小雯,問道︰“是師門?”

    商小雯甜甜一笑道︰“自然是師門的淵源了。”

    夏玉容喜形于色,輕「骯一聲,問道︰“對了,小雯妹子,你把黑衣老婦右手釣起來的那一手,真是高明極了,不知你師傅是哪一位前輩高人?”

    商小雯道︰“家師人稱閉眼丐婆,和九華神尼是數十年方外至交,玉容姐現在明白了吧?”

    夏玉容「哦」了一聲,喜道︰“我知道,我時常听家師說起丐幫老前輩神功蓋世,一支打狗棒,天下無敵,啊,小雯妹子,你這支青竹竿,方才使的就是「打狗棒法」吧?”

    商小雯道︰“只是小妹功力尚淺,打到她身上,還是傷不了她。”兩人越說越投機,真是相見恨晚,就在她們唧唧噥噥說個沒完的時候,範子雲已經運功完畢,徐徐睜開眼來。

    何嬤嬤喜道︰“範公子醒過來了。”夏玉容,商小雯同時轉過臉來。

    範子雲已經跨下木榻,朝夏玉容拱手一揖道︰“小弟禁制得解,全仗姐姐賜助。”

    夏玉容被他說得粉臉一紅,含羞問道︰“子雲弟,你方才運氣行功,是不是覺得全好了?”

    範子雲道︰“已經全好了。”

    商小雯笑著走了過來,說道︰“範大哥你還認得我麼?”

    範子雲看了她一眼,說道︰“姑娘好生面善……”

    夏玉容道︰“你們認識?”

    商小雯咭的笑道︰“我認識他,只怕他已經不記得了。”

    範子雲輕哦一聲道︰“在下記起來了,三個月前,是姑娘勸在下到金陵去的。”

    “唔。”商小雯道︰“還有呢?”

    範子雲道︰“有一次在下看到姑娘和一位老婆婆同行……”

    商小雯道︰“那是我師傅。”她忽然神秘一笑,接著說道︰“還有,那天晚上,我們還救了一個人呢。”

    夏玉容問道︰“是誰?”

    商小雯咭的笑道︰“這人和範大哥有關。”

    範子雲心頭一動,問道︰“是葉玲?”

    商小雯點頭道︰“你說對了,我師傅從一個黑衣老婦人手中救下來的,現在,她成了我師姐啦。”

    範子雲道︰“葉玲拜了尊師為師,只不知尊師是哪一位高人?”

    夏玉容道︰“小雯妹子的師傅,就是人稱閉眼丐婆老前輩喔,小雯妹子,你說尊師從一個黑衣老婦人手中救下葉玲,那黑衣老婦是不是今晚這個黑衣老婦?”

    商小雯道︰“好像是她,那天晚上,她身法很快,我沒看得清楚。”

    夏玉容道︰“一定是她,她今晚大概就是沖著子雲弟來的了。”

    範子雲道︰“是的,她說話的聲音我听得出來,那天她利用莊稼人把我騙去,也穿著一身黑衣,說話也是陰陰的。”

    夏玉容道︰“方才你听到了,那怎不早說?”

    範子雲笑道︰“我正在運功之時,如何能開口?”

    夏玉容道︰“早知是她,方才就不該放過她的。”

    範子雲忽然好似想到了什麼,雙手一拍,說道︰“對了,我知道她是誰了。”

    夏玉容問道︰“你說她是誰?”

    範子雲道︰“她就是老子山的副總管。”

    夏玉容神色微變,問道︰“你如何知道的?”

    範子雲道︰“就是我跟蹤葉玲的那天晚上,我在窗下听到房中有人說話,她查問葉玲事情辦得如何了?這人的聲音,就是十分陰森,後來我在齊家莊救了葉玲,問她昨晚在房中說話的是什麼人,葉玲才說出她就是副總管。”她和葉玲同行,怕夏玉容誤會,是以把其中經過,略為改編了一些。

    夏玉容神色一動,急急問道︰“你說把你劫持到老子山去的就是她,那麼在你身上使「陰極針」的可能也是她了。”

    範子雲說道︰“在我身上下「陰極針」的是不是她,這就不知道了,但她是老子山副總管,絕錯不了。”

    “她們和你究有什麼深仇大怨,要在你身上既使「陰手禁穴」,又下「陰極針」?”夏玉容神情顯得十分激動,憤憤的道︰“這樣就好,既已知道她就是老子山的副總管,明天咱們就到老子山去,我要當面問問邢氏,她干麼夜闖慈雲庵……”

    範子雲道︰“你去了,邢氏夫人不會換一個人出來,說她就是副總管,你也不知道呀。”

    夏玉容哼道︰“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她能騙得過我麼?”

