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嫣華
作者︰柳寄江
第一卷 大風起兮雲飛揚
第三卷︰玲瓏骰子安紅豆 一六七︰願賭 第三卷︰玲瓏骰子安紅豆 一六八︰上元 第三卷︰玲瓏骰子安紅豆 一六九︰蒹葭 第三卷︰玲瓏骰子安紅豆 一七零︰反事
第三卷︰玲瓏骰子安紅豆 一七一︰清光 第三卷︰玲瓏骰子安紅豆 一七二︰柔腸 第三卷︰玲瓏骰子安紅豆 一七三︰驚雷 第三卷︰玲瓏骰子安紅豆 一七四︰求情
一七五︰懷遠 一七六︰春色 第三卷︰玲瓏骰子安紅豆 一七七︰兩處 第三卷︰玲瓏骰子安紅豆 一七八︰心珍
第三卷︰玲瓏骰子安紅豆 一七九︰相思(800加更) 第三卷︰玲瓏骰子安紅豆 一八零︰春雷(上) 第三卷︰玲瓏骰子安紅豆 一八一︰春雷(下) 第三卷︰玲瓏骰子安紅豆 一八二︰抽絲
第三卷︰玲瓏骰子安紅豆 一八三︰剝繭 一八四︰行憫 一八五︰風樹 第三卷︰玲瓏骰子安紅豆 一八六︰逢君
第三卷︰玲瓏骰子安紅豆 一八七︰密會 第三卷︰玲瓏骰子安紅豆 一八八︰分飛(1200加更) 第三卷︰玲瓏骰子安紅豆 一八九︰甜言 第三卷︰玲瓏骰子安紅豆 一九零︰夜歌
第三卷︰玲瓏骰子安紅豆 一九一︰馬說 第三卷︰玲瓏骰子安紅豆 一九二︰秋華 第三卷︰玲瓏骰子安紅豆 一九三︰折花(上) 第三卷︰玲瓏骰子安紅豆 一九四︰折花(下)
第三卷︰玲瓏骰子安紅豆 一九五︰歡情 第三卷︰玲瓏骰子安紅豆 一九六︰溫存 第四卷︰滿目河山空念遠 一九七︰將行 第四卷︰滿目河山空念遠 一九八︰突至
第四卷︰滿目河山空念遠 一九九︰傷情 第四卷︰滿目河山空念遠 二百︰挽留 第四卷︰滿目河山空念遠 二零一︰回頭 第四卷︰滿目河山空念遠 二零二︰雁門
第四卷︰滿目河山空念遠 二零三︰失散 第四卷︰滿目河山空念遠 二零四︰獻美 第四卷︰滿目河山空念遠 二零五︰三處 第四卷︰滿目河山空念遠 二零六︰釋疑
第四卷︰滿目河山空念遠 二零七︰裂痕 第四卷︰滿目河山空念遠 二零八︰峰回 第四卷︰滿目河山空念遠 二零九︰路轉 第四卷︰滿目河山空念遠 二一零︰渠
第四卷︰滿目河山空念遠 二一一︰夜冷      
第一卷 大風起兮雲飛揚 第三卷︰玲瓏骰子安紅豆 一六七︰願賭
    本章,可能有虐,慎入!

    很多年前或者說很多年以後,她曾經來過安陵,作為一個看客,看著經歷了兩千年漫長時光的陵墓,在夕陽西下靜默橫亙的滄桑。

    他曾經對她允諾,此生生同衾,死同**。那所謂的同**,便指的是這座安陵了。西漢古制,帝後同陵不同寢,如果沒有意外,百年之後,他們會共同葬在這尚未建好的陵寢,隔著一個百步的距離相望。

    無論生前或是身後,仿佛,他們一直都是咫尺天涯。

    安陵上,一陣夜風吹過來,張嫣微微呻吟了一聲,抱著肚子蹲了下去。

    她這一整天,精神都不是太好。直到喝完了那碗桂漿粥,才好過了一些。適才很長一段時間,因為情緒極度緊繃,根本注意不到自己的身體,現在漸漸平靜下來,隱隱的腹痛便又清晰起來,不會刻骨,卻是擺脫不了的纏綿。

    “怎麼?”劉盈瞧出她的萎靡,于是擔憂問道,“難不成,又是信事來了?”

    她點點頭。

    太醫曾叮囑她信期保養的幾條要則,其中便有不得大喜大悲,她今天一天的情緒卻都在走鋼絲,若是荼蘼知道,一定又要說她不愛惜自己了。

    少年人總是仗著年輕,不自覺的揮霍。到了年暮,回頭望當年的青春,才覺得莽撞。

    “算日子。不當是這時候啊?”劉盈奇道,伸手去握她的手,果然是涼地。

    呃,她的信期,他一直心中都記得麼?

    她一時間不知道心中是什麼滋味。悶悶道,“太醫說,信事初來的這兩年會有一些紊亂,也是正常的。我體質偏寒,可能會有一些疼痛,不過也沒有太大關系。16K小說網只要……”

    嫁人生子之後,自然也就好了。

    她早已嫁人,生子卻遙遙無期。

    正有些怨艾。忽覺身上微微一暖,是劉盈解下氅衣,為她披在身上,細細系好結帶。

    “我不用。”她微微掙扎了一下。

    “乖,听話。”劉盈攏住她的手,替她搓暖,“是我不好,大半夜地把你拉到安陵來。卻沒想你身子嬌弱,受不住冷。說到底,我是男子。總要比你耐寒一些。”

    “你也知道你今天莽撞啊。”張嫣忍不住揚高聲音道,“身為一國君主,大半夜的在宮中縱馬,一個從人都不帶。出城跑到這麼偏遠的地方來。待到明天,朝中那些諫議大夫一定會參你不修君儀,你等著被一群人追吧。”

    她一直以為他是最循規蹈矩方正的,卻不曾想,有一天,也會做出這樣莽撞沖動的事情來。

    劉盈回首瞧了瞧長安,豪邁笑道,“既然都已經在這兒了。明日事情就留給明日憂煩吧。”

    今天晚上,他只想暫時將那座繁華深重的未央宮拋在身後,安靜的不做那個朝堂上的皇帝,而只做為他自己。

    飛雲在遠處地桑樹下刨著蹄子,啃著樹下帶著水露的青草,它是訓練有素的御馬。不得主人召喚。也不會隨便拋開。

    “阿嫣,”劉盈牽著她的手。站在樹下,听著飛雲打響鼻的聲音,忽得道,“你說,為什麼朕明明真心好好待身邊每一個人,最後還是造成這樣慘烈的結局?”

    他的目光有一些迷茫,有一些痛楚。今天晚上,王瓏久病後去世,阿嫣受了算計所以憤慨,但其實,他也被傷的很重。王瓏設計了今夜之事,想要對付阿嫣,但是,她也在自己心頭將那個已經平復了一些的傷疤又挖了出來,隱隱作痛。16K小說網電腦站.

    張嫣微微一笑,“陛下不妨去問問太後,當初,她為什麼不和戚夫人和睦相處?陛下又不防問問自己,嗯,就算再和趙隱王兄弟情深,你肯不肯將這皇位拱手相讓呢?本來就是注定的。太後再怎麼出格,陛下還是會原諒她,因為她是你地母親。王瓏做惡身死,你依舊讓她下葬妃園,因為她到底曾是你的枕邊人。可是對我們而言,彼此只是陌生人罷了,不,我們連陌生人都算不上,而是敵人,又怎麼能夠真正的和睦相處?”

    張嫣抬頭,直視著劉盈震驚的眼眸,忽然有一種豁然開朗地痛快感覺。

    阿母曾經說過,有些事情,他到底不是自己,就算存心體恤,思維也有盲點,不能事事為你想到。

    他是土生土長的漢朝人,自幼所見所習就是男子可三妻四妾的觀點,並習慣性的認為身後的女子也默認。再受挫折,他也永遠只會在這個圈子里找解決的法子,而不會走出這個圈子去思考。

    阿母說,如果他讓你委屈了,你不要憋在心里頭,委屈到死他也看不到。你就該直接砸在他腦袋上,把他砸醒。然後他才會去听,去想,去面對,去反思,如果他能夠為你做到,那麼他會努力做的。

    那麼,她就冒一次險,好好的砸醒他,讓他無法再裝聾作啞地躲避。

    “劉盈,不是天底下的人都和你一樣是聖人,就算是聖人,也不是什麼都能忍下的。彼此無情感基礎,踩著對方上位的獎賞又太誘惑,沒有一個女人,會真正安于賢良淑德。如果說君恩就像一塊餅,本來有沒有足夠的規則要求公平劃分,每個人就會都想擠掉別人的份來佔地大一些。手機閱讀16kcn)你納一個女子進未央宮,是如此。納千萬個人進來,亦是如此。”

    她抬頭,直視著劉盈,目光晶亮,聲音溫柔而又甜美“你是不是想要問。我是否也這樣想。”

    “是地。而且很抱歉,我想要的更多,因為我連分都不願意跟人分。我連一件衣裳都不願意穿別人穿過地,憑什麼要我和別的女人分享男人?”

    “我最恨的就是你,”她忽然跳起來。捶打著他的胸肢道,“居然讓我陷入與這種人為伍爭奪的境地。甚至,你還開口讓我去照顧王瓏。”

    “見鬼地照顧。她敢讓我照顧,我還不敢照顧她呢?要是我經手一樣東西,都讓她誣賴上我,我怎麼辦?你立我為後,卻又根本不踫我,你知不知道。未央宮中有多少妃嬪心中有念要將我這個有名無實的皇後拉下馬來?”她被他鉗住雙手,並將自己按在他的胸懷,于是干脆放棄掙扎,貼在他的胸襟上,“我一直在對你微笑,你就以為我真的安樂無憂麼?我其實也會害怕,怕你有一天忽然對我說,你不要我了。”

    天地靜謐,還余她微微飲泣的聲音。劉盈將她軟軟的身軀擁在懷里,面容微微做苦。眸光卻很肅然,在思考阿嫣的話語。

    在他懷中哭久了,她打了個嗝,換了一個姿勢。只覺得困意依稀,忽听得劉盈溫柔地聲音,慢慢道,“阿嫣,當日那個承諾,算了吧。”

    “你說什麼?”她驟然抬起頭來,震驚無言。

    她賭輸了麼?

    他覺得她太離經叛道,太貪心務得了麼?

    他終于如她所懼。說不要她了麼?

    “阿嫣,你不要太胡思亂想,”頭上,劉盈嘆道,“我不是不要你,只是我忽然發現。我要不起了。”

    “我本來以為。我能夠留住你的,”用世上最尊崇的地位和最富足的生活。“現在卻發現,你想要的,我根本給不起。”

    “那麼,”他猶豫了半響,終于出口道,“我放你走,去找一個能夠給的起你想要的東西的人。”

    “你什麼意思?”張嫣問道,“你看重那些丁八子王美人,多過于我麼?”

    “不關她們的事。”劉盈溫言道,“只是我罷了。其實,”他望著她,眸光傷感,“本就是我早該放手的,卻因為實在舍不得,強留了你下來。上一次……,我便知道,你已經長大了,你會慢慢地想要愛,要寵,這些,”他強調道,“都是我這個做舅舅的給不起的。”

    “什麼舅舅,”張嫣怒道,“你隨便去路上問一個人,都會說,當今皇帝陛下明媒正娶的皇後是宣平侯女嫣。你是我地夫君,夫婦敦倫,天經地義,我才不信那些有想沒的。她踮著腳,胡亂的親吻著男子的頰唇。

    劉盈不忍她為難,于是微微彎下腰來。

    “阿……”嫣,他張口要喚她,而一只漂亮的丁香舌頭便躥進去,他吃了一驚。終于經不住誘惑,去追逐著那只精靈。

    他本以為一輩子不可以的,可是為了留下她,他終究還是打破了自己的原則一線,想去試一試。

    懷抱很溫暖,他的心卻慢慢往下沉。

    他抱住阿嫣,將她放下來,嘆道,“阿嫣,放棄吧。”

    張嫣哇地一聲哭了,“你就是欺負我。”

    劉盈看著她在夜空之下蹲在地上,抱著膝盡情的哭泣。只覺得自己的心都是疼的,她這般的哭泣,只是為了自己不肯真正的“欺負”她。

    但為了安撫她,他只能學著盡力微笑抱著她,“乖女孩,不要哭了。”他撫摩著她地青絲。

    張嫣分明感覺到,一滴冰涼地淚水,落到了自己的頸窩之中。

    “父皇和母後從前在家鄉,雖不能說恩愛,也能好好守在一起過日子。後來,父皇做了皇帝,家里尊貴了,反而卻和母親僵化起來,好像生死仇寇。阿嫣,我不想和你走到相看成仇地地步。”

    如果,注定有那麼一天,那麼,我寧願在這個時侯送走你。至少,很多年後,當你垂垂老矣,想起我來,能夠說,“我有一個舅舅,他曾經對我很好很好。”面上帶著溫柔的笑意。

    “我是真的真的很想把你留在身邊,守侯著你的笑容,看上一輩子也不厭。可是看起來我還是做不到,因為我,你才會總是哭泣。”

    劉盈閉了閉眼,道,“既然你在我身邊得不到快樂,那麼,我放你走。”

    “你,”張嫣一時間只覺得哀莫大于心死,“你寧願不要我,也不願意親親我麼?”

    劉盈搖搖頭,看著她的嬌顏,一枝梨花春帶雨,若能得此不。“阿嫣,你不要懷疑,如果可以,我是真的原意把一切你想要的捧給你的。但惟有如此,不能。”

    “阿嫣,你瞧,你還小,以後,你會吃很多很多的米,走過很多很多的橋,看過很多很多的花。”他笑著勸道。

    “可是,”張嫣抬起頭來,望著他,神情認真,“卻偏偏只愛一個對我很好的男人。”

    嗯,堅持到這里的人,不許砸人。

    望天。

    我都不敢求粉紅票鳥。
第一卷 大風起兮雲飛揚 第三卷︰玲瓏骰子安紅豆 一六八︰上元
    劉盈于是沉默了。///com///

    許久之後,他意興闌珊道,“走吧。”

    “這兒太荒涼,咱們到山下陵邑去走走。”

    他打了個呼哨,于是飛雲得得的奔馳過來,在他身邊停下。

    張嫣低頭看看,她身上披著他的玄色貂氅,其下依舊是那件不適合騎馬的素色襦裙,來的時候,是劉盈抱著自己側坐在馬上一路奔馳而行,而此時,她卻不願如此,于是低下頭,伸手去扯襦裙裳擺。

    冬日的衣裳,中間納了絲綿保暖,很是厚實,椒房殿備給她的衣裳料子又都是極好的,她扯了數下,都沒有扯開,不由得蹲在那里委屈,這麼大冷天的,連她的衣裳都欺負她。

    撕拉一聲,她終于用發簪,將襦裙裙裳撕出了一道開衩,安靜的翻身上馬,道,“好了。”

    飛雲不悅的刨著蹄子,表示抗議,它對背上的少女並不熟悉,只在來的路上因為有主人共騎,方能忍受。如今單獨被張嫣騎在背上,便不免暴躁不安起來。

    劉盈伸手安撫著它,直到它安靜下來。

    駿馬最通人性,在他一次次的摩挲下,感覺到了主人的心潮澎湃,于是便不再鬧脾氣。隨著劉盈牽著馬轡,在夜色中安靜的前行。

    他沒有回頭,卻知道,他的那件玄色大氅,披在阿嫣的肩頭,一寬大的將撕裂地襦裙嚴嚴實實的遮蓋,不會顯出不雅。隨著馬行的顛簸。微微抖索,覆在阿嫣的足踝之上。

    他忽然有點嫉妒,他的貂氅能夠隨意親吻阿嫣,他卻不能夠那樣放肆,只因為。他沒有那個資格。

    他牽著地馬上,坐著他心愛的女孩,他不是不愛她,卻不得不送她離開自己身邊。電腦小說站有那麼一瞬間,他願意將一切拋下,只求陪在她的身邊。

    願在衣而為領,承華首之余芳;悲羅襟之宵離,怨秋夜之未央!

    願在裳而為帶。束窈窕之縴身;嗟溫涼之異氣,或脫故而服新!

    願在發而為澤,刷玄鬢于頹肩;悲佳人之屢沐,從白水而枯煎!

    願在眉而為黛,隨瞻視以閑揚;悲脂粉之尚鮮,或取毀于華妝!

    這一日,是上元。

    惠帝三年,劉盈在安陵置邑,遷了一些關中子民富戶在安陵邑安家。上元夜是一年佳節,長安城開宵禁。這座偏敝的安陵邑,市道上竟也有些行人來往,商肆夜不閉門,頗見熱鬧。

    東街的一家酒肆。斜斜挑出一面旗子,燃著昏暗的光。伙計在案台後休憩,見一名玄衣男子進來買酒,起身懶懶的打了,遞給客人。

    劉盈付了錢,又問道,“你們這兒有沒有熱湯?”

    “這位客官說笑,哪有在酒肆中要熱湯的?”小伙計便有些不耐煩。

    “幫個忙吧。”劉盈溫聲道。“我地妻子有些不舒服,我想她喝一些熱湯,也許會好過一些。”

    他聞言,抬頭向店外望去,果然見樹上刷著的駿馬一邊,披著玄氅的少女跺著腳等候。不停的呵氣搓手。側面皎皎,很是動人。

    他忽然就動了點羨慕之心。笑道,“你對你妻子體貼的緊,她嫁了你,倒是很有福氣。”

    “福氣麼?”劉盈怔了怔。手機小說站wap16kcn然後虛弱的笑笑,“也許吧?”

    “今日酒肆中是真的沒有熱湯,不然,我燒點燙酒給你?”伙計殷殷道。

    “也好。”劉盈溫和的點頭道,“記得不要拿太烈的酒,她酒量不好。”

    劉盈出酒肆的時候,見一輪明亮地月盤已經升到當空,照在地上,顯得很是清冷。阿嫣仰臉看著月色,神情竟比月色還要清冷幾分。

    他咳了一聲,喚回阿嫣,將一囊燙過的清酒遞給他。

    她不著腦袋的接過來,隔著囊感受到燙手的暖意,不由得有些意外,心中酸楚,幽幽道,“你既然都不要我了。干嘛還對我這麼好?”

    一直一直對我這麼好,只有讓我不能後悔,心中更舍不得你。

    劉盈心中亦難過地緊,可是,阿嫣,我不對你好,又能對誰好呢?

    他不答話,只是擰開了酒囊,喝了一大口酒。

    張嫣微微一笑,也學著他,飲了一口酒。

    民間的賣酒遠不如宮釀酒品清醇,尚帶著一絲沒有發酵的苦澀,烈烈的滾下喉,腹中就暖和了不少。

    “舅舅,”她盈盈笑道,“難得上元夜出來,我想買一盞花燈。”

    “好。”他貪看她的笑顏,應道,“我帶你去買。”

    安陵邑毗陵長安,雖繁華遠遜與長安城,但上元夜市也別有一番風味,間或有一二少年見張嫣生的貌美,想要上來調戲,見了劉盈淡而含威的眸光,最後都訕訕避走。

    走了小半條街,張嫣便看見一座賣花燈的燈肆,肆中扎著數十盞花燈,上下參差而懸,五光十色,將小小燈肆照地亮如白晝。1——6——K-小-說-網

    此情此景,張嫣喃喃念道,“去年元月時,花市燈如晝,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眼楮一酸,心中竟起了一些不祥的預感。

    她說的太含糊,劉盈沒有听明白,于是回頭問道,“你說什麼?阿嫣。”

    “沒什麼啊。”張嫣偷偷擦掉眼淚,張嫣瞧到了其店中最上掛著的一盞光彩玲瓏奪目的杏花燈,于是指著道,“我要那一盞。”

    待到將飛雲栓在路邊的一株柳樹上,“老丈,”劉盈問掌燈人。“那盞花燈怎麼賣?”

    “今兒個是上元佳節,小肆地花燈都是不賣地。”老先生回過頭來笑道,“一盞燈上都貼著一個燈謎,公子要是能夠猜到,小肆便將花燈免費送上。”

    劉盈于是去看那盞高掛在最上方的杏花燈。其上垂著一張紙箋,上面寫著︰“江梅二三朵,馬蹄踏初春。打一字。”于是沉吟了一下,回頭去看張嫣。

    “你不要看我。”張嫣垂眸道,“我不會猜謎。”

    她一直對古典文人這種咬文嚼字地猜謎沒有天賦,從來沒有猜對過半分眉目。

    劉盈無法,只得自己獨自拆解,過了半刻。神情若有所悟,竟是漸漸怔忡。

    “怎麼,”老先生含笑道,“猜不出來麼?也沒關系,”他善意的開解道,“這位小娘子看中的是本肆地燈王,燈王的謎面是最難的,我這兒還有其他燈,也都好看的很。公子不妨試試,也許能答中一二呢。”

    “不是。”劉盈淡淡道。“我已經猜到了。”

    只是,這個謎底有些意外而已。

    他提筆,在案上鋪開的新紙上,仔細寫下了一個“嫣”字。

    “正是。這位先生才思聰敏。”老者笑眯眯道,“我替你將燈王拿下來。”忽听得市肆另一廂傳來喝彩道,“這位公子也猜中了杏花王的燈謎。”

    “這……”老者提著杏花燈,左右望望,忽然不知道如何是好。

    既然這盞花燈的燈謎暗合著阿嫣的芳名,劉盈便不能讓它落在旁人地手中,便笑道,“我多出一份燈錢。請這位兄台割愛吧。”

    燈肆西首繞過來一個行人,笑道,“助本來是一時無聊,才來猜這燈謎消解一下。既然這位兄台是猜燈以贈佳人。自然不敢與之爭愛,不如就以此花燈轉贈佳人。”抬頭看了一眼張嫣,兩個人俱一怔。

    另一個猜出燈謎的。竟也不是陌生人。與她曾有數面之緣。是她曾在太學時的同窗,嚴助。

    在滿肆的花燈中。嚴助似乎也認出了她,眉眼驚疑不定,喚道,“張孟……兄?”忽然頓住。

    站在花燈下的少女眉目輕揚,顏如芙蕖,青絲在身後挽成了一個椎髻,飄揚的像一道瀑布,怎麼看都不像是個男孩,分明是個女紅妝。

    劉盈回過頭來,用眼神詢問張嫣,是否認識此人。

    他雖曾查閱過嚴助的履歷,卻並未親見過嚴助,所以此時在宮外遇見,竟一點也認不出來。

    張嫣一時也有些僵硬。

    想起劉盈曾經有意考慮過將自己許配給這個陌生人,心里就委屈憋火,對嚴助也沒有好臉色,挑眉冷笑道,“誰稀罕你送,我要的東西就是我自己的,沾了別人的分,我才不要。”

    “阿孟,”劉盈微微喝道,將花燈遞到她手上,她怔了怔,靜靜地接過,終于沒舍得拋棄,看五光十色的光彩在自己掌中跳躍。

    平心而論,這盞花燈在民間雖算是不錯,扎燈的竹紙卻粗糙,入不得她的眼。她自幼來往于侯府宮牆之中,家里有無數盞燈,每一盞都比這盞要來地漂亮,華麗。

    我卻偏偏喜歡這盞杏花燈。

    這世上有無數的好男兒,他們或許有的比你英俊,比你聰敏,比你更飛揚,更不羈。

    可是我卻偏偏喜歡一個劉盈。

    你是我的緣,亦是我的劫。

    我努力想要,最終卻發現,你不是不愛我,只是對我的愛不足以沖破你心中的道德藩籬。

    本來麼,她扯唇無聲的笑了一下,人生在世,總有守住一些最重要地東西,才能立定的住腳,一如人生觀,世界觀,價值觀。她不幸,愛上了一個太頑固的人。願賭服輸,沒有什麼可說的。擦干眼淚,繼續往前走,她的一生,總不能停止在這個安陵的夜晚之上。

    一盞燈,佳節好日,三個人,站在對目相望地距離上,默默無言。

    咳。

    俺錯鳥。這篇文中犯地忌諱,我會牢記,下一本絕不再犯了(內牛滿面中)

    如果看完這一章,仍然覺得虐,建議一個星期後再來觀看,我盡力在一個星期內將章節壓縮,一個星期以後,改虐劉盈。

    其實,冒死仍要說一句,這個時侯,劉盈童鞋也在受虐,不要以為他很輕松啊。

    小聲求票。
第一卷 大風起兮雲飛揚 第三卷︰玲瓏骰子安紅豆 一六九︰蒹葭
    “小弟姓嚴名助,字伯道。///com///我*看書齋”嚴助拱手道,“這位兄台貴姓?”

    劉盈怔了一下,亦拱手回道,“我姓呂,單名一個持字。”

    “原來是呂兄。”嚴助笑道。

    “兩位客官,”燈肆的伙計將二人猜謎的謄紙奉還,笑道,“請收好。”

    嚴助伸手去取,卻不料斜刺里張嫣劈手搶了過來,瞧了一眼,撇了撇唇角,干淨利落的撕了。

    “阿嫣,”劉盈有點尷尬,他知道張嫣是不樂意寫有自己名字的紙箋被人收起,但旁人看來總是有些跋扈,于是對嚴助道,“內子有些頑皮,還請見諒。”

    “無事。”嚴助笑道,面上神情安詳。

    呂兄,相逢即是有緣,不如,咱們尋個地方坐坐如何?”

    “也好。”劉盈點頭笑道。

    他曾經想過,與阿嫣做一段假夫妻,然後以皇後變故的名義將阿嫣送走。女子自然是不能夠不出嫁的,她這段故皇後的身份,便注定了要嫁的人不能與貴族圈子重合。自己又舍不得她吃苦,所以想從寒族俊杰中簡拔出一個合心意的,嚴助就曾是進入他最初視線的人選之一。

    惠帝五年,她抱著自己哭泣,說她樂意一輩子留在自己身邊,神情堅定。于是他生了一絲奢望,也許,他們可以在一起相安一輩子,他會盡力彌補于她,為她在未央宮里營造一個天堂。

    到今天,終于證實。那,真的只是奢望而已。

    他決心送她走,那個擱置了已久的盤算,便又重新回到心頭,他也想看看。這個嚴助到底如何。

    “既如此。嚴兄可知附近有何好地食肆?”

    “不需那麼麻煩,”嚴助笑道。“寒舍就在不遠處,不如就到其中盤桓盤桓吧。我在在隔壁食肆中買幾個小菜。煮酒品談,豈非樂哉?”

    “這樣也好。”

    “好什麼好?”張嫣忍耐了半響,終于忍不住跳腳道,“我還沒答應呢。我要回家。”

    “阿嫣。”劉盈柔聲勸道,“現在天晚了。長安城門早就關了,不如在外頭消磨一晚上,再回去如何?”

    開什麼玩笑。他如果真要回長安城,還有哪個城門兵敢不開城門不成?

    張嫣惱的咬牙,卻因為想起撕掉的那張寫有嫣的紙上字跡,心中亦有一些疑慮,到底沒有再說話,被拉著隨去。

    嚴助所居,在安陵邑街尾上的一間小院。室中不過一案。數榻,一木質屏風。點燃了燭燈之後,張嫣忍不出出口道,“真清貧。”

    “小子家無余財,畢業于太學之後,在未央宮中任郎吏行走,俸祿微薄,在長安城中租不起房子,這才來到這安陵邑。轉載自我看�S”嚴助不以為忤,笑著答道。

    “怎麼,”張嫣斜睨他道,“你在未央宮中為郎官,可曾見過今上天顏?”

    “未央宮中單郎官便有數百人,”嚴助道,“陛下卻多在宣室殿,我等執微賤役,哪里有機會見到陛下。”

    “那你這個郎官當著有什麼用?”張嫣淡淡諷道。

    “這是伯道謙遜,”劉盈只得打圓場道,“第一批太學生考核頗為嚴苛,伯道能從中脫穎而出,才學定是不淺。”

    “不敢當。”嚴助笑笑,拱手道,“那是陛下英明。”

    “當今天下,諸侯以吳楚齊三國為大……”他著意將話題論往國事,慷慨陳詞,卻見對面呂持神思不屬,根本有些心不在焉,不禁猜疑,莫非自己猜錯了,這個呂持不過是個平常權貴子弟而已。

    沉思片刻,他終究決定冒險一試,取過案上訂冊,道,“這是我曾寫地策論,呂兄不妨幫我看看。”

    劉盈不在意地翻翻,忽然面色微凝。

    嚴助的字跡,竟和當日宣室殿中奏請削藩地匿名章奏字跡如出一轍。抬頭看嚴助的眼神,卻坦然不似作偽。

    劉盈想,阿嫣一向善解人意,唯獨今夜在嚴助面前屢屢刻薄,看起來是真地討厭嚴助到極點,才這麼不遺余力在他面前破壞形象。

    不喜歡便不喜歡吧。天下這麼大,年輕的俊杰,又何止一個嚴助?

    嚴助此人,若是早就猜到他們的身份,卻依舊如平常人一般結交,便是太機心,慣會作偽,為臣可,為夫不足。若是並不知情,則便是太不知情趣,隨便拉個人也能興致勃勃的品評天下事,阿嫣愛花愛草愛閑暇,定不能夠與之談到一起去。

    他深心里不能承認的是,見阿嫣如此,他地心中,竟是微微開懷的。

    離開嚴宅的時候,他回頭喚道,“阿嫣,咱們回去了吧。”

    阿嫣點點頭,很安靜的不吵鬧。

    有些事情,吵鬧有用,才會盡情的吵鬧,逼著他讓步妥協。

    有些事情,一旦決定了,吵鬧根本沒有半分用處,不如安靜的接收罷。

    來的時候,飛雲奔馳的飛快,她坐在馬上,抱著劉盈,心里明明有些害怕,卻反而安定。現在回長安,劉盈卻將馬策的極緩,兩個人明明靠在一起,卻偏偏覺得疏離……

    心地地方,有一點空。

    劉盈想,如果這回長安地路永遠走不到盡頭,那也是一種天長地久了。

    然而,再久的路,總會走完。

    到城門郭在望地時候,天還沒有亮。

    張嫣跳下馬,要去拍門,雖然還沒有到開城門的時間,但只要她樂意,可以在任何的時間叫人開門。

    她忽然听到劉盈急促地喚她。“阿嫣。”于是不解回頭。

    劉盈平息了一下心跳,放緩了聲音道,“天也快亮了,那些守城的士兵只怕睡的正熟,咱們不妨在外頭等等吧。”

    他想在多握一些。和她在一起的時光。

    張嫣偏了偏頭。無可無不可道,“也成。”

    劉盈輕輕的吁了口氣。

    渭水河在夜色中靜靜流淌。橫橋亙于其上,投下一條靜默地影子。已到初春。岸邊透出了一些草綠色,劉盈與張嫣坐在一起,采下垂在手邊地一只柳葉,在手中把玩,忽的道。“我吹首曲子給你听吧。”

    張嫣靜靜地點點頭。

    于是他將翠綠的葉子放在唇間,吹起了葉笛。

    很多年前,他還很小地時候,有鄉間的伙伴教他吹過葉笛,笛聲歡快而綿長。

    後來,他漸漸長大,學會做一個沉穩有節的儲君,屬于鄉野間的俚俗,漸漸成了褪色的淡忘。

    柔軟地柳葉在唇間低吟。他一開始有些生澀。到底是太久沒有吹過了。過了一會兒,便漸漸找回了一點感覺。

    他吹的是一首《蒹葭》。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曲調很溫柔,他吹的很緩慢。葉笛從來不是能登大雅之堂的音樂,可是最靠近人的心聲。

    為我所愛的伊人,她在我所無法到達的遠方,無論我怎麼努力,都夠不到她的裙擺。

    阿嫣,是他掬不到手中的伊人。

    願在莞而為席,安弱體于三秋;悲文茵之代御,方經年而見求!

    願在絲而為履,附素足以周旋;悲行止之有節,空委棄于床前!

    願在夜而為燭,照玉容于兩楹;悲扶桑之舒光,奄滅景而藏明!

    願在木而為桐,作膝上之鳴琴;悲樂極而哀來,終推我而輟音!

    肩膀上漸漸沉了,阿嫣終究年紀太小,熬不得夜,已經迷迷糊糊地睡去。

    他保持著那樣地姿勢,不敢一動,只怕驚醒了她的淺眠。

    很多事情他只曾從自己地角度看過,覺得理所當然。但是今夜阿嫣的哭訴,他也的確听進去了。雖然覺得有些匪夷所思。但是如果他听了,想了,反思了。

    那麼,阿嫣其實是對的他想,如果,如果阿嫣只是單純的妻子,那麼,他是可以什麼都不要,只守著她過日子的。阿嫣愛笑也愛哭,愛鬧也愛跳,偶爾端莊大方知書達理,偶爾頤指氣使精靈古怪。各種風情他一輩子也看不厭。

    如果,她只是他的妻子,那麼,他是願意的。

    多可惜,她不是。

    可是,這句話,他永遠都不會告訴她。

    既然已經注定分離,又何苦,留一段不能達到的奢願,在離別的日子里,讓她每每想起而遺憾。

    阿嫣還太年幼,她可以遇到一個又一個好男子,然後將自己忘掉,好好的過她的一輩子,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而他,卻已經“老”了。

    她在他的心里烙的太鮮明,于是他一輩子也不會再忘掉她。他甚至不能在分離之後想念的時候去見她一面,為了怕給她帶來麻煩,他甚至不能常常命人去探她消息。

    他記得,很久以前,在商山的那個晚上,她笑盈盈的說,“我平生最大的心願,就是要一間普通的宅子,不要太大,當然也不能太小,和我想在一起的人住在里面,開開心心的過一輩子。”

    她不知道,這其實,也是他的心願。

    只是,在生命的某個轉折,走上了截然相反的道路,再遙不可及。

    他的心溫柔而又劇烈的抽疼。

    劉盈想,如果,五年初那次,他狠心送走她,他不會不舍到這般地步。

    那時候,他還沒有這般愛她。

    他曾真的以為自己伸出手便可以留住她,于是放開了自己的心防,讓她走到心中最深的地方。到了這個時候再說將她驅離,他似乎已經無能為力了。

    阿嫣,如果我們不曾攜手,多好?

    如果我們不曾相愛,那麼,他可以送上一份厚禮,微笑著看著她嫁給一個好年紀的列侯子弟,嗯,也許是他的身為諸侯王世子的佷子,然後,在每次見面的時候,平靜的問一句,“最近可好?”

    “嗯,我很好啊。你呢?”

    遠處的村莊傳來雞鳴,悠長而又嘹亮。

    遙遠的天邊露出了一線魚肚白。

    劉盈苦笑了一下,放下手中葉笛。

    厚重的橫城門在他們面前緩緩展開,聲響驚動了淺眠的阿嫣,揉了揉眼楮,睜開眼來。

    故去的一夜即將故去,新的黎明已然到來。

    天亮了。

    咳,那個求不要加更的,下次我一定會找個歡樂章節加。

    欠賬還清,瞅瞅,下次要到800票鳥。
第一卷 大風起兮雲飛揚 第三卷︰玲瓏骰子安紅豆 一七零︰反事
    六年夏五月,

    闢陽侯審食其得釋之後,輾轉得知當日張皇後曾為自己求情,于是奉上厚禮叩謝援手之恩。///com///轉載自我看�S

    解憂從椒房殿中出來道,笑盈盈揖道,“皇後娘娘說,她只是不過是舉手之勞,不敢言恩。闢陽侯當年曾襄助過太後,也曾經教導過陛下以及長公主,也就是間接對皇後娘娘有恩。娘娘收下其中翡翠如意,其余諸物完璧奉還,還請闢陽侯日後多珍重。”

    這趟牢獄之災後,劉盈免去了審食其的長樂詹事一職,但仍保留了他的闢陽侯封號。因此,審食其再也不得如從前那般隨意出入長樂宮。呂後也不想太觸兒子的霉頭,只得私下里找盡了各種借口約審食其入宮一會。對此,劉盈也許不知,也許知情,卻到底沒有說什麼話。

    “阿嫣你做的對,”椒房殿中,魯元牽著女兒的手,坐在榻上,皺了皺眉,道,“審食其為幸之流,咱們雖不需落井下石,卻也不必太過理會。”

    不同于母親和弟弟,魯元性恬淡,幼時在豐沛也只待在家中,倒是少受審食其的照顧。

    張嫣身穿一身清涼的夏裳,回過頭來,剖了一片東陵瓜,遞給母親道,“這是今日剛進上來的新瓜,阿母嘗嘗,甜的緊。”

    她別過了母親的話語。她從沒有母親那麼正統,幸自然不是一個高尚的職業,但是在攀附的主子掌權地時候。他們的喜憎一言,卻是比君子死諫還要管用的。她雖與審食其同為呂後眼中的紅人,並沒有求助于他的必要,但和平共處,總是好地。

    但是。她嘆了口氣。這些對于她,已經沒有多大必要了。

    “阿母。”張嫣依在魯元身上,忽然問道。“如果,有一天,嗯,我不在了,你也要好好地過日子啊。”

    不然。我縱在天涯海角,也是會愧疚的。

    “什麼意思?”魯元嚇了一跳,連忙拉著她地手,惶然問道,“好好的,怎麼說這種話?你是受了什麼委屈麼?”

    “沒有地事情。”張嫣道,“這未央長樂兩宮,太後是我阿婆,陛下是我舅舅。哪里有人敢委屈我啊?”

    “那你怎麼忽然說出這麼不祥的話來?”魯元這回卻不肯被糊弄過去。轉載自我看�S堅持問道。

    張嫣的目光在椒房殿中飄啊飄,最後落到書架上的《詩經》。便笑道,“適才看詩經的《燕燕》一篇,上頭說,之子于歸,遠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我就想啊,那個詩中地女子遠嫁,家中親人再也見不到她了,該有多難過呢。”“原來是這樣。”魯元吁了一口氣,叩了一下她的腦門,似笑非笑道,“阿母看你讀書都讀傻了,哪來那麼多胡思亂想?嗯,你嫁在未央宮,阿母就住在尚冠里,咱們來往之間只需要小半個時辰。阿母什麼時候想你了,就入宮來看你。你要是想阿母了,就回家來住一個晚上,咱們娘兩說說悄悄話,將你阿爹和陛下都拋開,不也是挺好的?”

    “好。”張嫣笑倒在她的懷里,“咱們不理他。”

    天日將暮,張嫣站在椒房殿高聳的門闕下,目送母親的宮車緩緩駛離的背影,夕陽斜斜的照下來,落在她的側顏上,呈現出一片漠然地金色。映襯地她眸如琉璃,沉靜而安詳。

    走過來的荼蘼便猶豫了一下,有些不敢打擾她。

    那個兵荒馬亂地上元夜,已經過去很久了。當日的情形卻依然歷歷在目,陛下和皇後直到第二日清晨才回宮,十數個臣子上本參陛下妄行,劉盈無奈,只得當廷認錯,並保證日後不會再如此魯莽行事。

    木樨自知失言有罪,才會讓皇後娘娘落入王八子的設計,在椒房殿外跪了一個晚上,唇色微紫,等候皇後娘娘的處置。

    張嫣沒有降罪于她。

    “與你沒有多大關系,本就是我自己想去的。”她輕描淡寫道,“只是,木樨,你記住了,”她忽然疾言厲色道,“不是除了你以外的人都是傻子,以後不必再自作聰明。”

    “諾。”木樨戰戰兢兢的應了。

    從那個忽然疾言厲色的皇後開始,荼蘼便覺得,那個自己一直從小陪伴著長大的張嫣,有一點點變了。

    她變的就如同此時站在殿闕之下的張嫣,看起來有些沉靜,仿佛一夜之間,從活潑跳躍的少女,長大成安靜優雅的女人。

    太後也曾為上元夜之事斥責張嫣,“不過是死了個八子,至于鬧的這麼不讓人安生麼。你也是,陛下要胡鬧,你在邊上也不勸一勸。”

    張嫣便撲哧一聲笑出來,道,“我瞧著陛下一直那幅老成的樣子就厭,嗯,人不瘋狂枉少年,偶爾瘋狂一下,不也挺好的麼。”

    “嗯,說的也是。”太後被她逗笑了。

    荼蘼當時亦伺候在一旁,看著皇後娘娘的笑顏,依舊是那樣燦爛的一片,仿佛春暖花開,滿地錦繡,似乎與從前並沒有任何不同。但陪著她從小一同長大的自己,總覺得那種笑容有點迷蒙而不真實,帶著點心酸的味道。偶爾,會讓她想哭。

    于是,這些日子她一直心驚膽戰。

    張嫣回過頭來,見荼蘼呆呆的站在那里,神思不屬,于是伸手在她面前搖晃,笑眯眯叫道,“荼蘼?”

    “哎——”她回過神來,不覺慚愧,連忙將手中的名冊奉上,道,“這是永巷呈上來的未央宮最初征召的那批宮女的名冊,娘娘是打算放她們出宮麼?”

    “嗯。”張嫣捧冊翻閱,道,“我既然為中宮皇後,便自然要挑起掌管未央宮的職責來。從先帝九年未央宮成,廣招宮女,到如今,已經有九年了。當初的那批宮女的年紀已經不小了。放她們出宮自行嫁娶,也是陛下的恩典。”

    “娘娘說的是。”荼蘼笑笑應道。

    只是,她心中還是有一些疑慮。未央宮中自然有一批大齡宮女,但是她們大多也不過二十四五,還沒有老到一定要放還出宮的年紀。娘娘亟亟于此事,實在是有一些奇怪。

    許是娘娘慈悲于心吧。

    她很快的便給張嫣找了一個解釋,當今天子並不熱衷于女色,這些宮女在未央宮中沒有攀龍附鳳的指望,一年一年的蹉跎年華,漸漸老去,便不免有些怨氣與淒惶。能早一年放還,便是早一年的功德。

    近半年來,張皇後更頻繁的往來于長樂宮間,陪伴呂後,對此,呂後也很是滿意。

    “陛下這些日子常召見一些貧寒學子問對,長安城中,人人都說,陛下有愛才之心,贊嘆之余躍躍欲試呢。”呂後放下玉箸,接過一旁婢子遞上來的濕巾帕拭手,淡淡道,

    “是麼?”張嫣扯了扯唇角,不以為意的應對。

    呂後只好直言,“阿嫣,你在旁邊也提點他一點,稍用一點平民,倒也不是大事。大漢的根基,還在那些舊臣列侯身上。”

    “太後,”張嫣嗔道,“那都是國事,我身為宮眷,怎好插言?”

