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冰冷的口吻,沈佳蓉看着地上趴着的叶子悠,比起方才,她的双肩耸动的越发厉害,刚准备开口,贺子昱突然握住她放在桌底下的手,摇了摇头,沈佳蓉不满的看了他一眼,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人都说爱到了极致便是恨,可现如今,叶子悠却觉得,他连恨意也不在了。
那中间的七年时间,仿佛被架空,仿佛她从未在他的怀里哭过笑过,仿佛他们之间,从来就不曾相爱。
她的苍白与不安俱落在席慕琛眼里,但他只是淡淡一瞥,疏离淡漠,如同那年她刚进大学不久的初见,席慕琛随手举起手中的高脚杯,送到吕静跟前,就连开口也不曾。
他本来就是个寡言的人,以前在大学时,就算有漂亮的女孩子上去搭讪,他也只是抿唇,微微一笑,礼貌疏远然后转身离开。
右手的纱布,重重包裹,却还是有鲜红的液体渗漏了出来。
沈佳蓉双手紧紧的拿着筷子,小心的看了看了旁边坐着的叶子悠一眼,顿觉得心疼,可这次,她却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叶子悠紧咬着唇,眼神慌乱,起身走到席慕琛跟前,伸手想去抚他身上的伤痕,却又怕弄疼了他。
“大猪,很疼吧,怎么办?”
叶子悠的声音哽咽,一下就红了眼眶,那模样,那无措紧张的模样,比伤口在她身上还疼。
吕静吃了一惊,看着席慕琛,这个男人就是叶子悠的大猪,她还以为他死了呢?
“死不了。”
冰冷生硬的口吻渗出几分淡漠,坐在他旁边的叶子悠一怔,这样,也好。
她回来本来就是想看看他过的好不好,现在看来,没有自己,他一个人,也可以生活的很好。
“你左手也受伤了。”
席慕琛抽回自己的手,这样的疼痛,比起七年的煎熬,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沈佳蓉看着席慕琛放在桌上的左手,微微的吃了一惊,她记得清楚,贺子昱生日那晚,他明明只有右手受伤,可现在怎么看起来,他左手受的伤比右手伤的更重,他却似半点也不爱惜,这只手,可是他拿画笔的手,难道现在一点都不重要了吗?
侧身看了贺子昱一眼,贺子昱只是紧紧的握着她的手,暗沉的眸微敛,席慕琛为了叶子悠,还有什么样的疯狂事情,是他做不出来的。
吕静倒好了葡萄酒,送到席慕琛跟前,这样的男子,让她心里有些毛毛的,画像中的男子,现在坐在旁边的这个男人,相差天壤之别的两个人,她不知道席慕琛和叶子悠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有一点,她万分之一万的肯定,这个被叶子悠爱惨了的男人同样爱她入骨,不然的话,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改变,这种偏执到疯狂的喜欢,和她相亲时遇到那些追求她的那些男人是完全不一样的。
有些喜欢,可有可无,而有些喜欢,是非他不可,席慕琛对她,明显属于后者。
叶子悠从桌底下钻了出来,在席慕琛的旁边坐下:“杜晓薇她没照顾好你吗?”
席慕琛淡淡的瞥了叶子悠一眼,冷冷的开口:“你还要和以前一样自以为是吗?”
叶子悠垂眸,无话。
不大的桌上,五个人,八个菜,除了之前的五个菜,到现在,谁也没有动筷。
“这样就不能画画了。”
席慕琛并不是美术专业的,可他的左右手都能作画,尤其是左手为图,每每总能有让叶子悠惊艳欢呼的画作,每次总抱着他,又啃又亲的。”
叶子悠吸了吸鼻子,擦掉眼睫上的泪珠,挥了挥手上的勺子,对着沈佳蓉笑了笑,“大猪等着用呢,我先出去了。”
叶子悠向前走了几步,蓦地想到什么,回过身,明媚的笑脸,写满了认真,“佳佳,你别生大猪的气,当初是我要离开他的,所有的一切,都不关他的事。”
感情的事情,尤其是这样刻骨铭心的感情,旁人,谁也不会明白,更何况,当年的事情,远比他们想的复杂。
沈佳蓉站在厨房门口,微微的愣了半晌,心里没由来的烦躁,席慕琛,他到底想怎么样?
“大猪,你不是不吃糖醋排骨的吗?”
叶子悠拿着勺子刚走到餐桌上,刚好看到席慕琛夹起一块糖醋排骨送到嘴边,好奇的问道。
“那是七年前。”
一句话,生生让叶子悠愣在原地,七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人的一生,能有几个七年?