    商小雯故意問道︰“邢夫人是誰呢?”

    夏玉容道︰“她就是我繼母。”

    商小雯又道︰“那麼邢夫人的師姐又是誰呢?”

    夏玉容道︰“不知道,所以我要親自到老子山去查個明白。”

    商小雯道︰“玉容姐,那你知不知道她們的來歷?”

    夏玉容搖搖頭道︰“不知道,這邢氏為人十分深沉,只怕連爹也不清楚她們的來歷呢。”

    範子雲道︰“不見得,據我觀察,夏伯伯一定知道她們來歷,只是不肯說罷了。”

    商小雯道︰“我看今晚這黑衣老婦,如果是老子山的副總管,那麼在範大哥身上使「陰極針」的,絕不會是她。”

    夏玉容道︰“何以見得?”

    商小雯道︰“陰極針,是旁門中極厲害的指功,如果這黑衣老婦會「陰極針」,方才被我們圍攻之時,為什麼不使呢?”

    夏玉容點頭道︰“你說的極是,她方才情急之時,就該使「陰極針」了,這樣至少可以傷了秋月、秋桂和紫玉三人。”

    商小雯披披嘴道︰“就憑「陰極針」這種旁門左道的武功,還傷不了我姐姐呢。”她一時說漏了嘴。

    夏玉容看了她一眼,問道︰“小妹子,你姐姐是誰呢?”

    商小雯話說出了口,一時已經收不回來,不禁臉上一紅,說道︰“我也不想瞞你了,我姐姐叫商紫雯。”

    “你瞞我什麼呢?”夏玉容道︰“這和令姐有關麼?”

    “當然有了。”商小雯溜了範子雲一眼,才道︰“我姐姐就是紫玉。”範子雲暗暗哦了一聲。

    “紫玉就是你姐姐?”夏玉容深感意外的道︰“她怎麼會到夏家堡來的呢?”

    “說來話可長著呢。”商小雯朝兩人笑了笑,說道︰“你們不說出去,我就告訴你們。”

    範子雲道︰“在下可以保證不說出去。”

    夏玉容道︰“小妹子,你賣什麼關子呢,我不說就是了。”

    商小雯道︰“家父就是華山商翰飛。”

    這句話听得範子雲驀然一怔,他想不到紫玉竟是商伯伯的女兒。哦,對了,自己到金陵去的時候,無怪紫玉托自己捎信給商伯伯了。華山派掌門人商翰飛,是九大門派中大名鼎鼎的人物,夏玉容自然听人說過,心頭不覺一怔,道︰“小妹子,原來你是商掌門人的令嬡,哦,令姐……”

    她盈盈秋水迅快一轉,接著疑惑的道︰“她是商掌門人的女兒,怎會投到我家來的呢?”這話也正是範子雲的疑問,因此他兩道目光,忍不住朝商小雯投去。

    商小雯道︰“我姐姐就是為了查訪「陰極針」來的。”

    “查訪陰極針?”夏玉容奇道︰“這麼說,你們早就知道「陰極針」和邢氏有關了。”

    “這我也不大詳細。”商小雯搖了搖頭,說道︰“我只知道我娘是死在陰毒無比的「陰極針」之下的?”

    夏玉容又是一怔,問道︰“伯母也是死在陰極針之下的?”