    “傻丫頭,”呂後惱道,“誰說宮眷不能言國事。旁的宮眷自是不能。你身為一國之母,卻是名正言順。我當年身為皇後的時候,不也協助先帝治國麼?”誅韓信,殺彭越,樁樁件件,殺伐果斷。

    “對了,阿嫣,已經將近一年了。”

    張嫣嫣然一笑,“阿嫣知道。”

    這些年,她已經是應付呂後應付的爐火純青,睜著眼楮能說瞎話而滴水不漏。只是眸光微微黯然,這兩年期限,大約是永遠到不了了。

    忽有宦者令張澤匆匆進殿,稟道,“太後娘娘,皇後娘娘,不好了,陛下在朝堂上大怒。”

    “什麼因由?”不愧是呂後,一生經了太多風浪,眼皮都不曾眨一眨,淡淡問道。

    “听說,是長沙王反了。”

    長沙王一脈,是大漢碩果僅存的異性諸侯王。

    漢五年,高帝,以“故衡山王吳芮,從百粵之兵,佐諸侯,誅暴秦,有大功”冊為長沙王,名轄長沙、豫章、象郡、桂林、南海五郡,實際只征賦長沙一郡二十二縣。

    長沙王一脈素來事漢恭謹慎,第二代長沙王吳臣還大義滅親,在慈鄉殺了造反的淮南王英布。

    第二代長沙王吳臣故去後,按漢推恩令,將封國分作三份,一份予同母胞弟吳賀,另兩份給了自己的兩個兒子,吳回與吳錦。不料吳臣方入土,吳賀便驟然發難,軟禁了兩個佷子,將長沙國控制在手中,害怕漢廷責怪,又與妹夫英布交好,對漢庭心懷怨憤,仗著國處偏遠,大漢朝中少主,征戰沙場的大將都漸漸老去,自己卻方年少,竟是將漢朝通往長沙國的道路摧毀,妄圖裂土分疆,效法南越王趙佗,做一個土著王。

    六月初,劉盈命灌嬰為大將軍,率大軍征伐長沙。

    注︰史上長沙王一脈並未反漢,傳五世,無子,國除。第三代長沙王為吳回。

    此處如此書寫,僅為文中需要。

    唔,這是一個過渡章吧。

    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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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大風起兮雲飛揚 第三卷︰玲瓏骰子安紅豆 一七一︰清光
    初十,漢軍抵達漢水沅江,攻打長沙國羅縣。///com///

    灌嬰知曉,大漢南陲,南越王趙佗听調不听宣,最多便指望坐山觀虎斗,不會襄助長沙王,亦不會襄助漢軍。而長沙國內道路盡毀,粵軍熟悉地形又最善野戰,每次纏斗,雖漢軍人多勢重,但竟佔不了太大的便宜,半月之內,推進緩慢。

    “他奶奶的,”營帳之中,灌嬰忍不住斥道,“好像每一次漢軍出擊,這群龜孫子都知道我們要從何路出兵似的。”

    “灌將軍,”副將遲疑道,“你覺不覺得,是因為有人將我軍動向都密報吳賀?”

    “你是說,”灌嬰到底也是身經百戰之人,膽大心細,眯了眯眼楮道,“漢軍之中有細作?”

    第二日,漢軍帳中,灌嬰指著地圖對眾將道,“諸軍兵分兩路,一路從漢宜春進攻安成縣,另一路從武陵攻打長沙國的昭陵縣,然後兩處合為一處,直指長沙國都臨湘……”

    命令分發下去,左右大軍亦從中軍開拔,五日之後,灌嬰卻出乎意料的調遣了楚國援軍,從艾縣入長沙下雋,將猝不及防的叛軍殺的大潰敗,一路高歌向臨湘而去。

    當夜,漢軍營中設酒慶賀,灌嬰身披盔甲入賬,面上殊無歡顏,厲聲吩咐左右道,“將許襄拿下。”

    一時間,滿帳皆驚。許襄掙扎著推開灌嬰親衛,大聲道,“我乃陛下欽命監軍御史。灌嬰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犯上作亂不成?”

    “我灌氏一族對陛下忠心耿耿,”灌嬰向長安方向拱手,冷笑道,“正因為你是陛下親信。才更不應該辜負陛下信重。這個人,不知許監軍你可認識?”

    灌氏親軍押上一個小廝。正是前幾次許襄將密信交托寄于長沙王吳賀之人。

    許襄臉色如雪,忽然斥道。“灌嬰你不過是走馬販繒之徒,竊居高位,以數十萬大軍凌一小國長沙,近月不下,算什麼本事?”

    灌嬰氣的怒發沖冠。拔出腰中劍就要將許襄斫殺。卻被一旁謀臣拼死攔住。

    “灌將軍,”他急急道,“許襄再有不是,到底是陛下親任地監軍御史,將軍不可魯莽處置。不妨用囚車押了,送回長安,交由廷尉處置。”

    “不必回長安,”許襄急忙道,“你就在此把我就地正法。若皺一皺眉頭。我就不姓許。”

    “嘿嘿,”灌嬰笑道。“你姓什麼去問你老父,和我有什麼關系?來人,”他喝道,“將許御史押回長安。”

    許襄臥在囚房榻上,看著從小小窗口傾瀉而入的一線月色清光,伸手去掬,卻總是從指縫中漏掉。牢門推開一線,黃門尖銳的聲音響在小小的囚室之間,“罪臣許襄?”

    “在。”許襄跪拜在地。

    “陛下遣我來問話,為何行此悖逆不經之事?”

    許襄深深拜伏在地,叩道,“是襄對不起陛下。”便不再開口辯解。

    劉盈听了黃門復旨,揮了揮手,讓他退下。

    劉盈憶起,父皇將逝的那一日,他侍疾在父親床前,父親喘息著囑咐他,繼位後頭一件事,就是尋個由頭除去許襄。因為將世事看地太透地人,骨子里必不會真的忠君愛國,若居權位,有利必生亂。

    他固執地不肯信,甚至為此駁斥了父親,卻不料姜總是老的辣,終于在今日驗證了父親地斷言。

    “陛下,許襄與長沙反王謀篡,其罪當誅,可凌遲而亡。”宣廷尉慨然陳詞。

    “這是否,太重?”他遲疑著問道。

    “陛下,”宣義斷然駁道,“許襄身負聖恩,卻行此悖逆難書之事,若不嚴懲,將以何警天下之效尤?”

    “下去吧。”劉盈揮手道,“讓朕再想想。”

    他想起漢十一年淮河的水色,以及會城暗夜的青草氣息,許襄曾經對他說,“太子日後必是一個仁君。既然如此,為何他盡力去做一個仁君,許襄卻背叛了當日的誓言。

    他曾經在那里與許襄並肩而戰,共過生死。太平盛世,後來登上了君位,便自然不能如同過去一般與臣屬親密,但他總感念許襄在呂侯府的一番慷慨陳詞,以之為友。亦以為許襄也會將那段情誼記在心中。

    顯然,他錯了。

    若是當日他听了父親之言,漢水之上又會少死多少背井離鄉地漢軍?

    這麼想,心腸就硬了起來,在廷尉的判決上批復道,“準所奏行事,以鴆絕之。”

    獄卒高聲叫喚道,“許襄,有人來看你。”

    許襄不以為意的翻過身去,卻聞見了一陣淡淡的馨香,熟悉而又悠遠,仿佛繚繞在遙遠的夢境中。霍然睜眼,正瞧見少女側身囑咐貼身侍女道,“荼蘼,你在外頭守著,不要讓任何人靠近。”

    “可是,娘娘。”女官很有些不樂意,“里頭是……,若你有個萬一?”

    “沒事的。”張嫣淡淡笑道,不容拒絕。

    再回過頭來,許襄已是箕踞而坐,笑道,“襄不才,將死之際,竟能得張皇後紆尊降貴送行,實是榮幸!”他一貫極講究言行風雅,不肯讓人小覷,此時卻索性放開不羈起來。

    張嫣不理會他的調笑,摘下了椎帽,硬邦邦問,“我不懂,你為何放棄大好前程,去襄助長沙王。”

    她一路襄助許襄在朝堂上站穩腳跟,實是將之視為心腹,听聞這個消息。幾乎氣的暈過去,此時氣急敗壞道,“長沙國彈丸之地,莫非你真的蠢到相信他們可能與大漢分庭抗禮麼?”

    大漢不可能會同意,劉盈不可能會答應。

    長沙不同于南越。南越是因為是歷史地遺留。大漢一直沒有騰出手來解決,才放由趙佗逍遙自在。饒是如此,趙佗亦只在國中稱王。對外還是以臣事漢。但劉盈若容忍了吳賀將長沙從大漢國境中分離出去,則大漢威嚴何在?若日後諸侯王子都仿效著吳賀來這一手,推恩令又如何實行地下去?

    “我就是討厭你這個頤指氣使的模樣。”許襄忽然怒道。

    “你……”張嫣瞪大了眼楮。

    “你問我為什麼勾結長沙王,”許襄大聲道,“是。我一路做到太學祭酒,在別人看來,已是顯貴。但是,這中間又有多少是來自我自己地學識才華功勞?”

    “沒有,細數下來,竟是一件都沒有。”

    “淮河之戰是張皇後你的指點,新奇農事是張皇後你一點一點來信教導,你求了陛下,讓我做這個太學祭酒。站在如今地高位之上。竟然沒有一絲是靠我自己地功勞。這樣我縱然做到三公九卿,也不過是你的傀儡。又有什麼意思?私通長沙國雖然蠢,但至少是我自己做地事情。”

    “許襄,”張嫣被他氣的胸口發疼,掩著退了一步,“我從沒有強迫你做任何事情,你若一件件不想要功勞,大可以對我說一個不字。天底下有那麼多想一步登天地人,我還怕找不到人領功不成?”

    “是。”許襄忽然詭異的笑道,“我怎麼會不願意呢?”

    他曾經太自負,認為自己所差的不過是一點運道,只需借這個少女的鋒芒走到台前,自然就能憑著胸中才華一展抱負。但之後才明白,那些《春秋》《尚書》都是死物,想要在官場上玲瓏處事,竟是步步深淵,若無政績,又有誰把自己放在眼中?

    “不費吹灰之力就可升官發財,哪個傻子會拒絕?”

    “你既然是自己想要好處,就不要跟我在這唧唧歪歪。”張嫣甩了袖子,轉身就走。

    見她負氣走遠的背影,許襄苦笑了一下,頹然坐了下來。听見廷尉屬吏冰冷地聲音,“許襄,陛下賜鴆酒。”

    許襄微微笑了一下,自在的斟了一杯酒,仰頸飲下,慢慢蜷縮成一團。

    “娘娘,”荼蘼勸道,“咱們還是回宮吧。”

    “不要。”張嫣搖頭道,“我想再到處走走。”

    她胡亂在長安街頭走著,不知不覺,竟走到北城陵里,抬起頭來,看見鳴雌亭侯府的匾額。正想要回頭,卻見侯府正門敞開,許負站在門後,笑道,“皇後娘娘既然來了,便請進來一敘吧。”

    張嫣忽然有些心虛,想了想,自己到底沒有做錯什麼,于是跟著進門,“我以為,裴夫人遠游在外,不會輕易回長安呢。”

    “本來是不會回來。”許負淡淡笑道,“但我就這麼一個弟弟,他命遭此劫,我自然得回來,為他操辦後事。”

    “我這個弟弟,為人孤高。”許負笑笑道,“為官多年,也沒個交好的人。又不肯娶正妻,家中只有一房侍妾,幼子方滿周歲,連個主事的人都沒有。我不趕回來,難道讓他曝尸荒野不成?”

    張嫣慚然低首。

    “這是我適才去廷尉接他,為他換衣裳時找到的。”許負遞給張嫣道,“當是娘娘舊物,不敢私留,原物奉還。”

    張嫣撼然望著那個錦囊。

    那是一個小小的錦囊,用白色絲絹納成,繡工有些粗糙,經年之後,針腳被摩挲的磨損,水洗之後發黃,但壓的平整,顯見收藏地人極為珍視。

    她忽然有些想要吸鼻子。

    許襄特意想要激怒自己,讓自己甩手而去,但是他內心深處,並不是真地那麼怨恨自己吧?

    趕點啊趕點。

    一星期之第三天?。
第一卷 大風起兮雲飛揚 第三卷︰玲瓏骰子安紅豆 一七二︰柔腸
    出了廷尉府,張嫣行在長安街頭,忽然有些茫然。///com///

    “娘娘,”荼蘼亦步亦趨的跟著,勸道,“既然已經看過許大人了,咱們還是先回宮吧。”

    “不要。”張嫣搖搖頭道,“我還不想回去。”

    待到四周行人漸漸蕭條,張嫣愕然回神,這才發覺,原來自己竟是不知不覺走到了北城陵里。抬起頭來,面前門宅儼然,玄漆門楣之上懸著隸書匾額鳴雌亭侯府。

    張嫣不自禁的苦笑了一下。

    很多年前,她初見許襄,就是在這座侯府之中。

    “荼蘼,你替我去敲門看看。”她道,見荼蘼走到門前舉手欲敲,忽然又道,“算了——物是人非,人家也未必樂意見我,咱們回吧。”

    忽听得身後“ 當”一聲,正門敞開,許負悠然的聲音傳來,“張皇後既然已經到了門前,便請進來一敘吧。”

    據張嫣所知,許襄在任治粟都尉之後,便自己開府獨居,搬出了姐姐的侯府。這些年,鳴雌亭侯府因長久無人居,便有些冷清破敝。老管家在正堂之側搭起了茅屋,掛起白幛,為少主人停靈,妙齡少婦穿著孝服跪在堂下,神情有些呆滯,見張嫣走過來,抬頭望了一眼,復又低下頭去,灑下一把紙錢,嘩的一聲,火光一亮。張嫣瞧著有些眼熟,這才想起,正是當日許襄在東市救的歌女。

    “因為阿襄是陛下賜死,不能依著常理停靈發喪。”許負嘆道,“我亦只能這個樣子,等到入了夜,將他送到城郊,擇地安葬。”

    此情此景。張嫣亦心中難過。在靈前真心實意的吊了一禮。又問許負道,“我以為。裴夫人遠游在外,輕易不會回長安呢。”

    “本來是不想再回長安這個是非地地。”許負淡淡笑道。“但我就這麼一個弟弟,他命遭死劫,我自然得回來送他一程,為他操辦後事。”

    “我這個弟弟,為人孤高。”許負笑笑道。“為官多年,也沒個交好的人。又不肯娶正妻,家中只有一房侍妾,連個主事的人都沒有。我不趕回來,難道讓他曝尸荒野不成?”

    張嫣慚然道,“裴夫人相術已通神靈,早就算到令弟命相受我所累,這才一直對我有怨懟之心吧?”

    許負摸了摸收歿幼弟尸身的棺槨,神情既有些痛楚。又有些奇異。許久方道,“按理說。阿襄走到今日這步,更多的是因為他自己性情偏執,其實怪不得娘娘。但許負到底不是完全脫俗之人,胞弟赴死,總還是有一份幽怨之心難消。”

    “那你為何還要成全我來到這個時空?”張嫣不解問道。

    若許負當日袖手旁觀,則她會在兩千年後地那個時空生活下去,也許快樂,也許痛苦,對屬于所有這個時空地人事一無所知,而許襄也許終生不得志,不會出人頭地,但總能平安碌碌終老。

    一切都會好好的,什麼都不會發生,歷史年輪如同史上所載一樣慢慢滾過,沒有人會知道另一種可能性,這樣對許負而言,豈非更好?

    許負沉默了一會兒,仰首道,“天命所定,既有機緣參透,縱然我不行之,終究會如是運轉。哪里來地半分僥幸?雖然我因此失去了一個弟弟,但大漢百姓這些年來得你之益,所獲頗多,也是抵得過了。”

    那麼,我和劉盈的姻緣呢?

    張嫣忽然很想問許負,我和劉盈,到底能不能結得善果,話到了嘴邊,卻生生咽了回去。許負方受喪弟之痛,自己卻以兒女私情事煩之,未免太過分,于是咽了口,自嘲笑道,張嫣,你和他已經走到了今天這個地步,竟是還存奢望麼?

    “對了,”許負忽然從袖中取出一物,道,“這是我適才去廷尉府接他回來,為他換衣裳時,在他懷中找到此物。猜想是娘娘舊物,不敢私留,原物奉還。”

    “這是?”張嫣接過來,看了一會兒,才認出這是一個小小地錦囊。

    它用陳留白絹納成,針腳粗糙,顯見當初縫制它的人女紅上很是欠缺,水洗多次後顯的有些發黃,但卻被人用十二萬分心意珍藏起來,毛邊被經年摩挲的磨損上翻,又重被壓的平整。

    她看著這個小小地錦囊,忽然間,鼻子發酸,想要慟哭。

    那是七年前,她交給許襄的錦囊。

    七年前,她年紀還小,自以為要效仿諸葛孔明,于是縫了五個不同顏色的錦囊交給許襄,手藝並不好,但敝帚自珍,很有些得意,特意囑咐他日後要全部還回來。

    後來他交還了自己其中四個,卻對自己說,那個白色錦囊丟在戰場上,再也找不回來了。

    不過是一個錦囊而已,她也沒有太在意。卻沒有料到,他一直瞞著她,藏在了離自己心頭最近的地方。

    臨死之前,在廷尉獄中,許襄那樣特意的想要激怒自己,讓自己負氣離去。在他內心深處,並不是真的那麼恨自己吧?

    對著這個將線腳磨平的錦囊,縱是再遲鈍,在這一刻,她也無法再欺騙自己下去,這些年,許襄對自己的若有若無的情意,她一點也不知道。

    他死去了,她才知道他對自己地情意,這份深情,她卻已經再也找不到法子償還。

    一切在開始之前,就已經了斷地干干淨淨,再無回頭的可能。但是,如果早知道如此,那個長安街頭偶遇,她一定不會再叫住他,與他做一個交易。

    張嫣拭去了眼淚,將錦囊遞還給許負。道,“這個錦囊既然是許大人心愛之物,我不敢奪之,不如陪著許大人同葬于地下吧。”

    “怎麼?”許負微笑道,“張皇後不是不喜歡自己地私物落在別人手里麼?”

    張嫣淡淡笑道。“不過是一個錦囊而已。算做一個念想吧。”

    縱然從不曾去愛,但是在知曉他的一片深情地時候。她狠不下心來,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許負張口想要拒絕。然而想起弟弟一片痴心,到底不忍心,嘆了口氣,重新接了回去。

    “你日後打算怎麼辦呢?”

    許負笑笑道,“襄弟生前。還留下了一個方滿周歲的兒子,已經是許家唯一的血脈,我打算帶著他四處雲游,此生必不再踫功名二字。”

    “如此,”張嫣想了一會兒,竟也只能道出兩個字,“也好。”

    七月十日,灌嬰攻入長沙國都臨湘,長沙王吳賀瘋狂的屠戮了妻子兒女。之後自盡。先王臣的兩個子嗣吳回。吳錦也在戰火中被下臣殺死,長沙王無後而除國。漢庭在原長沙國故地上設長沙郡。

    中元節,魯元長公主同惠帝往長陵祭拜高祖,時人講究事死如事生,陵官將陵園打掃地一如生前,坐臥起居,縴塵不染。

    听劉盈囑咐侍從將長公主送回宣平侯府,魯元掀開車簾,奇道,“陛下不回宮麼?”

    “日頭還早,”劉盈站在陵前笑笑道,“我想去新起地西市看看。”

    “先人還說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魯元殷殷勸道,“陛下身份金貴,卻總喜歡微服私訪,若是不慎遭遇刺客,豈非讓母後和阿嫣擔憂。”

    “如今天下太平,又在長安城內,哪有那麼多刺客。”劉盈不以為意道。

    長安西市,設在橫門之外綿延到橫橋之邊,來往更多的是住在城郊地百姓。雖不及東市繁華,卻自有一種俚俗之處。

    西市正中,有一群人正在斗狗,四周百姓圍觀,紛紛為自己下注的斗犬喝彩。

    只見當中那頭毛色發黑地斗犬神勇非常,將對手咬的節節敗退,賭輸的人嘆息了一聲,頹然付了錢,慢慢散去。

    “娘子別喪氣,”荼蘼勸道,“沒準,下一注咱們就贏了呢。下一注咱們賭適才那只黑將軍,它凶的狠,一定能通殺四方的。”

    “輸也好,贏也好。”張嫣嘆了口氣道,“我覺得都沒意思地緊。還是換一家去玩吧。”

    七月末,長安的暑熱還沒有完全消退下來,張嫣的頭上沁了一層薄汗,接過巾帕擦拭,回過頭來,看見了劉盈,先是微微嘴角上翹,又慢慢的板下來。

    “舅舅怎麼學我到西市來玩耍?”她嗔道。

    劉盈正要答話,忽見阿嫣面上神情變的惶急,听得身後勁風颯然,向一側躲避,一支重箭堪堪的擦著自己身子射過。

    “還不快快救駕。”韓長騮的聲音驟然拔高,市中圍雞斗狗之輩,一哄而散躲避,遠遠跟著的期門軍迅速的圍了過來,將二人護在其間。搜尋著持箭之人。

    “小心。”劉盈拉著張嫣躲避在一家市肆屋檐之下,以躲避暗處地流箭。期門軍在他們身前圍成圈,然後四散地找尋刺客,不多時便格斗成一團,刺客不過十數人,雖彪勇善戰,但也漸漸支撐不住。

    張嫣驚魂甫定,長了這麼大,這是第一次,刺客這種生物,直面到自己面前。

    “啟稟陛下,”侍衛長酈疥上前稟道,“刺客大致已經伏。”

    “嗯。”劉盈點點頭道,“留幾個活口,交由廷尉府審問來路。”

    “諾。”

    酈疥應道。

    許久不見新的動靜,期門軍地守衛便慢慢松懈下來,但還是不敢放松。忽听得一人暴喝道,“還有一名刺客。”附近的期門軍上前格拿,五石的弓箭在離弦的時候被喝了一下,微微偏離了準頭,竟不是對著劉盈,而是向著他身後的張嫣面門射來。

    果然不該竄門看抄襲八卦,于是又一次踩點。

    本來打算多加一點字數給大家的,也趕不及了。

    咳。明天我加油。

    求票路過。
第一卷 大風起兮雲飛揚 第三卷︰玲瓏骰子安紅豆 一七三︰驚雷
    初稿,待修改

    “皇後娘娘”

    “小心。///com///”

    一瞬間,張嫣抬起頭來,瞧著那冰冷閃著黝黑光澤箭簇,呼嘯著向自己奔來,嚇的動彈不得。而期門侍衛都站在數丈開外,急切間趕不過來。那支冰冷冷的箭卻已經近在眼前。

    在她身邊最近的,是劉盈。

    她重重的被推出去,手肘撞在身後店肆的窗稜之上,痛入骨髓,抬起頭來,見不遠處漏網的刺客被憤怒的期門軍給砍斫了十數下,眼見得活不得了。那支冷箭箭簇帶著一道玄色錦布布料深深的插在身邊松木圓柱之上,箭羽尚在不住晃動,而劉盈身上穿著同色的玄端,捂著左手臂,面上眉峰微微蹙起。

    “舅舅,”她急忙上前扶著他,問道,“你怎麼樣?傷到沒有?”神情惶急,一張俏臉嚇的煞白,

    “我沒事。”劉盈面色發白,勉強安撫她,笑道,“阿嫣,那支箭並沒有射中我,只是只是擦著過去的,割破了衣裳而已,你不必擔心。”

    她知道他的脾性,只怕多半是報喜不報憂,根本不必跟他糾纏,回頭吩咐道,“將宮車駕過來。送陛下立刻回宮,韓長騮,你立刻派人去尋太醫署的太醫過來。”

    “諾。”

    酈疥和韓長騮即刻領命道。

    直到西市的這場驚天行刺已經曲終幕落,橫城門長安守軍才姍姍來遲,接管了西市治安。

    “酈疥。”張嫣吩咐道,“你去命人找些雞鴨來,試試刺客的箭簇上是否有毒。”

    “韓長騮,你去西市商家討一點熱水過來,我要備用。”

    她吩咐過後。陪著劉盈上了車。不顧劉盈些微阻攔,撕下他地玄端左袖。將中衣卷上去,果然飛箭掠過的時候。肌膚上劃破了一道淺淺的口子。

    “不過是劃傷而已。”劉盈笑道,“都沒有怎麼覺得疼。”

    張嫣將淚意眨回去,這個時候,她不需要眼淚,也不需要那些有的沒的纏綿情思。

    就是不覺地疼。才更可怕。

    她並不會太多地急救知識,但是很多年前,莞爾曾經向她將過,在野外被毒蛇咬傷後該如何初步處置,于是取出匕首,在劉盈傷處劃了一個十字傷口。又用絲繩在劉盈胳膊上勒住,怕自己的手勁不夠大,便吩咐韓長騮道,“你過來綁。”

    長騮依言。在劉盈傷口上方綁了個死結。

    直到此時。張嫣才安靜下來,坐在地上。只覺得心口怦怦地跳,一顆心又酸又苦,紛紛亂亂。

    過了一會兒,酈疥驅馬趕到車窗下,拱手稟道,啟稟陛下,娘娘。”聲音緊繃,“用刺客箭矢刺破雞鴨,大約小半刻鐘,便有抽搐,箭簇上應染過重毒。”

    許久,車中應了一聲,“知道了。”聲音微啞,竟是劉盈所答。

    劉盈靠在了車背之上,閉目不再說話。

    傷血不易循環,便順著十字傷口緩緩的流下來,帶著淺淺地黑色色澤。

    她想要喊,想要叫,有很多話想說,很多話想問,可是這個時侯,卻只能全部壓在心里頭,因為最重要的,是保他平安。

    “阿嫣,”劉盈忽然睜目喚她道,“你……”

    “不要說話,”她忙亂道,要是情緒激動,怕毒在全身內循環。“也不許睡覺,”她哽咽道,怕他這麼一睡,就醒不過來了。

    “好。”劉盈淡淡笑了笑。

    宮車沿著華陽街而行,將過北宮的時候,太醫趕到。

    “陛下中的是一種瘴毒,因為是擦傷而不是正中,所以並不嚴重。”

    “那有沒有解藥?”張嫣急急問道。

    老太醫呆了一呆,道,“解毒一般都是通循常理的,當時隨怙在陛下身邊地那位侍人做的不錯,抑制了陛下的毒性發作,只要一點點把毒拔出來,然後才好好調養一陣子,不會有大礙的。”

    听聞此言,張嫣才徹底松了口氣,只覺得背上冷汗涔涔,直到這個時侯,她才真正安下心來。

    望著車中太醫們診治中劉盈的身影,她一時間有些紛雜。

    舅舅,你不是不要我了麼?為什麼,還要拼命來救我?

    舅舅,我好像欠你的越來越多了。她想,如果可以,下輩子我再一一還你吧。

    听聞了劉盈遭刺之事,呂後大發雷霆,因當時護衛皇帝的侍衛疏忽職守,全部待罪發落。又命廷尉府嚴審當時刺客以及西市周邊百姓,務要將大膽敢行刺皇帝的人擒住。

    張嫣侯在宣室殿外,听著太醫們在殿中為劉盈拔毒,那架勢,病人一定疼痛難忍,劉盈的悶哼聲傳出來,每一聲,她都要抖一下。

    好一會兒,太醫們才抹汗出來,道,“稟太後娘娘,皇後娘娘,陛下拔毒已成。已無大礙。”

    劉盈面色發白,額角卻微微浸著汗意,臥在榻上,見呂後進來,想要坐起,卻被呂後按著躺了回去。

    “好好地,怎麼會有刺客行刺?”呂後咬牙,又囑咐道,“以後再不準你隨意出未央宮了?若是再遇到這麼一次事,可怎麼辦?”

    “母後放心。”劉盈倦道,“刺客地口音是長沙口音,箭簇上涂的又是長沙瘴毒,應是長沙余孽,拼著最後一口氣反撲而已。這次剿了,也就干淨了。兒臣並無大礙。呂後還是回長樂宮休息吧。”

    “我兒子受傷臥床,”呂後瞪了他一眼,“我連在這邊伺候著都不行麼?”

    “行。怎麼不行?”劉盈笑道,“只是讓母後勞煩,兒臣心里過意不去罷了。”

    呂後沒有法子,只得吩咐張嫣道,“阿嫣。你好好在這邊陪著陛下。我先回去。明日再過來。”

    “好。”張嫣笑著應道。

    “阿嫣,”劉盈迷迷糊糊喚道。

    “我在這兒。”她忙輕快應道。

    “嗯。你沒事就好。”

    張嫣忍不住問道,“今天。你為什麼要救我?”

    她以為,會是因為責任,還是因為愧疚,或者是其他地理由?

    然而劉盈只是笑道,“那個時候。看見箭,心里頭急的很,哪有什麼理由好想?”過了一會兒,又低低道,“你曾經說,你不想做寡婦。那就當,我也不想做鰥夫罷。”

    拔毒耗費了他太多地力氣,過了一會兒,他精力不支。沉沉睡去。張嫣于是扯了被衾將他蓋的嚴嚴實實的。

    張嫣在宣室殿站了一會兒。忽然道,“荼蘼。我們回去吧。”

    “可是,娘娘。”荼蘼奇道,“太後不是吩咐你留在宣室殿照顧陛下麼?”

    張嫣笑笑,道,“宣室殿里人來人往的,哪個不服侍的陛下妥妥帖帖地,何必一定要我在這

    在椒房殿中待了一會兒,張嫣忽然听木樨進來稟道,“魯元長公主求見。”

    連忙起身道,“快請阿母進來。”

    “你弟弟听說了陛下和你在西市遭刺,”魯元笑道,“又哭又鬧,長公主無法,只得送他進宮來,順便自己也放心不下。過來看看。”

    “阿母,”張嫣笑道,“你瞧,我不是好好地麼?反倒是陛下,為了救我,擦傷了手臂。現在太醫還在宣室殿守著他呢。”

    “是麼?”魯元便起身道,“那我去宣室殿看看。”回頭喚兒子,“偃兒,你也跟我一起去看看你皇帝舅舅吧。”

    “不。”張偃搖頭道,“我在椒房殿陪阿姐。”

    張嫣瞧著弟弟面上神色發白,于是笑道,“傻阿偃,你看,阿姐不是真的半點沒傷著麼?”

    她本以為偃兒只是擔憂自己,見了自己無事便會安心下來,卻不料張偃依舊是神思不屬,坐立不安,不由晃了晃手指在張偃面前,奇道,“怎麼了,偃兒?”

    “阿姐,”張偃拉住她地手,忽的哭出聲道,“我不是故意地,我不知道當時你也在那兒。”

    她驟然听懂了這句話的意思,手微微一抖,茶水潑出去一些,忽然吩咐殿中侍女宦人道,“你們都給我出去。”又吩咐荼蘼,“你給我守著椒房殿門,誰都不許放進來。”神情煞然。

    她拉著張偃的手,走入內殿,氣急敗壞道,“偃兒,把該說的都給我說出來。”

    “阿姐,”張偃吃她一嚇,反而訥訥道,“你要我說什麼啊?”

    “你就給我說一說,什麼叫做你不是故意的?”張嫣一字一字道。

    老天保佑,阿偃可千萬不要牽扯在里頭。張嫣在心中祈禱道。

    然而天不從人願,張偃地臉紅一陣白一陣,最後道,“阿姐,我真不是故意的。今天早上,母親從長陵回來,我帶著池果在外頭游玩,在夕陰街孝里,有人瞧著天子回宮法駕,閑聊問起陛下是從哪里來。我听了覺得有趣,當時也不知道怎麼想的,便高聲說了,看見陛下往西市去了。”

    “張偃你,”一時間張嫣氣的眼楮發直,伸手啪的一聲打了他一個巴掌。

    “姐,”張偃不可置信的睜大了眼楮,“你為了他打我?”

    “我打你怎麼了?”張嫣怒道,那是你親舅舅。我就不跟你說什麼忠君愛國,從小到大,他若有好東西,從來沒有忘記過你,又幫了你多少忙,你居然,就這樣回報于他?”

    她氣的眼前金花亂冒。

    “可是他讓阿姐受苦。”張偃怒道。

    “你自己說說,從你嫁給他以後,你流了多少眼淚?二哥和三哥偷偷跟我說,阿姐你也要叫他一聲舅舅,卻嫁給他,不會真的幸福的。”張偃銳聲道。

    張嫣只覺得腦中一陣眩暈。

    有些事情,不是自己所想地那麼簡單。

    她一直以為偃兒只是一個孩子,孩子不會懂得大人地事情。而她和劉盈的感情太復雜,少女心事,獨向款隅,本就不可能真地和弟弟分享。大家又都諱莫如深,只留了一點表面上的痕跡,給張偃去猜,去品味。

    小孩子麼,長大了,一切就懂了。

    大家都這麼想。

    但是,她低估了孩子的怒氣和反彈。

    從來沒有人開解他,他的怒氣也就越積越深,也越來越偏執,最後爆發出來,竟然這麼驚人。

    小孩子的一句話,有時候,也可以記恨很久。

    “可是偃兒,”張嫣閉了閉眼楮,她決定和弟弟剖一剖自己的想法。

    “當年,我嫁給他,是我自己答應的,沒有人逼我。”

    “胡說。”張偃憤怒道,“當年,阿母明明都帶著你躲回宣平了,就是不想讓你嫁給他。最後他還是使用了手段。”

    張嫣失笑,蹲著在弟弟面前道,“偃兒,沒有人逼我,我嫁給他,只是因為我喜歡他。”

    張偃震驚的睜大了眼楮。

    這是她第一次,在別人面前,承認自己喜歡劉盈。

    做外甥女的喜歡自己的舅舅,很大逆不道吧?

    她對劉盈的依戀,阿母和阿婆都看在眼中,雖不曾明點,但大家都心知肚明,所有人都以為,她是在嫁給劉盈以後,才漸漸喜歡上他。沒有一個人知道,她已經喜歡他,喜歡了那麼久那麼久。

    縱然這段感情得不到一個好結果,可是,她不後悔當初曾那樣熱烈真摯的愛過。

    生命中的每一道傷口,都是獨屬于自己的記憶。如果不曾這麼走過,她永遠也不會知道,她能得到怎樣的結果。
第一卷 大風起兮雲飛揚 第三卷︰玲瓏骰子安紅豆 一七四︰求情
    張偃看著阿姐的眼神,他們姐弟從小一同長大,最能夠分辨彼此心意。///com///最後,他終于沮喪的承認,姐姐的眼神中一片坦蕩,她說的是實話。

    “他有什麼好?”他跺腳,不死心問道,“有比偃兒好麼?”

    “不一樣。”張嫣啼笑皆非,“你是我弟弟,我希望你好好的。可是,我,”想和他在一起過一輩子。

    “可是,他對你不好。”他不死心嘴硬道。

    “偃兒,你只看到了我為他神傷的時候,卻沒有看到我為他開懷的樣子。”張嫣道,“其實,他對我已經夠好的了。他經常來椒房殿陪我,願意听我說的所有匪夷所思的話,支持我參政,從來不曾懷疑,肯吃我做的飯,在王瓏那樣的陷害下,依舊沒有說我一句重話……”

    張嫣一件件細數下來,忽然發覺,原來,劉盈真的對自己很好。

    除了不能越過世俗的藩籬來愛她,在他能為自己做到的最大極限里,他一直在對自己很好很好。

    多遺憾,這樣一個溫柔的好人,她最終卻無法得到。

    “所以,偃兒。從前,你總是問我是否幸福。”張嫣收回了傷感,望著弟弟,“也許你听了一些話,看了一些事情,所以胡思亂想,以為我受了苦,不幸福。”“現在,我認真的回答你。這些年,我並沒有覺得不幸福。”

    “——因為,每個人的幸福。不是由世俗判斷來定義,而是看她想要的是什麼。我求仁得仁,剛剛正好。”

    “阿姐,”張偃動容,喃喃道。一路看中文網

    “我不知道是這樣子地。我好像有些,听不懂。”

    “你瞧,”張嫣低低笑了,“我說你還是孩子,不會懂,不是騙你吧。我和你舅舅在一起,雖然有時候會難過,但是也有過很多快樂。都是我自己心甘情願的。你不必替我抱不平。”

    等你以後遇到一個你願意為她哭,為她笑的人,你就會懂阿姐的心情。

    “姐,”張偃投到她懷中,泣道,“我以後不敢了。我听說,舅舅被他們射了一箭,箭上有毒。我也被嚇壞了。我沒有想要這樣的。我只是想,他是皇帝麼,皇帝身邊總是隨時隨刻都跟著大批期門軍。那群人就算知道了他地行蹤,也無法拿他怎樣的。最多就嚇一嚇罷了,我不知道會這樣,也不知道他是為了救你。才被刺客傷到了。”

    他這次也被嚇壞了。

    “姐,我下次不敢了。”

    “下次,你還想有下次?”張嫣忍不住惱道,“你到底知不知道,這種事的嚴重性?如果是普通人家,你這麼胡鬧作弄舅舅,他最多揍你一頓也就罷了。可是你舅舅他還是皇帝,你知不知道但凡和弒君攤上關系。牽連的人非死即傷。當初阿父被罷黜為侯,就是因為跟弒君扯上了關系。這次你的事情被人知道,他很有可能得再一次因此獲罪。就連你阿姐我,也得退避椒房殿侯罪?”

    還有呂後。

    如果呂後知道,如果呂後知道了偃兒的事,張嫣心驚膽戰不敢往下想下去。

    這些年。16K小說網電腦站.16K.她一直覺得。在呂後心里,第一重要的是她兒子劉盈。接下來,情人審食其和女兒魯元應該並居第二。一對外孫里,本來偃兒是男孫更受看重些,但因為自己幼年的一些機緣,在呂後心中應與偃兒持平。後來,自己嫁給了劉盈,在呂後看來大概要比偃兒更重一些。

    如果讓呂後知道劉盈此次遇刺,竟有偃兒地一份功勞,張嫣手心發汗,真的不知道會出什麼事情。

    “阿姐,”張偃被她說的變了色,戰戰兢兢道,“弟弟知道錯了。但是不做也已經做了,現在,我該怎麼辦呢?”

    “怎麼辦,怎麼辦?我怎麼知道怎麼辦?”張嫣忍不住轉首拭了拭去眼淚,好在劉盈此次並無大礙,若他真有什麼三長兩短,而自己又知道與偃兒有關,又該怎麼辦呢?

    “偃兒,”她最後叮囑道,“這件事,你暫時不要跟任何人說,就算是阿母也不能說,你知不知道?”最後一句話已經是說的聲色俱厲。

    張偃嚇的愣愣的,點了點頭。

    “既然陛下與你都無大礙,”魯元笑了笑道,“阿母便先回府了。”

    椒房殿中,張嫣點了點頭,笑容與張偃都有一點僵硬。

    “啟稟皇後,”將行顏青稟道,“廷尉府屬吏說那幾名刺客送進廷尉府的時候就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少了,宣廷尉只能從他們的衣裳,兵器猜測他們是長沙王兵敗之前派遣入京,指望著若能刺殺了陛下,也能解長沙兵困。卻不料刺客還未發動,長沙已經敗亡,這才孤注一擲,未懷生念的行刺……WwwCn。現在,宣廷尉正在極力查找這些刺客之前的蹤跡。”

    張嫣點了點頭,心想,至少廷尉是無法從這些刺客口中得到偃兒地事了。只盼望老天保佑,這事情就此揭過去。

    她不是不知道這樣不好,但是人到臨頭,總還是要偏向自己的親人。

    如是心驚膽戰的過了七日,呂後忽然遣了長樂宮的衛尉軍,從宣平侯府帶走了世子張偃。

    “阿母,”張偃嚇地臉色發白,拉著魯元的衣袂躲在她身後道,“我不要去,我要待在家里。”

    魯元瞧著來帶人的校尉穿著黑鎖魚鱗甲,板著一張臉,並不是相熟母親身邊的宦侍,對自己總是帶著笑諂媚,心中也有些害怕,問道。“這是怎麼回事?太後可有交代?”

    校尉拱手行了一禮,道,“太後吩咐,長公主若有疑問,不妨去廷尉府問問宣大人。”

    魯元站在廷尉府前。手足發軟。

    適才,宣廷尉說,奉命徹查當日西市斃命的刺客行蹤,有長安居民指認曾有一名刺客在孝里詢問陛下之事,一名年少貴子將陛下的行蹤透露給他,不久之後,西市便發生了行刺。而那位少年就是宣平侯世子。

    傻孩子,她心里又惑又愧。但是無論如何,她只有張偃這麼一個兒子,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獲罪。連忙叩長樂宮求見呂後。被母親劈頭指責了一頓之後,才得知,兒子再被帶進長樂宮之後不久,又被弟弟給派人帶走。

    “他是皇帝,又是偃兒的親舅舅,總不至于真地拿他怎樣吧。”呂後嘆道。

    張嫣趕到宣室殿的時候,魯元正跪在殿前為兒子請罪,自漢二年以後。她以長公主之尊錦衣玉食了這麼多年,此時跪在冰冷的石磚之上,冷汗涔涔而下。

    “阿母,”張嫣又是心疼又是惱恨。上前攙她道,“事情也許不會那麼嚴重,你又何必這樣?”

    “阿嫣,”魯元醒過神來,搖頭推開她道,“你別勸我,子不教,父母之過。偃兒這番闖下彌天大禍。我這個做阿母地在這兒替他跪一跪,也好減輕一點罪名。”

    張嫣氣急,問宣室殿前侍立的黃門道,“是陛下讓長公主一直跪在這的麼?”

    劉盈就算真地對張偃不滿,也不該遷怒到魯元身上地。

    “皇後娘娘,”小黃門苦笑拜道。“陛下讓長公主起來回府的。太醫說陛下將養了這麼些日子。今日進行第二次拔毒,長公主執意不肯走要跪。咱們做奴婢地也攔不住,陛下根本不知道長公主還在跪著。”

    拔毒依然繁瑣,她站在殿外听了一下,想起阿母在殿下跪著,自己做為女兒,怎能安安穩穩的坐在這兒?于是也緩緩在簾外跪了下來。

    “皇後娘娘。”滿殿宮人吃了一驚,連忙勸道。“陛下不曾加責娘娘,你不必如此地。”

    “不必管我。”也當,我是為求安心吧?”

    沙漏嘀嗒的聲音,劉盈難奈痛楚而低哼的聲音,魯元滿頭大汗而模樣,偃兒驚慌失措的臉蛋。張嫣想,她在漢長安的日子,從漢九年被高帝罰跪在長樂宮外起,到如今在宣室之前為弟弟求情而終。而殿中的帝王,卻已經換了一個人。

    仿佛過了一剎那,又仿佛過了很久,太醫們背著藥箱出來,見了這動靜,噤若寒蟬。

    殿中,長騮輕輕的在劉盈耳邊道了一些話。

    劉盈微微皺眉,吩咐他道,“你去外頭跟長公主說,她在外頭跪著,我這個做弟弟的養傷也不能安心。讓她先回去吧。”

    又喚道,“阿嫣,進來。”

    張嫣在簾外道,“是臣妾教弟不嚴,願自請恕罪。”

    “阿嫣,”劉盈揚高了聲音,“你要朕親自下床去拉你進來麼?”