七年前,她和大猪是人人羡慕的情侣,而现在,他们彼此不过是熟悉的陌生人而已。
七年的时间,能改变的事情太多,习惯,爱好,甚至于感情。
“你用勺子吃饭吧,佳佳昨天打扫卫生时才洗的,我刚刚还用水冲了。”
席慕琛侧身看着叶子悠,半晌,从她的手上接过勺子,道了声:“谢谢。
七年了,任凭杜家的人用尽手段,直到现在,席慕琛却始终没答应和杜晓薇结婚,不就是担心叶子悠在知道他结婚的消息之后,就算是回头,也不会再来找他吗?当年叶子悠和迟御结婚的事情,对他的伤害有多深,他心里就有多怕。
只要叶子悠回来,前尘往事,可以既往不咎,这是他在醉酒时说过的话,伤心绝望时,他也曾说,如果叶子悠要是还敢出现在他面前的话,他要把那个小没良心的女人掐死,可现在,人回来了,一言九鼎的席老大,之前说过的话,却全部都不能作数。
七年的时间,他对叶子悠消失的七年,无法做到既往不咎,但是他更加做不到像他之前说的那样,把她掐死,如果有一天,叶子悠真的死了,席慕琛这个人,也活不了。
“不是还有吗?要是不够的话,再让佳佳去炒几个菜。”
沈佳蓉盯着理直气壮的叶子悠,拿起筷子,放在桌上用力的敲了几下,埋头吃着自己的饭,对叶子悠,她是心疼,可看到她那样,又忍不住想要狠狠地教训她一顿,她的大猪不是烧饭做菜也很拿手的吗,为什么非得让她去炒菜?天生劳累命,她晚上说什么都不会洗碗的。
“琛子,不然你去露一手?悠悠最喜欢酒酿丸子了。”
酒酿丸子?沈佳蓉抬眸,看着叶子悠,不是糖醋类的菜色,原来,这些都不是她的最爱,有些东西,就算是味道一样,却还是无法替代,所以她从不曾告诉她,亦不想用别的,替代那段美好的记忆。
席慕琛有洁癖,叶子悠的嘴巴又刁,他们很少会在学校食堂或者学校外的小饭馆吃饭,大多的时间,都是叶子悠开口点菜,然后席慕琛在他组的房子做给她吃,而贺子昱和凌子墨,两个就是经常去蹭饭的。
“大猪的手受伤了,学长,佳佳累了一整天了,你去洗碗。
“琛子,你那个伤口,等会回去,找方明辉包扎一下,我看挺严重的。”
贺子昱淡淡的开了口,对于丝毫不爱惜自己身体的席慕琛,已经习以为常,在他看来,只要伤口不致命,死不了,那就不是什么大事。
沈佳蓉停下筷子,放在桌底下的脚狠狠的踢了贺子昱几下,没看到悠悠已经很难过了吗,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反正下一次,如果贺子昱再带人来,席慕琛还是这冷冰冰的态度,她一定毫不客气,立马赶人。
“对呀,都流血了。”
叶子悠盯着席慕琛的伤口,声音闷闷的,清澈轻灵的眸,写满了心疼,可现在,她有什么资格像以前那样握住他的手,缠着他不放呢?如果现在像以前那样叽叽喳喳的话,大猪一定会更加讨厌她吧。
“悠悠,你给琛子包扎一下。”
沈佳蓉放下筷子,狠狠的瞪着贺子昱,以悠悠对席慕琛的在意,要是看到他被玻璃片割得面目全非的掌心,她还不得哭死啊?她的身体,本来就经不住情绪起起伏伏的,她这次,已经算是冒险了,她让叶子悠回来,是为了她能幸福,可不是由着席慕琛让她难受的。
贺子昱抿唇,暗沉的眸,波光滟潋,对着沈佳蓉笑了笑,他知道佳佳袒护悠悠,但比起叶子悠来说,他同样心疼自己的亲如兄弟般的好友,两个人,立场不同,目的却是一致的,不过是希望自己的好友能够幸福。
“佳佳,医药箱在哪里?我去拿。”
吕静实在受不了这边压抑的气氛,早就想找借口开溜了,她最先想到的是肚子痛,上洗手间,可是当着两个这样优质的男人,还是吃饭的时候,她实在是开不了那个口啊,看叶子悠和她的大猪那样,存心互相折腾,她都看不下去了,相爱的两个人,有什么不能好好说的,非得这样相互折磨,这绝对是她吃的最闹心的一顿饭,简直比她相亲遭遇极品男还要郁闷。
“大猪,我可以求你一件事吗?”