    商小雯點點頭,忍不住眼圈一紅,說道︰“是的,那是十年前,我娘帶著我們姐妹二人,途經終南山楊四廟,忽然大叫心疼,不支倒地,不到半個時辰,就棄我們而去……”

    夏玉容听得臉色慘變,緊緊的咬著下嘴唇,點頭道︰“這死狀和我娘一般無二……”

    商小雯道︰“後來家父聞訊趕來,仔細檢查的結果,發現我娘的胸口,有針尖大一粒色呈青黑的記號,極似昔年有一統旁門之稱的太陰教獨門陰毒武功「陰極戳心針」的手法……”

    “太陰教?”夏玉容驚異的道︰“我從沒听人說過。”

    商小雯沒有作答,續道︰“後來經家父多方探听,才知我娘死的那天,楊四廟一帶並沒有什麼江湖上人經過,只有即將于歸淮南大俠的一對邢氏姐妹,曾在楊四廟進香,妹妹就是要遠嫁到淮南去的。”

    夏玉容切齒道︰“果然是她們,就因為這樣,令尊才派令姐來的了?”

    “不,我姐姐到夏家堡來,才不過一年。”商小雯續道︰“當時家父听到消息,心頭不禁一動,因為昔年太陰教教主也正好姓邢……”

    夏玉容急救問道︰“是不是和邢氏有關呢?”

    “這我就不知道了。”商小雯道︰“家父覺得這件事太巧合了,就決心查出個底細……”

    夏玉容道︰“令尊查到了沒有呢?”這事和她母仇,有著密切關系,她自然最為關心了。

    商小雯道︰“經家父明查暗訪,發現令尊續弦的這位邢氏夫人,身份十分復雜……”她忽然住口,沒往下說。

    夏玉容道︰“小妹子,你快說呢,真急死人了。”

    商小雯道︰“據家父調查所得,令尊和邢氏夫人是在秦淮河畫舫中結識的……”

    夏玉容臉色又為之一變,冷冷的道︰“我早就知道她不是什麼好出身。”

    商小雯說道︰“但家父查出有關邢氏姐妹的身世,十分復雜,有人說她是太白山下的小家碧玉,也有人說她是江湖某處的大家閨秀,再查下去,又發現她是江湖賣解的繩妓,一會又變為秦淮河面舫上的歌妓。”

    夏玉容道︰“她怎麼會有這麼許多的身份呢?”

    商小雯道︰“就在家父調查邢氏家族身世之時,曾兩次遇到突襲,出手極為陰狠毒辣,武功極高,但兩次都未曾得手,被他們逃走,家父認為他們可能和邢氏姐妹有關,至少自己的行動,已引起了對方的不安……”

    夏玉容道︰“後來呢?”

    商小雯道︰“但自從邢氏夫人于歸令尊之後,就沒在江湖露面,連她姐姐也失去了蹤影,再也找不到她的下落……”口氣微頓,接道︰“據家父推測,她姐妹可能都在夏家堡之中,外人不易查探得到,所以只好由姐姐化名紫玉,進入夏家堡來了。”

    “小妹子,謝謝你告訴我實話。”夏玉容切齒道︰“我娘也是死在「陰極針」之下的,我們同仇敵愾,非找邢氏算帳不可。”

    範子雲道︰“這麼說,在下真是幸運得很,她只用「陰極指」禁制了我幾處穴道,沒要我的命去,不然在下若是死在她「陰極針」下,連個報仇的女兒也沒有呢?”

    商小雯朝他皺皺鼻子,用手指刮著臉皮,咭的笑道︰“你羞不羞,還沒成親呢,就想有女兒了。”範子雲被她說得俊臉一紅,夏玉容也不禁粉臉酡紅,一派羞答答的模樣。

    如玉機伶,忙道︰“小姐,要不要小婢去把紫玉姐姐請來?”一言提醒了夏玉容,急忙點著頭,興奮的道︰“好,好,你就快去,我們今晚好好計議,計議好一同趕上老子山去。”如玉急著要走。

    何嬤嬤適時道︰“如玉,慢點。”一面回頭道︰“小姐,現在已經半夜三更了,明天再去請她來,也不遲呀。”

    “不,如玉,你快去。”夏玉容揮著手道︰“三更半夜怕什麼?我們計議好了,再睡也不遲呀。”如玉答應一聲,轉身飛快的退了出去。

    夏玉容道︰“子雲弟,我們還是到外面坐下,秋月,你去燒點水,沏一壺茶,等商姑娘來了,我們可以一面品茗,一面商量事兒。”大家跨出房門,在小客廳中落坐。

    夏玉容回頭朝秋桂道︰“秋桂,你還是站到外面去,以妨有人偷听,不過這回你可小心些,別再讓人家給制住了。”