    她只得起身進來,見劉盈換了一件中衣,重依在榻上,面色依舊蒼白。

    “啟稟陛下,”中黃門來報,“長公主已經回去了。”

    劉盈點點頭,拉著她的手,惱道,“你這是做什麼,和你阿母一樣的脾氣。”

    “我。”張嫣想要說話,卻見他已經安詳地閉上眼楮,睡了過去。

    張嫣氣急,劉盈明明知道她和阿母究竟是為了什麼跪求于他,卻偏偏根本沒有提張偃半個字。她很想直接問他到底想要拿偃兒怎麼辦,但是看著他蒼白的面色,以及眼楮下面的青黑色澤,到底有些不忍心打擾他的休憩。劉盈再度醒過來地時候,殿外天色已經微微黑了。他的目光落在簾外添香的張嫣的背影之上,彎了彎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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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大風起兮雲飛揚 一七五︰懷遠
    “陛下,已經酉時了,是否要用晚膳了?”長騮見他醒了,連忙上前問道。///com///

    “舅舅。”張嫣听見動靜,連忙進來,問道,“偃兒-

    “阿嫣,”劉盈笑道,“你很少來宣室,今天就留下陪朕一同用膳吧。”話語雖然溫煦,但似乎剛剛截斷了她為弟弟求情的話頭。

    張嫣悶悶的應了。

    因為劉盈的傷勢,這些日子,宣室的膳食備的很清淡。張嫣撥弄著面前的鯽魚羹,味道雖鮮美,她卻沒有半點食欲。時不時抬頭瞧瞧劉盈,他坐在食案另一端,垂眸細嚼慢咽,用餐禮儀完美,面色如常雅淡。

    “太醫囑咐朕臥床修養,不能勞累,宣室殿中積壓了一堆國事,朕卻都看不過來。”

    “王陳兩位丞相都是老成持國之輩,”張嫣矜然笑答,“定能協助陛下,不至于出什麼疏漏。再不行,長樂宮中,太後一定願意為陛下效勞。”

    “阿嫣,”劉盈忽然就意興闌珊,放下漆箸,道,“你最近總是躲著朕。”

    她沉默了一會兒,笑道,“陛下當日不是說,只能做我舅舅麼?你見過哪個做外甥女的,能夠經常留在舅舅身邊?”

    就算是父親,也不可能留住女兒一輩子,何況,他只是一個舅舅?

    劉盈驟然心慟他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

    但就是因為知曉,才想在與她分離之前,再多見一見她。听一听她的笑語。

    “對了,舅舅,”她巧笑嫣然道,“朝中那麼多青年才俊,你可挑到滿意的人選了?”

    他執碗地手微微露出青筋。勉強笑答道,“有一個名叫朱誠的,和另一個唐羨,朕瞧著都還不錯,暫時決不出哪個更好。wAp.16k.”

    “阿嫣,”他嘆道,縱然如此,我們之間。什麼時候已經生疏到這種地步了?縱然是在從前只是單純的舅甥的時候,也不會像這樣日常問候,寡淡應答。

    “你陪朕說說話吧。”

    “舅舅,”張嫣就抬起頭來懇然道,“你放過偃兒吧。”

    “偃兒的事,”劉盈淡淡道,“朕自有打算。你不必過問。”

    “我哪能不過問,”她道,“那是我親弟弟。”

    起身到他身邊拉著他地手,求道。“我知道他這次做錯了,他不過是個孩子。阿嫣求舅舅了,你就放過他吧。”

    “阿嫣,”劉盈抬首。尖銳指道,“偃兒被你阿母和你寵壞了。目無君上不知輕重。”

    當日寵壞他的,不也還有舅舅你一份麼?

    張嫣微微腹誹,但不敢直說,繼續求道,“我知道。可是已經這樣了。我不想他出事啊。以後,我和阿母會好好管教于他,不會讓他再犯了。”

    劉盈起身入內殿。飲過內侍奉上的湯藥,听著張嫣繼續說話,到最後,幾乎不知道她說了什麼。

    “你到底想怎麼處置偃兒,總得給我一句話吧?”

    張嫣終于爆了,“看著我這樣著急。很好玩麼?劉盈。你要是真的一定要偃兒的命的話,我。我就去龍首原找棵東南枝自掛好了。你等著同時替我們姐弟兩收尸吧?”

    劉盈霍然轉身,冷笑道,“怎麼,因為那小子的錯,朕為此挨了這一箭,拔了兩次毒,還得臥床休養數月,難道朕懲治于他,反而還理虧了?”

    “我……”張嫣剎不住腳,險些撞到劉盈懷里去,瞧著他包扎著的左臂,聲氣弱了下來,“我知道他這次犯了大錯,地確該受罰,可是,舅舅,你總要給我一句準話,不要讓我懸著心吧。一路看中文網16K.CN”

    她忍不住掉眼淚道,“他是阿母唯一的兒子,我唯一的同胞弟弟,你要怎樣罰,我和阿母都沒有二話,你總不至于真的要他的命吧?”

    “阿嫣,”劉盈嘆道,“這樣吧,你答應我一件事,我便告訴你我打算怎麼罰他。”

    這分明是趁火打劫。

    張嫣氣的幾乎要咬碎牙齒,然而掛念弟弟,只得咬牙點了頭。

    “張偃雖然聰敏,但被你們寵的太過,”劉盈悠然道,“長此以往,只怕養出一身紈褲習性。今年初,河南郡守吳澤在洛陽開辦了一所私學,取名吳公石室。我打算,把張偃送到他學中去。”

    他靠在榻上,望了一眼難得一臉呆愣的張嫣,沉聲道,“不準用長公主子的身份,不準攜多余錢財,不準帶僕役,他得憑著自己的本事,讓吳公承認。”

    她呆了呆,復又擔心起來,“可是偃兒從小沒吃過苦。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地。”她自己閉了嘴。事實上,以她所知,但凡與弒君扯上一點邊,非死即傷,能保全便是萬幸。如果在位的是除了劉盈以外的任何一個帝王,張偃都不可能這麼輕易的過關,

    而送他去洛陽,雖然會吃一些苦,但終歸是對張偃有好處。張嫣不是不懂,也沒有打算反對,但還是有些舍不得弟弟。

    “那,舅舅,”她低低道,“要待到什麼時候才接他回長安?

    “還沒有去,你就惦記著要接他回來。”劉盈冷笑道,“可不是寵壞了?”

    “多謝舅舅開恩。HTtpwWwCn”她低低道,“你什麼時候送他走,我想去送一送。”

    “不準。”劉盈道。張嫣愣了一下,惱道,“連這個都不準?”

    “你以為他是出門受賞地?”劉盈淡淡道,“出城還要阿母陪,姐姐送?只怕他只記得哭鼻子。不會反省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

    將適才的感激都收回,張嫣生硬揖道,“陛下請安歇吧。阿嫣告退。”

    “阿嫣,”劉盈伸出手去,想要喚她一聲。抱一抱她。然而,想起半年前地事,終究將手收回來,眸光些微帶了些黯然。

    既然已經決定了退回到舅舅的身份,他便已經沒有那個資格,用那樣親近的姿勢擁抱佳人。

    她跺了跺腳,跑了,卻在出了宣室殿後。瞧見正在耳房中煎藥的太醫。命荼蘼道,“去請高大夫過來一趟。”

    “臣參見皇後娘娘。”高柘拜道。

    “免禮。”張嫣問道,“高大夫,陛下的毒到底怎麼樣?”

    “啟稟皇後娘娘,”高柘拱手道,“陛下年輕輕,底子好,今天又將拔了一次余毒,已無大礙,只是到底于身體有損。還需將養,最好不要有大喜不怒,也不能,”他忽然有些啞

    按理。皇帝中毒之後體虛,短時間內是不宜親近女色地。他本該于皇後明言,只是看著面前少女,分明還是個稚齡小丫頭,這話一時竟有些說不出口來。

    好在張嫣對他未盡至之語並不在意,微微蹙了蹙眉頭,道了一聲,“那到底養到什麼時候才能算大好了呢?”

    高柘想了想。“總要再一個月吧。”

    “知道了,你去忙吧。”

    如今將到八月,再過一個月,便是秋九月。

    張嫣想,她還能多出這麼一段日子,安慰阿母度過最初偃兒不在身邊地日子。將長安的一切安排妥當。為陸氏安排一個出路,也為自己安排一條後路……

    當晚。呂後亦將高柘召入長樂宮,問及皇帝身體。

    “那,”呂後微笑道,“陛下到底要將養到什麼時候才算大好?”可以近女色了吧。

    高柘依舊道,“總要到秋九月的時候吧。”

    “知道了。”

    高柘笑眯眯的回到太醫署,淳于衍見了,不由奇道,“高大人,有什麼喜事麼?如此高

    “沒什麼。”高柘摸了摸胡子,笑眯眯道。

    無論怎麼樣,皇家一派團結,母子孝悌關愛,夫妻相敬如冰舉案齊眉,豈非是大漢之福!

    轉眼半月過去,秋風葉落,將近中秋。

    除了太醫說脈象還有些虛弱外,劉盈已經恢復如常,這一日,他命人將張皇後召到未央北闕,笑道,“阿嫣,換件衣裳,陪我出宮走走。”

    張嫣還在賭氣劉盈不讓她去送張偃出京,道,“陛下才遭了一次行刺,將身子養好,就敢又出宮,不怕太後知道了不許?”

    “咳,”劉盈道,“哪有那麼多刺客?長安是我自己治下,若當皇帝的連自己的京城都不敢出,算什麼事?至于怕母後不許,不讓母後知道就是了。”

    “那我也不去。我在椒房殿待著挺好地,不想動。”

    劉盈沒轍,只好道,“阿嫣,你還記得你上次答應我一個請求吧?”

    張嫣氣結,道,“陛下打算把這個請求用來讓我今天陪你出宮麼?”

    她不再說話,接過侍人牽過來地馬韁,翻身上了馬。

    策馬出宮的時候,回頭望,雖然劉盈自己不甚在意,但衛尉不敢大意,命微服跟隨地期門軍至少比從前多了一倍。

    “舅舅,你這麼巴巴的把我弄出宮來,要做什麼麼?”

    “其實,”劉盈左右看看,“也沒什麼。”

    “怎麼,”她淡淡道,“你從那堆貧寒學子中挑出來了滿意的了?”

    劉盈愣了愣,沒有說話。

    “他是你上次說的哪一位,朱誠還是唐羨?”張嫣見他無言,以為他默認,心不自覺的有點酸,便問道,“今年多大,家在何地?”

    劉盈不置可否道,“去了你就知道了。”

    她哼了一聲,踩了他一腳,跑了。

    直到騎馬出了宣平門,還是沒有見人影,張嫣狐疑道,“見人不需要走這麼遠吧?”

    你還以為拉你出來是為了見那些人的?劉盈心里氣悶,只得道,“我見你這一個月都悶悶沒有精神,這才拉你出來散散心的。”

    雖然召見了一批人,卻哪里尋的出合心意地?

    老實的才學不夠,有才學的機心太重,他日必不安于家室。兩樣都好的,容貌又差了些。

    挑來揀去,其實是自己不肯,將阿嫣交到另外一個根本不知道根底地人手上。

    張嫣怔了怔,抬頭看著劉盈,良久方道,“多謝舅舅這番心意。”

    其實寫早寫好了,一直再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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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大風起兮雲飛揚 一七六︰春色
    秋日的晴空,天氣高爽,張嫣忽然笑道,“舅舅,我們比一比賽馬吧。///com///\\\\”

    劉盈不願拂了她的興頭,點頭道,“好啊。”

    二人沿著灞水縱馬飛奔,劉盈暗暗勒出飛雲的勁頭,張嫣卻是盡力疾馳,仿佛這樣才能一吐心中郁結,很快的,便遠遠的上前,一直馳行到灞橋之下,嫣方停下馬來,回頭望,早就不見了劉盈蹤影,于是下馬等候,見了當日二人共依的柳樹,黯然神傷。

    那一夜,劉盈在柳樹下吹笛,哪一首《蒹葭》的曲調太憂傷,她閉著眼楮安靜的听著,于是暗夜里的淚水流下來,打濕衣裳。

    她站在柳樹下,瞧見一對少年情人急急走過灞橋,柔婉的少女腳下雖然跟著少年小跑,面上卻很是猶豫,喚道,“孟郎,停一停。”最後終于一把甩開了少年的手,道,“孟郎,我阿父已經年老,膝下只有我一個女兒,我若放下一切隨你私奔,是為大不孝。我真的不能就這麼什麼都不管的隨你私奔。”

    吁的一聲,劉盈騎著飛雲趕到,將馬兒栓在柳樹之下,走到她身邊,喚道,“阿嫣?”

    “噓。”張嫣回頭拉住他的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青衣少年腰間懸著一柄劍,眉目之間頗有英武之氣,當是游俠中人,忍不住氣怒道,“難不成你就真的听你阿爹的話,嫁給那個什麼南鄉侯的孫子?”見少女面上難過,又放軟了聲氣道。“冬歌,你現在隨我走,我孟觀但凡還有一份力氣,必不會讓你吃苦。”

    君子不立于暗牆之下,劉盈听著少年人地情語呢喃。很有些尷尬。然而覺得左掌之中阿嫣的手滑膩香軟,因為听著少年男女的話語,阿嫣有些分神,便沒有注意到二人的距離,那個上元夜以後,他再也沒有和阿嫣這般親密,此時,她依在自己身邊。淡淡的清香充盈在竟有些不舍打破這片刻地親昵。

    灞橋之上,冬歌搖了搖頭,退了一步,道,“冬歌不能負父母深恩,但亦絕不負孟郎情意,不會答應父親的安排嫁給他人。”面上現出淒然的神情。

    一時間,對面的孟觀和暗听的張嫣,都有些淒然。

    冬歌是打定主意,父親和情人……WapCn。她誰都不願意辜負,到最後,只能委屈了自己。

    孟觀氣怒道最後,只能化作無可奈何的頹然。許久,方灰心道,“那我送你回家吧?”

    “不要。”冬娘微笑著搖搖頭,依著他道,“你就陪陪我,看一看灞水上的落日吧。”

    二人正在神傷之際,忽听見橋下的藍衣少女喚道,“哎。這位冬娘姐姐,敢問令尊是哪一位?”

    冬歌愕然回頭,見少女眉目歆雅如畫,問話雖然突兀,心中卻難生出憎惡,便答道。“家父是故弘農郡守。姓韓名容,敢問小娘子認識他麼?”

    “不認識。”少女微微笑道。

    “那你問這個做什麼?”孟觀壓制不住自己地脾氣,不悅問道。

    “孟公子,”少女轉向他道,“你真的很喜歡冬娘,非她不娶?”

    初見面的陌生人,卻問的這麼私密,孟觀愈發不悅,想要發火,卻被冬歌按住,冷哼了一聲,答道,“我對冬歌的真心天日可鑒。”

    少女又轉首問冬歌,“你真願意嫁他,絕不後悔?”

    冬娘望了一眼孟觀,眸中有堅毅的溫柔色彩,“是的。\\\\只可惜,我阿父為人固執,總是不肯答應將我許配給他。”

    “那,”藍衣少女笑盈盈道,“如果有人能勸你阿父同意將你許給他,不就萬事皆好了麼?”

    韓容的固執,孟觀領教了多回,根本不信有人能夠說服的動他,冷笑道,“你以為你是天皇老子,別人就該听你一句話?”

    韓冬歌卻是驚喜莫名,道,“我阿父最是頑固,妹妹真能勸服他麼?”

    少女嫣然道,“我不行,天下總是有人做的到地。”

    “阿嫣。”她的身後,玄衣青年男子本是縱容的望著她,听到這兒,忍不住蹙了蹙眉,喚她道,聲音微微帶了不滿。

    孟觀冷笑了一聲,看著張嫣轉身仰首望著青年,左耳耳垂上一點胭脂痣便顯露出來,鮮紅如血,頓時愣了愣,眸底涌現出一抹沉思。一路看中文網

    “舅舅,你幫幫他們吧。”

    “那是韓大人的家事,”劉盈皺眉道,“我插手,算什麼回事?”

    一國君主日理萬機,不至于連臣下想要將自家女兒許配給誰這點瑣碎事物,都要伸手管吧?

    張嫣眉目間神色微微憂郁,唇角卻笑開,幽幽道“我只是想,雖然我們沒有法子在一起,但是能見到旁地有情人終成眷屬,不也挺好的麼?”

    劉盈怔在那里,看著張嫣明明嘴邊牽起不在意的笑意,仿佛真的看開了,但眸底還是帶著一絲酸苦。

    她不再說話,牽回馬,翻身而上,忽然唱起一首歌︰“大風卷兮,林木為摧,意苦若死,招憩不來。百歲如流,富貴冷灰,大道日往,苦為雄才。壯士拂劍,浩然彌哀,蕭蕭落葉,漏雨蒼苔。流水今日,明月前身。”

    歌聲悲慨,劉盈听得心中一酸,有一種很溫柔的鈍痛磨損在心頭。他一直希望阿嫣放開,才能快樂一些。但阿嫣若真的放開了,他的心中,卻總又升起了不舍。很是想念從前那個依戀在自己身邊的女孩。

    故弘農郡守韓容,因祖籍在三輔,告老之後便回鄉居住。膝下只有一女,個性古板固執,且有一些清名。看不起孟觀只是區區一個游俠,不肯將獨女冬歌許配給他。

    三日後,當朝御史丞上門為孟觀說媒。他訝然良久,最終嘆了口氣,首肯了這門婚事。

    九月初五,孟觀與韓冬歌成婚。張嫣命解憂去道賀。解憂回來復旨時,面上神情帶著一些奇異地歡喜。

    張嫣奇道,“怎麼了?”

    解憂鄭重拜道,“娘娘大概不知道,今日你讓我去見的那位孟觀。竟是婢子失散多年地幼弟。”

    “哦?”張嫣驚喜笑道,“既如此,恭喜你們姐弟重逢。”

    “我姐弟身受娘娘大恩,”解憂道,“不敢言謝。今後必傾心相報。”

    張嫣微微一笑,並沒有太放在心上,吩咐解憂道,“你幫我將這份宮女名冊交給張詹事。跟他說,太後體恤這批宮女多年辛勞,將她們放出……WapCn。也算是為陛下祈福。因未央宮初成那年,石渠閣曾起過一場火,雖沒有釀成大禍,但到底燒掉了一些文書。這些宮女的戶籍文書便在其中。讓他派人去丞相府戶曹一趟,為她們補辦出來。”第二日,張達便將遣散宮女的籍書補齊,前來椒房殿復命,抬頭看著面色淡漠的皇後,忽然問道,“皇後娘娘最近過地好吧?”

    她笑應道,“還不錯。”

    “是麼。”張達笑了。意味深長地道,“皇後放心,一切總會好的。”

    過三日,便到了九月初九,重陽佳節,長樂宮中菊花飄香。劉盈與張嫣在長樂宮中陪呂太後過節。張嫣想起此去山長水遠。與相見無多,念及呂後多年照顧。都是對自己地好處,心中感念,于是出言逗笑,花巧百出。呂後被她逗的前俯後仰,指著她笑對劉盈道,“你看你媳婦兒。”

    劉盈飲盡了斛中酒,笑答道,“母後說的是。”

    呂後就朝甦摩使了一個眼色。

    甦摩點了點頭,退出來,親自端了酒進來,笑道,“這是宮中新釀的菊華酒,最是香醇不過,陛下和娘娘嘗嘗?”

    張嫣嘗了一小口,笑贊道,“果然香醇的很。”

    她先前已經喝了不少酒,不願喝的酩酊大醉,明晨起不來,卻是會誤事,于是趁著滿殿宮人不注意,將酒水傾在袖中。劉盈卻因滿腹心事,又不願意拂了母親地意思,看也不看,便將滿滿的一斛酒給飲了。

    又命道,“再斟酒來。”“這孩子。”呂後皺眉道,“身子剛剛好了不久,怎麼喝酒喝的這麼凶。”又笑道,“陛下既然醉的厲害了,夜深路難行,阿嫣,不如你們便在天一閣中歇一夜吧,不必回未央宮了。”

    “未央宮不過幾步遠,一路上有宮人抬輦,能難行到哪里去?”張嫣笑道,“不過,陛下看起來真是醉了,不如讓他在這兒歇就好了。阿嫣自己回去就是。”

    呂後微微抽了抽眉頭,復又笑道,“也好。你先照顧一下陛下,再回去吧。”

    張嫣不疑有他,嫣然應了。

    天一閣中,宮人人來人往,伺候酒醉的陛下洗漱,最後,張皇後親自擰了帕子,替劉盈揩了面。眷戀的看了一眼他沉睡的容顏。

    舅舅,再見。

    “荼蘼,”她起身喚道,“我們回去吧。”

    身後卻無人應答。

    她奇異回頭,忽听得殿門 當一聲被合上,心中一跳,揚聲叫道,“來人。”

    “太後,”長信殿中,甦摩扶著呂後的手,擔憂道,“這樣好麼?”

    陛下和皇後都是面子薄的人,這樣被趕鴨子上架,明日里,陛下還不知道要羞惱成什麼樣子呢。

    “能有什麼事?”呂後不在意的取下鳳釵,笑道,“他再惱,還能把我怎麼樣?我不也是看著他們這樣磨磨唧唧地。明明郎有情妹有意,偏偏不肯挑破這最後一層紗。他們不急,我這個做娘的看著都急。等到生米煮成熟飯,盈兒嘴上會惱,但美人在懷,只怕心里還要謝我呢。”

    “啟稟皇後娘娘,”宦者在外頭恭敬應道,“太後說了,陛下酒醉,請娘娘安心伺候著,就在長樂宮歇一個晚上。椒房殿中兩位女官已經安排了,明日清晨,自然會過來伺候娘娘。”

    張嫣愕然不已,踹了殿門一腳,氣急敗壞的喊道,“立刻給本宮將殿門打開,否則,本宮明日定饒不了你們。”

    宦官咳了一聲,遍謂左右道,“皇後娘娘的話你們都听到了吧?再外頭伺候地時候不許出半點聲音,否則,不要說本大人沒有救你。現在,奉太後娘娘懿旨,將這天一閣的門窗都給我釘死了。”

    殿外果然沒有人出聲,不一會兒,便乒乒乓乓的傳來了釘木條的聲音。

    張嫣目瞪口呆。

    回頭看,偌大一個天一閣,從人退的干干淨淨,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剩下她與劉盈兩個人。

    兩個人,兩個人。

    張嫣一時間只覺得手心冒汗。忽听得身後一聲叫喚,“阿嫣?”嚇了一跳,回過頭來,見劉盈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醒了,站在她面前,只得期期艾艾的叫道,“舅舅?”只覺得面上一陣陣的發燙。

    夜中,阿嫣只穿了一件中衣,柳葉如眉,眸光帶水,紅唇欲滴,胸脯微微喘息而起伏,落在劉盈眼中,只覺得口干舌燥,今日的阿嫣似乎分外地動人,酒意和春藥的藥性混合在一起,讓他的終于掙出了理智一線,呻吟了一聲,順從了心中的渴望,一把抱住了阿嫣,倒在了一旁榻上。

    “喂。”

    張嫣的青絲散亂鋪在榻上,他的高大,分外趁出了張嫣地嬌小。壓住了她半個身子和一只腿,張嫣“唔”了一聲,不敢亂動,只得勉強笑道,“舅舅,你還好吧?若是不舒服,案上太後還給你留了一壺熱茶,解解渴,解解渴。”

    “咿,咿,唔,唔。”

    她再也說不出話來。劉盈低下頭,吻住了她地紅唇,氣息灼熱而難得的帶了侵略地強勢,一點點侵佔她的口舌,徹底的嬉戲交纏。

    張嫣微微掙扎,伸手去推劉盈的肩膀,然而少女與成年男子的力氣懸殊太大,不但沒有半分作用,反而被鉗制住,壓制在頭頂,總算劉盈還留了一份體諒,沒有用上太大的力氣,讓她不至于疼痛。這樣的姿勢,讓他可以更心無旁騖的親吻,將阿嫣唇舌的每一處細微都品嘗了個遍。她羞惱不已,伸腳去蹬劉盈,他吃疼,騰出了一只手,褪去她的絲履,把玩她的裸足。

    劉盈的撫摸,很帶了一絲的味道,在腳心,足趾之間曖昧的停留,于此同時,他的身軀更是本能的搶佔有利地形,本能的廝摩。

    張嫣嚶了一聲,擺過頭去,渾身上下都沒有了力氣。

    劉盈的唇已經從她的唇舌上撤開,吻到了頸項,狎戲而親昵。

    仿佛感到了她的軟化,他放開了她的手,解開她的衣帶,露出一線香肩,同時另一只手沿著足線,慢慢的向上延伸,撫摸過的地方,敏感的肌膚起了一層小小的疙瘩。最後,他的手隔著薄薄的一層褲,點在了她的雙腿中間最溫熱的地方。

    惱了,定稿,不改了。

    喵,看的開心的,表忘了回到書頁,去點一點粉紅票,鞠躬退場,我去听我的英語听力去。淚奔。
第一卷 大風起兮雲飛揚 第三卷︰玲瓏骰子安紅豆 一七七︰兩處
    天空東處吐露出一絲魚肚白,即將放曉。///com///

    卯時,奉命將在今日放還出宮的宮女抱著小小的藍布包裹,聚集在曲水殿前。

    負責掌管此事的宦官是中宮一個小小的黃門僕射,平日里少見宮中貴人,但在這群低級宮女面前,倒也表現的神奇十足。

    “此次蒙皇後娘娘恩典,共放還七十六名宮人,都到齊了麼?”

    “啟稟大人,”宮人神情茫然稟道,“似乎還差一位。”

    “怎麼回事?”黃門僕射頓時摞下臉子,“哪一位這麼不知事,難道還要大家侯她一人不成?”

    “大人,”穿著青衣的宮人匆匆趕到,拜道,“對不住,今晨起遲了一些,請大人多多見諒。”遞了小半貫錢給他,僕射掂了掂,便緩和了神情,道,“就出宮了。跟著些。”

    “這位妹妹,”走在最後的宮人親熱的拉上她的手,笑著搭話,“我叫盧雲,敢問妹妹名諱?”

    女子悶哼了一聲,聲音低低的,但有些悅耳。“我姓韓,”她見盧雲好奇的目光,勉強解釋道,“我的肩腰都有些酸。”

    晨曦開天光一線,盧雲不經意的覷了一眼青衣女子的眉目,忍不住在心中贊道,雖低眉順耳,亦不掩清艷,“我從前在未央宮中沒有見過韓妹妹,不知道妹妹從前在宮中哪一處供奉?”

    她不願旁人覷到了自己的面容,于是低了低,輕輕道。“我一直在椒房殿伺候。”

    “宮中行走,不準相互交接耳語。”

    黃門僕射回頭看了一眼,提高了聲音尖細。

    張嫣微微一笑,她做事縝密,親自布下這個金蟬脫殼之局…….n。自然不肯出半點差錯。這一批七十余個宮女,來自全國各地,在未央宮中偏遠殿閣做灑掃供奉,從沒有機會見過椒房殿中的皇後。自然也不用發現她地不對。

    轉眼間就出了內宮門,衛侯上前與黃門僕射做交接。

    “韓妹妹,”盧雲回過了頭,忍不住又笑問道,“你可有相好的情人?”聲音柔和。嘴角含笑,仿佛對出宮之後的日子抱有甜蜜的期待。

    霎時間張嫣的面色便黑了一半,硬邦邦地答道,“沒有。”

    呃,盧雲被噎了一下,忍不住覷了覷她的紅唇,色澤紅艷而微腫,明明是不久前方被男子熱烈的親吻過的水潤。

    “沒有便算了,”盧雲訕訕安慰道,“妹妹長的這般美。雖然年紀大了一些,但一定能夠找到滿意的歸宿的。”

    “不必了。”張嫣嘆了口氣,愛一個人太傷,這一段愛情。已經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也許,在很長地一段時間里,她再也不能,像這樣誠摯的,去愛一個人了。

    可是,盧雲微微腹誹,明明你青衣交領掩蓋之下。雖然極力遮掩,卻還是掩不住深深淺淺的吻痕。

    “你們兩個,”黃門僕射斜眼看過來,“不想出宮了,是吧?”

    盧雲連忙閉了嘴,不再說話。

    靜靜的走了很長一段路。才見了西華門的影子。衛侯驗過了堪合文書,揮揮手便打開了側門。

    走出去的時候。張嫣微微低下了頭,誰也不知道,那個本該在椒房殿中安寢的皇後,在這個平淡的清晨,低調的走出了未央宮……apn。

    走出未央宮闕的時候,清晨地陽光升起來,張嫣回過頭來,看見恢宏的未央宮在晨曦中呈現一種淡漠的金色色澤,她最愛的那個人住在這座宮殿里,她曾經立心要在這座宮殿中陪著他白頭到老。

    她曾經以為她要在這座宮殿中生活到老死,卻沒有想到會拋開過去地一切,

    未央宮雖然好,卻遠遠不是這個世界的全部。你只有走出它,才能看到天地的廣闊。才能擁有新的人生。

    張嫣清朗的笑出來,眼中卻滴下來了璀璨的淚光。

    再見,未央宮。

    再見,長安城。

    再見,阿母,阿婆。再見了,劉盈。

    同行的宮人,有些有家人來接,有些孤身一人。盧雲忽然甩開包裹奔向一個年輕的男子,相互擁抱。張嫣掩下了頭,低低地順著宮牆與城牆夾出的一條窄窄的道路前行。

    未央宮北毗鄰北第,與宣平侯府所在的尚冠里一樣,是列侯貴人集居之處。其中難免有認得張皇後之人,張嫣不願冒險,便從章城門出宮,繞行長安,在西市陸氏紙肆憑信物提取了一份銀錢。

    她和陸氏的同盟太薄弱,她還是椒房殿中的皇後地時候,陸氏自然會不遺余力地幫助她,但是,若她失去了那個位置,而劉盈或者是宣平侯府要尋找她的下落地時候,她毫不懷疑,陸氏將會直接的出賣于她,于是,她根本不敢留下太多的痕跡。

    西市之中,中年的車夫正在逗弄孩子,忽听得遠遠的妻子在家喊道,“當家的,有生意上門了。K”

    他連忙應聲,卻見院中一位十四五歲的少年回過頭來,身穿灰色男裝,將頭發束成男子發式,面容有些黧黑。

    “小姓韓,”他行了一個男子揖禮,笑道,“听市井說同伯的聲名好,我想去尋親,想雇同伯送我一程。”

    少年付的車資很是豐厚,同伯沉吟道,“我可以接,只是只能送小哥到函谷關。”“函谷關便函谷關吧。”少年想了想,笑道,“到了那,我再想辦法。”

    同伯便讓同嬸煮茶待客,打量著少年,見他跪坐在榻上。盯著膝尖若有所思,一身衣裳雖平常的緊,卻隱隱透出一種與市井不合的清貴來。

    “韓小哥獨自出門,家中親長不管麼?”他好奇問道。

    “嗯。”他回過神來,笑道。“我已經這麼大了,有什麼好管地?”

    舅舅,他未必會尋找她吧。

    既然決意隱姓埋名,張嫣已經有了收斂行跡的打算,只是,看到了簡樸的牛車的時候,她的笑容,還是漏了一拍。

    “小哥。怎麼不上車?”同伯奇道。

    “嗯。”張嫣點了點頭,掀簾上車。

    放棄了皇後地位置,放棄了宣平侯女的身份,她早就沒有了那個資格,去坐寬敞闊氣的馬車行路。

    出乎她的意料,牛車的速度雖然不快,走在直道之上,竟是相當的穩妥。

    “不要看牛車走的慢,”同伯笑道,“但是比馬車穩多了。那些貴人們啊。其實不知道享受。”

    “是麼?”張嫣失笑道。

    “韓小哥,”趕車的同伯問道,“你那位尊親家住何方?”

    昨日夜里又驚又累,安頓下來。張嫣便覺得睜不開眼,輕輕道,“反正,你一直往北走就是了。”

    她現在,最不缺地,就是時間。

    相比于在椒房殿的五光十色的生活,趕路的日子,其實很有一些無聊。

    同伯趕著牛往河邊飲水之時。她瞧見河邊垂著一棵柳樹,于是摘下一片柳葉,放在唇邊,想要學著吹出曲調,卻怎麼也掌握不了技巧,不過是一些無意義的喑啞聲。

    “韓小哥。葉笛不是這麼吹的。”同伯失笑道。“這東西很俚俗,你要學會運氣。不然,晚上在農家借宿的時候,我吹給你看看。”

    張嫣點點頭,一點一點的隨他吹著曲子,生澀不已,她也不嫌煩悶,只是一遍一遍單調的重復。

    翻來覆去的,她吹地只有一首《蒹葭》。

    趕了七八日的路,函谷關便已在望,同伯正振奮精神,忽然山上趕下來一群剪徑的強人,俱都騎著馬,將二人圍住。同伯駕牛車想往一旁趕,然而牛車哪里趕的過駿馬,只好靠後問道,“韓小哥,你看這……”

    牛車地簾子掀開,露出了隱隱綽綽的影子,其中一位賊人見了,不由喜道,“大哥,車中那個少年身段不錯,挺有些味道。”

    “老四你傻了。”刀疤臉大漢大笑道,“那是個少女,不是美女。”

    “那有什麼關系,”先前那位黑臉男子便褻笑道,“我听說,長安那些貴人,就很喜歡在府邸中養一些孌童,許他們養得,我們就養不成?”

    “阿嫣”

    宣室殿中,劉盈忽然從夢中驚醒,脫口而呼出那個刻在心上的名字。

    依舊是夢啊。

    明明是深秋,他卻伸手拭額頭上的汗。

    “陛下。”帷帳之外傳來貼身宦官的聲音,韓長騮不忍道,“你若是思念皇後娘娘,便派人去尋她的下落吧。”

    她才出宮沒有一些日子,單身女子的日程,能夠走遠到哪去,現在去追,一定追的到了。

    “不用了。”劉盈低頭看了看自己空無一物地掌心,許久之後,方輕輕道。

    既然,這是阿嫣自己的決定,他,也只能選擇放手。

    直到多日之後,劉盈憶起當日情形,依舊痛徹心扉。

    雖然理智並不容許自己去回憶,但他總是在不經意的時候,記起那個香艷旖旎的夜晚,他記得阿嫣身上的清香,軟軟的唇舌,她地面頰,因為情動地緣故,在自己身下,變成一片淺淺的緋色。

    幾疑是夢。

    他不知道,那是他最後一次見到阿嫣。

    因為那一夜地瘋狂,阿嫣難得的發了脾氣,眾人皆噤若寒蟬,連母後暫時都退避鋒芒,也就造成了未央和長樂兩宮暫時的空白。長樂宮的人以為張皇後回轉未央宮,未央宮中,卻以為阿嫣還逗留在長樂。

    咳,俺保證,等他們兩個重逢,奉上整整一章H,今天,饒了我吧。

    喵。

    乖乖修稿子去。
第一卷 大風起兮雲飛揚 第三卷︰玲瓏骰子安紅豆 一七八︰心珍
    最先發現張皇後失去了蹤跡的是她身邊的兩大女官荼蘼,解憂。///com///

    “誰都不許聲張出去。”解憂按住了慌了聲色的荼蘼,嚴聲道,“椒房殿的人,仔細的在未央宮四處找一找,若再找不到皇後娘娘的蹤跡,”她的身子晃了晃,凜然道,“我們便只好去稟告陛下了。”

    中宮私府令跪在宣室殿外求見陛下,面如死灰。

    听到轉陳的稟報,劉盈愣了愣,手中的兔毫筆便握不住,滾到了宣室的水磨方磚之上,染上了一痕濃黑墨漬。

    這些日子,阿嫣的笑語嫣然一幕幕滑過腦海,眉目溫柔而帶著淡淡的眷戀,當時他覺得不舍,總是笑著說一些開心的事,只為求她展顏,直到這一個剎那里,才驀然明白過來,她一直是在和他告別。

    一剎那,伺候在一旁的御前總管韓長騮分明看到,年輕的皇帝面上的神色閃過一絲害怕。

    “宮中各處都找過了?”他尚能沉聲問道,雖然垂在身邊的指尖微微顫抖。

    “是,陛下,”解憂垂眸認死道,“除長樂宮婢子無詔不敢擅入外,未央宮中確是到處都尋過了,都無皇後蹤跡。”

    劉盈起身道,“朕走一趟長樂宮。同時傳朕密令,命長樂戶將樊伉帶人將長樂宮暗中找一遍,尋找張皇後的蹤跡。雖然心中已經存了一種定見,但他總是抱了一絲菲薄的希望,阿嫣不過是羞惱不肯見人。躲在長樂宮的某一處偏僻地宮殿,只要他低聲下氣的賠罪,就會又笑出聲來。

    “陛下,”身後,韓長騮連忙喚道。“是否先侯一侯。待臣吩咐鑾駕……”

    “備什麼鑾駕。”劉盈揚聲急道,“朕自己過去還要快一點。”

    這是第一次。劉盈去長樂宮,不是為了求見太後。而是徑直去了天一閣。

    宮人正在收拾損毀的門窗,遠遠見了一人行來,到面前,竟是皇帝,連忙跪拜下來。道,“陛下。”

    “都退下吧。”劉盈捺住神色,抿唇吩咐道。

    劉盈站在閣外,靜默了一會兒,才推開了門。

    閣中簾幕輕垂,顯然,宮人已經收拾過。屏風之後的藤榻,換了新的被衾,昨夜地燭光暗影。靡亂橫陳。再也沒有留下一絲痕跡。劉盈憶起昨夜阿嫣在自己身邊地模糊印象,在貼著床板摸索。果然見枕邊一處比旁處稍厚,掀開其下床板,一封信箋靜靜的置在其中。

    “陛下。”韓長騮趕進來,見皇帝獨自坐在閣中,身影在殿中燭光映照下,拖成了一個長長地影子,看著既然有些淒涼的味道。

    “長騮,”劉盈淡淡道,“吩咐樊伉,不用找了。阿嫣,她——”

    她是自己主動離去地。

    阿嫣本就聰慧,若生了離思,未央長樂二宮又沒有人事先料到,走了大半日,此時大概早已出了長安城了。

    “哎呦,我的陛下。”長騮急的跺腳道,“你還在這兒發什麼呆?皇後娘娘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子,腳程一定不快,此時還未走遠,現在派人去追,指不定還能追回來。”

    “對,”劉盈忽然振作起精神,起身大步道,“韓長騮,你去找中尉戚鰓來,命他出長安城沿路搜尋皇後下落。”

    “諾。”韓長騮急忙去了,走到長階以下,忽然听見身後更急促的一聲喚,“回來。”訝然回頭,見皇帝站在殿門前,面上微微衰頹。

    “算了吧。”他一字字喟道,轉過了頭去。

    劉盈,找到了阿嫣,你又要怎樣呢?

    難道再重復地過著這樣的日子?

    你本已經決定要送走她?那麼,阿嫣自己離開,和你送她離開,又有什麼區別呢?

    自然是區別的。

    如果按照他的安排,她會在一處他所知的地方生活,一生衣食無憂,平樂安好,快樂或是不快,他都知曉。

    而阿嫣這麼獨自出宮,連一個心腹宮人都沒有帶,就像一只斷了線的紙鳶,不肯留下一點關于自己的消息。從此之後,他只能獨自懸心,不知她吃飽了沒有,穿暖了沒有,可有風刀雨劍嚴相逼。暗地里猜測,卻始終得不到一個答案,空空落落的沒個著處。

    阿嫣,你太狠心,連著最後一點念想都不肯留給我。

    “你出去吧。”劉盈靜靜道,“朕想一個人靜一靜。”

    手中的信箋帶著淡淡地清香,如同昨夜阿嫣呼吸之間地蘭麝芬芳,無跡可尋。他頓了一頓,方才展開信箋,見其上字跡娟秀所書︰

    “陛下見信如晤,多年垂顧,妾不甚感激。君與妾無夫婦之份,實所憾矣!君曾言,願與朝中擇一二青年才俊,選其好者,顧我終年。君心仁,不忍不顧我。然妾心實微,既無份攜手,自請下堂離去,不願勞君煩憂也……”

    劉盈一字一字卒讀,忽然心悸如死。

    他自以為是為阿嫣做了最好的安排,卻忘記了,阿嫣那樣驕傲地性子,如何肯接受他這樣的“施舍”?怕是從一開始就暗自委屈,打定了主意了吧。滿心傷悔沒有寄托之處,只得移目四顧,忽見榻上抱虎瓷枕之上,許是宮人一時粗心,沒有抖干淨,還殘著一根長長的青絲,長短色澤,當是阿嫣昨夜纏綿時留下。

    燭光投在暗夜中,是一種曖昧的蜜色光澤,阿嫣玉體橫陳躺在這兒,青絲鋪成了一道瀑布,他俯首,吻住她的唇。在她大大的眼眸中看到了訝然迷離。

    到如今,佳人已經杳無蹤影,空余一根飄蕩著地青絲,仿佛還蕩漾著幽幽的清香。

    劉盈忽然想,阿嫣當時在想什麼呢?

    “妾離去之後。君可托言皇後猝病。半載之後薨逝,則世間再無皇後張氏。殿中諸婢。皆不知情,請君抬手;妾之母弟。亦君之親,煩以照料,代妾盡孝于母膝前。知君信重,女甥嫣叩首別過,盼君努力加餐。天涯海角,後會無期。”

    後會無期。

    後會無期。

    她就這麼決絕的劃下了一刀,將半生的舅甥之情,夫妻之義全部拋掉,干干淨淨的走開。

    他仿佛看見夜深之後,阿嫣在燈下鋪開紙箋,秀致地寫下字跡。她哭了沒有?還是輕輕地抬手將眼淚拭去,她悄悄的將信箋藏在床板夾層之間。然後喃喃地道了一聲珍重。

    在天一閣的一夜之後,離開。是一種巧合。但為了安排掩人耳目地離開未央宮。阿嫣又是從多久之前開始便一步一步審慎的安排?

    呂後很快得知了劉盈的動作,趕到天一閣前。見到劉盈從閣中走出來,忍不住氣怒道,“陛下,你今日這是在做什麼?莫非哀家的長樂宮又藏了什麼人,讓你這個做皇帝的親自過來搜?”

    劉盈勉強笑了一下,喚道,“母後。”

    呂後頭忽然有些疼,見劉盈身後地天一閣,便知道此事定與阿嫣有關,忍不住皺眉問道,“你們兩個,到底再搞什麼鬼?”

    “什麼鬼也沒有。”劉盈微笑著道,“母後,你放心,再也不會讓你憂心。什麼也不會有了。”

    呂後正自驚心,忽听得劉盈揚聲喝道,“將天一閣給朕封起來。”

    “ , , , 。”宮人們不敢懈怠,連忙依命,將今晨剛拆卸下來的木條,又重新釘了上去。

    “ , , , 。”楔入木條的聲音響在暮色中,急促而又殘酷,

    一切似乎與昨夜相同,一切又有些不同。

    不同的是,昨夜,那座水閣中還有他和阿嫣,今日,里面確實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

    那案上的燭火,沒有宮人去添油,終將燃燒殆盡,緩慢的熄滅。然後,屋子里落下來灰塵,慢慢將一切瘋狂的,旖旎的,錯誤地,懷念地痕跡都覆蓋住。

    塵灰能將他心中的痕跡也一同覆蓋麼?