叶子悠的双手无措,嘴唇蠕动了数遍,终于把话说出。
“叶子悠,你总喜欢这样求人吗?”他冷冷一笑,反唇相讥。
叶子悠?叶子悠一震,他以前从不这样叫她的,大概,她是真的伤了他的心。
七年的时间,大家都在变,学长遇上了佳佳,他不喜欢和女子太过亲近,现在却和佳佳同居,住在一起,听佳佳说,花心的黑墨水也遇上了喜欢的女孩,唐梦结了婚,孩子都生了,大猪和杜晓薇也订了婚,就只有她,还傻傻的在原地停留,这段感情,就只有她一个人还在坚守。
“可以吗?”叶子悠有些不死心的再提一遍。
“很多事情,并非人力能为,我只做量力的事,在你说出请求之前,抱歉,不可以。”
叶子悠的脸色顿时苍白如纸,以前,无论她说什么,大猪都会毫不犹豫的答应,倾尽一切,让她如愿。
她紧咬着唇,一步步向席慕琛走近,她的个子娇小,席慕琛的身形却十分高大,她看他时,总要仰着头。
这一次,她终于可以看清他的轮廓,这样的真实,无需只在梦中描绘。
俊朗的眉,重瞳绝艳,锋芒内敛,唇线的弧度优美,却冷漠的微抿,和记忆中的那张脸,一模一样,独缺笑容。
大猪大猪,你怎么不笑了,你笑着的模样才最好看,她在心里想着,却一字也不敢说。
“大猪,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席慕琛挑眉,蓦地,扬声冷笑。
她的大猪,真的把她彻底放下了,叶子悠的脑子里一片空白,翻来覆去,就只有这句话,她双手紧紧的搂着双肩,却还是无法抵挡住那撕心裂肺的疼,哭出了声。
明明才是八月底,怎么会那么冷呢?冷的全身打颤。
“悠悠!”
沈佳蓉担忧的叫了声,冲了上去,还没走到叶子悠跟前,刚才那夺门而出的人忽然气势胸胸的冲了回来,一把将地上的叶子悠拽了起来,一手搂着她的腰,将她抵在墙上。
瘦薄的骨干,让他觉得心疼,那个叫迟御的男人,他若是找到了,必将他千刀万剐,席慕琛眸色一沉,薄唇凑上她不停喘息哭泣的嘴,丝毫不嫌弃她满脸的泪痕,吻了上去。
为什么不追上去?为什么不和当年他一样,不顾一切的追上去?
这样的转变,太过突然,沈佳蓉站在一米开外的位置,生生的愣在了原地,难怪叶子悠的思维会异于常人,席慕琛也是个非人类,这应该是喜欢的吧,不管了,她就当喜欢了。
叶子悠陡然睁大了眼睛,陌生有熟悉的掠夺,让她有种想逃的冲动,却又觉得无力。
她又可以逃到哪里去了,七年了,天涯海角,她尝遍了人世间所有的酸甜苦辣,他的身影,在她的世界,无处不在,席慕琛,就是她命定的劫难,她逃不掉,也逃不了。
而她的躲避,在席慕琛看来,却有了另外的理解,是因为那个叫迟御的男人吗?因为不是他,所以才不愿意?既然不爱,为什么还要回来与他纠缠?
他心中更冷,趁着她大口呼吸的瞬间,舌尖灵活的滑进她的口腔,攻城略地。
她的甜美,她的柔腻,他想念了七年的味道,一如当日。
又想像七年前那样,不声不响,决绝的消失不见吗?叶子悠,你休想。
这段感情,你说叫交往就交往,说分手就不留任何余地的分手,你想要回来就回来,是我太过纵容,所以你才那样放肆,在我的世界走来走去吗?