    秋桂粉臉一紅,說道︰“不會了,小婢會留神的。”說罷,伸手摸摸腰間短劍,翩然往外行去。

    不多一會,如玉引著商紫雯走入。夏玉容站起身,含笑說道︰“商姐姐,你瞞得我們好苦,你是商掌門人的令嬡,卻委屈了你這麼多天。”

    商紫雯看了商小雯一眼,說道︰“小雯,你就是嘴快,告訴了小姐。”一面朝夏玉容含笑道“小妹情非得已,還望小姐原諒。”

    夏玉容拉住她的手,笑道︰“商姐姐快不可如此說了,我們同仇敵愾,以後姐妹相稱就好。”

    商紫雯甜甜的一笑道︰“姐姐吩咐,小妹敢不從命?”

    夏玉容高興的道︰“來,我們敘敘年齡,看誰當姐姐呢?”

    商小雯道︰“隨你們怎麼算,我只怕永遠是小妹做定了。”

    商紫玉頭道︰“你本來是小丫頭嘛。”

    夏玉容道︰“我今年十九,你呢?”

    商紫雯道︰“那你是我姐姐了,我今年十八,還是十二月生的。”

    商小雯道︰“我十六。”

    夏玉容喜道︰“這麼說,我是大姐了。”

    商小雯道︰“我說過,我是小妹咯。”

    商紫雯伸手從臉上揭下面具,理理秀發,嫣然笑道︰“從現在起我就不再是紫玉了。”

    夏玉容驚異的道︰“原來你戴著面具,啊,你這面具做得真好,啊,二妹,你不戴面具,更漂亮多了。”

    商紫雯臉現緋紅,不依道︰“大姐,你取笑我。”

    夏玉容道︰“我說的是真心話,不信,你問問子雲弟,你揭下面具,是不是更美了?”

    三位姑娘這一敘年齡,就姐姐妹妹的叫得很親熱,只有範子雲一個人坐在一旁,插不上口去,幸好秋月替大家沏上茶來,他捧著茶盞,緩緩的喝著熱茶。面對著清麗脫俗的夏玉容,和春日芙蓉的商紫雯,嬌小矯憨的商小雯,幾乎使他眼花繚亂,怔怔出神。

    這時夏玉容提到自己,連忙站起「哦」了一聲,說道︰“玉容姐,你叫小弟?”

    商紫雯紅著臉道︰“沒有你的事。”

    範子雲道︰“方才玉容姐明明叫小弟了。”

    商紫雯抿抿嘴,笑道︰“大姐說,你還要叫我一聲二姐呢。”

    範子雲起身作了一揖,說道︰“是,是,你比小弟大了兩歲,小弟該叫你一聲二姐才是。”

    商紫雯給他一叫,又覺得不好意思起來,紅著臉道︰“真像個書呆子。”

    商小雯拍著手,咭的笑道︰“我們今晚就排定了,大姐、二姐、三哥,我是四妹,你在他們面前還是小弟弟,只有我一個人叫你一聲三哥呢。”

    範子雲欣然喜道︰“做哥哥,還是做弟弟好,因為做子弟弟,就有姐姐照顧呀。”

    商小雯道︰“這麼說,你們都該照顧我這小妹了。”

    範子雲道︰“這個自然。”夏玉容就把自己母親也是被「陰極針」害死之事,和商紫雯說了,兩人只是唧唧噥噥的低聲說個沒完。

    商小雯嚷道︰“大姐,二姐,你們在說什麼呀。”

    商紫雯轉臉道︰“你不許吵。”

    商小雯道︰“有什麼事,應該說給大家听听,你們只顧兩人說話,我問問也不行麼?”

    商紫雯道︰“等我們商量好了,自會告訴你的,你還是和三哥去聊聊吧。”

    商小雯道︰“你喜歡和三哥聊,怎麼不跟三哥去聊?”