    阿嫣,你雖不願在朕地庇護下度日,朕卻總想庇護你哪怕一點。

    你想要離開,朕便放你離開。你希望保全住椒房殿上下,那麼,朕便不會治她們的罪。朕會如你所願,努力加餐,打造一個海清河晏的大漢天下。因了無論阿嫣你走到哪里,總是在大漢天下的某一處角落,若清平的政治能夠護你一絲平安,朕寧願宵衣旰食。

    張皇後在未央宮中失去了蹤跡,瞞的過別人,卻瞞不過皇後的母親,魯元長公主。

    那樣性恭儉純愨的長公主,第一次為了女兒在人後怒斥自己的弟弟,“陛下,你知不知道阿嫣有多麼喜歡你?只要你一個眼神,她就可以獨自開心半天。到底要受多大的委屈,她才會拋開一切,獨自遠走?”

    “阿弟,算是姐姐求你,”魯元殷殷道,“你去把她找回來吧?我就這麼一個女兒,她從小錦衣玉食,沒有吃過半點苦,外頭亂苦,她沒頭沒腦的撞進去,沒個人護持,是要吃虧的。”

    魯元想要跪下去,卻被劉盈一把攙住,神色痛楚,許久方道,“阿姐,阿嫣她不是小孩子,既然打定主意出去,自然考慮過這些問題。也許,只有離開未央宮,她才能找到真正的幸福。”

    魯元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情,對于阿嫣的離去,劉盈不是不痛苦的,甚至可能,他比自己,比阿嫣都要痛苦。

    她忽然有些心軟,阿嫣是自己的女兒,但面前這個,也的的確確是自己的親弟弟,她兩個都疼,于是最希望他們和好如初。但是,為什麼偏偏兩個都是好人,卻終究無法和美偕好?

    魯元捫心自問,終究無法找到答案。她的心卻灰了,只是問道,“那陛下,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你打算怎麼收場?”

    22日基本更。

    我試試趕一趕加更吧。

    握拳,虐劉盈,我比較有興趣。

    關鍵詞︰重陽,天一閣,春藥,關于那天晚上的後半夜,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本來認真的考慮寫個番外,可是想想,總還是覺得凡事都寫透了沒有意思。偶爾在兩個人回憶里點一點細節就好。

    那個,即將進入前元七年了哦。

    脫帽鞠躬,看官,打賞張粉紅票吧。
第一卷 大風起兮雲飛揚 第三卷︰玲瓏骰子安紅豆 一七九︰相思(800加更)
    前元七年歲首,淮南王劉長來朝,劉長是高帝劉邦最小的兒子,自幼依附呂後,與劉盈兄弟情分一直不錯,此時年紀不大,尚未成親。///com///便住在未央宮,而不是諸侯王慣例在京的王邸。

    風和日麗的一日,皇帝與淮南王一同往上林苑狩獵。甫進了上林苑的山林,劉長便歡呼一聲,同他告了一聲罪,策馬帶著從人從旁道奔馳而去。

    劉盈微微一笑,亦沿著另一條平緩的山道前行,秋冬之際,上林苑的獵物並不豐厚,射了一些野雞鳥兔之後,忽然瞧見前方有一只雌鹿,見了人聲過來,連忙受驚,撒開腿向前奔跑。

    那是一只很漂亮的雌鹿,想是剛離開父母不久,還沒有學會獨立求生,很有些慌不擇路。劉盈策馬追逐,飛雲奔馳的極快,拂開低低的樹枝,漸漸的追的近了,在馬背上張弓搭箭欲射。卻听得鹿哀鳴一聲,回過頭來,眼神哀怨而又祈憐。

    他忽然心頭劇震,控弦的手,就怎麼也放不開。

    梅花鹿等了一會兒,見他沒有射箭,便動了動耳朵,撒腿向一旁叢林中奔跑而去,臨去前瞥了他一眼,眸語似能言語,謝過恕命之恩。

    待射到了一些野雞野兔,以及一只大雁後,便意興闌珊的回轉,問侍衛道,“淮南王呢?”

    “淮南王似乎往南去了。”

    劉盈微微皺眉,上林苑南側,多有虎豹等凶猛之物。劉長只帶了幾個從人深入,有些令人放心不下,便帶了侍衛去尋,待走了一段路,忽听得遠處傳來野獸嘶吼的聲音。卻是劉長不知怎的驚醒了熟睡地棕熊。年少好斗與之搏斗。母熊忽然發狂,不要性命不顧疼痛的向劉長沖去。劉長雖然拔劍斫傷了它的腰腹,一時間卻也目瞪口呆。竟是反應不過來。

    凌空一箭射過來,穩穩的插在母熊的眼楮之中。棕熊吃痛,緩了一緩,四周侍衛擁上,先護著劉長退後。這才結果了那只棕熊。

    劉長驚魂甫定,趕過來拜道,“多謝皇兄救命之恩。”

    飛雲長嘶一聲,劉盈勒住它,放下了手中弓箭,揚眉斥道,“你身為一方諸侯,如此逞勇好武,殊為不智。回去好好反省反省。”

    “皇兄。”劉長看著他地背影。張口叫了一聲,然後閉上了嘴。忽然覺得。他這個皇帝兄長,雖然今年只有二十四歲,看起來什麼都好,騎在馬上地背影,不知怎的,卻總透出一點暮氣。

    阿嫣離開以後,出于一種自己也莫可名狀地心理,劉盈將皇後失蹤的消息壓下,對外宣布,因為長公主開春之後病重,張皇後心系母親,回宣平侯府侍疾。

    長安城中依舊熙熙攘攘,很少有人知道,繁華莊重地未央宮已經失去了它的女主人。

    十一月末,劉盈在未央宮中設宴,招待淮南王,劉長笑問道,“我來了這麼些天,想拜見一下皇嫂。”

    他的母親是故趙王張敖家美人,漢九年高帝過趙之時,張敖將她獻給高帝,後來生下了淮南王。因為這個淵源,劉長與張氏最親善。故有此問,卻見劉盈愣了一下,答道,“你皇嫂內向害羞,這些日子又一直待在宣平侯府,不喜出來見客,你便不必拜見她了。”

    內向?

    劉長險些被皇兄睜著眼楮說的瞎話給噎死。

    皇兄是不是忘了,他好歹也算是同張嫣一同長大的,如何不知道這個和自己同大地名義上的外甥女的真性情?

    有時候,劉盈自己也開始懷疑,謊話說多了,也就成了事實。只要他肯去宣平侯府,就能見到阿嫣盈盈的迎出來的身影。

    開了年,國事愈加繁忙,皇帝愈發勤勉,一切看起來都沒什麼不對,只有貼身伺候的韓長騮,才知曉劉盈面下為情所苦的郁郁,他並不怕劉盈遷怒,倒真的很是心疼這個年輕的皇帝,于是愈發小心伺候,這一日忽听得劉盈道,“長騮,你,去把當日遣送那批宮女出宮地黃門悄悄地叫過來。”

    張皇後離宮當日的清晨,同時亦有一批年長宮女被從未央宮放還。憑著假冒宮女地身份,阿嫣拿到了她想要的籍書,然後混在這批宮女中,悄無聲息的離開了未央宮。

    小小的黃門僕射從來沒有見過比永巷令更高的宦官,在面君的時候,嚇的雙腿發抖,哆嗦了好半響,才回憶言道,那一日放還宮女之時,有一個青衣宮女形色匆匆而到。然而問及相貌名諱,卻是茫然不知。

    宣室之中,皇帝神色莫測,嘆了口氣,命他退下。韓長騮隨著他出來,嚴厲吩咐道,“不可將此事透露出去,否則,你就等著入蠶室吧。”

    他再入殿,便听見皇帝輕輕的嘆息聲。猶豫半響,終究奉上自己調來許久的文書道,“陛下,這是先前一批放還的宮女名冊,你可要看一看?”

    毛筆兔毫在紙上頓了一頓,劉盈道,“放在那兒吧。”又繼續書寫。

    沒有阿嫣陪伴在身邊的日子,似乎一日一日如流水,並無特別聲色,待到宣室殿前亦掛起了花燈,劉盈才想起來,原來已經是到了上元了。

    他在極度的熱鬧喜慶中忽然想起去年的這一日,與阿嫣同逛安陵燈市,她坐在飛雲背上,仰首去看那一盞光彩奪目的杏花燈,一瞬間的時候,神態柔和安寧,仿佛流光溢彩。

    他為她吹了一夜蒹葭,那樣的瘋狂,這一生再也不曾有過。當時他以為人世間鈍痛莫過于此了,可是,縱然心痛。阿嫣當時還是依在他的身邊。如今他縱然願意吹上一夜又一夜的蒹葭,卻再也沒有人在身邊傾听了。

    劉盈于是遣退了從人,獨自一人來到未央宮中最高地一處小閣,城中一點點的燈火,將長安城照耀的恍如白晝。長安依舊繁華。他卻已經沒有阿嫣陪在身邊。

    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不見去年人。淚滿春衫袖。

    有一瞬間劉盈想要落淚,沒有人比他更清楚的感受到。一直以來,阿嫣是多麼努力的在愛他。他也很想伸手握住她遞出來地手,可是,他一直一直地沒有辦法說服自己。

    一切不過是這樣了。可是如果阿嫣現在在他身邊,他忽然很想很想親一親她的眼角眉頭。

    忽听得身後有一人笑道。“皇兄。”劉長拎著酒翻進水閣,唏噓道,“我也不愛長樂宮中地宴會,獨自一人溜回來,遠遠的見了這兒有人,卻沒有料到是皇兄你。”

    “不如,皇兄,你陪我喝酒吧。”

    劉盈亦願一澆心中塊壘,于是應道。“好。”兄弟二人就著月色喝酒。劉長笑道,“今兒個。太後在宴上說,我年紀也不小了。該娶正妻了。皇兄,我母親早逝,父皇也不在了。婚事便求你和太後做主,你可千萬要給我挑一個好一些地女子。”

    劉盈笑問,“那八弟喜歡什麼樣的女子呢?”

    “嗯。”劉長便被問住了,他今年十五歲,十五歲的男孩子,更喜歡的是打獵,擊劍,蹴鞠那些快意飛揚的東西,而不會更多地去注目那些柔軟多情的女子,一時竟答不出來劉盈的問題,于是問道,“皇兄,你喜歡怎樣的女子呢?”

    “我?”劉盈怔了怔。

    我喜歡阿嫣。

    “小皇嫂怎麼樣?”

    劉長興致勃勃的問語嚇了劉盈一跳,幾乎以為自己不經意間將心中的話給說出口了。見劉長的眼楮閃閃發亮,湊近了問自己道,“皇兄覺得小皇嫂漂亮不?”

    阿嫣離開未央宮已經有一個月了,宮中知情人噤若寒蟬,不敢在提張皇後三個字。他也只是將她放在心中深處,夜深時靜靜想念。今日夜空燦爛,月華如水,他又已微醺,忽然很有一種沖動,和人談一談阿嫣。

    他嘩啦一聲灌了一大口酒,方笑道,“漂亮。”

    阿嫣的模樣就仿佛在這個清冷的月夜,重現在心頭,她有著長長地娥眉,清凌凌地一雙杏核眼兒,因為嫣然笑意而微微眯起,左頰之上若隱若現的一個酒窩兒,閃閃動人。

    也許,全天下還有很多地美麗女子,可是在他心中,阿嫣是最漂亮的那一個。

    “我的王妃正世,家世自然不能差,不然配不起我這個淮南王身份。”劉長依舊咋咋呼呼的,“不過,皇兄,你可千萬和太後說一聲,讓她給我擇一個性情好的,可不能像吳王家那個翁主一樣善妒,天底下還有那麼多漂亮的美人,要是娶回家一個悍婦,那可不是自找麻煩麼?”

    劉盈微微一笑。

    阿嫣卻是很愛妒忌的,她大約是覺得,我既然已經一心待你,你自然要還我這份情意。說話的樣子很有些悍然,但是很可愛。

    他本身對于女色並不是很看重,年少的時候,因為對母親專橫的反彈,曾經很是放縱過一陣子。如果,能夠得到真心所愛的,那麼放棄其它的女子,並不是那麼難以接受。

    可是,那個最愛的女子,卻不是他的女子。

    劉盈忽然意興闌珊,起身訓道,“你也不小了。不要盡想著要妻子怎樣怎樣,也好好想想你這個做丈夫的,能夠為她做些什麼。”

    劉長諾諾的听了,心中卻不解,他們適才不是說的好好的麼,皇兄為何忽然發作起來?

    他本來還想問問皇兄,娶了一個不僅年紀比自己小了足足八歲,論輩分還是自己外甥女的小皇嫂,究竟感覺如何?與小皇嫂,咳,在床上的時候,小皇嫂究竟是喊他舅舅,還是夫君?(咳!劉長童鞋,幸好你沒來的及開口問,不然,你皇兄真的會爆滴,做人不能盡戳人家死**。)

    劉盈負手而行在未央宮中重重折折的廊廡之中,他忽然就明白了一件事情,他曾經微薄的希望,時間能夠放淡他對阿嫣的想念,歲月的塵灰會讓阿嫣的樣子慢慢的從心里褪去。他便可不必一直一直掛念。

    可是,他的心執意不肯忘記阿嫣。

    它固執的將阿嫣的模樣一點一點的刻下來,不時以想念來擦拭,于是歷久彌新,很多年以後,再提起這個名字,她在自己心中的模樣依舊清晰如昨。

    他一直存了一種奢望,在生命的下一個轉角處,看到阿嫣的笑靨。在那種深深的冀望中,他才明白,他到底有多麼在乎張嫣。

    這個取名寓意微笑的女孩,某一年某一月某一日,她在他心中種下了一棵種子,不經意間,早已長成了一棵蒼天大樹。

    800加更奉上。

    不知道月末有米有機會加1200分。

    各位加油吧。

    話說,真米人覺得舅舅大人很可憐麼?
第一卷 大風起兮雲飛揚 第三卷︰玲瓏骰子安紅豆 一八零︰春雷(上)
    本章《春雷》配樂是周杰倫的《蘭亭序》

    听過這首歌的可以回想一下歌詞的最後一句是什麼。///com///

    早春的第一枝桃花在枝頭綻放春意的時候,各郡國挑選了新的才俊之士,送入長安太學學習。于此同時,最初一屆的太學生也結束了他們的三年太學學習。

    在各名學生的考績名冊中,排名第一的,是一名籍貫河東,名叫嚴助的年輕人。

    看到了這個名字,劉盈愣了一下。他沒有因私情而廢公事的習慣,嚴助雖有野心,倒也是確有才學,用之得當,可為能臣,當初匿名所陳的那份奏章,雖有失之偏激之處,卻也頗有真知。于是授謁者令,待詔金馬門。

    陛見的時候,嚴助覷見了皇帝的容顏,不由瞠目結舌,待退下來之後,很是呆愣了一會兒。

    第二日常朝,兩位丞相就長沙郡民生上計,以及關東馬場設置之事與皇帝商議,待諸事議定,劉盈疲累不堪之際,抬起頭來,宣室殿中松香環繞間,仿佛又見到阿嫣巧笑倩兮的嬌顏。

    終究是忍不住,取出了那份壓置在眾多章奏下的宮人名冊。

    薄薄的一冊書上,謄寫著七十六個放還宮女的名字,供奉,籍貫。劉盈知道,這其中,有一個是阿嫣擬的假名。

    這七十六個陌生的名字,有一個屬于阿嫣,他慢慢地猜。會是哪一個。

    她怕自己認出來,一定不會用與本名相關的姓名,但是她素愛雅致,也一定不會使用太粗俗的字眼。

    這樣排除下來,最終圈出了二十六個人。

    他忽然苦笑。將名冊推開。劉盈,你到底想要做什麼呢?就算知道了阿嫣現在在哪兒。你又能夠怎麼樣?

    你若沒有信心能夠留住阿嫣,就干脆的放手吧。留給她一片馳騁的藍天。

    阿嫣,我要學著,在思念你地時候,戒掉你。

    這一日春光正好,劉盈行在未央宮中。忽見了滄池之邊開出了一朵桃花,不由起了興致,命人取來紙筆,在一旁蘭水亭中石桌上攤開,畫亭前地那一株新開的桃花。

    橫伸而出地枝椏上,桃花又開的潤澤了一些。

    其時,新紙從發明到遍行天下,不過數年光陰,劉盈雖然已經廢棄了笨重地竹簡和昂貴的絲綢。開始使用新紙習字作畫。單因為三四年的練習抵不過半輩子的經驗依循,畫技便很生拗。依著水邊桃花的形態畫了幾筆,忽然想,說起來,這新紙地發明,也是阿嫣鼎力促成的呢。

    阿嫣似乎在自己身邊留下了太多的痕跡,于是自己偶爾一個垂首,都能夠想起她來。

    待到劉盈回過神來,看著筆下,不由啞然失笑。原來自己失神之際,竟是不經意的畫了站在水邊桃花樹的一個少女,雖只有幾筆輪廓,但神態宛然,可不正是阿嫣?

    那些所牽掛的,所思念的,瞞的過眾人,卻瞞不過自己的心,不經意間傾瀉在筆下,這才知曉。

    劉盈望了望左右,見離地最近地侍從都是侯在亭外,于是放下心來,既然已經畫了,便不妨從心所願,畫到底吧。

    他重新蘸了墨,沿著適才的落筆續畫。面前無人,但他原亦不需要觀看,阿嫣地模樣刻在自己的心底,不需要刻意回憶,便宛然在那兒。于是不再抬頭,落筆亦越來越快。

    他畫的是阿嫣的側面,她在樹下抬首看枝上落花,眸光似水,微笑宛然,栩栩如生。收筆之後觀畫,不由訝然,此次畫畫不過是因一時興致,枝頭的桃花,旁邊的池水都畫的一般,但唯獨觀花的阿嫣卻是形神肖似,情致款款,格外的好。依稀仿佛竟是阿嫣真的在身旁,伸手往樹上摘下一枝桃花,笑問他桃花開的可好。

    無關畫技,他憑的,是一顆愛人的心。

    他觀看許久,提筆在畫上一筆一筆認真提道︰朝與佳人期,日夕殊不來。

    嘉肴不嘗,旨酒停杯。

    寄言飛鳥,告余不能。

    俯折蘭英,仰結桂枝。

    佳人不在,結之何為?

    從爾何所之?乃在大誨隅。

    靈若道言,貽爾明珠。

    企予望之,步立踟躕。

    佳人不來,何得斯須。

    佳人不來,何得斯須。終究,阿嫣已經離開了他的身邊,與他天各一方。

    椒房殿的門楣是一種莊嚴的朱紅色澤,更多的體現的是一種母儀天下的威嚴而不是少女喜歡的輕舞飛揚,阿嫣曾經抱怨過太老氣,她年少活潑,其實更喜歡昭陽的富麗堂皇或者是玉堂的清幽雅致,但是她說的時候也並非是想要得到什麼結果,總是逗他笑笑就過去了。

    沒有了阿嫣的椒房殿,雖然依舊是富麗堂皇依舊,劉盈走進來,卻總覺得透著一絲冷清。

    他搖頭阻止了殿外一臉訝然的小宮人,輕輕的走進去,見殿堂儼然,卻殿去人空,不由得心中難受。忽听得殿中侍女聲音道,“皇後娘娘不在了,陛下也少來椒房殿了,這一批冬爐收回去後,不知道明年,我們還在不在這里。”听聲音,似乎是他曾經在阿嫣身邊見過的那位叫菡萏的女官。

    “噤聲,”解憂嚴聲道,“天家之事,不是我們這些做婢子的好亂議的。”

    “有什麼關系。”菡萏撇臉道,“反正如今也沒人听見。”正說著話,忽見一個人影從殿門外投進來,吃了一驚,起身見是劉盈,更是微微變色,連忙拜道,“參見陛下。”

    劉盈見椒房殿中案幾儼然,仿佛還是阿嫣常在的時候的所置,舒爽清潔,一旁解憂輕輕道,“婢子想,皇後娘娘可能還會回來,于是都按著她在的時候的喜好擺放的,她回來之後,才不會不習慣。”一時忍不住,不由偷偷背過身去拭淚。

    劉盈點點頭,道,“你們先出去吧。朕……想獨自在這里待一會兒。”

    他繞過屏風,來到阿嫣床前,見一方藕色帳子打起來,清香悠然,床前擺了一本《管子》,卻是她走之前最後一日,在殿中看的書。

    阿嫣雖然讀遍儒家一切典籍,卻並不尊崇儒家,相反的,她最喜歡看的卻是《管子》,她總說,孟子在著述中描寫的天下大同固然讓人向往,但是卻像飄渺的空中樓閣,有生之年都落不到實處,反而是像管仲這樣,切切實實的治理好一個國家,讓百姓們安居樂業,才是更讓人欽佩。

    所以比起儒家的孔聖人,阿嫣更尊崇于齊相管仲。

    這與劉盈的儒家定見顯然完全不合,他總是認為,管仲的治國之術雖好,不過是術,孔孟的大同才是真正的道。每次兩個人提起,總要爭論一番。但如今阿嫣離開了,他便沒有了論孔管的心情,坐在床上翻看了一下《管子》,將它合起來,起身放入床前書架,一個不小心,帶的旁邊的幾本書砸下來,忽然見書架後整整齊齊的疊著一張麻紙,心中微奇,便取出來觀看。

    他忽然就感到自己站在那兒動彈不得。

    那張紙其實成色並不好,色澤微黃黯淡,其中還有幾個蕁麻點子還沒有清洗干淨,遠沒有如今陸氏所產上好的竹箋雪白柔軟。上面寫了《孟子》的兩句名言︰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卻是自己的手書。

    漢四年,她新得了一批草造的良紙,檢看之際,正逢自己來椒房殿,避之不及,于是藏在自己身後,卻被自己看到,讓她取了出來,卻見是這種新產的紙張,不由得極是欣喜,興致大發,提筆在其上書下了這兩句話。阿嫣笑盈盈的向自己索要了過來,細心的藏在這一處。

    劉盈心中難過,移目四顧椒房殿,這才發現,那些自己不經意間留下的物品,詩賦,舊衣,霜筆,都被阿嫣以溫柔的耐心,細細的收藏了起來。

    他望著這樣情意儼然的椒房殿,忽然失語。

    阿嫣對他的情意,他雖能感受的到,但總是以為,那不過是初長成的女孩對身邊的親近男子的依賴。她年紀太小的時候,就已經嫁給了他。偌大一個未央宮,只有最親近的他是她的夫君,她便自然而然的將一腔情意輕輕分付。

    直到她離開他以後,他見了阿嫣的手藏,才終于明了,阿嫣到底是用怎樣的心情,來愛自己。

    可是,他已經失去她了。

    她離開了他。

    她將所有和他相關的痕跡,都留在了這一座椒房殿,什麼都沒有帶走。這是不是代表著,她已經下了狠心,將所有的對他的愛全部埋藏在這一座椒房殿的空城?

    在空蕩蕩的椒房殿中,劉盈忽然生出一分害怕來,阿嫣,你真的要將過去的一切全部都忘懷麼?

    不知道過了多久,菡萏輕輕的在殿外問道,“陛下,晚膳要留在椒房殿用麼?”

    注︰本章中,劉盈的題詩取自魏曹丕《秋胡行》。

    握拳,我今天起,我要臥薪嘗膽存存稿了。

    不要再過這種趕點更新的日子。

    淚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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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大風起兮雲飛揚 第三卷︰玲瓏骰子安紅豆 一八一︰春雷(下)
    劉盈連忙轉過頭去,過了一會兒,才應道,“好。///com///”

    天色漸暮,宮人點亮了椒房殿中的燭火,劉盈看了一會兒《管子》,听著侍女們輕輕進出的聲音,待到一切備好,菡萏將食案奉到他面前,稟道,“陛下,該用膳了。”

    他點點頭,見案上滿目佳肴,卻沒有什麼食欲,取過漆箸夾了一口筍脯,機械的嚼了嚼,忽的覺得,沒有阿嫣坐在自己對面,殷殷說話,空蕩的厲害。

    “怎麼,”他道,“朕記得椒房殿從前常做羊肉羹,今日卻沒有?”

    “稟陛下,”菡萏揖了一禮,道,“陛下大概是不知道,從前皇後娘娘在的時候,陛下你在椒房殿用的飲食,都是皇後娘娘仔細根據著季節天氣,以及陛下當時的身體狀況配的,一道菜都有食療上的講究。婢子看了皇後娘娘做了這麼多年,雖然並不是太懂,但也知道,羊肉羹乃大補之食,只適宜在秋冬寒冷之際用,如今已經入春,早就不適合吃了。”

    她的話說的中規中矩,可是話音之間卻透著一分淡淡的幽怨,

    皇後娘娘那麼愛陛下,陛下卻最終辜負了她的一番情意。

    劉盈聞言不由啞然,是否他真的太對不住阿嫣,這才讓她身邊的侍女都為她抱不平?而他一直以來對阿嫣的情意接受的太理所當然,所以從不曾注意,她在人後的時候。為他付出了多少心血?

    他忽然就覺得往昔鮮美的膳食如今入口味同嚼蠟,也不知道是椒房殿那位姓岑地食官,是否也是對他心有怨懟,所以不肯如常精心烹制,還是自己此時心思萬千沉浮。縱然是美味佳肴。也嘗不出味道來。草草嘗了幾口,便再也沒有胃口繼續。揮手命宮人將晚膳撤下。

    椒房殿中,早就沒有阿嫣的蹤影。他卻依然遲遲留駐,不肯就這麼轉首離開。站在這個有著他們無數共同回憶的椒房殿里,隱忍而放肆的懷念著阿嫣。

    阿嫣她從來都只給自己看語笑嫣然的樣子,暗地里做地那些辛苦,從來都不說。是否。她用盡了心血,卻沒有得到自己地回應,這才傷心絕望,黯然遠走,再不回頭。

    劉盈正想的淒苦,忽見得廷中白影一閃,掠了過去,驟然喚道,“阿嫣?”

    阿嫣。是你麼?

    一瞬間。劉盈听見自己地心跳砰砰作響,宛如雷鳴。

    庭中。白衣女官頓住腳步,回過頭來,沉穩的行禮如儀,跪拜道,“臣沈冬壽參見陛下。”

    “是你啊。”

    劉盈淡淡道,一瞬間,有一種虛脫地失望。

    他記得這個女史官,每次自己來椒房殿,與阿嫣在一起的時候,她都在殿中角隅垂首在手中書冊上記錄著些什麼,安靜而沉默,幾乎沒有存在感。

    “是……稟陛下,這些日子臣閑來有空,便將前些年的彤史謄寫到宮制新紙所制書冊之上,忽然念及張皇後曾經對我的恩德照拂,心里有些想念,便來椒房殿看看,並不知道陛下在此,若有冒犯,還請陛下恕罪。”

    劉盈笑了笑,果見她袖手持著一冊線裝書冊,于是道,“將這些年紀錄張皇後的彤史取來給朕看看。”

    “這……”沈冬壽意有遲疑。

    “怎麼?”劉盈微微沉下面,“朕想觀看彤史,居然不成麼?”

    “不敢。”沈冬壽連忙叩首,“只是張皇後曾經吩咐過,不得將臣所記彤史交付他人。”

    “哦?”劉盈愈發好奇,更生了觀看彤史地心念,淡淡道,“朕命你呈上,你便呈上吧。”

    沈冬壽不敢違背帝命,只得將手中記史呈上。見皇帝取了轉身進殿,不由得傻眼,連忙喚道,“陛下……”

    你什麼時候將我記錄的彤史還給我啊?

    彤史翻開第一頁,記錄的是他與阿嫣大婚當日︰

    “今上四年冬十月,壬寅,丞相參、御史大夫堯,宗正禮,長樂詹事食其奉迎皇後于宣平侯第。時後年十三,實未滿十二周歲也。

    上于宣室殿前迎後,後著紺縹皇後命服,深領廣袖,再拜言︰臣妾張嫣賀舅皇陛下萬年。首垂雙鬟,清神彩煥發,色若朝霞映雪,上為之動容,與執手入殿,同牢共食之後,後語笑如初,呼上曰舅舅夫君,杏眸冉冉動,嫣然興也。中夜輟棋,上喚後小名,不答,持燭視之,已憨然入夢,笑言君果稚也。為後安寢。”

    如今回憶起當時情景,似乎當時自己的心境已經有點模糊了。那時候,他迫于情勢迎娶了自己的外甥女,茫然不知所措,如何料的到,那個小小的女孩,日後將會在自己的心上佔有那麼重的位置?

    他繼續往後翻閱。

    “春三月,後進墨門所制新紙,上為動容,持筆試書,贊曰,姐夫有心助國,阿嫣亦賢良無匹。朕得汝父女,實為朕幸!”

    後性機敏,善謔笑,于閑暇之間,諫上于殷殷笑語。

    上嘗問于後言,“朕欲廢挾書律,豈可得與?”

    後抿唇嫣然,“可。此為一也。”

    上大笑,復問于後,何為,二者,三者?

    後言,“陛下可立察舉,興太學。”

    上拜服,于是望後而贊曰,梓童若為男兒身,定可為朕股肱之臣也。

    後笑而不止,依上之言拜之,上亦笑。此後常呼後嫣卿。”

    “甲子,上冠于高廟。後以新酒饗之,上大醉,後扶而安上,雙頰嫣嫣然。語臣曰。請出。”

    劉盈怔了怔,忽然想起來。那一夜,阿嫣釀了新酒。他心中喜悅,便喝了個酩酊大醉,在阿嫣地榻上留宿。

    那似乎是第一次,在他和阿嫣守禮地夫妻關系之中,劃出一條裂縫來。

    他當時雖懊惱。但只是以為自己放縱,阿嫣當時才十三歲,不過是個小孩子,能有什麼心機?可是此時回想起來,劉盈卻總覺得,總覺得自己似乎是被算計了。阿嫣還能夠好整以暇地把女史給遣出去,怎麼看怎麼不像是一無所知的乖寶寶。

    阿嫣啊。

    他苦笑了一下,他姐夫家的家教是不是太奇異,怎麼教出了阿嫣這種早熟寶寶?

    “五年冬。上抱後入椒房殿。後忽而而笑,謂上言。妾恐君不喜妾如初,今見君仍懸心于妾,固歡喜矣!

    是夜,上留宿于椒房。”

    他怔怔的放下了書史。

    那是,阿嫣第一次,很明白地告訴他,她喜歡他。

    他急促地喚她的名字,心中忽然起了一種預感,如果他不能夠走出這座椒房殿,那麼,他終將陷入她為他設下地流沙,此生不覆。

    他終于沒有離開阿嫣挽留的椒房。

    于是,他應劫,再也忘不掉阿嫣地溫情。

    忽然就明白了,為什麼阿嫣諄諄囑咐沈冬壽,不願將這本彤史交給別人觀看。這一本薄薄的書冊,字里行間,寫滿了阿嫣對自己的深情。

    春到芒種,百花謝位,所有的春心都將消歇。情深褪去,它曾經留下的痕跡不會退褪,它曾經漬潤地人心,不會忘懷。

    “明年春,後于椒房殿中親調膳食,奉于上。上眉目堪苦,然不忍後之辛勞,一一品嘗而已。至夜,忽不適,急招太醫入內,問診道,陛下為腸胃不和也。後默然無言。上見而為之,道,汝從小嬌慣,汝母將汝交于朕,豈為為朕洗手做羹湯邪?……”

    在和阿嫣已經離別的時候,再看這些記錄著他們之間點點滴滴的話語,他過去所不曾注意道的阿嫣的深情,一個眼神,一句謔語,就都宛然重現在心頭。

    “轟隆隆——”隆冬過去,孝惠七年春的第一聲春雷,響徹在未央宮上空。

    劉盈,你到底欠了阿嫣多少?

    大雨嘩啦啦的澆下來。在空寂無人的椒房殿,躺在阿嫣曾經無數夜安睡過的廣榻之上,劉盈終于能夠容忍,淚水靜靜地流淌在臉頰之上。

    三生石上,他最欠地那個人,是阿嫣。

    劉盈,人生有多麼難得,才能得到這樣一個紅顏知己?

    他忽然有一種沖動,從床上跳起來,沖出這一片大雨,到天涯海角,去將阿嫣給找回來,他們就這麼一輩子相守在一起,什麼都不管,什麼都不顧,他想要她在自己的羽翼下盡情地歡笑,而不是將她送到一個不知道名字容貌性情胸襟的旁的男子身邊。

    如果有朝一日,他知道她像愛自己一樣的愛那個男人,也許,自己會發狂的。

    承認吧,劉盈,你根本沒有你自己想的那麼寬宏大量。

    那些滿朝的青年貧寒才俊臣子,他縱然挑到終老,也還是挑不出一個能讓自己放心將阿嫣交付的。

    因為,縱然真有這麼一個人,年輕,英俊,聰敏,淳樸,他也能找出一點最大的不足來︰

    他不會有自己那麼愛阿嫣。

    這世上縱然有再好的人,也沒有一個像自己這樣懂阿嫣,然後將她當做心珍,好好呵護的人了。

    劉盈在暗夜中,將拳握緊。第一次恨起自己心底的堅持,如果能暫時什麼都不看,都不想,只在那個上元夜好好的吻一吻懷中的佳人,也許,他如今不會這麼中夜踟躕,為自己心愛之人俯折蘭英,仰結桂枝。

    心愛的人。

    閃電照徹天際的時候,劉盈忽然所悟。他自然知道他愛阿嫣,但是這其中,到底有多少是出于看著她從小長大的親情,還是海枯石爛此生不渝的愛情,他一直不敢仔細去忖度。

    這一剎那,他忽然真正懂了自己的心意,于是冰涼涼的笑了起來。

    他曾經愛過一個少女,她有著嬌美的容顏,聰慧的性情,微笑的時候,一雙杏核兒一樣的眼楮眯成彎彎的月牙,甜蜜可親。而且,她很愛他。

    到最後,他親手推開了她。

    收工!

    附上《蘭亭序》歌詞︰蘭亭臨帖行書如行雲流水,月下門推心細如你腳步碎,忙不迭千年碑易拓卻難拓你的美,真跡絕真心能給誰。牧笛橫吹黃酒小菜有幾碟,夕陽余暉如你的羞怯似醉,摹本易寫而墨香不退與你共留余味,一行朱砂到底圈了誰。

    無關風月我題序等你回,懸筆一絕那岸邊浪千疊,情字何解怎落筆都不對,而我獨缺你一生的了解

    彈指歲月傾城頃刻間淹滅,青石板街回眸一笑你婉約,恨了沒你搖頭輕嘆誰讓你蹙著眉,而深閨徒留胭脂味。人雁南飛轉身一瞥你噙淚,掬一把月手攬回憶怎麼睡,又怎麼會心事密縫繡花鞋針針怨對,若花怨蝶你會怨著誰

    無關風月我題序等你回,手書無愧無懼人間是非,雨打蕉葉又瀟瀟了幾夜,我等春雷來提醒你愛誰

    我等春雷來提醒你愛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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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大風起兮雲飛揚 第三卷︰玲瓏骰子安紅豆 一八二︰抽絲
    春雨落在椒房殿的瓦上,叮鈴鈴的,有一種好听的聲音。///com///

    中宮詹事張滿走進椒房殿,見長廊下冷清了多日的椒房殿又立滿了從人,而御前總管韓長騮更是親自侯在殿外,知道陛下此時應是在椒房殿中,不由得微笑了一下,喚過身邊的小宮人道,“你去和韓總管說一聲,就說老朽在殿中角房置下杯酒,春夜寒冷,他可要過來喝一杯?”

    不一會兒,他便听見輕輕的叩門聲,韓長騮笑道,“張詹事好興致,韓某便叨擾了。”

    韓長騮回頭望了望椒房殿中的燭影,知道陛下思念張皇後,今夜大約是不會離開椒房殿的。而面前這位年過古稀的詹事大人,是宣平侯的族人,張皇後在時一向對他極為尊重,不敢怠慢,問道,“不知宣平侯如今如何?”

    “還能如何?”通紅的爐火將新酒燙的滾熱,張滿仰首飲了一口,贊道,“好酒——陛下舉棋不定,侯爺也只能緊閉侯府大門,瞞著張皇後失蹤的消息;一邊暗地里遣人天南海北的找皇後娘娘的下落唄。陛下能舍得不去尋他的皇後,宣平侯卻舍不得他的女兒在外頭流浪不知蹤跡。”

    “臣不議君事。”韓長騮不悅道,“詹事大人慎言。”

    “是。”張滿自知失言,酒意嚇醒了一半,訥訥不再說話韓長騮冷眼旁觀,總覺得張滿心懷著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而他從漢三年被派遣服侍當時還是太子的劉盈,這些年來一路陪著劉盈長大。知道他是一個太隱忍地人,他總是寧願自己受苦,而成全別人。這樣的一個人,其實有一些不適合當皇帝,可是他至少能讓身邊的人心中覺得溫暖。而對于張嫣的離去。韓長騮總覺得。最痛苦的莫過于劉盈,只是他將那些痛苦都藏在心中。面上裝做若無其事,如常地做著宣室殿中地帝王。

    他希望劉盈能夠從這種痛苦中解脫出來。于是又為張滿傾了酒,笑道,“皇後娘娘一貫很尊敬詹事大人的。”

    “是啊。”張滿呵呵笑道,“韓大人大約不知道,我與故趙王雖然親緣已經出了三服。卻一直關系親近,論起來,宣平侯還要喊我一聲三叔呢。”

    “呵,是麼?”

    “當時,長公主產皇後娘娘地時候,先王爺率軍出征,世子請族中長輩陪在府中,長公主難產,痛了一天一夜都沒有生下來。穩婆都說是留不住了。問侯爺是要保母親還是保孩子。侯爺雖然也很盼望嫡子女。卻終究與長公主夫妻情深,揮淚打算放棄了。偏偏公主不肯答應。只說一定要保住孩子。”“那後來呢?”韓長騮問出來才失笑,如今長公主和張皇後都好好的,自然什麼也沒有發生。

    “嗯。”張滿酒飲多了,噎了一下,笑道,“是啊。只是長公主地女兒生下來的時候,那就像個小貓似的,侯爺忙著去看公主,也顧不得抱,我接過來看,那可真是小啊,嗚咽的像只小貓似的。小腿微微蹬著,腳心還有一個指甲大地胎記。”

    “那可真看不出來。”韓長騮笑道,“漢九年初見張皇後時,她一直很健康活潑,當是調養了很久,才好了過來。”

    張滿尷尬的笑了笑,低頭喝酒不再言語。

    待到夜深,韓長騮喚他道,“詹事大人?”已听不到答語,抬頭看,他趴在案上,一時醉了個透頂。

    “真是傻,”他嘟囔道,“值得這麼點事就溜出去麼?”

    一夜春雨,第二日,韓長騮再見皇帝,劉盈臉色憔悴,雙眸之下有著隱隱的青色,不由得心中暗暗難過,知曉劉盈大約一宿未睡。

    “命高粱侯酈疥入宮。”

    他吩咐道。

    高粱侯酈疥,從淮河之戰與孝惠皇帝生死與共以來,這些年,劉盈一直對他優寵有加,視為心腹。這一次秘密喚他入宮,將手書制書與一份宮女名冊交付給他,沉聲道,“你按其上索引,持朕制書往各郡縣尋找這二十六名宮人,打探她們返鄉後的消息,但記得,不要讓人察覺了。”

    “陛下,”酈疥不解其意,“莫非宮中有什麼重要物件丟失麼?若如此,不妨交給廷尉,明正典刑。”

    皇帝親自垂顧一批微不足道的被放還歸鄉的宮女,實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也算是吧。朕自有計較。”劉盈似有難言之隱,含糊言過去道,“也不必驚動了這些女子。不管查出來了什麼,悄悄的交給朕就是。”

    “諾。”

    酈疥一頭霧水的退了下去。

    韓長騮守在外听到了殿中劉盈對酈疥的私命,知道劉盈終究是決定去尋找張皇後地下落,不由呼了口氣,在他而言,覺得陛下與其在張皇後離開以後暗暗地思念,還不如將張皇後找回來,兩個人好好的說一說話。他一路看著這對夫妻走過來,總還是希望二人能琴瑟好合。

    他走進殿,見劉盈負手站在窗前,望著庭中盛放地一樹杏花。

    劉盈回過頭來,微笑道,“算起來,今天是阿嫣的生辰呢。”

    阿嫣是三月初三生的,正是百花生辰,到前元七年,恰恰是滿十六歲了。如果她還在未央宮中,一定是笑著要自己陪她過生辰吧。我不知道我做的究竟是對還是錯,但是我真的很想再見一見阿嫣。

    韓長騮一時啞然,笑道,“昨兒個夜里,張詹事向奴婢說起皇後娘娘幼時的事呢。”

    “是麼?”劉盈微微來了興致,回頭問道。“他是怎麼說的來著?”

    “他說啊,”韓長騮也是曲意說一些張皇後地事情逗劉盈開懷,“張皇後剛生下來的時候難產,身體弱的很。”

    “是麼?”劉盈微笑道,“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長公主產阿嫣的時候是在邯鄲。我在長安得到消息的時候已經是一個月後了。只說是母女均安。阿姐性子習慣報喜不報憂,很久以後。才听說了當日險地狠。”

    “是啊。”韓長騮笑道,“後來奴婢瞧皇後娘娘很活潑地樣子。倒沒有瞧出來。哦對了,張滿還說,他曾在皇後娘娘出生的時候親手抱過,看過皇後身上地胎記呢。”

    劉盈微笑的听著,忽然怔了一下。重復道,“胎記?”

    “怎麼?”韓長騮茫然。

    “張滿說,”劉盈抿唇,問道,“阿嫣身上地胎記是在哪一處?”