拥抱,激吻,直至唇齿间,飘逸出鲜甜的咸涩,席慕琛却还是不肯松手,叶子悠却似乎并不怕疼,紧紧的拽着他的衣裳,战栗而又娇小的身子,往他的怀里靠了靠,两个疯狂的人,像是要把彼此都融进自己的骨血。
吕静从餐桌上,一步步走进,看着沈佳蓉,两人的嘴巴微张,都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他们两个人这是把旁人彻底当成空气了。
沈佳蓉眨了眨眼睛,席慕琛的手已经探向了她的衣襟,她到底要不要阻止,再这样看下去,她会忍不住尖叫的,还是叫上贺子昱,他们几个人暂时在房间回避一下,其实她是不介意的,要是两个人能为此好了,她求之不得。
席慕琛的吻失却了之前的温柔,显得有些不受控制,狂乱的在她雪白的颈项烙下他的烙印,他就是要让沈佳蓉亲眼看到,然后告诉那个叫迟御的男人,让他彻底死心,叶子悠是他的女人,既然她这次主动回来,就别想他再放手。
粗粝的触感,让叶子悠的瞳孔骤然睁大,看着身后瞪大眼睛围观的三个人,忙将席慕琛推开,低低道:“大猪,不要。”
出声艰难,可是必须,她不能让自己在这样的温柔越陷越深,所有的一切,都必须停止,不然到时候,她还怎么舍得离开,天知道,时隔七年,她死寂了细胞,每一个都叫嚣着,她想要他的拥抱,不管房间里站着的其他三个人,更不管杜晓薇,她想要活着,陪着她的大猪一起,一辈子的活下去,可为什么,这一切就那样难?那些和她流着同样的血,血脉相通的人,为什么都那样的不幸?
席慕琛沉默不语,冰冷的双眸被渴望熏染,他想要这个女人,不顾一切。”
沈佳蓉走了过去,将叶子悠整个抱在怀中,吕静跟着蹲在她们旁边,“悠悠,那个男人,他是喜欢你的。”而且,应该还不是丁点的喜欢。
“你这是何必?”
沈佳蓉搂着叶子悠,温柔的抚着她的背,虽然不认识迟御,沈佳蓉大概能猜出来,那个人,大概就是当年和悠悠结婚的人,在席慕琛动情的时候,突然提起另外一个男人的名字,她这不是把他往外推吗?席慕琛难受,她跟着伤心,她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佳佳,我还是会很快离开他的。”
叶子悠的声音哽咽,滚烫的眼泪,将沈佳蓉的肩上的衣服彻底打湿。
“不会的。”
沈佳蓉推开叶子悠,定定的看着她迷蒙的眼睛:“斐索医生告诉你的那些,都是骗人的,那些话都是我拜托他这样说的,你不止三个月的寿命,只要你好好照顾自己,一定可以活的长长久久的,看着我和贺先生的孩子出生,还有小猪,你还能看着他娶妻生子,悠悠,当年的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必须和我说清楚,不让我怎么帮你啊?”
如果当年,叶子悠真的和别的男人结了婚,那当年的这个误会,在席慕琛看来,确实就不是误会了,所有的一切,实在有些太过复杂了。
“是不是杜晓薇?是她威胁你的对不对?悠悠,你一定是有苦衷才离开席慕琛的对不对,你为什么不和他解释清楚?”
沈佳蓉盯着叶子悠,跟着红了眼眶。
“是我自己坚持离开大猪的。”
“为什么啊?是因为那个叫迟御的男人吗?悠悠,你不要告诉我你喜欢他,我是不会相信的()。”
如果她的一颗心,可以同时喜欢上两个男人的话,现在,她也不至于会这样痛苦。
“不是因为他,而是我自己。”
叶子悠吸了吸鼻子,站了起来,从房间里取出今天在机场踩掉下来的猪尾巴,递给沈佳蓉:“你记得帮我洗干净了缝好。”
沈佳蓉接过上边踩了个脚印的猪尾巴,抬头看着叶子悠:“悠悠,既然那么爱席慕琛,为什么不把事情说清楚?”
“有些事情,不是想说清楚,就能说清楚的。佳佳,关于我的任何事情,都不许告诉大猪,不然的话,我会像七年前那样,一个人消失,佳佳,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好不好?”
沈佳蓉看着转身回到房间的叶子悠,满心的担忧。
“佳佳,悠悠到底在担心些什么啊?”
吕静一脸的不解,这世间,最难得的就是两情相悦,既然两个人相爱,还有什么困难是不能克服的呢?
“你晚上还住这边吗?这么晚了,就穿我的衣服睡吧,让悠悠一个人静一静,别去打扰她。”
沈佳蓉起身,低头看了眼叶子悠拿给她的猪尾巴,柔和的眸,满是不忍心疼,继续对吕静道:“贺先生外婆马上就过生日了,我明天必须去贺家一趟,明天晚上尽量赶回来,房间橱柜的第二个抽屉,里边的银行卡还有一万块钱,密码是我的生日,这两天,你在这边照顾悠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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