    商紫雯臉上一紅,叱道︰“口沒遮攔,我不和你說了。”

    夏玉容笑道︰“親姐妹有什麼好吵的呢,小妹子,你不用急,坐下來,听我說吧。”商小雯點點頭,依言坐下。

    夏玉容道︰“事情是這樣,我和二妹已經商量好了,明天白天,大家好好休息一天,等天黑了,就立即動身,趕去老子山,不過我們都改換男裝,才不致引起對方的注意。”

    商小雯喜得跳了起來,說道︰“這太好了,對,我們就去鬧他一個天翻地覆。”

    “哦。”她忽然間,好似想到了什麼,低哦一聲,朝商紫雯問道︰“姐姐,我們要不要通知屈前輩一聲呢?”

    商紫雯搖搖頭道︰“我看不用了。”

    夏玉容問道︰“你們說的是誰呢?”

    商紫雯忙道︰“就是屈總教習咯,他這里的事情很忙,不用去驚動他了。”

    夏玉容心中有些感覺,好像總教習屈一怪也是到夏家堡臥底來的,他們之間,似乎另有隱秘!但這種想法,只是心念一轉之事,她看商紫雯故意把話題岔開,也就不好多說了。她也可感覺得到爹近幾年來似乎有著許多不可告人的秘密,也許這就是不少人對爹發生誤會的原因吧。

    商小雯童心未泯,听說自己幾人要改扮男裝,她甩甩衣袖,跨大腳步,學著男人走路,一面咭的笑道︰“真好玩,剛剛認了大姐、二姐,馬上又要改口叫大哥、二哥、三哥了。”

    夏玉容望望範子雲,柔聲問道︰“子雲弟,你有什麼意見麼?”

    範子雲含笑道︰“二位姐姐決定了,小弟自表贊成,沒什麼意見了,不過……”

    夏玉容道︰“不過什麼呢?”

    商小雯道︰“三哥,你還說沒有什麼意見,這不過是哪里來的呢?”

    範子雲道︰“你既然不打算告訴夏伯父,我們的行蹤就得特別秘密,不然,我們還沒趕到老子山,就會被夏伯父追上了。”

    夏玉容道︰“所以我們決定要明天晚上走咯,等爹知道,至少也要在後天早晨,那時,我們已可趕到老子山啦。”

    “不成。‘範子雲搖搖頭道︰“就算我們後天午前能夠趕到老子山,但也不能白天去呀。”

    “啊,你說的不錯。”夏玉容點頭道︰“我們如果白天趕到老子山,就會使邢氏提高警覺了。”

    商紫雯脈脈含情的看了他一眼,問道︰“那麼依你說,我們該怎麼辦呢?”

    範子雲道︰“依小弟之見,我們繞道洪澤湖,後天傍晚時分,大概可以趕到盱眙城內,不妨找個客店落腳,飽餐一頓,入夜之後,再去老子山覷探動靜,這樣就不致引起老子山的注意了。”

    商紫雯嫣然一笑,回頭道︰“大姐,他說的主意不錯,你看如何?”

    夏玉蓉道︰“那就這樣辦好了。”

    夏玉容屈指算了算,回過頭去,朝何嬤嬤道︰“何嬤嬤,我們要五套男裝,你和秋月、秋桂趕一趕吧?”

    何嬤嬤點著頭,笑道︰“縫制五套男裝,倒是沒問題,老身擔心的是你們趕去老子山,今晚那個黑衣老婦如果真是邢氏夫人手下,她今晚沒有得手,就會防備著你們了。”

    “不會的。”夏玉容含笑道︰“她怎麼料想得到我會去夜探老子山?何嬤嬤,你只管放心好了。”

    “好,好,我放心。”何嬤嬤笑著道︰“時間已經很晚了,範少爺禁制初解,也該休息了,小姐還是早點休息吧。”

    “好吧。”夏玉容站起身道︰“二妹、三妹,你們到我房里去擠一擠吧。”說罷,引著商紫雯、商小雯姐妹走了。

    何嬤嬤走在最後,朝範子雲叮囑道︰“範少爺,早些歇吧。”

    第二天清晨,何嬤嬤天一亮就起身了,督促秋月、秋桂,一起動手,替三位小姐,連同秋月、秋桂在內,要縫制五件男人的衣衫。現在太陽剛剛照到石階上,就有人叩著慈雲庵的大門。如玉還在大天井里練拳腳功夫,急忙奔了出去,開啟大門,定楮看去,來的赫然是總管翟開誠,心頭不禁咚的一跳,連忙躬身道︰“翟總管早。”

    翟開誠露出,臉笑容,頷首道︰“如玉姑娘,你早。”他舉步走了進來。

    如玉問道︰“翟總管,你有事?”