    韓長騮想了想,道,“似乎是腳心。”

    “不對。”劉盈搖頭道,“阿嫣的腳上,沒有胎記。”他閉了閉眼楮。天一閣那一夜。他意亂情迷之下,曾經撫過阿嫣腳上的每一寸肌膚。阿嫣的雙足形狀姣小,因為從小嬌慣,而並不起繭子,在燭光下,趾尖呈現出一種近似透明的色澤。腿上地肌膚因為終年不見陽光,在迷離的燭光下呈現出一種白皙的色澤,像緞子一樣的光滑……

    劉盈極其肯定,阿嫣的雙腳之上一片白皙,根本沒有任何胎記。

    劉盈站在當處,一時因一處疑慮,而將從前的往事全部串聯起來,面上神色變幻不定,忽疑忽驚,只覺得背上出了一層冷汗,霍的喚道,“長騮。”

    阿嫣出生那年,他不過才九歲,母親還在楚軍營中未被放回,父皇只親近于寵姬幼弟,唯一的姐姐也遠嫁邯鄲,他一個人在東宮,很有些寂寞,遠遠的听說自己得了一個外甥女,很是開

    其後,父皇封了張耳為趙

    劉盈忽然想起,就是在阿嫣出生地那一年,魯元先前地那位公主家令因失職而被罷去,其後換上了如今的涂圖。

    劉盈又想起了,前元三年,當母後初提議立阿嫣為自己地皇後的時侯,姐夫張敖愣了一下之後,過于熱衷的態度。

    對于大漢的任何一個列侯而言,能夠讓女兒做大漢的皇後,是莫大的榮耀,但唯有張敖,阿嫣與自己有舅甥血親之親,雖五倫無礙,畢竟有那麼點不合常情在,縱然他取舍之間不願拒絕,總該有一絲猶豫憂慮。

    張敖當時的態度,就顯得有些奇異。

    這些事,單獨放在一處,並不顯得什麼,但是當所有的一切匯聚在一起的時候,劉盈忍不住懷疑,其中別有隱情。

    “你悄悄的去打听了,”劉盈輕輕道,“當年長公主在邯鄲產女之時,張府中可有其他的奇怪人事在。”

    宣室殿中,劉盈的面色有一些沉黯。

    “陛下,听說當時宣平侯還有一房姓趙的姬妾,產下了一個女兒,雖然叫半歲,但實際上生下來也沒有多少天。長公主生產的時候趙姬的女兒也患了急病,因為府中的大夫都去診治長公主了,那個小翁主便病死了。為此,趙姬怨恨侯爺,一直到死,都再也不肯見他。”

    “陛下。”韓長騮稟道最後,自己的聲音也開始顫抖,“你莫非是懷疑……”他忽然有些不敢說下去。

    “很有可能,不是麼?”劉盈淡淡道,“好好的,張滿早不拉你喝酒,晚不拉你喝酒,偏偏在阿嫣離開未央宮之後,朕偶回椒房殿的時候拉你喝這場酒?”

    張滿做了這麼多年的詹事,中規中矩,雖不曾怠慢,但一句多余的話都不曾說。卻偏偏在這個時候,與韓長騮夜話,怎麼想都有些奇怪。那些模稜的話,似乎更是他故意透露出來的信息。

    “那個趙姬,”劉盈復又問道,“如今何在?”

    上次在《春色》章節中,將詹事的名字記錯了,應該是張滿而不是張達。特此更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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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大風起兮雲飛揚 第三卷︰玲瓏骰子安紅豆 一八三︰剝繭
    (去看看小說網wwwcom)“回陛下的話,”韓長騮小心稟道,“听說,在皇後娘娘第一次從宣平回長安的時候,她就悄無聲息的病逝了,葬在了宣平。去看看小說網wwwcom。”

    “宣平,邯鄲,張敖……”劉盈叩案,沉吟不已,然而心中既然已經生了疑竇,便再也抹不掉,就算是為了給自己一個明白,他也必須查下去,直到水落石出。

    “陛下的意思,”韓長騮試探道,“莫非是要找宣平侯府當年的老人來問事?”

    “不可。”劉盈搖頭道,“長公主如今臥病在床,如果驚動了長公主,讓她病情加重,則無論是朕,還是阿嫣,心里都過意不去。”

    而且,如果心底暗暗的猜測竟是真的,那麼,十五年來,張敖為了遮掩住這些事,早就該將與之相關的人事全部掩蓋過去。縱然想問,也是問不出什麼內情的。

    “長騮,”劉盈淡淡道,“你遣人去邯鄲與宣平,尋找當年與此事有關的舊人,打探消息。

    “對了,無論如何,這都是密事,傳出去對阿嫣的名聲有損,如今的趙王是朕的四皇弟劉友,注意不要讓他發現了什麼痕跡。”

    “諾。”

    劉盈獨自一人坐在宣室殿,面容微微陰沉,一時也不知道自己心中是什麼滋味。

    如果,如果真的證實心中所猜測,那麼,也就意味著,宣平侯與魯元長公主這麼多年的婚姻,根本就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麼和美。就是自己。也頗有受人欺騙的感覺。

    但是,如果此事為莫名須有,則自己依舊與阿嫣有血親之親,縱然,他找到了阿嫣地蹤跡。他們之間,也始終有一個解不開的死結,怕自己依舊無法給予阿嫣想要的幸福。

    一時間,劉盈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希望阿嫣是魯元的親女,還是不是為好。

    但是,在尚沒有確定消息的剎那,劉盈念及阿嫣。忽然覺得心跳如鼓,想重見阿嫣地沖動分外熾熱,忍不住招宣室殿外的侍中道,“傳朕的意思,宣高粱侯酈疥入宮。”

    “朕上次要你查的人,現在可有消息?”

    酈疥恭敬拱手道,“臣按陛下的意思,往這些出遣宮女籍貫郡縣尋找她們的下落消息。wap.16k.cn這二十六個宮女中,有二十三個找到了下落,已經回到故鄉與家人團聚。剩下的三個,分別為魏氏,唐氏與韓氏,暫時還未尋找到。臣正在加緊尋覓。”

    “知道了。”劉盈吩咐道,“你暫時放下手頭其他事情,繼續去做。”

    夏五月,縱然未央宮和宣平侯府將張皇後失蹤的消息掩蓋地嚴嚴實實,張皇後半年多從未在人前露過面,到底不是常理,長安城的列侯權貴女眷,私下里議論紛紛。有如滔天烈焰。猜測張皇後因為觸怒了君意,而被罷黜。魯元長公主身為張皇後的母親,驚急之下,病臥在榻,苦苦懇求求陛下放過張皇後。陛下對這個患難與共的帝姐極為尊重。不忍阿姐傷懷,便一直舉棋不定。而張皇後便形同幽禁。

    但是。留的住一時的情分,又如何留得住一世的情分?

    若陛下終究灰了心。則張皇後的後位不過是虛名。劉盈如今方二十四歲,春秋正盛,膝下又無得寵的皇子,當年選後選到帝姐之家,功臣世家不是沒有怨言的,只是呂後一力主張壓下而已。

    此時若有列侯女子進獻入未央宮,則若得產下皇子,他日富貴,不可限量。

    這一日,劉盈往長樂宮拜見呂後,剛入長信殿,就听聞女子鶯鶯燕燕地淅瀝之聲。見了他進來,連忙揖拜道,“參見陛下。”面上俱有紅暈之色。

    “陛下,”呂後含笑道,“這幾位,是呂氏旁支之女,母後深宮寂寞,便請了她們入宮陪我這個老婆子。算起來,與陛下也是親戚呢。”

    劉盈淡淡道,“既如此,便勞幾位表妹陪母後了。”

    宴會間,幾名呂氏女子似乎是得了呂後授意,頻頻說笑,更有一名大膽的,舉觴盈盈道,“陛下治國有道,臣妹不勝欽佩,在此敬陛下一杯。”

    劉盈的面色漸漸難看起來,不願拂了她的面子,勉強喝了一杯酒,卻听得一旁,呂後含笑示意,道,“天色已晚,陛下今夜不妨歇在長樂宮,便不必回去了。1^6^k^小^說^網”

    他終于忍不住,起身道,“莫非母後想故技重施麼?”拂袖而去。

    “陛下後宮之中妃嬪稀少,早就該再進三二妃嬪,當日那幾個呂氏女子便不錯,陛下你看如何?”呂後問道。

    “母後,”劉盈不悅至極,“朕並無納妃之念。”

    “你不急,母後急。”呂後道,“你自己看看,你都多大歲數了,連個像樣地皇子都沒有。若一朝出了什麼事情,這大漢江山怎麼辦?如今後位空懸,母後自要合算合算。”

    “母後,”劉盈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道,“朕的皇後,是阿嫣。”

    只有阿嫣。

    “世上有那麼被擺在一邊一根手指都不敢踫的皇後麼?”呂後惱怒至極,指斥道,“你若真的當她是你的皇後,那當日在天一閣,又怎麼會留不住她?”

    “母後。”

    劉盈額角青筋直跳,天一閣一直是他避免去踫的一道傷,如今母親卻當眾撕開,他惱道,“朕心中自有打算。長騮入宣室殿,小心翼翼道,“邯鄲那邊的人傳回來了消息,當年伺候趙姬地貼身侍女,這些年早就病故了。長公主接生的穩婆,也都不見蹤影。”

    劉盈笑了笑。“意料之中。”

    如果他是張敖,又真的做下了這件事情,自然也會抹掉一切痕跡。

    但是,正因為找不出一點消息,才更證明。其中有隱情。否則,又怎麼會連一個見證人都找不到。

    “繼續查下去。”

    皇帝派出去地人費了很大的功夫,才在邯鄲的郊外找到當年穩婆地一個家人,言及當初趙王府中,長公主地確產下了一個女兒,只是身體太弱,沒有撐過幾個時辰就去世了。

    劉盈听到此事之後怔了好久,方道。httpwww“宣宣平侯入宮,不,還是去北宮吧。”

    北宮幽木森森。

    縱然已經確證九成,劉盈還是要一個確信,而這個確信,自然只能來自于阿嫣地親父,宣平侯張敖。

    他沒有在未央宮中問張敖,也是給自己這個姐夫留最後一點面子。

    立在北宮之中,他抬首,見張敖在殿外求見。面上有惴惴地神情。

    宣平侯張敖,一直是一個美男子,也正是因為此,當年輕易的俘獲了魯元的芳心劉盈瞧著他的容貌。不由的感慨,仔細想來,阿嫣其實真的很像張敖,而並沒有太隨魯元的地方。

    “朕想知道,阿嫣究竟是否是趙姬之親女。”

    “……是。”

    劉盈忍耐著問道,“為什麼?”

    “……長公主當初拼盡了力氣也要生下那個孩子,如果知道是這樣,臣想。”張敖淡淡道,“她會傷心欲絕。這才行此下策,而且當初,陛下對家父頗有微詞,適逢長公主產女,臣想。也許陛下看在這個出世地外孫女的份上。會更優待張氏一族。”

    “無恥。”劉盈一拳揍在張敖的臉上。

    他想起阿姐當年所受的苦,十五年後。依舊不免心疼。

    魯元孤零零的嫁到邯鄲,面對她的,卻是丈夫房中已有的姬妾,那份委屈,她咽了下來。

    可是他這個做弟弟的沒法子咽。

    張敖不敢反抗,倒在地上,道,“一切都是臣的私心過錯。”

    劉盈忍不住問道,“張敖,你究竟有沒有真心愛過朕的阿姐?”

    張敖怔了怔,答道,“長公主,她是一個很好地女人。”眸子掩藏了深深的嘆息。

    劉盈問自己,你要怎樣呢?

    雖然不免為子女擔憂,但現在的魯元是幸福的,他真地能忍心揭穿了她幸福的假象,讓病重的她,還要再面對一次來自丈夫的傷害?

    張敖叩首道,“臣罪犯欺君,陛下對臣有何懲處,臣都不敢言之。只是阿嫣什麼都不知道,還請陛下不要遷怒于她。”

    也請陛下接她回來吧。

    劉盈冰冷的合了一下眸子,淡淡道,“阿嫣是朕的事情,不勞宣平侯插手過問。”

    言罷,他揮袖走出北宮宮殿,步伐飛疾。

    “陛下,”長騮在身後問道,“你這是要去哪兒?”

    他大聲答道,“自然是去尋皇後。”

    酈疥並沒有查出阿嫣在哪,但是阿嫣總是向北去的。他一路往北去尋,總能離她近一點。

    “陛下,”韓長騮驚愕勸道,“奴婢知道你思念張皇後的心情,可是……”

    你總不能就這麼直接出長安城去尋人吧。

    張敖跪在殿下,微微苦笑,面上神情卻似哭吟。

    魯元長公主賢惠純愨,多年夫婦,自然有深深地結縭之情。可是當年,他對趙姬,也是曾一腔赤忱的。做下以趙姬之女充長公主之女之事的時候,也未嘗不想著,這樣,能讓這個女兒得到更好的前程。

    但是趙姬一直不肯原諒他。甚至拒絕再見,她死後,自己對她愧疚,正逢呂後提起立阿嫣為後。他于是忙不迭應承。

    阿嫣能夠坐上那個天下人欣羨的位置,折杞,你在九泉之下,也能諒解我一些吧?

    可是,他不曾料到的是,阿嫣對陛下太多情,而陛下又一直太固執,兩個人苦苦折磨,直到最後勞燕分飛。

    他犯下欺君之罪,如果可以,當然希望一直瞞下去,一輩子無事。但作為一個父親,明知道自己手中握著讓劉盈與阿嫣和好地秘密,而一直瞞下去,他不僅對不起阿嫣,也對不起魯元和折杞。

    劉盈生生扼住跨出地腳步。

    他是皇帝,他的一舉一動都有千萬人地注視,本就沒有隨心行事的資格。更何況,若他是還想要阿嫣平安的回到他的身邊,他就得將阿嫣的行蹤徹底瞞住。

    前元七年夏,皇帝避暑幸甘泉宮。

    雲中郡的一家傳舍中,驛丞將煮好的熱湯送到少年房中,叩道,“呂少爺。您要的水燒好了。”

    白衣的少年將拭的鋒利的劍放在床上,出門接過,從懷中掏出一大串錢道,“賞你的。”

    “多謝少爺。”驛丞笑眯了眼楮,趕忙接過,熱絡道,“少爺若有吩咐,只管叫我。”

    他笑道,“你先退下吧。”正待回房,忽听得舍中傳來沙沙的腳步聲,𦐑佛同時有大隊人馬涌入這個小小的傳舍,不由大駭,連忙取了劍,一個筋斗從窗中翻了下來,正逢傳舍大門洞開,刷的一聲明亮的火把點燃。

    見了負手走進來的玄衣青年,白衣少年一重心放下來的同時,另一重心卻又忍不住提了起來,退了一步,嬉皮笑臉的道,“皇帝舅舅,你此時不是該在甘泉宮麼?怎麼竟到雲中了呢?”

    關于阿嫣的身世問題,其實,我已經打了很久的伏筆了啊。我也一直強調這一篇小說是偽,不過從開文至今,一直有人到我的書評區下說接受不了文章。說實話,我是有點小委屈。也曾在作者群里和別人抱怨過。結果,她們說,你又沒說清楚。

    我︰可是我有三番兩次的暗示啊。

    某人又說︰這年頭,你除非直接說出來,而且一次還不夠,還得重復個n次,人家才听的進去。

    我淚奔。

    構思這篇《漢嫣》之初,我第一猶豫的就是張嫣的身世,是避開雷區安排非血親之親呢,還是要做就做徹底點,讓他們的確是至親舅甥。這兩種說法,在歷史上都勉強說的過去。

    糾結了一陣子,我去詢問編輯意見。

    編輯(面無表情的)︰你不知道最近在嚴打麼?

    我默然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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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大風起兮雲飛揚 一八四︰行憫
    (去看看小說網wwwcom)傳舍之中,劉盈坐在上座,淡淡問道,“你可知道,阿嫣如今在哪兒?”

    “表舅,”抱著劍站在室中的少年吊兒郎當的笑道,“阿嫣小表妹此時不是應當在長安的未央宮麼?你怎麼會問起我來了?”

    (注︰雖然阿嫣叫劉盈舅舅,但不代表劉盈就阿嫣這麼一個外甥哦。去看看小說網w-W-w7-K-aNKanc-o-m。遁走。)

    劉盈握著茶盞的指尖因微微用力而發白,眯了眯眼楮,忽然冷笑道,“呂憫,你認為,朕會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來雲中找你?你要是不說的話,可以,朕也不用治你的欺君之罪,你父親一直沒有放棄找你回去的打算,朕只需要說一句話,你以為,你還能過這種游俠的清閑安生的日子麼?”

    “好,好,好。”呂憫頓時面上變色,無奈道,“我說就是。”

    這一對夫婦,平日里看起來都和善的很,誰知一到關頭,威脅起人來,都是直點人的死穴。

    呂憫是呂家長房嫡孫,論起來,他的父親是魯元與劉盈的表兄,因此應喚劉盈一身表舅。他自幼聰敏,但是不喜長安城中的鉤心斗角的權利傾軋,反而更喜歡十年載酒江湖行的浪蕩,十三歲那年離家出行,被當時呂家的當家人,建成侯呂釋之,也就是他的叔祖給捉了回去。

    叔祖對他寄予厚望,尚指望他日後擔起家族重任來,如何肯放他做什麼游俠?然而那個年紀的少年,最是倔強不過。寧死不肯低頭。最後鬧到呂後面前。

    論理,呂後說出嫁了的女子,無權再管娘家地事的。但是當一個女子坐到了皇後這個位置,什麼樣的理都要靠邊站。1——6——K-小-說-網

    呂後給了他自由。

    “長安風雲變幻,我們雖竭盡全力要保住盈兒的儲位。但是也要做一朝不幸的準備。”長樂宮中,當時地呂皇後淡淡的說服兄長,“讓他隨心意去吧,也當是給我們呂家留一條後路。”

    阿嫣小表妹,對不住了。呂憫在心中道,不是做表哥的不想幫你,實在是皇權壓死人,他一介做人臣子和晚輩的。不敢違抗淫威。你他日若要算賬,記得要找對正主啊。

    “我是在去年九月的時候,函谷關遇到阿嫣表妹……唔,皇後娘娘的。”瞧見了劉盈不滿的目光,呂憫機敏的改口。

    時隔半年,他回想起函谷關前偶遇張嫣之時,依舊覺得驚悸。

    當日,他路過函谷關,遠遠地見了一伙強人攔著一輛牛車打劫,游俠之人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當即上前將那些強人驅散。其實這群人不過是一群小小的流匪而已,只不過面對對方一個老車夫以及一個柔弱驚怯的少年,亦是恃強凌弱。然後倚老賣老的教訓少年道,“小小年紀既敢孤身趕路。真不知道你是大膽,還是沒有腦子?還是你真以為隨便扮一扮男裝就能讓人都當你是男子不成?眉清目秀的,誰看一眼都知道你是女子。”

    少女不滿的撇了撇唇,詢問老車夫,而車夫尷尬的笑了笑,轉過頭去,想來也是早就發覺了,只是給她面子一直沒有說破。

    他見狀嗤笑。卻听少女跺了跺腳,道,“誰稀罕你救人?就是沒有你,我也有法子對付他們的。”翻袖取出一把貼臂的匕首,輕輕拔出鞘,鏘的一聲。16K小說網手機站.16k.Cn可見刃鋒寒氣森森。當是當世寶器,削鐵如泥。

    呂憫呆了呆。又道,“有兵器又有什麼用?你嬌嬌弱弱地,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只怕仗著匕首,別人也依舊能擒下你。

    他不料少女竟點點頭,笑道,“也是。所以我懷中還帶了特意配制的****,撒出去,自然能將他們迷倒。”

    呂憫微微錯愕,揉著額頭不甘心道,“還是沒腦子。你我不過一面之緣,便將一切後著都告訴了我,不怕我其實是壞人,翻臉無情麼?”

    少女嫣然笑道,“我又不是見了誰都這麼推心置腹,不是見了熟人麼?”

    “呃。”呂憫仔細瞧少女的容顏,果然很有些眼熟,一時卻想不起她是誰來,耳中听得少女轉首對車夫道,“累阿同伯受驚,我在此賠罪,多謝阿同伯一路上送我前來。這是未付的車資,剩下地路,我跟著我表哥就行了。”

    “喂。”呂憫愕然,“你是我哪門子表妹?”

    她回過頭來,嫣然道,“你是周呂侯一房長孫,名呂憫,六歲的時候拜季布為師,學習劍技,七歲的時候被師兄打碎了一個門牙,哭著回家說不學了,卻被你母親給斥罵,八歲的時候……”

    “好了,好了。”呂憫連忙喊停,“我信你是我表妹了。”

    她輕揖笑道,“正如表哥所說,江湖險惡,表哥就忍心見我一個弱女子獨自奔波?”

    函谷關外的小城傳舍之中,呂憫安置下來,將腦海中的七大姑八大姨都過了一遍,實在想不起自己有一個這般年紀刁鑽古怪的表妹。wAp.16k.cn忽听得隔壁敲門聲,推開門,見少女換了一件藍色綢緞男裝,也將臉上涂抹的草木灰洗了一個干淨,露出來一張清艷如芙蕖地臉頰。

    “表哥安好。”她笑了一笑,杏核一樣的明眸微微眯起,宛如彎月,左頰之上一個酒窩若隱若現。

    一瞬間,面前這張嬌顏與記憶中小時候的某張容顏重合起來,呂憫恍然叫出了口,“阿嫣?”

    果然是女大十八變,他離開長安的時候,阿嫣不過還是個孩子。如今再見,竟是清艷讓人不敢逼視。

    他的父親與長公主是表兄妹,論起來,張嫣的確算是自己地表妹。

    實在不怪自己剛才一直想不到她頭上去。他縱然游蕩在江湖,也听說了今上四年冬日地那場大婚,宣平侯長女嫁入未央宮,成為母儀天下的皇後。

    誰能夠想到,此時明明應當身在未央宮地皇後。卻忽然布衣出現在函谷關。

    “皇後娘娘,你怎麼會在這兒?”呂憫忍不住問道。

    “我已經不是皇後了。”張嫣低眉,淡淡道。

    “什麼意思?”他愕然。

    她淡淡道,“我既然出了未央宮,便自然當不了皇後了。”神色憫然,仿佛再說著今天天氣很好啊一樣不相干的事情。

    “可是,陛下怎麼說?他就這麼不管麼?”

    “不要提他。”張嫣刷地一聲摞下了臉子,明顯的不想多談。

    呂憫飛快的思索。無論如何,以兩家的親緣,既然他遇到了張嫣,自然不能置之不理,任由她一個人在外游蕩,若真出了個三長兩短,呂後,陛下還有魯元長公主都饒不了他。

    但是,他也不能真的順著張嫣的心意胡鬧,不如。到下一個大城……

    “表哥,”張嫣甜甜道,“你要是出賣我的話,我就去和馨姐姐說。說你喜歡她要娶她。”

    “別。”

    呂憫立時頭大了。

    田馨是他母家表妹,父親亦是當年助高帝成就大業的一名功臣。她自幼對他有情,又因兩家門當戶對,家中長輩很是看好他們地婚事。當年自己堅持要離家,也有一定想要逃避馨兒的目的在。

    好容易,這些年,田馨因為離別的原因心灰意冷。他還想著,只要再撐幾年。待到馨兒出嫁,自己便自然不用再怕了。如果這個時候任由張嫣插上一腳,他還真怕田馨來一個千里追“夫”。

    “那皇後娘娘這是打算……?”

    “不要叫我皇後娘娘。”張嫣低迷道,“表哥叫我阿嫣就好。我想去雁門郡,勞表哥送我去。”

    此後十數日,他送張嫣一路前行。特意留心了一路上各城的朝廷邸報。都沒有尋到任何有關于廢後的詔書,不由得驚疑不定。看著身邊張嫣面上淡淡的神情,不知道究竟是出了什麼事情。

    再將近雁門郡的一個夜晚,呂憫中夜推窗,看見張嫣獨自一人坐在傳舍庭院中,默默的飲酒。

    越往北走,天氣越寒冷,初冬的夜晚,有淡淡地霜色,指尖凍到和倚著的花樹一樣冰涼的,張嫣仰頭看著蒼藍的夜空,天上地星辰仿佛凍起來。極遠又極近,一伸出手來就可以觸摸到。

    呂憫看著張嫣茫然的樣子,不禁也有些心疼。就好像當年的自己,明明是自己選擇的出走,但有時候回望長安呂氏門楣 赫,卻覺得自己被拋棄了。

    張嫣忽然覺得肩頭一暖,愣了一愣,抬起頭來,看見呂憫微笑的臉,“天氣涼,阿嫣可否分我一口酒暖暖身子?”

    她笑了一笑。

    那一天夜里,張嫣喝了很多的酒,終于迷迷蒙蒙道,“舅舅不要我了,所以,我也不要他了。”

    “那麼,”呂憫問她道,“你日後打算如何呢?”

    “我啊,”張嫣喝了一口酒,笑道,“我想找一個沒有人認識我的地方,悄悄的居住下來,也許,等到三五年後,能夠遇到一個憨厚地人,他待我很好,我也有些喜歡他,然後,我們就可以一起白頭到老。”

    阿嫣說這話的時候,神情有點淡淡的蒼涼,那個神情很是動人,以至于呂憫忍不住沖動,脫口問道,“那麼,我有沒有榮幸,做這樣的一個人呢?”

    我會待你很好。

    你可有一點喜歡我?

    西漢帝後中,唯有她的陵寢規制超過貴為天子的丈夫;同樣是帝位更迭,家族覆滅,張嫣幽居北宮,悄然辭世,她安居長信,尊崇始終。晦澀地古文下未必全是嚴肅地歷史,《長樂夜未央》,看看作者如何一本正經地用史料演繹漢宮秘史(其實我更願意稱之為JQ)。書號︰1226527作者︰易楚
第一卷 大風起兮雲飛揚 一八五︰風樹
    (去看看小說網wwwcom)雖然對阿嫣在函谷關的遭際,劉盈事後或多或少的知道了一些影綽的消息,但再次听到呂憫敘述其中的驚險,還是驚出了一身冷汗,問道,“後來呢?”面色已經是微微發白。去看看小說網wwwcom。

    自從下定了決心尋回阿嫣,他就再也抑制不住對阿嫣的思念,往日里被抑制的對阿嫣的艾慕及思念噴薄起來,幾乎令他夜不能寐,瘋了一樣尋找阿嫣的點滴消息。

    阿嫣走前在未央宮中並沒有留下任何消息,他只有用最笨的法子,一個一個的尋找當初放還的所有宮人的下落,一一排除之後,最終才確定了阿嫣的名字。然而追索到函谷關,便再也沒有了消息。

    關東之地,再往外走,重城出入都要盤查路引。其中並無韓氏女子的記錄。他便一直以為她一直滯留在關東,卻始終再未找到她的進一步蹤跡。卻忽略了她可能與人一處行走,這個人要身份足夠權貴,才能夠讓過往關路不去查他身邊的人,也要與阿嫣足夠熟悉,才能夠讓阿嫣信任。”

    “阿嫣出函谷關那數日,朕查了函谷關出入記錄,卻找到了呂憫你。長安西市的車夫也證明了阿嫣曾經喚過來人表兄。朕再問一遍,阿嫣現在在哪里?”

    呂憫抬頭笑道,“阿嫣她,後來去了……”

    呂憫記得那一晚清麗的月色,張嫣茫然的望了望天,飲了一口酒,搖搖頭。微醺道,“不能。”

    遭遇拒絕,他心里有些難過,但也是意料之中,勉強笑道。“看來事我不夠好,才讓阿嫣表妹看不上。”

    “沒有,不是表哥的錯。”張嫣搖頭笑道,“是我自己不好。”

    她將下頷放在膝上,幽幽道,“情愛之事,我已經受了一次傷了。不想再去試第二次。一路看小說網16K.CN”

    “你怎麼知道我會傷了你?”呂憫不滿道,“我是真心想待你好的。”

    “嗯。這一刻是真心地。”她坐在松樹之下,笑彎了一雙杏核眼楮,仰首灌下一口冰涼的酒液,道,“可是表哥是像風一樣的男人,風也許會一時因為心動而停留在一個地方,但是待久了,它會厭倦的。最終拋棄下現有的一切而踏上新地旅途,我不想做那個被風拋下的人。”

    而劉盈,劉盈更像是一棵樹。他深深的扎在他所在的地方,以外的世界也許有五光十色的精彩,它偶爾也會生出一點向往。但是比誰都知道自己現在擁有的是什麼,然後去守護住現在所有的一切。也就是幸福了。

    張嫣回過了頭,苦笑地想,說好了將關于那個男人的一切塵封在過往,怎麼,還是沒有出息的一直想念?可是終究還是想念,理智是一回事,感情又是另一回事。對于劉盈的依賴似乎已經成為了本能。在那個北方的冬夜中,對著滿天冰涼冰涼的星星。張嫣終于忍不住,抱著同樣冰冷的酒壇低聲哭泣。

    呂憫看著她倔強挺起的背脊,不覺得心也酸涼,低聲安慰道,“你若真的還想念他,現在還可以回頭。長安傳來消息。陛下並沒有公布你失蹤的消息。你只要悄悄地回去,說服他放過這一次。你還是未央宮中那個皇後。”

    “我不。”雖然依舊淚眼朦朧,張嫣已經輕輕拭去淚水,搖了搖頭,堅決道,“也許我離開之後,第一年的時候,會情不自禁想他,第二年的時候,會忘不了的想他。可是時光總會一年一年地過去,等到了五六年後,也就會將他淡忘了。既然我已經走出了那座未央宮,就沒有打算回去。”

    真是個傻丫頭。

    但是一個,很可愛的傻丫頭。電腦小說站16K

    呂憫看著她小小的身影,溫柔的想。錯失了阿嫣,他那個皇帝表舅,真是可惜了。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初听到陛下與阿嫣大婚消息的時候,當時是什麼感覺似乎有些忘記了,好像是有一點點愕然。嗯,雖然禮制上舅甥不屬于五倫之列,應是可以通婚的,可是說到底,這天底下,又究竟有幾個做舅舅的娶親外甥女的?

    那兩個人都是他地親人,可是,他遠遠的听到了他們的消息,還是覺得,如果可以的話,他們還是不要成親的好。

    可是,在這個北地冰冷的冬夜,他看著阿嫣痛哭之後努力拭干地眼眸,忽然就有了一點點地豁出去的瘋狂,如果,兩個人明明相愛,又何必非要理會天下人地非議,能夠守護住眼前的人的幸福微笑,比其他的什麼都更重要。

    當時,他是真的願意為阿嫣做任何事情的。

    進入雁門郡的前一夜,他在傳舍中安置下來,心里頭忽然有了一種離別前的傷感。但無論如何不舍,他都不可能守護阿嫣一輩子,于是只能在適當的時候離別。

    “表哥。”阿嫣出門喚他。

    他應了抬頭,忽然看著她吃了已經,難得的張口結舌指著她道,“你,你這是做什麼?”

    她竟然將原來一頭長過腰際的青絲,給剪掉了足足一半。

    阿嫣撲哧一聲笑了,歪了歪腦袋,“你不是說,我扮男孩子不像麼?我就下狠心,扮的像一點。”

    一路上的風霜日曬,面上的肌膚也曬成了一種微蜜色,將她一輩子養出來的嬌生慣養一點一點的磨去,如今看起來,竟真的有幾分像是年少單純的男孩了。wWwCn

    呂憫一陣無言。

    時人雖然男女皆留長發,但是在發式鬢角之上,依舊有不小差別。偶爾有一二閨門少女會心思來潮扮作男裝,可是心中都知道總歸是要做回女子的,便都下不了狠心剪了。而要養成一頭好看的青絲。每一個女子都是花費了多年地心血才做到的,誰又舍得拋下,所以扮作男裝總有幾分不倫不類的。

    而阿嫣竟然狠心將青絲剪掉了一小半,又將劉海剃掉,鬢角也修平。這樣子,看的呂憫都心疼不已,不要說她自己。

    可是,這也顯見,她拋掉過去的決心。

    “你這又是何苦?”

    張嫣目亦露一線淒苦之色,過了一會兒,又眨掉了,笑道。“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呂憫送阿嫣進入雁門郡之後,心知再繁華地宴席,也有即將散場的時候,于是問張嫣道,“阿嫣此後打算怎麼辦呢?”

    張嫣笑而不答,鄭重揖道,“此番表兄一路相送之情,阿嫣必當銘記在心。雖然想要報答。但是以我此後的際遇,大概是沒有報答你的機會了。只能恩不言謝。”

    他瞧著少女瀟灑離去,轉過長街轉角的背影,忽然間。牽著馬站在那兒悵然若失。其實,就算沒有阿嫣拒絕他的那些理由,他也知道,自己與阿嫣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雖然並未在家族中效力,但他始終是呂家的人,仿佛一只紙鳶,飛地再高遠,身上依舊有一根若有若無的線。家族的聲名權勢庇護著他。而同時,長年在江湖行走的他,也效力著家族。

    阿嫣故皇後的身份,是注定無法進入呂家家門的。

    無論因為什麼原因,又究竟有多寬容,劉盈畢竟是皇帝。不會容許阿嫣嫁給自己熟悉的人。

    他只能菲薄的祝願一句。阿嫣表妹,一路珍重。

    此後。他再無听到張嫣的消息,三日後,他重出雁門郡,再次在馳道上策馬奔騰的時候,呂憫又重新感受到一種久違地意氣風發,忽然發現阿嫣說的是對的,美人鄉固然溫柔瀲灩不勝收,可是他骨子里更愛的是這種策馬縱劍地快意奔騰。

    而他挑著一行中能說的細節說給劉盈听,仔細留意著劉盈雖面上竭力裝作不在意,但眉宇間涌起的煩躁之意,心中嘆道,看來皇帝表舅對阿嫣也不是完全無意,否則,又如何會拋下皇帝儀仗,悄悄的離開了未央宮,親自帶了人來追尋阿嫣的下落。

    只是不知道,他追到阿嫣的時候,阿嫣忘懷了他沒有?

    “我送阿嫣到雁門郡之外,就不知道她的消息了。”

    “雁門。”劉盈叩著案幾,心中。

    他甫知道阿嫣離開的時候,就曾經猜測過她會去哪里?他知道阿嫣一直對大漢地萬里河山很有興趣,平日里閑談,很想去看一看益州的山,吳越的水。只是因為身份所囿,才一直留在長安。一旦走開,當真是天南海北,無處不可去得。而阿嫣冬日畏寒,他一直有些不能相信,她會選擇到北地。

    然而她最終去的是雁門。

    是去找張偕麼?

    明知道不應當,他心中還是微微升起一些不悅。

    阿嫣和張偕從小交好,他一直是清楚的。只是不知道她既然對張偕如此信賴,在脫離了未央宮後,竟然毫不猶豫的來雁門投奔于他。

    他吩咐道,“準備一下,馬上去雁門。”

    “陛下,”衛軍統領憂心道,“你已經連續趕了很多日地路,是否今晚在傳舍中休息一晚,明日再繼續前行就是。”

    “不行。”劉盈搖搖頭道,“朕沒有那麼多地時間。”

    大漢國事繁忙,他之前廢寢忘食了很長一段日子,才將一應國事給處置好,擠出了這一些追妻的日子。而撇開這些不提,他早一日趕到雁門,才可以早一日見到阿嫣。劉盈又望向呂憫。

    “臣知道。”呂憫很識趣地道,“此後我不會向任何人說起有關皇後娘娘的事情。嗯,不對,應該說,皇後娘娘根本沒有出過長安,我自然也沒有見過她。”

    劉盈點點頭,臉上總算露出了一絲笑意,“你知情不報,是為過。但先前救過皇後,此後又一路相送,朕極是承你的情。”神情誠摯。

    呂憫拜道,“不敢當。”

    雲中傳舍的驛丞望著剛剛趕到不久的一群貴人,又再次匆匆離開的背影,驚魂甫定,忍不住問呂憫道,“呂公子,適才那位貴人,到底是……?”

    他眼力微足,但也知道,能夠讓這位呂公子如此恭敬的,一定是比呂憫還要權貴的人士。

    呂憫神色變換了一下,淡淡道,“想要好好的過日子,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阿嫣,”呂憫望著帝駕離去的背影,心中輕輕的道,雖然你一直說要忘記,可是若還肯為之灑一場熱淚,心中其實還是希望他匆匆趕來,見你一面的吧?

    宮斗太險惡,家斗太累,斗來斗去到底是為了啥?不如一起同心協力打造幸福的家園,畢竟《家和》才能萬事興!書號︰1266885作者︰雕欄玉砌
第一卷 大風起兮雲飛揚 第三卷︰玲瓏骰子安紅豆 一八六︰逢君
    (去看看小說網wwwcom)雁門郡都尉署

    張偕見到了微服出現在自己面前的劉盈,面上有一絲異色,但還是拜道,“臣參見陛下。去看看小說網wwwcom。”

    “所謂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陛下是一國之君,豈可拋下子民,只帶了這麼一些人來邊境雁門?”

    “張偕,”劉盈冷笑道,“你這不是明知故問。”

    張偕拱手,將禮數做足,淡淡道,“臣是真的不知道陛下所為何事?”

    劉盈蹙眉忍耐至極,不耐煩再兜圈子,直接問道,“朕所來是為了尋覓阿嫣。”不待張偕推脫,便接著道,“不必說你不知道她在哪里?你也不想朕治你妄言之罪吧?”

    張偕沉默了一陣子,忽又重新跪下,斂容問道,“皇後娘娘的確來過雁門郡,臣想知道,陛下此次前來,是以一國之君的身份前來,還是以阿嫣的夫君的身份前來?”

    劉盈冷笑問道,“有什麼區別麼?”

    他既是大漢的君主,也是阿嫣的夫君,這兩個身份,都是他劉盈。

    “自然有區別。”張偕淡淡道,“若此次前來的是陛下,則臣身為大漢臣子,自然不敢違抗君命。將皇後娘娘的下落告知。”

    听得張偕的話,劉盈雖極力自持,但是眸中還是閃過一絲喜色,知曉阿嫣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總算能夠讓他安心下來“但若你只是作為阿嫣的夫君,來尋找離家的妻子呢,”張偕悠然笑笑。“陛下,你知道,我自幼和阿嫣交好,這些年,幾乎是將她當作自己地妹妹看待。她此次受了這麼大委屈。我這個做哥哥的,實在是有些心疼。想為她出一口氣。”

    這些日子,劉盈雖已頗為後悔。但是當著張偕的面,卻不肯承認,只是道,“朕先找回了阿嫣再提其他的話。”

    “陛下,”張偕抬頭。奇道,“你不會是以為,只要你見了阿嫣,她就會乖乖的放下一切脾氣,跟你回去吧?”

    劉盈愕然。

    此前,他一路趕路,心中只存了早些尋到阿嫣地念頭,至于見到阿嫣之後,阿嫣會怎麼樣。到目前為止。他一直沒有來得及去想。

    劉盈自嘲苦笑。

    怎麼可能?

    阿嫣那個倔強性子,他其實。並沒有太多把握,能夠說服她回頭。

    只是,既然已經明了了自己地心之所向,他說什麼也不可能什麼都不做,將自己心愛的少女拱手讓人。

    他咬牙問張偕,“你想要怎麼樣?”知道張偕既然敢有所自恃,應是有能幫助自己獲得阿嫣諒解地法子。

    張偕笑道,“臣也不敢留難陛下,還請陛下在雁門郡休歇兩日,待臣想好了再說。”

    雁門還是夏日,天氣就有一些清冷,張偕並不是奢華之人,府中並沒有太多的飾物,劉盈在室中踱步,想著見到阿嫣之後,當如何求得她地諒解,一時間竟沒有什麼主意。

    一直以來,他都無法應付阿嫣的古靈精怪。

    良久,他嘆了口氣,他只能以真心換真情,希望阿嫣瞧得二人往日情分之上,不要太過留難。

    因為劉盈是私自前來,便沒有帶韓長騮在身邊,貼身服侍的是一位管姓宦官,此時恭敬的稟道,“陛下,雁門都尉夫人帶著小少爺求見。”

    劉盈愣了一愣,道,“讓她進來吧。”

    不多時,劉留推門而入,參拜道,“臣妹參見皇兄。”

    嫁與張偕多年,她已經梳成婦人發式,比諸當年少女時的鮮亮靈性,多了一份成熟恬淡。

    “起來吧。”

    “這些年,”劉盈問道,“堂妹在雁門過地可好?”

    “我很好。”劉留露齒一笑,道,“夫君待留留一直很好,如今又產下于歸,此生余願已足,只是有些擔心兄長。”

    “吳王前年入朝的時候,還提起你呢。”劉盈亦笑道,忽問道,“阿嫣是什麼時候來的雁門?”

    “皇後娘娘她,”劉留憶道,“來府上已經是去年的事情了。不久之後就離開了,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面上就露出歉然神色。

    “不要緊。”劉盈自失笑道,忽遲疑著問道,“她……當時看起來還好吧?”

    劉留眸中便露出了一種很奇怪的神色。

    “怎麼?”劉盈忽然就緊張起來,“不太好麼?”

    “沒有。”劉留失笑,“皇後看起來沒有什麼不好。只是,”她嘆道,“陛下見了她就知道了。”

    小于歸在母親懷中咿咿呀呀的掙動,忽得含糊道,“阿母,阿母,串串。”小小的胖手舉起來,衣袖落下來了一些,露出了手腕上的一串珠子。

    “這是?”劉盈乍見了便覺得眼熟,應是阿嫣嫁給自己的時候,魯元為她備地嫁妝中地一樣,她很是喜歡,平日里常常戴在手上。

    于歸見了他握住自己的左手來看,以為這個奇怪地叔叔是來搶自己的串珠的。便露出了防備的神色,護住手上的串珠,奶聲奶氣的抱怨道,“我的,我的。”

    劉盈一時間悲喜無限,抱過于歸問道,“小于歸,這個串珠,是誰送給你的?”

    “串串,”小于歸凝眉想了想,道,“是一個,漂亮哥哥。”

    “哥哥?”劉盈怔了一下,方反應過來,阿嫣多半是扮作男裝掩人耳目。一時間竟有點痴了。

    “嗯。”于歸點了點頭,又強調道,“哥哥很漂亮。”同時雙手比劃了一個手勢。以顯示在自己心中有多麼漂亮。

    “皇後也很喜歡于歸呢,”劉留在一旁笑道,“當初來的時候,和于歸投緣的不得了,便送了這串珠子給他當見面禮。那段日子啊。于歸黏她黏地連我這個做阿母的都覺得不平。”

    劉盈淡淡一笑,道。“是麼?”想起當年,阿嫣跟自己賭氣。自己提起于歸,她一時便顧不得和自己生氣了。愛屋及烏,便對眼前的孩子很是喜歡,解下身上玉佩道,“初來乍到。朕身邊也沒什麼好東西,就將這塊玉佩送給他吧。”

    “多謝陛下。”劉留連忙揖拜謝道。又道,“不若皇兄,日後待皇後娘娘生了小公主,不如我們結一個兒女親家?”

    她既已經嫁給張偕,又生下了于歸,便不免為自己的丈夫兒子考慮,她從沒有想到,記憶中那個一直不溫不火的皇帝堂兄。一旦動起情來。竟是這個模樣。

    那麼張嫣如果回宮,自然備受君寵。產下地女兒是大漢嫡長公主,身份最是尊貴不過。若能嫁與于歸,則于歸前程自然就不用憂愁。

    憑張偕與劉盈及張嫣地交好,以及自己是劉盈的堂妹,她覺得,自己開口,還是有幾分把握地。

    “公主?”劉盈愣了愣。

    心中竟不由自主的勾勒出阿嫣孩子地輪廓來,竟至于微微失神。

    “皇兄?”劉留喚道。

    劉盈回過神來,微微笑道,“如果阿嫣答應,朕沒有意見。”

    第二日,有小股匈奴人入侵雁門郡,城門精銳漢軍守城有素,將這群匈奴人死死擋在城外,匈奴人無功而退。

    “陛下,”張偕求見劉盈,問道,“你日後能夠待阿嫣好,讓她不至于再哭泣麼?”