    “沒什麼?”翟開誠依然含著笑道︰“我想問你一件事。”

    如玉驚疑的望著他,問道︰“翟總管要問小婢什麼呢?”

    翟開誠輕哼一聲,道︰“你昨晚去找過紫玉?”原來他是為紫玉來的。

    如玉點點頭道︰“是的,翟總管問這干麼?”

    翟開誠道︰“紫玉有沒有和你一起到這里來?”

    “沒有呀。”如玉道︰“小婢昨晚有空,去看看紫玉姐姐,很快就回來了,紫玉姐姐怎麼了?”

    翟開誠道︰“她失蹤了。”

    “失蹤?”如玉故作吃驚,問道︰“那會到哪里去了呢?”

    翟開誠一手托著下巴,問道︰“所以我要來問問你,你昨晚去找她,她可曾和你談起什麼來了?”

    “沒有。”如玉不自覺的後退了一步,怯生生說道︰“小婢沒听她說什麼?”

    翟開誠嘿一聲道︰“你說的是真話?”

    如玉望著他道︰“翟總管不相信?”

    翟開誠道︰“我知道紫玉一向和你很好,她昨晚潛行逃走之前,你又正好去過東院,此事你很難脫卻干系,所以還是老實告訴我,她逃到哪里去了的好。”

    就在此時,只听何嬤嬤的聲音在里面問道︰“如玉,你在跟誰說話?”

    如玉忙道︰“回何嬤嬤,是翟總管。”

    何嬤嬤冷冷的道︰“他來作甚?”隨著話聲,已從大殿右廂走出。

    如玉宛如見到了救星,忙道︰“何嬤嬤,翟總管方才說,東院的紫玉姐姐失蹤了,他是來找紫玉姐姐的。”

    翟總管連忙迎上一步,拱手道︰“何嬤嬤請了。”

    何嬤嬤一臉冷漠之色,哼道︰“東院走失了一個丫頭,就到慈雲庵來要人麼?”

    翟開誠陪笑道︰“何嬤嬤誤會了,在下是因昨晚有人見到如玉姑娘曾到東院去找過紫玉,今晨紫玉無故失蹤,所以來找如玉姑娘問問的。”

    何嬤嬤道︰“這麼說,翟總管是懷疑如玉把紫玉帶到這里來的了,你怎不多帶幾個人來,把慈雲庵每個角落,都搜上一搜?”

    翟開誠連忙陪笑拱手道︰“何嬤嬤,在下不敢。”

    何嬤嬤哼道︰“翟總管知道就好,走失一個丫頭,這點芝麻綠豆的事,就到慈雲庵來打擾,這是堡主的意思?”

    “不,不。”翟開誠口中連說了兩個「不」字,依然陪著笑道︰“在下只是找如玉姑娘隨便問問罷了。”

    何嬤嬤沉著臉道︰“小姐還沒起來,翟總管,你快走吧,吵醒了小姐,老婆子可擔待不起。”

    “是,是。”翟開誠連連拱手道︰“在下那就不打擾了。”

    何嬤嬤喝道︰“翟總管記住了,以後別再到慈雲庵來。”

    “是,是。”翟開誠拱手,轉身往外便走。

    何嬤嬤大聲道︰“如玉,你也記住了,以後除了堡主親來,什麼人都不準放他進來。”如玉應著「是」,跟出去關上了大門。

    中午時光,慈雲庵東廂一間清幽的小客室中,擺上了一席精致的素齋,不,菜肴大部份是素的,但另外加了一大盅香菇炖雞,和一盤竹筍紅燒肉,卻是葷的。清炖雞和紅燒肉,是何嬤嬤的拿手菜,今天可是她親自下廚的。何嬤嬤今天可真忙得不可開交,又要督促秋月、秋桂縫制衣衫,抽空還燒了兩樣菜。

    客人有三位,那是範子雲和商紫雯姐妹,主人當然是夏玉容了。經過昨晚排定年齡,認了姐妹,三位姑娘又連床夜話,娓娓清談,如今大姐、二姐、三妹,叫得比親姐妹還熱絡。桌上有酒,那是蘭花釀。慈雲庵里種了近百盆蘭花,因為昔年楚夫人(玉容之母)性喜蘭花,每天都是由何嬤嬤親自燒水施肥。

    夏家堡每年釀酒的時候,都要送十壇到慈雲庵來,作為祭祀楚夫人之用,何嬤嬤就摘下蘭花,用泥封在酒壇上面,時間稍久,蘭花香味,就滲入酒中了,飲到口中,另有一股蘭花的幽香,名之為蘭花釀,也算是慈雲庵的特產了。

    秋月、秋桂忙著縫制衣衫,就只有如玉一個人在席間伺候。這賓主四人,大家都熟不拘禮,席間談笑風生,極為融洽之際,庵門外又有人敲著門。夏玉容攢攢眉道︰“敲門的是誰,如玉,你出去瞧礁,如果是翟開誠,你就說我正有兩位姐妹一起吃飯,叫他快走。”

    如玉答應一聲,匆匆走出,打開大門,不由得一呆,急忙屈膝道︰“小婢叩見堡主。”

    原來來的竟是夏雲峰,他朝如玉微微一笑道︰“如玉,快起來,小姐呢?”

    如玉道︰“回堡主,小姐正在用飯。”

    “好。”夏雲峰舉步往里行去。如玉心頭焦急,但又不敢阻攔,關好門後,只得跟隨著堡主身後而走。

    夏雲峰剛跨進圓洞門,就听到夏玉容道︰“如玉,你把翟開誠打發走了?”

    夏雲峰呵呵一笑道︰“彩兒,是為父。”

    他隨著話聲,跨入屋中,含笑道︰“彩兒,你有客人?”

    夏玉容看到來的是爹,不覺一怔,急忙站起身來,叫了聲︰“爹。”範子雲和商紫雯姐妹也連忙跟著站起。

    夏雲峰含笑道︰“大家請坐,不用客氣。”

    夏玉容只得給商紫雯姐妹介紹道︰“爹,這是女兒的二位同門師妹,紫雯、小雯。”一面回頭又朝商紫雯姐妹道︰“這是家父。”

    商紫雯姐妹急忙襝衽為禮,叫了聲︰“伯父。”

    商紫雯除下了面具,夏雲峰自然認不出來她就是紫玉,呵呵一笑道︰“好,好,二位姑娘原來是神尼的高足,令師可好?”

    商紫雯只得躬著身,含糊的說了聲︰“家師托庇粗好。”

    夏玉容問道︰“爹用過飯了麼?”

    “唔,大家請坐,為父已經吃過飯了。”夏雲峰含著笑道︰“為父是不放心範賢佷經穴受制,特來瞧瞧的。”

    夏玉容道︰“女兒昨晚已替子雲弟打通了手上三處經穴,女兒功力淺薄,已是力不從心,其余的經脈,只好留待今晚再解了。”

    夏雲峰點點頭道︰“不錯,為父昨天忘記告訴你了,範賢佷受制時日較久,要替他點度經絡,頗耗真氣,因此最好分作四日進行,你今晚也只能替他解了足行兩條經絡,明晚再解任督二脈,後天晚上,再解陰維脈,如此就不致耗損太過了。”

    夏玉容俯首道︰“爹說得是,女兒也是這麼想。”

    “如此就好。”夏雲峰點頭道︰“為父在此,妨礙了你們年輕人談笑,你們只管用吧,為父走了,今晚為父再來看你給範賢佷解穴,也好替你護法。”

    夏玉容忙道︰“啊,爹,你老人家不用來了,女兒有二位師妹相助,人手夠了,你老人家來了,反而……”她故意不往下說。

    “好,好。”夏雲峰識趣的笑了笑,說道︰“這樣也好,你們師姐妹難得見面,為父就不打擾你們了。”說罷,轉身往外行去。

    夏玉容等爹走後,忍不住吐了下舌頭,低聲道︰“好險,今晚爹真要來了,我們的行蹤就立即敗露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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