    劉盈怔道,“朕會盡自己所能。”

    “那就夠了。”張偕笑道,“阿嫣她去了山陰軍營。”

    “軍營?”劉盈愣了一下,忽然就有些惱,怒斥道,“你要她一個女孩子家去軍營?”

    阿嫣從小嬌慣,無論是她的父母,還是自己,都習慣于嬌慣她,雖說沒有養成什麼壞毛病,但是的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這樣一個嬌弱少女,如何能去軍營這種粗重地方?

    “不關我的事。”張偕頓時推的一干二淨,“是她自己要去地。”

    “陛下可別誤會。臣並無其他意思。當日阿嫣方到我府上的時候,意頭很有些消沉,我為了給她解悶,邀她去觀看兵陣,她見了練兵之後,忽然問我,有沒有考慮建一個特別隊。”

    “特別隊?”

    “她說的特別隊,是一種精銳部隊,善攀爬,野地求生,在敵後給敵軍抽些小亂子。我听了覺得還是滿可行的。我畢竟是雁門一郡的最高軍事將領,不可能拿軍國大事開玩笑。”張偕道,“

    北地寒冷,這一年,方過了,劉盈遠遠的,果然見了山陰軍營在望,一群穿著札甲的精裝士兵正在野地里奔跑,速度飛快,旁邊有一黑衣人騎著馬與他們一同前行,口中聲音清脆,“這就是雁門郡駐軍選出來的精銳之軍麼?隨便從老百姓家拉出來一群農民,跑的都比你們快。”話意刻薄,被這群士兵狠狠地瞪視。

    另有一白衣少年遠遠地站在一旁,劉盈看到她的側影,就仿如被釘子釘在了那里一樣,動彈不得,馬背上地少年似乎因為懼冷,裹著一身厚衣,但並不顯得臃腫,卻是他銘刻在心里的,所以只消一眼就認了出來。

    “阿嫣。”

    一瞬間,劉盈張了張口,竟是發不出聲音來。

    遠遠的,張嫣似乎感覺到了背後炙熱凝視的目光,回過頭來,見是他,眼眸不由得睜大了一些,身形微顫。

    劉盈翻身下馬,向她走去,卻忽的見到阿嫣轉首跑了,不由得大急,連忙追了過去。山陰郊外夏末斑斕的原野,兩個人一前一後的奔跑,終究是後面的男子體力要好一些,追到了之前的少女,拉住她的手,急急喚道,“阿嫣?”

    劉盈忽然瞧見她的面容,大半年未見,她似乎又長高了一些,走之前應是到他的下頷,如今已經到他的雙唇。比從前在自己身邊的時候要瘦了些,昔日白皙細膩如雪的嬌顏,在北地的風沙中,不可避免的曬成微蜜色,然而氣色很好。

    他極見鬼一般的看著她的一頭青絲,當初如水的色澤竟被剪了一大截,坑坑窪窪的,再不復當年一掬如水的風情,只怕要養很長時間,才能恢復到從前。

    “阿嫣,你的頭發,怎麼會弄成這幅樣子?”

    張嫣忽然冷笑了一聲,一把推開他,退了兩步,淡淡道,“這位兄台,我認識你麼?”

    劉盈心中一慟,仔細去看張嫣面上的神情,神情平淡,仿佛素不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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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大風起兮雲飛揚 第三卷︰玲瓏骰子安紅豆 一八七︰密會
    (去看看小說網wwwcom)劉盈想到了千萬種可能,重見的時候,阿嫣可能會哭泣,會罵他混蛋,會怨懟難安,卻沒有想到,她會蒼白著一張臉蛋,淡漠的對自己道,“我認識你麼?”

    最最傷人的,就是這樣的一種不相識。去看看小說網wwwcom。

    “阿嫣,”劉盈困難的笑笑,好一會兒才開口道,“你不要這樣子。你听我說一說話,可好?”

    張嫣肯不理他,只是用力的掙扎。

    他怕弄疼了阿嫣,不敢用力,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掙脫自己的懷中,退開幾步,漂亮的眼楮微微一眯,神情冷淡。一時心慟,竟是站在原處,說不出一句話來。

    “你是什麼人?”一位機靈的士兵執著沖上來,將張嫣護在身後,不善的看著劉盈,質問道,“為什麼追趕我們校尉大人?”

    “小刀。”張嫣喚住他道,“沒有事,我們回去吧。”

    “校尉大人,”特別隊的隊員也都好奇的涌過來,問道,“適才那位,是誰?”

    “認錯了人而已。”張嫣板著臉道,“我有叫你們停止跑步麼?都給我加跑三倍去。”

    眾人唏噓一聲,一哄而散去罰跑步,唯有一旁抱劍的青年站在原地,見眾人散盡,忽的嗤笑道,“校尉不認識此人,我卻好像見過一面啊。”

    赫然是當年張嫣在灞橋邊見過的孟觀。

    半年前,張嫣初來山陰組建特別隊,想要通過壓制激發出特別隊骨子里的悍性來。因此需要一位比諸于那些特別隊員具有絕對實力之人來鎮壓住他們,才能夠讓他們真正服氣。

    正逢新婚燕爾地孟觀攜著妻子韓冬歌雲游天下,來到山陰,為報答她的恩澤,便義不容辭。將韓冬歌安置在雁門。自己留在軍營協助張嫣,大半年來。將特別隊的人調教的別有成效。

    “當日在灞橋,”孟觀笑道。“和你在一處的,就是他吧。他不是你舅舅麼?怎麼忽然成不認識了?”

    “孟觀,”張嫣惱道,“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再一次見到劉盈。張嫣亦有些心緒不寧,便將之發泄在特別隊上,一下午,將他們分成兩大隊,一隊潛伏,另一隊查找偽裝,持續操練,直將這些精壯地士兵操練地幾乎沒有力氣爬回營房,待收軍回來。張嫣回到營中自己的屋子。忽見對面地空院人來人往,似乎有人搬進來。不由得奇怪的問自己地勤務兵道,“小刀,那是怎麼了?”

    “听說,今日來的那位呂將軍,”小刀撇嘴道,“是雁門張都尉派過來執行公務的,說是要在咱們軍營中住下,黃大人將他的屋子安排在校尉對面。我說了校尉不喜歡和人在一起住的,黃大人卻訓斥我說,

    這個劉盈。

    張嫣氣地面色發白。

    他分明是沖著自己來的。

    還有壞人張偕,將自己的行蹤出賣給他不說,還幫著他來欺負自己。

    她氣鼓鼓的回房,寫信往雁門質問張偕。張偕回了她一封信,大訴冤枉,“陛下哪里是受我指調去的?他又不是我下屬,反而是我頂頭上司,他想要怎麼說,我這個做臣子的還不是得听著?”

    公器私用。

    哼。

    劉盈想與阿嫣單獨說一說話,卻不妨張嫣一直躲在特別隊中,但凡他逼急一些,便指揮特別隊隊員來對付他的期門衛。劉盈這次**來的侍衛軍都是嫡系親信,心中知曉面前之人在皇帝心中佔的分量,束手束腳地不敢真正動手,再加上特別隊地隊員各個滑溜,反而被特別隊弄的灰頭土臉,總算特別隊亦知道對方是友軍,手下留了三分情面。

    不過這麼一番下來,特別隊地其他人都看出來,這位呂將軍隨侍都有一種富貴氣息,當不是普通人,只有勤務兵小刀一心維護他的韓校尉,仍舊對劉盈憤憤不平。

    這一日,張嫣從外頭回來,正听見小刀大聲的拒絕了“呂將軍”的又一次對自己邀約。

    小刀今年不過十六七歲,正是稚氣的時候,見了她,拍胸脯笑嘻嘻道,“校尉大人討厭誰,我小刀便跟著討厭誰。”

    張嫣撲哧一笑,“傻孩子。”

    “校尉看起來比我年紀還小,哪有資格說我是孩子?”小刀不服氣的很,但馬上又羨慕道,“不過校尉大人很厲害。將一群看著沒有半分秩序的一隊人,訓練出了如今的模樣。”

    張嫣失笑,“我怎麼不和誰說話,是我自己的事情。無論如何,呂將軍也是你的上官,你以後對他還是尊重些。“

    小刀訥訥應了,一溜煙的跑開,道,“我去幫校尉大人提熱水。”

    如是五六天,張嫣騎著馬,覷著大營中穿著普通兵士的玄衣期門衛,不由得皺眉,劉盈為一國之君,卻一直為了她盤桓在小小的山陰,究竟什麼時候回去呢?

    “校尉大人,校尉大人?”傳領軍在她身邊喊道。

    “嗯?”她猛的回過神來,尷尬問道,“有事麼?”

    “是這樣,黃大人有事請你去見他一趟。”

    漢軍制度,統領百十人的小隊的直接首領,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校尉,在山陰軍營並不是一個很大的軍官,上面還有長官的存在。但是因為張偕的特別關照,黃大人一直對她很是關照。

    她有些意外,並不知道黃大人找自己所謂何來?來到營署黃大人的官房,喊道,“大人?”

    北風從窗中吹進來。吹的案上的文書沙沙作響。房中空無一人,張嫣正狐疑,忽听得背後門扇砰地一聲關上。回過頭來,忽听得劉盈從屏風背後繞出來,換她道。“阿嫣。”

    “劉盈。你又來這套?”張嫣氣極。

    她就知道,一定是他命黃大人將她騙來。然後關了門,讓自己無法繼續躲避他下去。

    “若不這麼做。你肯好好的和我見面麼?”數日來,一直不曾好好見一見她,劉盈貪婪的瞧著她清艷的容顏,嘆道,“再說了。上一次天一閣可不是我叫人做的。”思及天一閣那個旖旎地夜晚,俊面上微紅。

    “你還敢提天一閣。”不提還好,一瞬間,張嫣像一只炸了毛地小貓,左右望望,直接拿案上的文書,鎮紙,一股腦地砸向他,眼圈都要紅了。“你欺負人欺負的那麼徹底。現在還有臉跟我提。”

    劉盈一時間躲地手忙腳亂,拼著身上挨了兩下子。靠近捉住她的手,道歉道,“是我的錯。只要你不要再說不認識我,可好?”

    “你罵也罵了,打也打了,阿嫣,我們好好談一談吧?”

    張嫣哼了一聲,轉過頭道,“你就是瘋子。國事這麼繁忙,哪容得你在外面晃蕩。還不快些回長安。”

    劉盈深深的望了她一眼,笑道,“阿嫣,你還是關心我,我知道,心里覺得很好。”

    她不免有一絲心虛,回過頭道,“哪個有關心你?自作多情。”

    看著她生動的神情,劉盈微微一笑,只覺得心中踏實靜好。

    過去地一年來,他一人在未央宮,滿目繁華卻空洞不已。縱然此時還不能親近阿嫣,但得見阿嫣笑容耳語,便覺得將心中的那個空洞填滿,這個世界豐富多彩了許多。

    這次出來追阿嫣,無論如何,都是值得的。

    “你答應跟我回去,我自然就回去了。”他淡淡笑道。

    “笑話?”張嫣嫣然笑道,“我干嘛要跟你回去?我在這兒過的好好的,有的吃有的穿,”

    劉盈忽然間心痛不已,因為阿嫣說的是實話,她在外面的天地,地確並不比在未央宮過地差。雖然看上去瘦了一些,但是眉宇間開朗了很多,氣色也很好。未央宮的天地對她而言,太單調逼仄。她一直向往著更廣闊地天地,只是為了自己,才心甘情願的斂翼。

    當她已經看到了更好的風景,還肯同自己回去麼?

    劉盈忽然產生了一絲不確定。如果,我的身邊真的只能夠有一個人相依相伴到老的話,我希望,那個人,是你。

    張嫣幽幽道,“你干嘛來追我?你不是一直說只想當我舅舅麼?那麼好,我成全你。我都已經離開了,你不順水推舟下台階,還來找我做什麼?”

    “阿嫣,”劉盈望著她的嬌顏,苦笑了一下,忽然道,“如果我說,我不想只當你的舅舅呢?”

    “哦?”張嫣愣了愣。

    她倒實在沒有想到,劉盈那顆比青石板還要古板的腦袋,此生居然還能夠說出這句話。

    “我能一直追過來,自然已經是下定了決心。阿嫣,”劉盈瞧著面前的佳人,認真道,“我也很喜歡你。”

    “怎麼?”張嫣彎了彎唇角,“你不是一直不肯喜歡我麼?怎麼忽然腦筋轉彎了?”

    劉盈想要說些什麼,卻終究顧慮著,沒有說出來。

    “不愛說就拉倒,”張嫣甩手道,“叫外面的人開門,我要回去了。”

    “阿嫣,”劉盈嘆道,拉回她,“我給你說一個故事。”

    張嫣格的一聲笑了,這個時候,劉盈居然有心說故事。

    “十多年前,有一戶人家,妻子難產,生下了一個女兒,可是,沒有多久就死去了。”劉盈咳了一聲,“做丈夫的怕妻子傷心,更兼還有一些其他的原因,竟拿了侍妾剛上下小半個月的女兒來頂。後來,”他遲疑了半天,不知道如何措辭。

    “後來,那個女兒嫁給了她的舅舅。”張嫣想了一下,回過頭來,淡淡道,“是不是?”

    俺激動鳥,激動鳥。

    虐完了這幾天,離推倒越來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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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上。
第一卷 大風起兮雲飛揚 第三卷︰玲瓏骰子安紅豆 一八八︰分飛(1200加更)
    (去看看小說網wwwcom)張嫣望著劉盈的眼楮,眸光坦然,沒有半分畏縮。去看看小說網w-W-w7-K-aNKanc-o-m。

    “阿嫣?”劉盈訝然。“你知道了?”

    “不算知道。”張嫣搖搖頭,“只是一直隱約有個影子。結果剛剛你說起,我才能肯定。”

    惠帝元年,她隨父親返回宣平,在侯府園中彈琴,偶遇趙姬。

    那是她此生唯一一次見到趙姬。

    當時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觸感,只是在兩年後的某一天,當日的情景忽然回到眼前,這才反應過來,當時趙姬身上的衣裳,竟是用齊地最好的冰紈所制。

    冰紈是時人所用最好的料子,細膩如冰,密密織就,一匹就要百十貫錢,宣平侯府中,只有阿母和自己的衣裳用的起,另外兩位姨娘,每月月錢所限,只有一兩件這樣的衣裳,平常都舍不得穿,只在阿爹到她們房中去的時候才換上。

    唯有那位趙姬,明明阿父從不去她的房中,但她那日隨便出來逛園子,身上穿的衣裳,竟亦都是冰紈所制。

    “娘子不知道麼?”荼蘼訝然道,“那是因為趙姬不能穿粗制的布料,否則肌膚會不適,為此,侯爺與長公主才特別體恤,在她房中例錢之外,衣裳料子全部供給最上好的絲緞。”

    她默然了良久。

    趙國翁主張嫣,從小到大,嬌生慣養,從來都是錦緞綾羅包裹,不曾委屈沾染過粗布面料,唯有小時候偷偷跟隨劉盈去商山,因為弄濕了鞋襪,便換了一雙粗布襪,她的腳便腫了好高。

    因為那一次是自己獨自出門。連貼身侍女荼蘼都不知曉。

    她地這種富貴病。似乎與趙姬一脈相承。

    可是。那又怎麼樣呢?

    她想通地時候。趙姬已經去世兩年了。她悄悄地被葬在宣平。

    如果她還活著。自己也許會繼續探究下去。但是她已經死去了。死者已矣。生者卻依舊在生。縱然她真地是自己地親母。也不過一面之緣。而自己來到大漢之後。給自己關愛地是魯元。她一直把魯元當作自己地母親。其實。真正說起來。她本也不過是後世穿越到這個時空地一個靈魂。認地不是血緣。而是這麼多年。彼此之間積累下來地感情。

    如果繼續追究下去。則勢必瞞不過魯元。而她不想因此而傷了魯元地慈母之心。

    “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劉盈急促問道。

    如果阿嫣告訴他實情,他早知道自己與她之間彼此並沒有血緣,也許。他們早就和和美美,子女在膝。又何必困于舅甥之分,放著心愛的人難過終至于遠走。走了這麼多彎路?“早說?”張嫣奇怪的望了一眼他,忽然道,“舅舅是否忘記了?我曾經問過你,如果我不是你真正的外甥女,你是否能夠試著去喜歡我。你是如何回答我地?”

    劉盈愣了一愣。

    那個時候,他是這樣說的,“不能。”

    “好了。”張嫣微微的笑了一下,“就算我真的是趙姬的女兒,那又怎麼樣?按照禮法。我依舊要喊你一聲舅舅,舅舅大人,你真的能放下一切來愛我?”她退了一步,憂然笑道,“我已經怕了一次又一次追逐你的腳步,一次又一次委屈自己……”

    “不是這樣的。”劉盈驟然道。

    他忽然有些害怕起來,握住她的柔荑,道,“不會了。不會了。”

    當初,他並不是真地這樣想的。他只是覺得,世界上沒有那麼多如果。而阿嫣太痴,太執著,如果給了她一線希望,她會更加的沉溺于這段無望地姻緣而回不了頭。

    也許,他更是怕自己的心已經被阿嫣的柔情浸的太軟,于是狠心拒絕,只為了不給自己留一條後路。更加舍不得阿嫣。他只是。到頭來卻沒有料到,到最後。阿嫣走出來了,他卻陷進去了。

    “阿嫣,這一次,我不會再讓你傷心,不會再讓你失望,我會依足你的意思。”只愛你一個,只要你一個。

    “阿嫣,我也……很愛你。”

    請你再試一次可好?

    張嫣望著他,忽然將雙眸眯成了彎彎的月牙,笑的柔和而甜美,“如果在一年前,你這麼和我說,我一定開心的很。就是在我剛剛出宮的那幾個月,你如果追上來,和我說這話,我也許會什麼都不要地跟你回去。可是,現在,”

    她抿了抿唇,慢慢將手從他的掌中抽出來,“太遲了。”

    “命運真是奇妙的很。”她眼神淡淡感慨,“從前的時候,一直是我苦苦的追著你,而你不肯垂顧。到如今,我終于放棄了,如你所願,遠走了,你卻又回過頭來追我,舅舅,何苦呢?”

    “阿嫣,”劉盈望著她,猶自不肯信,搖搖頭道,“你真的不愛我了麼?”

    不要賭氣,不要胡來。生命經不起幾次賭氣胡來,歲月也經不起幾次踟躕蹉跎。

    張嫣想起過往的種種,眼角也沁出了一滴淚珠,她轉身拭掉了,回頭柔聲道,“好,舅舅,我不賭氣,不胡來,我認真的告訴你。我曾經很愛很愛你,對于這份愛,我從不後悔。這些都是真的,可是,舅舅,縱然是再真摯地愛意,如果一直的得不到對方的回應,它終究會染成灰燼的。”“不。”她搖搖頭,伸手撫摸著胸口,淡淡道,“我的這個地方,它已經灰心了。”

    劉盈的身形晃了一下,輕輕道,“已經灰掉了麼?”

    “嗯。”

    我們,再也回不去了麼?

    那個一直勇敢的愛著她,在他回頭的時候毫不吝嗇的給他微笑,生氣勃勃地女孩,終于一點點地長大了,她依舊會甜甜的微笑,可是那笑容里已經沒有了那種熱烈艾慕地神采,而多了一抹雲淡風輕。

    她依舊那麼美好。只是心里頭沒有了他。

    許久之後,劉盈慘淡的笑了一下,道,“阿嫣,你陪我出去走走,好不好?”

    張嫣低頭看了看腳尖。輕輕應了一聲,“好。”

    好聚好散。

    劉盈拍了拍手,于是外頭的門扇倏忽一聲展開,門吏雖然不知道這位“呂將軍”地身份,但一定是一位大人都敬懼的貴人,低下頭來,不敢抬起。

    小刀侯在外面,見校尉與呂將軍一同出來,愣了一愣。沖上前來,對劉盈道,“你怎麼又來纏著我們校尉大人?”

    “小刀。”張嫣喝止住他。吩咐道,“沒有事。我跟呂大人出去走走。”

    她牽了馬,不再說話,帶著劉盈從營門出來,徒留小刀站在原地發愣,一時摸不著頭腦,不懂為什麼昨日校尉還說認不得這個姓呂的,今日便可以獨自與他同行。

    北地與關中千里沃野,有著一種截然不同的莽蒼風情。時入初秋。一地枯黃的草色,天空有一種特有的湛藍色,寬廣舒

    “我很喜歡現在地生活。”張嫣回過頭來,笑道,“每天里騎著馬,帶著一隊手下,要是有不開心的事情,抬頭看看北地的藍天,一會兒就覺得好了。這樣的日子挺不錯的。”

    “可是終究不能長久。”劉盈微微蹙眉,很是不贊同,“無論如何,你終究是女孩子,怎麼能一直待在軍營里?”

    “嗯,那再過一陣子,等我**了能獨立帶隊的副手,就不做了就是。”張嫣微微一笑,也不是很在意。“到時候我就離開山陰。騎著馬一路向南走,看看大漢的山水。品嘗各地的小吃,偶爾听听長安來的消息,不也愜意地緊?”

    劉盈靜靜的听著,一時間,只覺得肝腸寸斷。

    那種愛而不得的痛楚,他如今親身嘗過,才明白了她從前地苦。

    阿嫣,對不住,我總是讓你受苦。

    “對不住。”

    張嫣愣了一愣,于是反應過來,他是在對從前的自己道歉。側過身去笑道,“沒有什麼好對不住的。一切都是我自己樂意。”

    開頭是,她樂意愛他。

    結束是,她樂意離開他。

    劉盈想,他雖然一直是夫,是君,但是,在阿嫣面前,一直都很被動,似乎將喜樂哀苦都系在這個小小的女孩身上。

    現在想來,也許,他很早很早的時候,就已經愛她了。

    什麼時候呢?

    是大婚的那一夜,她乍然微笑,喊他“舅舅夫君”的時候?

    是渭水河邊,他尋了她一夜,最後遠遠的看見她坐在眾人中間的時候。

    是她哭泣著從背後抱住自己,說她樂意守在自己身邊到老到死地時候。

    還是那個上元夜,她臉上繽紛的淚珠子落下來,蠻橫的親吻著自己的時候。

    又或者是,空曠無一人的天一閣中,她衣裳半褪,躺在自己懷中,眸光氤氳如水,喊自己“舅舅”的時候。失去了她。

    “或許,等很多很多年以後,沒有人記得我了,”張嫣偏著頭笑道,“我就回長安城看看阿母,阿婆,嗯,還有舅舅你。”

    一陣風吹來,帶著細小的塵沙,吹到她的眼楮里,酸澀地睜不開來,連忙揚高了聲音掩飾過去,“到時候,等舅舅娶了新舅母,嗯,再有了小表弟,阿嫣去瞧瞧,也許還能夠送……”

    她忽然住了嘴,吃了一驚,因為劉盈忽然從身後抱住了她。

    “舅舅?”她微微掙動,掙扎不休。

    “不要動。阿嫣,好不好?”劉盈喃喃道。

    就當,這只是一個做舅舅的,給外甥女的最後祝福吧。

    阿嫣怔了一怔,果然就不再掙扎,柔順的將臉頰埋在他的衣襟之上。

    他輕輕的去掬她的頭發,阿嫣的頭發有一點短,發尾觸手有一點點扎,劉盈忽然開頭道,“阿嫣,把頭發養回來吧。”

    阿嫣在自己懷中輕輕動了一動,沒有回答。

    從小到大,她似乎一直很听自己的話,如果不贊同,也不會去反駁,只是默默地抗議。但這並不代表她柔順,相反,她很有自己地主張。在那些大事上,當她拿定了主意,就是九頭牛也拉不回來。

    就好像當初她說她喜歡自己,就好像如今,她微笑著看著自己,說,她已經忘懷他。

    最終,他放開她,道,“阿嫣,你先走吧。”

    我想在這兒,看著你離開。

    縱然說要放開,但是面對這個自己半輩子深愛的男子,張嫣也很有些傷感,轉過了半邊臉蛋,低低道,“舅舅,你……保重。”不再說話,翻身上馬,輕輕一勒韁繩,馬兒向遠方飛奔而去

    劉盈站在原地,看著她地背影,一動也不動,直到馬背上阿嫣窈窕的背影,在山陰遼闊的原野上,成了一個小小的點子,再到完全都看不見了,方垂下眸來。

    六月1200加更。

    咳,如果我說在這兒打上一個全文完,會不會有人想要砸我?

    磚頭,西紅柿都收起來,開個玩笑而已。

    握拳,推倒倒計時中。

    有人給我下了通牒,7月5號之前,必須寫到推倒。

    (這次不會寫到一半就沒影了。淚奔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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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廣告︰宮斗太險惡,家斗太累,斗來斗去到底是為了啥?不如一起同心協力打造幸福的家園,畢竟《家和》才能萬事興!書號︰1266885作者︰雕欄玉砌
第一卷 大風起兮雲飛揚 第三卷︰玲瓏骰子安紅豆 一八九︰甜言
    (去看看小說網wwwcom)劉盈忽的長嘯一聲,翻身上馬,策馬向遠方天際之處奔馳而去。去看看小說網w-W-w7-K-aNKanc-o-m。

    “陛下。”遠遠的跟隨在他身後的期門衛吃了一驚,生怕皇帝有個閃失,亦追了上來,然而劉盈的坐騎飛雲腳力異常,很快的將他們拋下一程。衛隊首領背上汗涔涔的下來,拼命驅馬跟上,全力奔馳了大約一刻鐘,才見遠遠的,皇帝勒住了馬,立在草場盡頭。

    “回去吧。”待到他來到身邊,劉盈回過頭來,淡淡道。

    “陛下,”管修小心翼翼的問,“可是要回長安了?”

    “回長安做什麼?”劉盈淡淡道,“朕還沒有做到朕此行想做的事情,何必急著回去。

    阿嫣,過去的一切也許我們錯過了,無法挽回,那麼就讓它停在過去吧。沒有關系,我們還有未來。

    阿嫣說,她對他的愛灰心了。可是,他並不信,每一段感情,都是深刻的存在,不能消磨痕跡。他寧願相信,阿嫣只是對他們的未來灰心了,所以將那份曾經的深愛用理智藏起來,然後微笑著說離開。

    阿嫣,如果,你已經沒有勇氣去愛了,那麼,沒關系。這一次,換我來愛你吧。

    從前,都是阿嫣在愛他,追逐他的影子。那麼絕望都不曾喊過一聲委屈。

    阿嫣從前愛他的時候,他曾經因為這樣那樣的顧慮,傷害了阿嫣。但他總不可能一直都被動的接受的阿嫣的愛意和遠離。

    如果,他真的舍不得阿嫣的話,那麼,這一次,他想主動一次,好好的去愛阿嫣。就算真的如阿嫣所說,她對他的愛已經成灰了,也沒有關系,只要還余著一點火星。他小心呵護,終可重新燃燒起來。

    阿嫣。我想和你在一起。

    劉盈在心中默然。只有經歷了失去地痛苦。他才真地能體驗到。他是真地很愛很愛阿嫣。

    第二日。他來到軍營去尋阿嫣。

    再一次見到劉盈。張嫣很是意外。微微睜大了眼眸。“你怎麼還沒有回去?”

    明明都說地一清二楚了。他不是理當轉身回返長安。重新做他九重深宮中地皇帝麼?

    劉盈笑笑道。“嗯。就要走了。阿嫣。這一路上。我為了找你。都沒有怎麼看北地地風景。難得來北地一次。我想四處看看。但山陰沒有熟悉地人。你陪我去走走。可好?”

    張嫣皺了皺眉,總是覺得有一絲古怪,然而想著此去大約真是後會無期了,這麼多年的情分,竟說不出拒絕的話,只是為難道。“可是我現在軍務在身。”

    “沒關系。”劉盈笑道,“你答應的話,我命人去黃大人那兒為你告假就是。”

    黃營官自然不敢違逆劉盈的意思,大度的放行。

    正是小麥成熟的時候,老農在收割莊稼,小孩子笑嘻嘻的跑過來,道,“爺爺,爺爺。今晚回去吃收割的麥子麼?”

    “不成啊。”老農朗朗笑道,“這黑麥是要送到長安進給皇後娘娘地。”

    山陰,正是當年張嫣選中的食邑之一,每一年,都要將賦稅所收糧食布帛進于中宮。

    “皇後娘娘,”小男孩抬起頭來,好奇問道,“爺爺,你見過皇後娘娘麼?她長的什麼樣子?”

    老農自然沒有見過。但是這並不妨礙他說給小孫子听。“唔。皇後娘娘啊,她應當長地比天上的仙女還要漂亮。不然,皇帝老爺怎麼心甘情願的娶她呢。”

    “那她喜不喜歡爺爺種的小麥?”

    “自然。”老農驕傲道,“山陰產的這種黑麥,凝練苦寒的甘甜,風味極佳,送到長安去,皇後娘娘一定喜歡。”

    劉盈站在麥田旁,似笑非笑,低低道,“阿嫣,你說,要是這位老人知道他田中的這些黑麥送到長安,椒房殿中卻早已經沒有了皇後來嘗,會不會很失望?”

    張嫣瞪了他一眼,捧起一把麥穗,聞了聞充盈的清香,道,“如此,我便算是嘗過了,他自然不會失望。”

    劉盈嘆了口氣,轉身追了過去。

    逢三是市集之日,在山陰城東市場中,各地商販沿街叫賣,很有些煙火人間氣。

    “舅舅,你看夠了沒有?”張嫣問道。

    “不急。”劉盈的興致很好,握著她地手,指著人群簇擁中玩飛劍的賣藝小販,道,“阿嫣,你看,可熱鬧?”

    “舅舅要喜歡飛劍,長安東市的雜耍更熱鬧。何必滯留山陰?你到底什麼時候回長安?”

    劉盈看著阿嫣的側顏,嘆了口氣。

    笨丫頭,你到底明不明白,我何曾是喜歡看什麼飛劍?

    我只是,喜歡和你在一起看飛劍罷了。

    張嫣蹙眉不已,小小一個山陰集市,劉盈卻逛的很慢,甚至,他根本不是在注意那些米糧那些民生商品的價格,更多的卻去看那些女子孩子才喜歡的小手工玩物,以及胭脂水粉。

    “阿嫣,”他安撫張嫣道,“我都不急,你急什麼?這集市看上去挺不錯的,既然已經出來了,你就放開心事,好好享受吧。”

    說話間,前面是一個賣木制用品地小肆,劉盈好整以暇的彎腰去翻檢,見其中有一把梳子,雕工精致,小巧可愛,于是便撿起來看看。

    “這位公子好眼光。”賣東西的老婆婆走過來,笑著介紹道,“這把梳子是用上好的桃木所作,公子買回去送給媳婦,一輩子恩恩愛愛的。”

    劉盈含笑道,“承你吉言。”吩咐身後隨從付了錢。然後轉身將梳子遞到張嫣面前,道,“阿嫣,送給你吧。”聲音溫言。

    張嫣愣了一愣,狐疑道,“你好好的買梳子,就是為了送給我麼?”

    “是啊。”劉盈頷首。道,“你沒听到適才那位老婆婆說麼,讓我買回家送給媳婦。我媳婦是你,自然便是送給你的。”

    他咳了一聲,輕輕道,“你比天上的仙女還要漂亮。所以,我心甘情願的娶你。”

    張嫣瞠目結舌,一時簡直懷疑對面地這個劉盈是被人附體了,否則怎麼會說出這樣地甜言蜜語?板了臉道,“劉盈。”不敢大聲,但是近處之人誰都听的到其中地惱意,“你什麼意思?”

    劉盈仿佛充耳未聞,撫摸她束起來地頭發,柔聲道。“等下我再找家飾品店,給你挑一點發簪釵飾,待你頭發長好。戴著一定很好看。”

    “劉盈,”張嫣惱道,“誰要養頭發,誰要你的發簪,不要再提那些什麼媳婦的話,我前些天不是說清楚了麼?從此之後我們一刀兩斷,再無相關。”

    劉盈溫柔的望著她,淡淡道,“是啊。你說的話我都听清楚了。只是,我可從來沒有答應。”

    張嫣愣了一愣。

    “阿嫣,”劉盈淡淡道,“我希望你相信,我是真的很喜歡你。所以不可能就這麼輕易地放手,你一天不答應隨我回去,我在這山陰陪你一天。你一月不答應,我等你一月。”

    “我要是一年不答應呢?”張嫣冷笑道,“你難道等在這個小小的山陰城待一年。要知道。國不可無君。”

    “其實,”劉盈望了望山陰城,“就如阿嫣你說的,山陰這個地方,也挺好的。阿嫣你曾經說過,平生所願,只是一個不大的屋子和一個心愛的人。那麼,我們就在山陰搭一座這樣的屋子,夫妻恩愛到老。也挺好的。只是不知道這魅惑君主的罪名。”他微笑道,“阿嫣你肯不肯背?”

    張嫣心緒翻騰。再也無法想象,像劉盈這樣固執循規蹈矩地男人,也可以這樣耍賴,摞下一句話來,“誰要和你當夫妻,你最好趕快回去。我才不會跟你回去呢。”不肯接那把梳子,轉身便跑了。

    此後數日,她有些心慌意亂,不知劉盈所說,到底有幾分堅持,然而,劉盈倒是真的如他所言在山陰住了下來,只為了求她回心轉意。

    她板了個臉,只要自己不為所動,終有一日,劉盈會放棄吧?

    特別隊的訓練量及其地大,她作為校尉,全天陪同練習,到了晚上,便也累的狠了,回到房中,又怕劉盈來見,招來孟觀吩咐道,“你在我房外守候,誰都不準放進來。”

    在榻上躺了一會兒,昏昏沉沉的醒過來,忽听見有人嘆息,劉盈坐在床前,伸手撫自己的額,心疼道,“你這麼累,怎麼受的了?”

    “你怎麼進來的?”張嫣駭然。

    “就這麼推門進來的啊。”劉盈微笑,轉身端過了一碗粥,道,“我記得阿嫣你愛喝蓮子羹,這是我命人在山陰找的蓮子,請人敖化了,嘗一口吧?”

    一日的操勞,張嫣早已經腹中饑餓,而蓮子地清香撲到鼻尖,更是令人食欲大作。張嫣哼了一聲,轉過頭道,“我才不吃你的東西,你走開啦。”

    劉盈微微一笑,道,“我听說,從前我每次在椒房殿的飲食,都是阿嫣你特意研究了食療,為我配的。如今我稍微還你一點,也是我樂意的事情。”

    張嫣簡直有一種抱著被子呻吟的沖動,“我到底要怎麼說,你才肯放棄我自己回長安呢?”

    劉盈笑了笑,“只要你答應重新做我的妻子,我立刻返回長安。話說回來,阿嫣,我到底要怎麼做,你才肯原諒我呢?”

    張嫣不知道,劉盈也有這麼堅持的時候。

    當兩個人一樣固執的堅持地時候,其實是一個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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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大風起兮雲飛揚 第三卷︰玲瓏骰子安紅豆 一九零︰夜歌
    (去看看小說網wwwcom)第二日,張嫣在校場上命特別隊練習格斗,回頭瞧見孟觀抱著劍走進來,想起昨夜他的失職,恨的牙癢癢,“還說什麼要報恩,結果忘恩負義陣前叛敵,丟下我就跑了。去看看小說網w-W-w7-K-aNKanc-o-m。改明兒我一定要告訴冬歌姐姐,男人的甜言蜜語都是信不得的。要她小心被你辜負。”

    “冤枉啊。”孟觀笑嘻嘻道,“若來的是別人,我自然依校尉的意思將他攔下來。但是這位呂舅舅,”他摸了摸自己的下頷,“我記得,當初校尉成全我和冬歌的婚事,是轉求了你這位舅舅,才最終讓我岳父同意的吧?”

    “你……”張嫣一時語塞。

    “再想想,”他抬頭望了望天道,“多年前在灞橋的時候,你贈我栗子,當時,在車中的那位,不會,正好就是你這位舅舅?”

    這樣說起來,栗子雖是張嫣施舍的,但是是劉盈的;而張嫣雖成全了他與冬歌的因緣,但之後真正出力的是劉盈。細究起來,這二人誰對他的恩惠更大,倒真有些說不清楚。

    “兩個都是我的恩人,我不知道如何取舍,”孟觀攤了攤手,“只好兩不相幫了。”

    張嫣一時無法反駁,哼了一聲,轉身走了。

    接下來的數日,張嫣頗有些哭笑不得手足無措。

    她前世的時候,專心學業,並沒有分心談戀愛的心思,倒沒有想到,來到千年前的漢代,反而享受到了被男人追求的經歷。

    而且,這個男人,還是一個皇帝。

    張嫣頗有些無語問蒼天的感覺。

    有時候。男女情人之間。如果太過于熟悉。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就如自己與劉盈。因為劉盈是看著她長大地。彼此又有從前兩年多地夫妻生活。親密無間。對她地一切喜好及小習慣都了若指掌。所做所行都投其所好。如果不是因為之前已透透徹徹地思量過。她很怕。自己就這麼心軟沉迷在他地溫情之中。只得暗暗警醒自己。此後見了劉盈地背影。就退避三尺。免得一個不小心。就被他拐到心軟。

    這一日。劉盈憑扮地呂將軍地身份。命傳令兵來到張嫣面前。請她往營署相見。

    張嫣有些沉吟。

    在其位。謀其政。張嫣私下里能夠對劉盈百般不理會。但放在公事上。但是自己既然做著這個山陰校尉。便不能不服從軍紀。尊重上官。于是依命前來。板著一張臉問道。“呂將軍尋我有什麼事?”

    劉盈苦笑一聲道。“阿嫣。我們之間。有必要這麼生疏麼?”

    北地地風沙大。適才在校場上。落得張嫣發上沾染了一些灰土。劉盈伸手想要幫她拂掉。張嫣卻退了一步。警覺道。“你要做什麼?”

    劉盈苦笑了一下,放下手來,求道,“阿嫣,你不要這麼緊張。”

    我只是,無意識的動作罷了。

    她哼了一聲,轉聲道,“如果呂將軍將我叫過來。只是為了說這些無聊的話,那我就回去了。”

    “別,”劉盈喚住她,無奈道,“好,我不說,今天我找你是來談公事的。”

    “公事?”張嫣奇道,“我和你有什麼公事可談?”

    劉盈道,“你不是想訓練你地特別隊麼?我讓我帶在身邊的期門軍。與你的特別隊做一個交鋒。你看如何?”

    張嫣撇了撇嘴,但是還是認真考慮起來。

    她訓練了特別隊大半年。可謂卓有成效。特別隊的作戰能力,在普通漢軍之中,算得上首屈一指。一直尋不到對手。劉盈乃是大漢皇帝,身邊所帶的期門衛,都是長安北軍中挑選的精銳,若能與之較量一番,對特別隊絕對有很大好處。

    可是,如果她答應了,作為兩支軍隊的頭領,就無法避免與劉盈經常見面,因而落入與劉盈糾纏不清的地步。

    最終,還是作為特別隊校尉的職業感佔了上風,張嫣面上卻出現了咬牙切齒地神情,應道,“好。”當去除了諸般顧忌,在正式較量中,期門衛是漢朝騎軍一般正統教育的精銳,又仗著裝備精良,極是厲害。而特別隊並沒有充分的軍餉軍費支持,憑著詭異地戰術和過硬的身手,劍走偏鋒,在接下來的日子里,恰恰戰了一個旗鼓相當。

    戰場上經常出現這一幕︰當一個特別隊的隊員用帶蘭草汁液粉的長矛挑翻了期門衛,在腹部染上了蘭草痕跡,于是期門衛“陣亡”。又或者是期門衛的士兵用去箭簇同樣沾染了蘭草汁液的箭射到特別隊隊員的身上,亦“陣亡”。陣亡的士兵在一邊山丘上休息,畢竟算不上真正生死相搏地敵軍,雖然分屬于兩個隊伍,但打了這麼多次,倒也有些惺惺相惜的感情出來,無所事事之下,便不免交談起來。

    “你們呂將軍又去找我們校尉了?不知道這一次,校尉能不能給他好臉色看。”

    期門衛的軍士摸了摸鼻子,道,“我們主子最後一定能說服……韓校尉的。”

    “瞎扯。”特別隊精干的隊員笑道,“我們校尉大人聰慧狡黠,這半年來,我們都吃盡他的苦頭了。那位呂將軍看起來怎麼都不像敵的過他的樣子。不信,我們來打賭。”

    期門衛軍餉豐富,何曾畏懼和窮的響叮當地邊軍做賭局,一時激憤,拍掌道,“好,賭了。”

    一時間,越來越多的兩邊士兵圍了過來,興致盎然的加入賭局。忽听得身後一聲冰寒的聲音,“你們都閑的沒有事了麼?”

    特別隊的隊員臉色丕變,回頭看,果然看到自家校尉面罩寒霜的表情,“給我繞著軍營跑五十圈。”

    “啊,校尉。”特別隊的隊員哀嚎著,不敢怠慢,一個個真的起身去跑圈了。

    山陰軍營佔地頗大,五十圈下來,饒是身強體壯百經訓練地特別隊隊員。也都幾乎再沒有力氣走路了,自然也就沒有亂七八糟地心思想著賭局的事情。

    七月

    北地森寒,到了每年地這個時侯,若非在房中點起爐火,夜間便可凍死人。這一晚,天氣陰沉。一陣北風吹過,天地間竟稀稀落落的下起了雪花。

    劉盈起身,往爐中加了一根柴禾,看爐火砰的一聲燒旺起來。抬起頭,透過窗子,看見對面阿嫣燈光昏黃,顯然阿嫣已經回來。

    因為怕被手下發現了自己的女子身份,縱然獨自一人在寢室,阿嫣依然是嚴實裝扮。他看著,一直覺得有些心疼。

    縱然說了,阿嫣總是不假辭色理會罷?

    這些日子。他使盡了自己所能想到的一切手段,討阿嫣的歡心,但是阿嫣還是冷冰冰不為所動地樣子,心中不免沮喪,情之所系,瞧見案上所置漆琴,于是興之所至,坐下彈起來。

    儒家推崇雅樂,他從前所習。都是中正之曲,這一次是卻是為了阿嫣,于是彈起了鄭衛之聲,訴說著無名男子對心上佳人的艾慕,音調婉轉,頗是應景,不覺有些動情。

    琴聲悠悠,傳到房中張嫣的耳中。她愣了一下,抬起頭來。

    軍營中都是粗人。縱然有一兩個識文字的,暗夜中听到,不過以為劉盈彈的是普通的曲子罷了,唯有與他情意相關的自己,曲聲入耳分外敏感,坐立難安,忍了一會兒,跳起來氣急敗壞喊道,“小刀。”

    “校尉。”

    小刀匆匆的趕過來。問道。“什麼事?”

    “你給我去對面跟那個人說,大半夜的。不要亂彈琴擾人清眠。”

    小刀嚇了一跳,連忙應了,一溜煙去了。

    張嫣躺在榻上,听見腳步聲踏過夜色,過了一會兒,停在對面地房前。咿呀一聲開了門,劉盈停了琴,似乎是說了什麼話。

    張嫣吁了口氣。

    總算是不再彈了。

    “校尉,”小刀回來的時候,撓了撓腦袋,道,“呂將軍說他愛彈他的,你管不著。”

    張嫣愣了一下子,刷地一聲拉下了臉,沉郁道,“他是這麼說的?”

    “其實,”小刀道,“他說的文縐縐的。我都沒听懂。哦,對了,不過他讓我把這個交給你。”

    張嫣這才將臉色緩和下來,接過信箋,展開來看,在燙金的信箋上,劉盈用蒼勁的筆跡書寫︰“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她怔了怔,從前的舊事涌上心頭。

    中夜之中,對面的琴聲重又響起,這一次卻是換了一支曲子,更加熱烈,仿佛在耳邊傾吐著情意。

    那是當年,她生劉盈的氣避回宣平侯府,心緒無聊書寫地詩詞,卻被張敖以自己的名義送給了劉盈。于是,第二天,劉盈便到侯府來接回自己。

    到如今,人雖在,事已移。從見這首詩,轉頭瞧屋外暗暗的夜色中,地上的雪閃耀著淡淡的幽光。一時間竟有些痴了。

    “校尉,”小刀從來便不喜歡劉盈,此時見了她的神情,很有危機感,連忙勸道,“那個呂將軍對你沒安好心。你不要理會他啦。”

    “好啦。”張嫣撲哧一笑,“我心里有數。要睡覺了,不然明天起不來,你出去吧。”

    張嫣習慣獨宿,從不要軍士貼身伺候,小刀早就習以為常,當下點點頭,退出去的時候還細心的將房門給她掩實。

    劉盈的手心微微出汗,等著阿嫣前來,然而阿嫣房中地燭火撲的一聲熄了,四周靜悄悄的,無人動靜。既是意料之中,又不免很是失望。忽然就起了一個破折音,琴聲灕艷。同時配著琴聲唱到,“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捂臉,看這粉紅票架勢,似乎,七月第一次加更就在不久了。

    又喜又愁啊!!!!!
第一卷 大風起兮雲飛揚 第三卷︰玲瓏骰子安紅豆 一九一︰馬說
    (去看看小說網wwwcom)這是?

    夜色之中,張嫣躺在榻上,忽然睜大了眼楮。去看看小說網wwwcom。

    劉盈從未在大庭廣眾之下對著女子唱情歌,歌聲開始便有些窘迫,慢慢的,就放開了一些。

    “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

    一時之間,張嫣又好氣又好笑,果然是那支聞名的《鳳求凰》。

    她用被子蒙著頭,強迫著自己不去听那歌聲。但琴聲歌聲俱是無形之物,縱然捂著,但也入耳依稀可聞。反倒將自己給悶到了。只得嘆了口氣,坐了起來。

    如果劉盈在自己面前,她自然不會給他好臉色看。可是他既然不在,她總不能在空無一人的屋子中板著一張臉。強撐了一會兒,慢慢平和下來,看著窗外的月色。

    “……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何日見許兮,慰我旁徨。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

    當一切不再尖銳的抵觸,往事就在琴聲中流淌起來,重新浮現在面前。在歌聲中想起從前的往事,劉盈在長樂宮前向自己伸出的手,在去商山的路上發現了躲藏在車中的自己,惠帝元年,她從宣平歸來,在新豐街頭,與他重逢。惠帝四年大婚的那個黃昏,他執起自己,溫暖而帶著點汗意的手天空下了一層薄薄的小雪,然後月亮出來,照在之上,反射出一種淡漠溫情的顏色。碎碎的光亮,她撲哧的笑了一聲,啐道。“誰是鳳?誰是凰?”

    就曉得佔人便宜。

    張嫣的心事,劉盈並不能知曉。瞧著時間一日日地過去,他只能暗暗焦急。雖然對阿嫣說自己要一直等著她點頭,然而他真的不能再在山陰這麼羈縻時光下去了。

    難道。真地要考慮強行將阿嫣帶回去再說?

    他嘆了口氣。不是不可以地。只是自己總還是希望阿嫣心甘情願地地答應和他在一起。我熊實交了你這個朋友。”

    劉盈笑著搖了搖頭,並沒有將之當一回事。

    待到六日後,劉盈正在校場上看特別隊訓練,從人上前稟報,“主子,那位熊軍侯,將飛雲馬送還過來了。”

    他點了點頭,遠遠地見飛雲站在那兒,似乎比諸前些日子,萎頓了一些。

    “呂將軍認識韓校尉麼?”熊實將飛雲牽過來,望了望場中,笑道。“這個小校尉,倒是蠻厲害的。從前看他年紀不大,個子不高,長的又太娘娘腔,有些不服氣。如今半年下來,倒覺得他真有兩把刷子。”

    劉盈笑了笑,听得旁人說阿嫣的好話,他倒也與有榮焉,忽听的遠方一聲馬嘶,飛雲頓時激動起來,抬蹄長嘶一聲,頻頻回首。

    “這是怎麼了?”劉盈習慣了飛雲的良馴,不由奇道。

    “呵呵。”熊實尷尬搓手,笑的有些苦,道,“呂兄有所不知。那一日,我將飛雲遷回去,它和我的望月馬在一起,一開始相互斗氣,誰也不服誰,我本來以為事情不諧,都打算將馬還回來,另尋一匹馬算了。誰知道忽然兩匹馬一夜之後好的如膠似漆,竟似乎如人夫婦一般,頗為恩愛。這個,忽然離別,自然彼此不舍。”

    遠處,一匹火紅色的母馬沖過來,毛色光亮,四蹄如飛,果然神駿不已。想來就是熊實所說地望月了。

    “我早上明明將它栓在馬廄中了。”熊實亦不解道,“怎麼忽然間掙脫跑出來了?”

    望月頻頻向這邊張望,打了個響鼻,似乎在呼喚飛雲。

    劉盈啞然失笑,馬通性靈,有此情意,倒也難得。回頭看著飛雲,飛雲地韁繩握在主人手中,不得輕易遠離,但也著急不已,一雙馬眼中,頗有溫情,劉盈看的心軟,竟不自禁松開韁繩,飛雲嘶鳴一聲,撒開蹄子沖回到望月身邊,

    熊實翹了翹胡子,笑嘻嘻贊道,“呂老弟,好心腸。”

    他生性除了戰爭和愛馬之外,很少注意到人際,此時不知道這些日子以來山陰軍營中奇怪地窺視,見劉盈如此作為,不由大氣好感,起了親近之感,稱呼親近不少。

    劉盈遠遠的看著兩匹馬在草地上相互嬉戲的模樣,親昵自然,微微笑了笑。

    不過是兩匹馬兒,相處數日,都有這樣深厚的感情,“馬猶如此,人何以堪?”劉盈想起自己與阿嫣這些年來的聚散糾纏,不由得心旌動蕩。然而阿嫣到如今依然不肯對自己稍假辭色,又灰心不已。

    二人等著兩匹馬親昵了個夠,于是坐在土丘之上,熊實道,“我觀老弟神色郁郁,似乎有懸心之事啊。不妨說一說,哥哥為你參詳參詳?”

    他微微的笑了笑。

    “如果不肯說,”熊實不免有些尷尬,“也沒有關系。”

    那廂,飛雲與望月雖暫時團聚,然而彼此似乎知道終將分別,頗為黯然,將馬頭相觸,似在告別。

    “不是不肯說。”劉盈笑道,“我只是在想,該如何措辭而已,熊兄家中可有妻室,若你妻子生你的氣,有什麼法子可以讓她回心轉意不再怪你?”

    他對哄情人的歡心實在是不擅長,這些日子下來,實在是有些黔驢技窮了,只好請教于陌生人,在民間,夫婦間若彼此置氣,該如何解決才是?

    “哈。”熊實朗聲大笑道,“看不出呂老弟還是個多情種子,這個你問我老熊就對了。”

    “是麼?”

    熊實拍拍胸脯道,“那是自然,女子天性老熊還是很了解的,總是有一點口是心非。她們嘴上說的再厲害,只要你狠狠的親上去,再烈性的女子,最後只得軟下來。”他搓搓手道,“嗯,你再強硬一點,把她抱到床上去,只要……”他擠了擠眼楮,表示這事男人都知道,“她就什麼都好說話了。”

    劉盈從小都是儒家教育,講究非禮勿視,非禮勿听,凡事以禮為先,從未想到有如此粗俗的法子,不覺目瞪口呆,遲疑道,“那她不會惱麼?”

    “那不是你媳婦麼?”熊實奇怪的看他一眼,“再說了,夫妻吵架,不都是床頭吵床位和,你看飛雲,若不是它與望月成就了好事,望月能對它如此戀戀不舍?所以啊,只要你在床上把她哄高興的,天大的事都沒有了。”

    有這麼比的麼?

    劉盈理智雖然難以贊同,但是終究忍不住誘惑,回頭去看阿嫣,她正剛騎了馬回來,摘下頭上的白色軟盔,扔給身邊的人,露出秀美的容顏。也許身為校尉的阿嫣在特別隊隊員眼中頗為威嚴,但不知道為什麼,在他看起來總是覺得特別可愛,好像和當年在椒房殿中軟聲叫自己舅舅的女孩沒有什麼兩樣。

    陽光照射下來,將阿嫣的眉眼拂上一層金色,容顏如同聖光。若一個男子喜歡那個女孩,總是希望能夠親近,劉盈自然也不例外,此時看見阿嫣嬌顏與縴合度的曲線,心中竟不免有些燥熱,忖度自己心思,竟是頗為首肯,不禁有些駭然。

    今天查新書資料查的太興奮……

    淚,真不能這樣了。以後盡量將時間調整過來。咳。

    希望今天沒有旁的事了。可以多碼點字。需要存稿。不然我上火車的那一天就會發生斷更慘案了。

    繼續求粉紅票。400倒計時。5號似乎也快了。
第一卷 大風起兮雲飛揚 第三卷︰玲瓏骰子安紅豆 一九二︰秋華
    (去看看小說網wwwcom)一九二︰秋華

    再次與阿嫣相見,劉盈便不免有點心虛。去看看小說網w-W-w7-K-aNKanc-o-m。張嫣卻對此一無所覺,爛漫笑道,“舅舅覺得這支特別隊如何?”

    劉盈回過神來,笑道,“不錯。雖然于兩軍混戰中有所欠缺,但是在各個擊破上頭極為擅長,如果用的好的話,當為一支奇軍。”

    他不願拂逆阿嫣的意思,而且這些日子看下來,這支特別隊的確頗有出色之處。當得如此贊譽。

    張嫣笑道,“那就好。大半年下來,我心中那點小本事也差不多用光了。隊中沈軍侯也將訓練的手段學的差不多,我將這支隊伍交給張偕,也就不負他當日所托了。”

    “什麼意思?”劉盈愣了愣,“你不打算繼續帶這支特別隊了麼?”

    “你不是說女孩子不該長久待在軍營里麼?”張嫣抱膝坐在榻上,閑適道,“我當初也不過是覺得新鮮,如今既然功成,也該身退了。而且,舅舅。雖然太後可以幫你撐一陣子,但是你真的該回長安了。”

    她抬眉,無謂笑笑道,“我總不能一直與你在這小小山陰城耗著。好,你不肯回長安,那麼,我先走好了。”

    阿嫣,既然打算再次遠走。

    驀然間劉盈心中忽然起了一陣無力的憤怒,也許當初他真的頗有對不住阿嫣的地方,但是,該道歉的已經道歉了,該表白的已經表白了,該盡心的他也已經盡心了?她還要自己怎麼樣?這些日子,他待她的心意還不夠誠,愛戀還不夠坦蕩?她便不肯哪怕只讓一步,反而要再次遠走,真要讓他一輩子追著她的腳步麼?

    “舅舅知道的。”張嫣的聲音柔和,“北地冷的很,夏天還好,若入了冬。我一向畏寒,可受不起。說起來,如今也已經入秋了。”她忽然有些懷念,“想來,侯府夏馨園前的菊花,應該要開了。”

    “阿嫣可是想家了?”劉盈幽幽道。“你還不知道吧。你離開之後。你阿母為你憂慮。已經是病倒了。”

    “什麼?”張嫣吃了一驚。跳了起來。“阿母是否病重?”

    “說重也重。說不重也不重。”劉盈冷笑道。“不過是思念女兒罷了。你若回去看看她。她自然就能好過來。”

    “我如今這個模樣。怎麼能回去?”張嫣漸漸頹然。苦澀道。“我這個不孝女。阿母還是忘掉罷。舅舅改日回長安地時候。替我跟阿母說。阿嫣無論在天涯海角。都會記掛著她。也會擅自珍重。願她不必懸

    “要說話你自己回長安去和她說。”劉盈忽然暴怒道。“我才不會給你傳話。“舅舅?”張嫣愕然。抬起頭。看到劉盈隱忍地眸光。

    “你要干什麼?”

    她瞧著劉盈走近自己,本能的感到了一絲危險。不由得退後了一步,警惕的望著他。

    這一瞬間,劉盈真的不知道,究竟要他怎麼樣做,才能留住面前的小佳人?

    這麼多日地隱忍,無奈,都在听到阿嫣要再次離開的消息後,一並爆發了出來。

    不知道怎麼的,熊實的話便鬼使神差自己耳邊響起。“夫妻吵架,不都是床頭吵床尾合麼?只要在床上用手段留住了她,她自然也就不好意思再和你生氣了。”

    如果,他得到阿嫣的身子,阿嫣是否會軟化下來,不再對他這麼冷漠?

    這個念頭一旦生起,便如著了魔似的,再也甩不開。

    阿嫣一直是他捧在手心的人,他不願她有半分為難。所以從來不想用太激烈的手段對付她。這份體貼,他以為。她是應該懂得的。

    但是,再溫和,他也是一個男人,不可能放著阿嫣遠走而什麼都不做地。

    這一刻,那些該死的禮教,倫理,溫潤,統統都被他拋到九霄雲外去,他什麼都不想管,只想要阿嫣留在他身邊,為他而喜憂。

    砰的一聲,張嫣地後背撞在室內屏風上,已經是避無可避。

    劉盈伸手支在屏風上,將她困在臂中方寸之間,動彈不得,眸子專注的盯著她,淡淡道,“我要干什麼?你還不清楚麼?這些日子,我一直等著你,不過是想要你答應跟我回長安。”

    我想要的,從來都是你罷了。

    她依舊是一身男裝裝扮,在軍營待的日久,舉手投足都有些男孩子氣,若以女子而言,實是有些粗野,然而劉盈情人眼中出西施,竟覺得也是無一不好。

    張嫣她從未見過如此強勢的劉盈,不免有些心怯,強道,“我都說了一千次一萬次了,你要回長安自己回去,我不回……”

    在極近的距離里,便覺阿嫣身上的幽香沁到了自己的鼻尖。劉盈心猿意馬,不愛听她拒絕的言語,憶起校場之上,熊實道,“再嘴硬地女子,只要你狠狠的親上去,最後都得軟下來……”不由得將視線凝在阿嫣的唇上。

    阿嫣的唇形薄而漂亮,因為扮的是男子,不曾涂抹胭脂,唇色是最自然的緋色,開開合合,是那麼誘人的風景。

    “唔……”張嫣驚叫了一聲。

    他俯首,一把封住了她的唇。

    男子的氣息撲面而來,充滿了她地口舌,張嫣駭然睜大了眼眸,拼命擺首掙扎。

    劉盈輕輕壓制著她,想要撬開她的牙關,張嫣負氣不已,拼命咬住,不肯讓他侵襲,然而他們多年夫妻,劉盈對她再熟悉不過,知道她最怕癢,伸手在她腋下三分呵了一下,她吃了一驚,微微啟口,他便迅速探了進去。

    瞬時,便著迷于阿嫣的柔軟的唇舌

    上一次在天一閣,他也曾炙熱的親吻阿嫣,只是卻有著醉意和春藥藥性的緣故。總是有些不足,這一次,他卻是清醒無比,阿嫣的唇舌之間有著不可思議的芳香,他並不是第一次嘗情事,卻只因為阿嫣的一個吻。而嘗到了從未有過地的味道,聲音便有些沙啞,再次重復道,“跟我回長安去。”

    “你休想。”張嫣跳腳。

    劉盈不管三七二十一。便第二次親了上去。

    這一次,他不再那麼著急,細細的品嘗她唇舌之間每一處細微地地方。動作親柔,猶如春風化雨。

    張嫣她氣的眼前一片發黑,掙扎的動作便更加激烈。身後厚重的屏風漸漸撐不住二人的重量,搖晃了兩下之後,砰的一聲摔倒下來,劉盈眼疾手快,抱著她避過屏風,在地下滾了幾滾,將阿嫣輕輕的壓在身下。

    北地室內秋冬冰涼。便都以野獸毛皮做成的氈毯相鋪,不會摔到了阿嫣,劉盈壓制住了阿嫣的手足,令她掙動不得。室中巨大地動靜驚醒了房外的內侍,急急在門外問道,“主子,這是怎麼了?”

    “救命救命。”張嫣急忙喊道。

    “無事。”劉盈連忙抬起頭來,吩咐道,“你給我守在外頭。不要放任何人進來。”

    外頭沉默了一會兒,輕輕應道,“諾。”

    “傻阿嫣,”張嫣便听見劉盈在自己上方輕輕嘆息道,“你以為,在朕的地方,你覺得會有人來救你麼?”不由得氣急,上一次他酒醉之時,她好歹還有一只腳是自由地。可以踹一踹她。這一次他清醒著。著意困住自己,竟是將自己鉗制的一絲一毫都動彈不得。

    他騰出一支手來。解開她頭上的發束,零零散散的發絲落下來,柔化了阿嫣的曲線,端的是我見猶憐。

    張嫣色厲內荏道,“你要干什麼?唔……”

    他低頭,再次親吻上剛剛離開不久的嬌唇。

    “阿嫣,”劉盈低低調笑道,“你不答應跟我回去,我就一直親到你答應為止。阿嫣,你再說不,我就當作你邀請我親你哦。”

    張嫣氣急。

    她總是想,這個男人雖有著這樣那樣的毛病,但總是君子,無論如何,都是不會傷害自己的,這才敢獨自與他待在一室,卻沒有料到,劉盈是不會傷害自己,但是他能輕薄自己。

    “我就是不回去。”

    在表面地溫柔之下,她的脾氣深處有著一種執拗的倔強,如今 起來,豁出去了一切,說什麼也不肯如劉盈的意。

    劉盈輕笑一聲,俯身繼續親吻那張讓他愛極但有時候也恨極的小嘴。

    如是五六次,劉盈戀戀不舍的離開阿嫣的唇,便瞧見她眼中的一絲迷離。

    張嫣很快回過神來,眼眸掠過一絲驚慌。再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走路,她敏銳的發覺了劉盈身體某處地變化,不由得害怕起來,要知道,這一次可不像上一次,他再沒有了顧慮,若真的放任這麼繼續下去,只怕自己真的得吃不了兜著走了,雖然羞惱不已,只得生硬的求饒道,“你夠了吧?我要回去了。”

    劉盈再不懂女子心思,也知道到了這個地步,如果半途而廢的話,只怕阿嫣羞憤,此後便再也不願見他了。

    劉盈咬咬牙,他已經沒有後路可以退了衣裳,道,“算起來,你嫁給我,已經有三年多了吧?朕雖然時常留宿椒房殿,卻一直慮著你年紀還小,今年你也滿十六歲了吧?”

    ****秋華,還是蠻對應的。

    喵。
第一卷 大風起兮雲飛揚 第三卷︰玲瓏骰子安紅豆 一九三︰折花(上)
    (去看看小說網wwwcom)“你做什麼?”這一回,張嫣終于色變。去看看小說網w-W-w7-K-aNKanc-o-m。

    他堅定的拉開了她腰間的衣帶,淡淡笑道,“做什麼,你不是瞧過那些避火圖麼?這一次,你就算喊上十聲一百聲舅舅,我也不會再放你走了。”聲音篤然。

    張嫣手足被縛,全身只有肩膀能動彈,便用盡力氣以左肩去撞他的上身,悶哼一聲,驚嚇之下全無章法,沒有撞動劉盈,卻覺得自己的骨頭都撞的痛了。

    上方,劉盈的動作頓了一頓,忙問道,“阿嫣,你怎麼樣?撞痛了沒有?”

    她拼盡了身上的力氣,一把推開她,連滾帶爬的爬起來,跌跌撞撞避到一旁掩好了衣襟,將露出一線的白色中衣給重新遮蓋好,這才抬起頭來以戒慎的眼神望著他。

    劉盈遺憾的瞧著她遮的嚴嚴實實的衣襟,笑道,“也好。這地上太陰冷,躺一下倒沒什麼關系,若是待得長一些會硌,我也舍不得慢待阿嫣。”

    你做夢去吧。她啐了一口,奔過去開門扇, 當一聲,門扇拉開了一線而終止,竟是被人從外頭鎖住,愣了一下,連忙拍門扇道,“有沒有人在外頭,給我開門開門開門。”

    門外靜悄悄的,宮人都太體貼聖意,避的遠遠的。徒留她站在原地,听得身後劉盈悶笑道,“管康做的好,回頭朕定要嘉獎他。”只覺得氣的眼前發黑。

    “阿嫣。”他重又喚著她的名字,聲音有著淡淡沙啞的,身上的欲念還沒有消下去,不敢再踫,回過頭道,“你自己穿吧。我到外頭等你。”

    深怕自己改變主意,連忙匆匆邁開步子,眼中一酸。淚水卻忍不住滾下來了,只覺得放棄阿嫣,就好像割舍掉生命的一部分,然而時不我待,又有何奈與?

    忽听得身後傳來一聲哽咽,一樣硬物挾著風聲,砸在了自己地左肩之上,身後,張嫣惱道。“笨蛋劉盈。”

    左肩上**辣的,只怕是腫起了,他卻不覺的疼痛,只覺得驚喜。霍然回過頭來,見獅頭銅枕在地上滾了幾滾,阿嫣跪坐在榻上,心衣半掩,露出隱隱的春光,眸子卻冒出怒火。熠熠明亮生輝。

    笨蛋。

    笨蛋。

    劉盈是個大笨蛋。

    她隨意找著眼前一切能扔能砸的東西向他身上砸去。

    她一直氣他,怨他。但同時,她還是知他,懂他。

    她也想要雲淡風輕的徹底離開,像他曾經將自己的一腔情意置之不顧一般置之不顧他的情意,似乎才能出盡這些年被他慢待的怨氣。但是,當她倦了,累了,想要休息了,還是想要停留在他地身邊。

    她只是不甘心,很不甘心,她曾經愛的那樣苦,那些苦楚,誰來替她買單?

    沒有錯。她是不甘心被呂後算計,在天一閣中被身中春藥的他肆意輕薄。但是這並不代表當他推開她時候,她會因為覺得松了口氣而開心。

    哪個女人會都已經衣裳半裸了還被意中人推開地?

    她只覺得,半輩子的面子都折在了天一閣。

    結果,他居然又給她來了一次。

    張嫣真的無法置信,都到了這個地步,他還是能夠回頭離開。

    她坐了下來,抱膝哇的一聲,大聲哭了起來,哭的委屈的不得了,像還沒長大的孩子。

    劉盈嘆了口氣,回頭走到榻邊,擁住她道,“阿嫣,你想要我怎麼樣?直接說就是。不要再讓我猜了,我猜不到的。”

    我知道你猜不到。因為我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要怎麼樣,才能平下我心中的不甘。

    她負氣拉過他地衣袖,揩了揩眼淚。仰起頭來,道,“你答應我三件事情。我就答應你。”

    “好。”

    張嫣被他噎到,愣了愣,惱道,“我連什麼事情都還沒說,你答應什麼啊?”

    劉盈微微一笑,雙目不由自主的望到她心衣間若隱若現的丘壑,道,“不管你說的是什麼事情,我都答應你。”

    張嫣狐疑的低下頭,不由紅了臉,又羞又惱,連忙匆匆的將心衣掩起來。

    他遺憾的輕輕嘆了口氣,不過沒關系,只要哄好了阿嫣,等一下自然能夠再睹春光。

    我只是想要,你肯回頭,像從前一樣愛我拿有的沒地理由不理我,不要我,還說什麼是為我好的話。我想要什麼,我自己心里清楚。就算真的要離開,我自己也能走,不勞你劉大善人一並售後安排。”

    “好。”他忍不住心動,將她的手捉到面前,親了親道,“此後必不相負。”

    張嫣連忙將手抽回來,瞪了他一眼,繼續道,“第二件︰”

    她抬頭直視著他,“我從沒打算與人分享男人。你若要我,從今以後,便不準再和別的女人糾纏不清。我知道你的未央宮還有好多八子美人的,你可以善待她們,但是不、準、再、和、她、們、有、關、系,你若是舍不得那些鶯鶯燕燕,大可以現在就轉身離開,我沒有你一樣可以過的很好。絕對不會掉半滴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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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號︰1281629

    庭院深深深幾許?

    望不穿花明柳暗、脂濃粉香;辨不明離合悲歡、恩怨情殤;

    紅塵萬丈,誰是心頭朱砂痣,何處可覓白月光?

    請君移步,且看這一折《月好眉彎》滿庭芳。
第一卷 大風起兮雲飛揚 第三卷︰玲瓏骰子安紅豆 一九四︰折花(下)
    (去看看小說網wwwcom)她的面上還掛著涕淚縱橫的殘痕,看起來似乎很沒有說服力。去看看小說網w-W-w7-K-aNKanc-o-m。劉盈便忍不住輕笑出聲。

    “笑什麼笑?”張嫣便惱了,揚起精致的下頷,倨傲的看著劉盈,一步都不肯讓。

    再愛一個人,她也是有底線的。從前與他雖有夫妻之名,但無夫妻之實,也就算了,既然他有意重修舊好,就必須將過去的鶯鶯燕燕給斷的干干淨淨。“你若還存了享齊人之福的心思,今天就別想爬上我的床。”

    “唔。”張嫣一聲驚呼。被劉盈一把抱住,她覆在寬廣的榻之上,听得他在耳邊低低笑道,“小氣鬼。我就知道你計較。”臉紅心跳,感受到了他身上的張力,有一點無所適從。

    “阿嫣,”劉盈支起身子,望著心愛的少女,眼神溫柔而又堅定,一字字道,“不錯,如果你讓我放棄她們,我會對她們有愧。但是,我知道一點,那個我心中最重要最在乎的人,是你。”他的眉間不自禁染上一抹倦色,“我已經厭了後宮之中妃嬪爭寵的情況,我也害怕終有一日我的子女會如同我與如意一樣相互傾軋。只是我身為皇帝,是不能不擁有子嗣繼承的。”

    “而如果你能夠為我誕下嫡皇子的話,那麼,好,只要你一直在我身邊,從今以後,我可以只得你一個人。”

    張嫣听的就有一些呆了,鼻中雖酸意未散,卻已經忍不住微微彎起唇角。

    “話說回來,”劉盈忽然調笑道,“好像這張床是我的吧?”

    張嫣掛不住面子,屈肘在他胸前狠狠的撞了一下。

    “唔,”劉盈看著那件飄啊飄啊飄的心衣,呼吸漸轉急促,懷中擁著心愛的佳人,卻不能吃下去。對男人而言,絕對是一大折磨。忙催促道,“你的第三個條件是什麼?”

    “第三個條件啊。”她仰頭笑了笑,“我暫時還沒想到呢。先記著帳好了。”她本是痛定思痛,要他此後務必不準再做到一半就將自己扔在一邊跑了,只是感受到他目光中的熱力。便覺得還是不要說出口算了,否則,這對于男子而言,絕對是一個侮辱。

    “話說完了。”她撐起身子在他地喉結上親了親。笑道。“現在。我們先來忙旁地事吧?”眼波流轉。

    那松松垮垮地心衣經過這樣地折騰。早就又落了下來。將掩未掩地一半****。更令人心跳如焚。劉盈本就深深戀慕張嫣。又哪里經得起她這樣地撩撥。眸色驟然轉深。正想要俯身攫取。卻被阿嫣踹了一腳躲開到一邊。

    “阿嫣?”劉盈又是懊惱又是不解。疑惑地望著她。既然已經說好了。若再不讓他一親芳澤。他可是真地要瘋掉了。

    “去脫衣服。”張嫣嗔道。“我都快被你剝干淨了。你還衣裳齊整。哪里有那麼便宜地事情。”

    她雙頰微紅。只覺得手心微微地發汗。她知道自己究竟是做了一個怎樣地決定。也知道做了這樣地決定以後。接下來將要發生什麼。只是心里頭終究有一些空蕩蕩地。也不知道就這麼將終生托付。究竟是對還是錯。忽然生了一些怯意。想著再將圓房地日子往後推一推才好。可是耳中听到劉盈褪去衣裳悉悉索索地聲音。看劉盈地反應。肯定不會答應。而自己既然已經軟化。那些個哭鬧掙扎似乎就不能再用了。耳根發燙。干脆翻過身子。鴕鳥似地不肯面對。雖然知道可笑。但不過求一個心安。

    不知道怎麼地。忽然在這個時候。記起那一年自己初來大漢。荼蘼在夜晚唱給自己地歌聲。

    這麼多年了。那首歌的調子,自己還記得清清楚楚,于是啟唇相唱︰

    “桃樹有華,燦燦其霞,當戶不折,飄而為直,吁嗟復吁嗟!”

    剛剛咬到這一句吁嗟復吁嗟,劉盈從身後顫抖的抱住她,兩個人在廣榻之上翻滾,肌膚與肌膚相接摩挲,熱意灼燒成一片火原。“這位先生,”小院門前,小刀躊躇向走出來地人問道,“我家校尉很久沒有回去,我有些不放心,可否讓我進去找他?”

    御前總管韓長騮不在,管康便是最了解聖意之人,忖度著皇帝與皇後娘娘在室中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情,但如果自己讓閑人進去擾了,陛下一定會不悅的。淡淡笑道,“小哥這就說差了,韓校尉又不是小孩子,能出什麼事情,呂將軍與韓校尉份屬同僚,難道還會吃了人不成?安心回去等著吧。他們聊夠了,韓校尉自然會回去。”

    “哎——”小刀還要再說,而管康已經回頭進門去了。望著重新閉合起來的院門,小刀無能為力,頹唐的耷拉著肩。

    他就是再年少不知事,這些日子看下來,多少也明白,張嫣對劉盈除了表面上的糾葛,還有更多的淵源,那卻已經不是他一個小小的勤務兵可以探知的。

    可是,終究是不放心。于是在院外踱步相侯。

    北地的秋夜已經是刺骨地冷,不多時,就將他的手足痛的冰涼,他跺了跺腳,忽然覺得臉上一涼,抬起頭看,小小的白色六稜花瓣一朵一朵旋舞著安靜的落下來。

    大雪落下來,越來越大,漸漸乃

    “哎呀,下雪了。”小刀驚呼。

    他楞了一愣,連忙沖回院子,取了一把油布傘,重新跑回到對門門外,想著若校尉晚間出來,雪還沒停,自己便可替他打傘,也免得校尉著了寒,于是忍不住傻傻的微笑起來。

    不過是一牆之隔,室外大雪紛飛,室內卻溫暖無比,春意融融。

    “桃樹有英,燁燁其靈,今茲不折,證無來——”張嫣的勉強將剩下的半闕歌唱完,就狠狠的被重新吻住。氣喘吁吁。而最後一件蔽體地心衣顫顫巍巍的落下來,落在了床角處,無人去理會。

    劉盈痴迷的看著面前的美景,眸色中滿是贊嘆。

    白色廣榻之上,阿嫣的頭發散下來,黑如絲綢。睫毛微顫,面上紅暈,神情可愛至極。其下再無寸縷,雪一般瑩潤地肌膚之上,有著小巧而堅挺的雙峰,其下是平坦光滑的小腹,不盈一握的縴腰,以及稀疏叢毛中神秘地溪谷。她地縴足都染上了淡淡地粉紅色,腳趾因為緊張而微微屈起……

    回憶起她適才地桀驁不馴。此時阿嫣的柔順,便分外可人,讓自己有些受寵若驚。

    張嫣的手臂上起了一層細細的疙瘩。終于忍不住赧然,伸手去遮擋胸前的春光。卻又被劉盈不滿的撥開,輕笑一聲,俯身去親吻軟玉溫香,當粉紅色的蕊尖被他輕輕含在口中的時候。張嫣忍不住輕輕顫抖了一下,只覺得濕濕地,暖暖的,很有一點不可言說的奇異。

    她曾經以為,自己對于了雙腿,不肯讓它一窺風景。

    耳中听得劉盈無奈道,“阿嫣,放輕松點。你信我,我不會傷害你的。”迷蒙的睜開眼,從劉盈抵著自己額頭的雙眸中看見勃發的欲念,以及憐惜的暖色。

    他一點點的誘哄她,“乖,張開腿。”

    她咿唔喚了兩聲,漸漸放松下來,便覺得無力的雙腿輕易的被他分開,然後,那只手就迅速地探了進去。溫暖而又緊窒地方寸之間迎來了此生第一位異客,先是感受到淺淺的濡濕,漸漸蕩漾出一股溫柔地春潮,然後,潮水越來越涌動,越來越急,越來越大,最後掀起驚天巨浪,在她再也忍不住逸出喉嚨嬌媚的呻吟聲中滅頂,涔涔的汗水打濕額發與羅背。

    “阿嫣?”劉盈喃喃喚她的名字。

    “嗯。”她應了,目光帶了一絲迷離。

    “叫我的名字。”他道,“叫我持已。”

    張嫣便軟軟的喊了一聲,“持已”。

    劉盈吁了一聲。

    對著阿嫣,他的身體一直躁動,患得患失,直到將要親近的一剎那,他骨子里的喧囂,才漸漸平定下來。然而另一種不能遏制的,抬起頭來問她,“很痛麼?”

    她哭著哽咽,“不。雖然痛,但我覺得還可以。”

    “那你干嘛哭?”

    “我就是想哭。”她抱著他的肩,將淚臉深深的埋在他懷里,任性而又無賴,“我就是非常想非常想大哭一場,我不痛也不後悔,你不要管我就好,繼續做就好。”

    這次,算推倒了吧?

    (這不是想著上次推倒犯眾怒補償一下大家麼。所以這次多寫點。)

    在某個群里,某人催我快寫完推倒戲

    我問她,你喜歡看露骨的還是含蓄的。

    結果一群人冒出來說要露骨的。

    呆滯。

    然後,某人又很輕蔑的說,“看你也寫不出很露骨的。”

    握拳,被鄙視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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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大風起兮雲飛揚 第三卷︰玲瓏骰子安紅豆 一九五︰歡情
    (去看看小說網wwwcom)劉盈不禁啼笑皆非,她在這兒哭的涕淚齊流,他還怎麼做的下去。去看看小說網wwwcom。

    他仿佛身處在最刺激而叫囂著攻城掠地,天性里的一抹體貼卻永遠不忍這樣待阿嫣。只得輕嘆了一聲,低下頭去親吻著她的耳垂。

    她是他生命里的小妖精,一直蠱惑著他,到手了卻又拿喬。

    當左耳之上那一粒鮮紅欲滴的胭脂痣被劉盈含住的時候,張嫣輕輕顫抖了一下,同時覺得劉盈的雙手沿著她細膩的背部慢慢撫上來,激起一串戰栗的火花,最後熟練而輕柔的覆上胸前的軟玉溫香,輕輕柔捻。

    她的呼吸漸漸便急促起來。

    滿腔的淚意漸漸被唇舌燃起來的上面,自己始終是個生手,經不起劉盈的挑逗,眨巴眨巴著眼楮的望著他。方被淚水洗濯過的雙眸,有一點點的迷蒙,一點點的微腫,簡直能勾掉人半邊魂魄。

    劉盈呻吟一聲,胡亂扯過青絲畔邊的心衣,為她拭著淚痕,動作不免有一些粗魯猴急,張嫣被嚇到,出聲咳嗽。

    “我好像很多次看到你哭泣,”劉盈笑道,聲音喑啞,“阿嫣你很愛哭,每一次哭的都涕淚橫流,毫無形象,白費了你這麼一張美人顏。”

    她哼了一聲,從鼻子里哼出來的嫵媚,化作一灘水兒,死死的纏住他的身軀,“你不喜歡麼?”然後驚喘了一口氣,感覺到體內他重新開始動作,過了一會兒,才听見劉盈在耳邊答道,“喜歡,你的真性情,我都喜歡。”

    阿嫣初識人事。身子太嬌嫩,一開始的時候,便會有一些不適,劉盈怕傷著她。壓抑著自己的開啟的世界奇妙而又癲狂。張嫣覺得自己一直被人護地好好的,于是閉了目去感受,一開始涉過平川小溪,深一腳淺一腳的行走,有些費力。漸漸匯聚成河流。沖刷而下。快感積郁到承受不住的時候,不由得死死抱住他地肩膀,將指甲掐在他的雙肩,忽听見劉盈悶哼一聲,好一會兒才想起來,他的左肩似乎剛剛被自己用銅枕砸到。摸索到他左肩上的紅腫,歉意道,“砸痛了麼?”

    早知道。剛才不應該用銅枕那麼硬地東西砸地。

    “不管它。”劉盈深深挺入她地體內。朗聲笑道。“現在就是天塌下來。也等過一會兒再說。”

    張嫣無言。這才知道。再溫和地男人。到底都是男人。在男女情事上。天生有著掠奪地本能。她忽然想起一件重要地事。張了張口。想要和劉盈說。然而他似乎已經壓抑了太久。動作越發激烈。她喂喂了兩聲。很快被接踵而至地,聲音似哭似笑,帶著一點綿軟甜潤。

    張嫣迷迷蒙蒙的睜開眼楮,看著覆在自己身上這個男人隱忍而歡悅的神情,忽然很有些感動。她知道他有多麼愛她,一直放低自己的步調來遷就自己。不知道怎麼,忽然起了一點壞心,于是湊到劉盈耳邊,甜膩膩喚了一聲,“舅舅?”

    劉盈愣了愣,報復性的加重了身下的力道,果然阿嫣便吃不消,連忙求饒道,“好持已,慢點兒。”

    阿嫣的聲音沾染了**的味道之後,便有些甜膩誘惑,在暗夜中听著,別有一種風懷,劉盈便笑求道,“阿嫣,多喊一喊吧。”

    “持已持已持已。”她一直在喚這個名字。

    然後,他應她,“我在這里。”

    帳外是塞北冰冷地冬日,雪花越下越大,如鵝毛般,輕輕地落在氈帳之上。

    帳內是熊熊的爐火,映襯著相愛地人紅潤的雙頰,粗重的喘息中夾雜著明亮的眼眸,汗水從額上,頸上,身上,交接的地方涔涔的落下來,這一刻,我們身體交纏,節奏亙古,合奏出世間最美的樂章。

    然後,身體里一下撞擊,仿佛撞到了最深處,張嫣但覺得眼前冒起了繽紛的火花,五顏六色的色彩,繽紛旋轉著落下,讓她全身抽搐,不知所措,只得死死的攀附住了劉盈。

    帳中溫暖如春,帳外冰天雪地,驀然間,冰天雪地的天地之間。生出一樹英華的桃花,紛紛揚揚,嬌美怡人。

    白衣裳的少年從樹下走過,仰頭看著枝椏上的春花。唇邊帶著溫柔的笑意。他踮腳,折下頭頂之上開得最艷地那束桃花。

    桃花瓣兒微笑著,嘆息著,繽繽紛紛的落下來,落在少年的腳邊,吻在他的發稍眉際。

    鳥兒引頸長鳴一聲,展翅飛向天際。

    一時間天地俱靜,只剩二人地喘息聲。

    張嫣迷迷糊糊的。感覺到自己被劉盈抱在懷中,然後溫暖的被衾覆蓋上來,將自己蓋的嚴嚴實實,勉強撐起精神道,“我躺一會兒。你叫我起來。”

    “好。”劉盈微笑著應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再度醒過來,迷糊的揉了揉眼楮,見到咫尺之間劉盈含笑凝視自己的眼眸,愣了一愣,忽覺渾身上下酸痛。這才想起自己適才做了什麼,頓時羞赧尷尬,嗔道,“你看著我干什麼?”

    劉盈笑道,“看著阿嫣你安靜睡的模樣,我便開心的很。”

    她撲哧一笑,“光看著我,就很開心了?”

    “是啊。”劉盈縱容地望著她道,“光看著。就很開心了。”

    她有點不知所措,啐道,“笨蛋。”

    然而自己幾經兜轉,終究還是只喜歡面前這個人,豈非也是一個笨蛋?

    劉盈忽然轉首,望著對面她的住院的方向道,道,“這些日子,我常常在晚上看著你落在窗子上的燈火,心里想。阿嫣。現在在做什麼呢?我不是沒有想過听你的話,就這麼放棄了。就這麼回長安算了。可是每次只要想起此後漫漫一生沒有你地陪伴,我就覺得很難過。然後對自己說,再試一試吧。也許,明天,阿嫣就會原諒自己了。”

    “還好,”他抱著張嫣,閉目安心道,“你最後沒有那麼狠心,拋下我。”

    她有些難過,有些感動,哼了一聲,道,“暫且留待觀察以待後效,如果你以後再讓我生氣,我就真的拋下你自己走了。不要以為……了,我就非你不可了。”

    劉盈微微笑起來,握著她的手允諾道,“阿嫣,從今以後,我必不會讓你失望。”

    她的肚子忽然咕嚕嚕叫了一聲。

    劉盈笑道,“你餓了吧?我去吩咐給你做一碗參羹補補身子,再燒一份熱水過一會兒洗浴。”

    張嫣尷尬不已,只怕他們二人剛才那動靜,整個院子的人都知道他們干了什麼好事了吧?不由自暴自棄道,“我現在不想見人,你不準讓那些侍從們進來。”

    劉盈悶笑,知道她面子最薄,說起來,他自己也並不願將阿嫣如今這份嬌懶的樣子示諸于人,于是應道,“好。我便服侍服侍嬌妻,也沒什麼不可以地。”

    門扇喀拉一聲打開,廊下候著的宦侍見了如今見了皇帝隱隱帶著一絲滿足與喜悅的笑容,紛紛跪拜道,“恭喜陛下,恭喜娘娘。”

    劉盈點了點頭,又吩咐道,“明日見了娘娘,你們都如常日便是,不要太顯眼驚著她。”

    “諾。陛下對娘娘那是體貼,”管康笑著恭維道,又道,“有一件事,奴婢不知道當不當說。”

    “什麼事?”

    “特別隊那個叫小刀的小兵一直侯在門外,似乎在等娘娘回去。”

    劉盈愣了一下。

    他曾經見過那個叫小刀的勤務兵,看的出他對阿嫣存著的一分也許連他自己都未必知曉的痴迷。

    戳。好容易把這場寫完了。

    俺還是繼續走我的路線好了。

    有粉紅票地同學,請不吝回書頁戳一戳。
第一卷 大風起兮雲飛揚 第三卷︰玲瓏骰子安紅豆 一九六︰溫存
    (去看看小說網wwwcom)對于有別的男子對他的妻子獻殷勤,劉盈終究是有些不悅,然而抬頭看了看此時天上的雪色,又有些不忍,“派個人出門,就說娘娘今夜就歇在這兒了。去看看小說網w-W-w7-K-aNKanc-o-m。讓他先回去吧。”

    管康點頭應了,自去從命。

    宮人們伺候主子,最後揣摩上心,雖是在外,卻分毫沒有不知機的地方,羊肉參羹早就煮好,正在灶上溫著,大鍋中的水也燒了有一陣子。

    待劉盈端了食案回房,見張嫣早已不在床上,正在起身點亮燭火。

    因為她的衣裳已經被剛才的糾纏弄的皺的不成樣子,她身上披著的,便是隨意從房中所尋劉盈的的衣裳,顯得很是寬大,穿在身上,空蕩蕩的。

    燭光嚓的一聲亮起,飄搖了一下,有些昏暗,張嫣執起放在一邊的燭剪鋏子去鋏燭花,一抹燭光映她半面流頰,慵懶嬌艷,美不勝收。

    其時天色已晚,她半身遮著燭火,自個身上反而照不見光,只隱約的見了她的衣裳輪廓,更見得縴腰一把,身形清瘦。衣裳搭的不嚴,露出從腳踝到小腿肚短短半寸的肌膚,曲線美好,隱隱的透出一種讓人無法拒絕的性感。

    劉盈目光贊嘆。

    他一直知道阿嫣是美麗的,從小到大,只是從前他以一個舅舅對外甥女的眼光看她,只覺得她的美干淨純稚,而如今他以一個男人看女人的眼光看她,才覺得那種從骨子里透出來的讓人想將她揉入骨血的性感。

    “啪嗒”,燭花一爆,穩穩的落在合起的勺葉之中,一剎那間,燭光也就撲的一聲躥明亮了許多。

    張嫣扔掉燭鋏轉身,動作稍大,忽覺得下身酸痛難言。哎呦一聲,跨出小半步。險些站不穩,劉盈連忙上前扶她,問道,“還疼麼?”

    她臉上有點紅,微微推開了他一些。道,“還好啦。”

     的一聲,“呂將軍”院邸大門拉開,小刀大喜,連忙迎上去,卻見探出頭來的不是自家校尉,而是一個眼生地小侍,尖細道。“韓校尉今晚要和我們將軍抵足而眠。你不用等了,回去吧。”

    一瞬間,小刀一顆心沉到谷底,忍不住便道,“我們校尉不會的。”

    大雪天地出來。內侍本來就心有怨言,如今更不耐煩道,“小哥說的是什麼話?難不成是我們扣押了你家校尉不成?”

    人家夫妻兩個,如今和好了,自然要在一處。他在心里拜了一聲老天,陛下總算勸服了皇後娘娘,那麼他們很快就能夠回長安了吧?

    不是說。這北地,可真是冷啊。

    小刀打著半邊傘,失魂落魄的站在那兒,大片大片的雪花打在身上,先是雪白的,然後慢慢融化,滲到衣裳里去。只余一點濕痕。慢慢地。就染白了小半個肩膀。

    內室之中,兩個人相對而食。張嫣捧了粥羹,只覺得滾燙燙的便先暖了手。粥羹溫暖,入口即化,一路從喉嚨滾下去,貼合肺腑,消受不已。可見的床上運動最是消耗體力,自己真的是餓了。風卷殘雲三口兩口的用完,便听得屋外有人喊道,“主子,熱水已經好了。”

    “知道了。”劉盈應道,“就放在門外吧。”

    因為阿嫣不肯讓侍人進來,這伺候阿嫣洗浴的事情,便只得皇帝陛下親自動手。將熱水傾入浴桶,試了試水溫,回頭喚道,“阿嫣,好了。”

    張嫣頷首走過來,適才身上涔涔的汗水,在肌膚上黏黏膩膩的,很有一些不舒服,听得劉盈轉過來笑道,“我這兒沒有旁地女子衣裳給你換洗,不如就穿我的衣服吧?看起來也挺好看的。”

    她抬頭觸到他微笑的目光,忽然就羞到連手都沒處擺,“那我洗的時候,你可不能偷看。”

    劉盈哧地一聲笑了,揶揄道,“適才還有什麼沒有看清楚?”

    “那不一樣。”張嫣臉紅的欲要冒煙了。

    劉盈本還欲再逗她一會兒,瞧著桶中熱水熱氣蒸騰,再一會兒大約就涼了,不忍張嫣為難,只好道,“那好,我背過身去,你好了再叫我,可好?”

    她點了點頭,果然見劉盈果然相背而坐,這才放心除了衣裳,跳入浴桶。

    嘩啦一聲,桶中水濺出來一些。

    熱水浸潤著疲累的肌膚,有一瞬間,。然而知道北地不比關中,只怕水很快便要涼了,盡快的洗濯青絲,抽空抬起頭來,見劉盈果然沒有回頭,不由撲哧輕輕一笑。

    他倒算是守信。

    火爐在身後 里啪啦的作響,熱水很快就降了下去溫度,背靠著爐火的方向殘余著一點暖,另一側卻漸漸有點寒。

    她匆匆揩拭,披了衣裳就跳出來。迎面投入劉盈的懷抱。

    劉盈拉過她,為她將濕漉漉地頭發擦干淨,嘆道,“你還是老毛病。塞外不比長安,天氣冷,一不小心就要著涼的。”

    “嗯。”劉盈的懷抱溫暖,讓她忍不住稍稍依靠,含糊道,“再等一會兒,我就回去吧。”

    劉盈愣了一愣,手中替她擦頭發的動作便頓了一頓,“你不陪我在這邊過夜麼?”

    這個時侯,他要是還放阿嫣回去,才是瘋了。想起此時可能還在外頭候著的小刀,心里愈發不舒服。

    張嫣嫣然一笑,輕聲道,“我也想留下來啊。可是我身為護軍校尉,夜不歸宿,是犯軍紀的。”

    “你又不是正經軍人,理會軍紀作甚?”劉盈勸道,“更何況,你不是也打算辭去這個校尉了麼?”

    “可是……”張嫣還想再說,“在其位。謀其政。”

    她左右瞧瞧,不管怎麼樣。女孩子初夜過後,總是有一點點留戀夫婿的。而且,北地夜中寒冷,雖然說房中有爐子,但到了中夜被中還會是有些冰涼。如果留在這邊。至少有一個人形大暖爐抱,回去了,卻要孤燈獨臥。在深夜里凍醒,不要說還要在這個夜中獨行風雪。

    “再說了,”劉盈打定主意勸服她,“良辰美景地,你舍得拋下我一個人獨守空床?”

    張嫣撲哧一笑,眉眼彎彎。“好。那你讓人幫我回去送一句話,就說我今晚不回去了。讓小刀早點歇了吧。”

    “好。”劉盈輕輕應下了,神情有一點奇異,問道,“你很喜歡。嗯,那個,叫小刀地麼?”

    “嗯,”張嫣不以為意的點點頭,笑眯眯道,“他很可愛啊。”

    “有時候我就覺得他很像偃兒,說起來。”她問道,“偃兒現在如何了?”

    劉盈回過神來,道,“等你回了長安,自己去看他地信。”

    張嫣面上就現出一種莫可奈何來,“你就曉得拐我跟你回長安。其實我真覺得在外頭也蠻好的。”

    “嗯。我知道很好。”劉盈道,“算是我私心。想將你留在身邊。而且。長安還是有很多你掛念的人,你阿母。你阿爹,還有太後,是吧?就是張偃,終有一日,他也是要回長安地。”

    張嫣嘆了口氣,道,“好。說起來,我也真該去阿母床前盡孝的。”

    劉盈輕輕勒了一勒阿嫣地腰,想起在雪夜中的小刀,有些得意,也有些可憐。無論如何,懷中這個是他的妻子,他絕對不會讓人。

    他摸了摸阿嫣的短發,忽又重提舊事,“回去後,把頭發養回來吧?”

    張嫣撲哧一笑,問道,“持已,你很喜歡我從前的頭發麼?”

    “嗯。”他攏過面前流瀉了一枕地細長水潤的短發,道,“很喜歡。”

    張嫣抿唇偷笑,目光中有了愉悅的弧度,柔聲應道,“好。”

    劉盈親了親她的額,目光嘆息道,“以後莫在叫我舅舅了?我算哪門子舅舅?嗤——”

    張嫣咯咯笑倒在他懷里,“好。可是我也不喜歡恭恭敬敬的叫你陛下,听著太生疏。人後的地方,怎麼叫好呢?盈哥哥?劉郎?”她叫了幾聲,忍不住仰頭笑了,卻撞進他漸漸轉深的眸色里。

    “呃——”張嫣的掌心也出了汗,微微退了退,吞了口口水,“別。我還有些疼。”

    他地氣息拂在她的頸項之上,起微微戰栗,她吞了口口水,胡亂找著理由道,“我剛剛才沐浴過,不想再洗一次了。”

    “不要緊。”

    他輕輕的吻上去,一線濕熱的痕跡在頸項間游移,若即若離,一下,她都輕顫一番。到最後他含住自己耳垂的時候,禁不住向後仰去。

    “阿嫣,”劉盈扶住她,俊目含情笑道,“我們輕輕地就是了。”

    “嗯。”她哼了一聲,仰起下頷,面上一片潮紅。

    將指甲深深的掐到他的肩上,她迷亂喊道,“持已?”

    “嗯。”他覆在她身上,回應道,“我在這里。”

    他的確在那兒。

    火熱的觸感,慢慢的挺進到她的身體最深處。臨界地那一刻她吸了一口氣,小巧潔白的腳趾使盡力氣蜷起。

    劉盈輕笑出聲,停了下來親吻她的眉眼額頭,相互依存抵死纏綿,他解下她一縷汗濕的頭發,與自己系在一起。承諾道,“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不移怎麼成?”她嗔道,緩回神來,扣著他的肩懸起背部,在他身下擺動腰肢,迎合起他,目光嫵媚而挑釁。

    劉盈的喉頭微微滾動了一下,接下了戰書。

    麥色的肌膚和雪白地嬌軀交纏在一起,俱透出一層薄薄地汗,帳中彌漫著****,而夜,正長。

    待到一切靜謐,她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你听。”

    “什麼?”劉盈側耳細听,並無特別聲響,不由疑惑道。

    “雪落地聲音。”

    這麼特別一提,則雪落在帳篷頂上,沙沙的細微聲響便在靜夜中明顯起來。

    一時間二人相擁不言語,只靜靜的听著沙沙的雪落之聲,覺生命靜好,到此無求。

    猶豫要不要在這兒斷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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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大風起兮雲飛揚 第四卷︰滿目河山空念遠 一九七︰將行
    (去看看小說網wwwcom)于是第二天早上睡遲了,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了。去看看小說網w-W-w7-K-aNKanc-o-m。

    張嫣困頓的睜開眼楮,方瞧見窗外的天色,便驚的叫了一聲,“慘了。”想要跳起來,,趕不上特別隊早訓了。”

    “天色還早呢。”劉盈又好氣又好笑,從身後把她拉下來,“外頭雪色映照進來,自然就亮堂的很。

    “不成,”張嫣瞧了瞧房隅的更漏,跳起來手忙腳亂的穿衣,“特別隊是卯時出操,再不快點,就真的遲了。”

    “我已經讓人給你請過假了,”劉盈安撫她道,“嗯,你昨夜勞累,今天就多休息一會兒吧。”

    張嫣心念他體貼,正色道,“你掛懷我,我自然開心。可是如果我讓你哪天不要去上朝,你會答應麼?”

    “再說了,”她搖了搖他的手,道,“我總還要將特別隊的事情交待吩咐下去,才能夠甩手,跟你回長安啊。”

    “好啦。”劉盈苦笑道,“我總是說不過你的,你想去就去吧?不過,你昨夜剛經人事,不能太勞累了。”

    張嫣臉便紅了,應道,“知道了啦。”

    早餐是來不及正經吃了,張嫣三口兩口的用了,正要出門,忽听得劉盈在身後叫道,“阿嫣。”走過來,替她將脖頸的淤痕都細細遮住,然後道,“等一下,我去校場尋你。”

    她有些手足無措,過了一小剎,才道,“好。”臉上慢慢紅暈。

    不成。她拍了拍自己的臉頰,這個樣子見人,實在是太引人疑竇了。她已經成功的瞞過眾人將近一年,總不能在最後的一兩天里露餡吧?

    院門一打開,一陣冷風夾著地上的雪花撲過來,兜的她滿頭滿臉冰涼。剛緩過來,忽听見一旁有人喚道。“校尉。”

    回頭看,見是小刀侯在門外,雙目紅腫無神,不由奇道,“你怎麼還沒去校場?”調笑道。“不會是一晚沒睡在這兒等我吧?”

    “沒有啊。”小刀面上訥訥的,囁嚅道,“我後半夜回去了。”

    “呃,”張嫣愕然,“你還真在這兒等我啊?”

    “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子,有什麼好擔心的?”見他垂首不答的樣子,不由無奈嘆了一聲,“好啦。”她拍拍小刀地頭,笑眯眯道,“時間不早了,先去校場吧,走了。”

    滿地銀裝素裹。張嫣走在前頭,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潔白的腳印。小刀瞧著張嫣地背影,校尉的背影和平日似乎並無兩樣,總覺得校尉與以前有一點不同了,但是哪里有不同,他又茫茫然說不上來。

    趕到校場的時候,卯時已經過了。特別隊的人陣列整齊。正要出發,遠遠的見了張嫣,俱都停了下來。其中特別隊執法兵笑出一口白牙,道,“校尉立隊地時候就說了,若有人遲到,就要受罰跑軍營一百圈。好容易今天見了校尉自己遲到。是不是也該去跑圈啊?”

    這些年,特別隊每一個隊員都領教了張嫣的刑罰。雖然對她尊敬異常,可是暗地里也是有些怨氣的,終于能見校尉吃癟,眾人都不免想看場好戲。

    開什麼玩笑。

    張嫣暗暗咬牙,雖然睡了一夜有些好轉,但是她現在身上還有著殘余的酸痛,這樣子叫她去跑一百圈,跑下來劉盈便可以直接幫他老婆收尸了。

    她瞧著隊中笑道,“真可惜,我昨日黃大人便傳下來軍令,說要將我調走。所以,嚴格說起來,從今天起,我已經不是你們校尉了。”

    自然便不再受特別隊軍紀的拘束。

    “校尉要走了?”眾人色變道。

    “嗯。”張嫣笑道,“軍令如山,我有什麼法子。不過,這一年來,你們已經很不錯了。如今我放手,也比較安

    “可是,”副隊長程興茫然道,“我們從立隊以來,便受校尉訓練,校尉一走,我們怎麼辦呢?”

    特別隊走的是同一般正統軍隊不同的路子,從前有張嫣在,他們並無甚好擔心的。一旦這個少年校尉離開,他們又該何去何從?

    “不必擔心。”張嫣淡淡笑道,“這一年來,我便著意教導程興,如今看起來,你也可接下這個擔子了。你要記得,特別隊與別地軍隊是不同的,你們更像一柄刀,是直接歸雁門都尉張偕調派的,除了他,不必接受其他調派。”張嫣笑道。

    程興勉強安下心來,這一年的相處下來,對張嫣,眾人從開始的輕視,到後來地拜服,再到現在的真心相交,听聞她即將離開,便難免不舍,程興問道,“校尉什麼時候走呢?”

    “嗯。”張嫣估摸了一下劉盈的行程,他此時怕是歸心似箭,便笑道,“也就是這兩天吧。”

    “我將該交代的交代給程副隊,然後到黃大人那里辦好交接,然後就走了。”

    北地的漢子一陣默然,忽然其中朗聲笑道,“那大人至少今天還在。”回頭揮手道,“弟兄們,咱們演練好今天的操式,讓校尉大人看看,也算是給校尉踐行。”

    眾人轟然應了一聲,“諾。”騎著馬揮霍著走遠了,在雪地上留下一道道深深淺淺的馬蹄印。

    張嫣看著他們在雪地上絕塵而去地背影,不由朗朗笑了。

    在她最茫然的日子,這些燕趙幽歌之士身上特有的粗獷與剽悍,為她的意念注入了生機,也因為他們,自己才能更好的一步步走過來。

    她回過頭來,看見小刀站在自己身後,不由奇道,“小刀,你怎麼不和他們一起去訓練?”

    “校尉,”小刀不答,只怔怔的問道,“你真的要走了麼?”

    她怔了怔,笑答道。“是啊。都跟大伙兒說了,能是假地麼?”

    “是和呂將軍有關麼?”他忍不住問道。

    “怎麼了?”張嫣眸色好奇。

    “校尉從不與人行從過密。昨日卻與他說什麼抵足而眠。”小刀忿忿道,“今兒個更是說不做這個校尉了。莫非校尉覺得我們整個特別隊對你而言,都沒有呂將軍一個人重要麼?”

    張嫣愕然,斟酌道,“其實。我地離開,跟他沒有多大關系。小刀,你不要胡亂氣他,其實,他也是一個很好的人。”

    她見小刀神色惘然,不由得有點稀奇,伸手撥了一下他地額發,笑道。“你要是舍不得我的話,我將你要出去,此後一直跟在我身邊可好?”

    她是真的很喜歡這個可愛地男孩子,他淳樸,可愛。沒有一絲一毫雜質。

    只要他開口說一聲願意,那麼,她將他調出北軍,帶回長安,將他安插在期門衛中,戍衛椒房,不過是輕而易舉的事情。而天子近衛。與北地地一名小小的軍士,相差仿如一個天地。

    “不要。”

    小刀眼楮都紅了,狠狠的轉過頭不讓人看見,拒絕道,“校尉的好意我心領了。可是,”他蒼涼的笑道,“我地家在北地。我的父母。妹妹都在這兒,我怎麼可能隨隨便便的就跟著校尉離開呢?而且。”淚水奪出眼眶,他終于忍不住用衣袖抹了,“校尉當時剛入特別隊的時候,也說了,當兵要保家衛國,殺光了那些侵佔我們國家的匈奴人,才能保護自己的家鄉,親人。才是男子漢,真英雄。我想當一個男子漢,真英雄。”

    可是,校尉,當時慷慨激昂說這些話的你,讓我們熱血沸騰的你,怎麼到最後,卻臨陣脫逃了呢?

    張嫣沉默了一下,平靜道,“是啊。只有保家衛國,殺光那些侵佔大漢地匈奴人,才是男子漢,真英雄。”

    她抬頭看了一下遠方,想要看到一點新鮮的顏色,讓自己的目光有一個著落,然而極目所望,都是單調的雪白。小刀不像她,她當初培育特別隊,固然是盡心盡力,但是,從一開始,她就知道,她是不會永遠留在這座軍營里的。

    就算不回到劉盈身邊,終有一日,她也會離開。

    于山陰,她是過客。

    而那些鐵血剽悍,樸素高昂地軍人,他們用他們的青春,熱情,生命來捍衛國家的安全,才是真正值得敬佩的人。

    “去早訓吧。”張嫣揚眉輕笑道,“別忘了,你也是特別隊的一員。”

    “嗯,你今個兒推遲訓練,不過也是傷心和我離別,等一會兒,我和執法兵說說,免去你今天的處罰吧。”

    “不必。”小刀搖頭拒絕道,“做錯就是做錯,我一會兒自然會領罰。”負氣前行,待到牽起馬韁的時候,忽然想回頭再看一看張嫣,卻終沒有回頭,上馬奔馳而去。

    “他就是你昨天說地很可愛的那個小刀?”

    張嫣轉過身來,瞧見劉盈踏雪走過來,將手中的一件黑色大氅為自己披上,不由笑道,“他很可愛吧?——我沒那麼冷的。”

    “不過是個傻小子罷了。”劉盈撇撇唇,淡淡道。

    “我以為,小刀的性子,會投你喜歡啊。”張嫣愕然了半響,忽然福至心靈猜到,“你不是忽然嫉妒了吧?”

    關于加更,簡單解釋一下。雖然很對不起應該加更了但是因為我馬上要回家。

    坐的是長途火車。整整有兩天更新有困難。

    所以,我希望先趕出這兩天地稿子來

    該給地加更,不會賴賬的。

    回家補給大家。

    雖然很不好意思,還是繼續小聲召喚一下粉紅票。
第一卷 大風起兮雲飛揚 第四卷︰滿目河山空念遠 一九八︰突至
    (去看看小說網wwwcom)“沒那回事。去看看小說網wwwcom。”劉盈矢口否認。可是臉上神情分明有點尷尬。

    張嫣咯的一聲笑了,偏首道,“你不要擔心。”心中本來想說,我只是將小刀當弟弟,可是未央宮中那一群八子美人的樣子倏然閃過眼前,話到了口邊,便成了,“只要你不跟別的女人勾搭,我自然也不會喜歡別人。”

    她明明身上穿的是戎裝,可是舉止眉眼落在劉盈眼中,便染滿了少女的風情。無可奈何道,“你啊,”用戴著毛茸茸手衣的雙手拍了拍她的臉頰,笑道,“我既然已經答應你不再管她們了,你就不必擔心了吧。”

    “啊。”

    張嫣大窘,連忙推開他的手道,“我現在還是男裝呢,不要靠我靠的太近。”

    他們這時可不是在斗室之間,而是在大庭校場之上,若讓軍營軍士看見呂將軍和韓校尉舉止親密,可非要懷疑他們有龍陽之好不可。

    張嫣身上還有些酸痛,不能騎馬,劉盈便陪著她,牽著馬行走在雪地上。

    一夜大雪,校場上的積雪積的有一尺多深,踩在上面都見不到底,張嫣回望走過的雪地,雪地上留下兩行腳印,一個大一些深一些,一個小一些淺一些,可是一直相依相伴,似乎能夠一直走到天長地久。

    “你小時候,喜歡看各種亂七八糟的書,可是長大了之後。才發現,那些聖人言,你根本一點都沒放在眼里。”劉盈興致勃勃道。

    “我怎麼不將聖人言放在眼里了?”

    劉盈哧地一笑,“聖人有言,女子當在家從父,出嫁從夫。你要是信的話。又怎麼會拋下夫君離家出走。又在我追來之後,那麼長時間都不答應跟我回去。”

    “嗯。”張嫣停住腳步。

    劉盈于是回過頭來,見她踩在雪地上,面頰紅暈,忽然道,“我從來沒有打算從夫。可是。從今天開始,我願意從你。”

    劉盈听懂了她的語意。怔了怔,她話語之中意有所指,心中喜悅。

    所謂從夫,指的是對每一個命運中可能成為她丈夫的男子,她都要順從。可是,她卻只是認定了自己一個人。

    這其中的差別。便是阿嫣對自己地脈脈情意。

    雖然,劉盈自嘲地笑了一下,阿嫣所謂的這個從字。永遠不會是真正的順從之意。

    從山陰往南望去,一片平原。其上白雪覆蓋,極目遠望,都是雪白的色澤,一片銀裝素裹,分外寥廓。

    劉盈指了指被白雪覆蓋的江山,豪氣萬千,道,“阿嫣,你看,這便是大漢的江山,朕要這片江山上地子民,在朕的治理下,日子過地欣欣向榮,待我們回到了長安,嗯,到時候,再生很多很多的皇子公主,他們相互友愛,等他們長大了,朕將這座江山傳給長子,然後和你一起出來,找一處山明水秀的地方,建一座房子,過普通民婦民夫的生活,可好?”

    劉盈轉過頭來,握著她的手,笑道,“謝謝你那麼勇敢。”一直一直追著來愛我。

    張嫣頰上酒窩若隱若現,嗔道,“你當我是豬啊?”

    一個孩子就很難養好了,還生很多很多呢。

    語雖嗔怪,心中卻寧靜平和。

    她曾經孤獨一個人來到這個陌生的時空,遍目相望都是茫然。惶惶然不知道何去何從,想要找一個能夠放心去愛地人。

    她決定一意孤行,嫁給他做他的皇後的時候,與命運做賭,希望有一天,他可以看到自己地深愛,于是回過頭來愛她。

    那些曾經想要的一切,在這一座極北地山城中,此時此刻,都已經得到。看似幸福美滿到了極處。可是再在這種祥和的時光中,張嫣忽然生起一種不祥的預感。福兮,禍之所伏。命運總是在最驚喜的時候打破人的奢望,屢見悲催。

    “校尉。”

    張嫣被驚的一抖,遽然回過頭來,看見一人騎著黑馬遠遠的像這邊馳來,到近前方見是孟觀。

    “好好的干嘛忽然叫人,”她驟然道,“嚇死人了。”

    孟觀莫名其妙,要找人,自然是遠遠的叫一聲,由來都是如此,有什麼好奇怪的。他自不理會,拱手問道,“听說校尉要離開山陰軍營了,可有其事?”

    “嗯。”張嫣點點頭。

    “那校尉離開山陰後,打算去哪里?”

    “呃,”張嫣斟酌半響,答道,“我舅舅既然已經來山陰尋我,我便隨他回長安去了。”

    孟觀轉首向劉盈再拜道,“當日多謝呂將軍援手,成全了我和內人。”

    劉盈點點頭,淡淡道,“舉手之勞,不客氣。倒是我要多謝少俠這半年來對阿嫣的維護之恩。”

    “既然校尉要走了,”孟觀道,“那麼我便也要走了。”

    “其實,我當初隨你來軍營,不為別的,只是為了報你的恩情。如今你既然要離開,又有令舅護送,自無安全之虞,便用不著我了。我便就此辭去吧。”

    張嫣欠身道,“多謝孟先生半年來襄助,先生此去,打算往哪里呢?”

    孟觀抱劍,朗聲笑道,“我已經在這蹉跎了半年多了,好容易能夠得脫,當然要繼續走遍這大好河山了。”話雖如此,眼中也有了一些悵惘不舍之意。回頭瞧了瞧劉盈與張嫣,忽得又笑道,“恭喜二位百年好合,白頭偕老。”

    “呃。”張嫣措手不及,倒有些尷尬羞赧,倒是劉盈吟吟笑道,“多承孟少俠吉言。”

    孟觀嗤地一笑,這兩個人眼波流轉之中,情意儼然。什麼舅舅?分明是情郎麼。

    見二人有情終于守得雲開見月明。他忽然也很想念起家中的冬歌。暗暗決定明日便啟程返回雁門,去見冬歌。

    “踏,踏,踏。”忽有急亂的馬蹄聲從營外傳來。頓時,張嫣和孟觀的面色都變了。

    幾個特別隊隊員以比適才出操的時候更快的速度奔馳回來,張嫣問道。“怎麼了?”面色難看地緊。

    小刀一馬當先沖回來,喊道。“校尉,”神色凝重,“是匈奴人,匈奴人來了。”

    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有大股的匈奴人朝著山陰的方向過來了。”

    一瞬間張嫣只覺得眼前一黑,全身的血液都涼了下去。強撐著問道,“大概有多少人?”

    “具體的不知道。特別隊遠遠的瞧見,便先遣我們岔小路回來報信。不過看地下煙塵。至少要有數萬人。”

    “咚,咚。咚”軍營中同時敲響了軍鼓。驚破大雪過後地第一個早晨。

    整個山陰軍營也動了起來。

    張嫣忍不住瞧了瞧身邊的劉盈,見他亦微微色變。

    在這個秋冬草木凋敝地時候,匈奴人驟然襲擊大漢邊境,而之前,大漢沒有听聞半點風聲,最要命的是,

    他也在這個地方。

    山陰軍營將軍黃賞大踏步行走來,拱手道,“臣黃賞參見陛下,想來陛下也听到了軍情,大營之中人多眼雜,為陛下安危計,臣就不大禮參拜了。”

    劉盈眉眼挑了挑,“你……”

    黃賞勉強笑道,“卑職四年的時候曾經在長安敘職,參加過歲首大典,在宣室殿外遠遠的見了陛下一面。”

    陛下輕率來到邊地,才會致使此時陷入險境,黃賞面上不由顯出些微埋怨來,然而不敢太過表露,嘆道,“如果匈奴人知道陛下在此的消息,這才攻來,則大漢危矣。”

    “不會。”劉盈搖頭道,“我此行不會為匈奴人所知。”

    “如此總算是不幸中大幸。”黃賞面露微喜,拱手道,“敵人既然來犯,軍人死戰,臣並沒有什麼好說的,只是萬請陛下暫避一避。”

    劉盈點點頭,肅然問道,“雁門郡被攻破了麼?”

    山陰掩在雁門郡後,距離漢匈兩國邊界有百余里,匈奴騎軍既然已經到了山陰,自然是已經攻破了雁門。但雁門城高兵多,又有名將張偕鎮守,沒有可能在短短一夜之內被匈奴攻破。

    “不知道。”黃賞干脆了然地道,“匈奴人來的太急,周邊城池的消息都來不及問。營中一半軍力半月前已經被張都尉調去雁門,匈奴人勢頭又太猛。臣拼死為陛下拖延匈奴人一段時間。請陛下速速帶期門衛和特別隊避走。”

    劉盈知道自己並沒有太多猶豫時間,斷然道,“好。朕便撤回山陰城。”

    “不可。”黃賞斷然反對。

    “山陰固然可以多守一陣子,然而匈奴人此來,多半會攻城,山陰縣令才能庸碌,只怕守不住城。匈奴人攻破城後,慣例會屠盡城中百姓,陛下在山陰城中,未必躲地過禍患。”

    “那,”劉盈自知行軍布陣非己所長,對山陰亦遠不如黃賞熟悉,便問道,“依你如何?”

    黃賞勉強笑了一笑,“那臣便義不容辭——山陰西境多山,其中有崇山險嶺,非本地人不能熟悉。只要陛下避入了山中,匈奴人不善野戰,避過這數日,待援軍來救,陛下便可安然。”

    見劉盈微顯猶豫之色,連忙勸道,“走吧。邊境丟了一個城池,還能夠奪回來。可是,如果陛下失陷在山陰,陛下可有想過,如果你失陷在山陰,大漢會有怎樣的動蕩?陛下還請快點拿主意啊。”

    劉盈咬了咬牙,回頭望了張嫣一眼,道,“如此,一切都拜托黃大人了。”

    黃賞拱手道,“臣萬所不辭。”冷風吹過他地盔甲冑,在雪地上,有一種一去不復返的淒然義烈。

    只有他自己知道,山陰軍營本身是訓練新軍之所,立營當初,便沒有立太多守營設施。只怕撐不了多久。

    微微的昏亂之中,劉盈回過頭來,朝著張嫣一笑道,柔聲道,“阿嫣,我本來想著,讓你今日多休息一下,不要騎馬,如今看起來,是做不到了。”

    捂臉,這就是二戰了。

    拼命趕明天後天的更新。望天,希望,能保佑我趕出來吧。

    剩下二十個小時里要做到事情真多。拼了。然後上火車睡覺去。

    大家粉紅鼓勵下麼。
第一卷 大風起兮雲飛揚 第四卷︰滿目河山空念遠 一九九︰傷情
    (去看看小說網wwwcom)張嫣勉強笑了一笑。去看看小說網wwwcom。

    一旁,黃賞大聲命道,“山陰特別隊听令,命汝等隨性呂將軍,一路保護。其余山陰之軍,都隨本將軍來。”

    “諾。”

    劉盈的期門衛,與張嫣的特別隊,都是訓練有素的軍隊,得命之後,很快的披甲整裝上馬待命。

    劉盈他牽過來飛雲,轉身吩咐阿嫣,道,“上馬。”

    張嫣愣了一下,搖頭道,“不,舅舅,這是你的坐騎。”

    “這個時候,你就不要和我爭了。”劉盈忽然揚聲道,身上有一種不容拒絕的氣勢,張嫣畏懼于這種氣勢,不敢再言,閉了口,翻身上馬。回頭看侍從牽過來另一匹駿馬,劉盈接過韁繩,亦上了馬。將唇抿成一條直線,忽然之間有些害怕起來。

    在原來的那個時空里,劉盈在這一年與世長辭,然後,呂後臨朝稱制,她做了寡婦,默默無聞直到死去。她不要這樣的結局,所以這些年一直致力于改變歷史。在她潛移默化的影響下,大漢漸漸的朝著更強盛而生機勃勃的方向發展,而劉盈也一直身體康健,不像史上所說的那麼病弱頹廢。

    她一直以為,劉盈便會這麼健康的活下去。

    但是,在匈奴人鐵騎即將踐踏山陰的這個早晨,她忽然害怕的幾乎要顫抖。如果說,一切都不過是自己地一場幻夢。劉盈終將在這一年的山陰悄無聲息的死去。歷史換一種方式,按著原有的方向前進,其中深愛過又決絕過的那個自己,將情何以堪?

    不會的。

    她打了一個寒顫。

    張嫣策馬奔騰。

    縱然匈奴人地鐵騎已經到了面前,只要一切還沒有全盤落定,她就沒有輸。

    出了山陰軍營。劉盈一路向南急馳了小半一刻鐘。忽然轉向向西,抿唇吩咐眾人道,“去西山。”

    期門衛長段華忽然心中一動,回過頭來,見眾人奔馳過後,雪地上留下無數道雜亂地馬蹄痕印。忽然變色道,“不好。匈奴人若循著馬蹄痕跡追上來。我們縱是上了西山,也躲不過去。”

    “不要緊。”程興揚聲笑道,“我們跟著校尉學了這大半年,于潛伏前行上最有心得。你看這天色,陰雲密布,老程敢打包票。再過一會兒,就又要下雪了。到時候,雪一遮。便什麼也看不到了。”

    他在心中計算,從軍營到西山。騎馬要一個時辰,如現下催趕馬匹,大約三刻多鐘就能到西山腳下,到時候山路崎嶇,又俱被大雪遮蓋,匈奴人就是再勇武,也拿他們無可奈何了,忽听得身後隱約馬蹄踏雪之聲,回頭看了一眼,變色道,“匈奴人追過來了。”

    眾人回頭去望,在一望無際的雪地上,遠遠的有一隊匈奴騎軍隊,旗幟儼然,綴著自己而來。盡皆色變,

    來的這般快,莫非,山陰軍營已經失陷了麼?

    特別隊在山陰生活了多年,想到同儕戰死沙場,縱是最鐵血的漢子,一瞬間也有一些茫然。期門衛一時間亦有兔死狐悲之傷感。

    “不是。”程興忽然銳利道,“看馬蹄濺起的飛雪,這一隊匈奴人至多不過千余,大約是分出來追我們地一小隊人馬。而不是匈奴主力。看這一隊人的旗幟,當是左谷蠡王渠地部屬。”

    “渠。”張嫣微微變色。

    她曾經從匈奴送往大漢的邸報中研究過匈奴各個部落,知道左谷蠡王渠,是阿蒂的兄長。

    程興大聲命道,“第一,二兩個分隊,前去迎敵。其余人等,繼續前行。”

    隨著他的命令,百余名漢軍大聲應道,“諾。”,陡然勒住馬韁,騎色整飭,安靜從容卻目光銳利,回頭迎上匈奴騎軍。

    張嫣的眼淚刷的一聲就落了下來,微微哽咽。

    這支特別隊,是她以後世特種兵手法訓練地軍隊,對于他們而言,用做奇兵可收奇效,但最不適合的,就是在這種兩軍混戰之中如同一般士兵一樣廝殺。

    可是,他們頭也不回的去了。匈奴騎軍以驍勇剽悍著稱,在這種敵眾我寡地情況下,他們以一當十,當百,為了給後面的同伴爭取時間,他們不能讓,不能躲,只能一刀一槍地以血肉拼殺敵軍。

    此去可以說是必死之役,有去無回。

    可是他們,還是頭也不回的去了。沒有一聲埋怨。

    張嫣轉頭而去。

    那是她的部下以鮮血的代價為他們掙來的一點點時間,她沒有資格,為了任何理由,將它們揮霍掉。

    哪怕,是為了他們自己。

    劇烈的行程消耗了她的體力,她忽然有些眩暈,在馬背上晃了一晃,劉盈瞥見,擔憂喚道,“阿嫣?”

    “嗯?”她回過神來,抬頭微笑看了他一眼,答道,“我沒事。”

    明明面色已經白成一片雪色。怎麼可能沒事?

    劉盈心疼恍若刀割,忍不住道,“你到我馬上來,我帶你走吧。”

    “不要。”張嫣連忙拒絕道,“大家趕路趕的這麼急。如果兩人共騎的話,會拖慢行進速度,若讓匈奴人追上來。就大事不妙了。”

    “你放心,”她虛弱笑笑,“我支持的住。劉盈不是不知道她說的在理,只是阿嫣從小到大,何曾吃過這樣的苦?而夫妻關心,他便察覺的出來,阿嫣佯作平好的外表之下。跨在馬背上地雙腳已是微微抖索。

    一滴水落在她的臉頰,張嫣以為是自己的淚水,然而伸手去摸,茫然了半響才反應過來,是天空飄下的雪花。

    “果然下雪了。”很快便有人驚喜喚道。

    雪花開始的時候不過疏疏落落幾點,慢慢的。便越下越大。越下越密,仿如扯了絮似地大片大片地飄落。

    程興精神大震,揚聲道,“大伙兒再趕快一點,一會兒,雪遮蓋了馬蹄的痕跡。匈奴人便再也追不到我們了。”

    張嫣咬了咬牙,策馬催促飛雲加速奔馳。她的雙腿被馬行急馳的顛簸抖的似乎都感覺不到是自己的了。可是,這個時侯,也只能夠咬牙忍住,一聲都不能吭。笑笑自嘲,半日前自以為嬌氣,連跑圈都不肯。如今卻連這樣地急行軍也撐下來了,人真是一種潛力無窮的動物。

    一路之上,隊伍又分了兩次兵。引開匈奴騎軍。剩下地人開始攀爬西山。

    “山陰的百姓除耕作外,有一半就是靠西北兩座大山吃飯。雖然是大雪。短時間內,到也餓不死人。”

    匈奴人雖然剽悍,但從來不耐久戰,他們只要在山上待上一兩日,便可安然。

    “怎麼,你們對這座西山倒是很熟悉。”段華冒著風雪登山,好奇問道。

    兩軍交戰期間,無數戰友生死未卜,但越是如此,便越是要強作開懷。程興便笑道,“校尉曾在西山訓練我們野外生存,後來,我們就幾乎將這座西山當做半個家了。”

    劉盈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在被白雪覆蓋的崎嶇山路上,聞言自然轉首去看向張嫣,她微微落後一兩步,拒絕了一旁的襄助,艱難的向上攀爬。

    阿嫣。

    忽然,張嫣手中抓地枯枝啪的一聲斷裂。驟然失了助力,險些站不住腳,不知被一旁什麼人拉了一把,才沒有一路滾下山去。驚魂甫定之下,見了劉盈咬牙站在自己面前,勉強笑道,“不要緊。”

    劉盈不答話,固執的拉起了她地後,回頭繼續向山上走,張嫣喊了兩聲,然而身上沒有力氣拋開他的手,只得隨他地意。

    “再走一小段,”程興為大家打氣,“就到西山山頂了。到了山頂,我們就可以休息一下了。”

    到了西山頂上,便見一個破敝的小木屋矗立在眾人眼前,“我們第一次上山的時候,便見到這座屋子了。”程興笑笑解釋道,“大約是獵人上山打獵休憩所建,空無一人。後來,特別隊將之用于攀登時休憩,里面還備了一些食水。”

    在這生死一命之時,忽然見到這麼一個小小的安樂窩,縱然木屋破敗不堪,劉盈面色也好看了不少。對張嫣道,“你進去休息一下吧。”

    張嫣點了點頭,正要進屋,忽然驚呼一聲,“小刀。”

    在她的身後,小刀一頭栽倒在地上。努力掙了幾掙,卻沒有力氣重新站起來。

    程興脫去他身上的甲冑,這才發現,他背後已經滿是鮮血。

    在不知道那一場追逐中,他背後中了一箭,卻瞞了下來,撐到了安全的地方,這才失去了渾身力氣,連站也站不住。

    眾人見了他的傷勢,都慘然搖頭,這樣寒冷的天氣,失血過多,只怕是撐不過去了。

    小刀微笑道,“校尉,你不要哭啊。不是你說,男子漢大丈夫,可以流血,不能流淚,怎麼你自己反而哭了呢。而且哭起來的樣子,像個女孩子一樣。”

    “校尉,”他屏住呼吸,輕輕問道,“你,是女孩子麼?”

    張嫣愕然瞪大眼楮。

    這個時侯,問他是什麼時候知道的,怎麼知道的,已經沒有什麼意義。而她此時此刻,不願再欺騙小刀,只能夠輕輕點了點頭。

    心中的懷疑得到證實,小刀輕舒了口氣,眼中便顯出歡喜的色澤了來,柔聲道,“校尉做女孩子,一定很漂亮,我真的很想看看。”

    小刀的眼前已經模糊了。

    張嫣用冰雪拭去面上的塵灰,又將頭上束起的青絲散下來,對著

    他用力的睜大眼楮,先是聞到一陣淡淡的溫香,然後在一片模糊中,瞧見了少女的容顏。她有著微蜜的膚色,淡淡的柳眉,杏核兒一樣的眼眸,薄如緋色的唇,微微一笑,唇角有著若隱若現的酒窩。

    “真漂亮。”他目眩神迷,贊道。

    “小刀,”張嫣問道,“你不恨我騙了你麼?”

    “恨?”小刀愕然的瞧著她,旋即努力微笑道,“校尉如果當初不扮男裝,又怎麼會來山陰帶我們呢?我很開心能夠認識校尉呢。只可惜,我不能再陪著校尉了。”

    他閉上眼楮,呢喃道,“阿父,阿母。”再想說些什麼,卻已經沒有絲毫力氣。

    張嫣回過頭,不讓旁人看見她眼中晶瑩的淚花。

    他到死也不知道她的真名是什麼,,可是,這並不妨礙,他為了保護自己,奉獻出了年輕的生命。咳,緊趕慢趕,終于趕出來了兩天的章節,頗有成就感。其實,我真的以為我趕不出來的。都做好準備要向大家請假的。終于不用,實在很幸福。

    今明兩天都是定在晚上九點四十發布。

    十三號中午到家,然後再趕當天的稿子。

    俺真是勤奮啊。自我贊美兼BS一個。

    那啥,又寫掛了一個男配,真是罪過。

    關于大家要求有一個強勢男配的問題。俺只是覺得,米有男的敢去撬皇帝牆角的。所以只能這個程度。

    不過,強勢男配。對手指,心里頭有一定想法,大家到時候不要又抱不平就行了。

    咳,這個時候,俺應該已經在火車上了。繼續求小粉紅。

    希望,回到家的時候看見很多很多粉紅票,就比較有動力了。

    親親大家。
第一卷 大風起兮雲飛揚 第四卷︰滿目河山空念遠 二百︰挽留
    (去看看小說網wwwcom)二百︰挽留

    特別隊的隊友在木屋南牆下挖了一個坑,將小刀葬在其中。去看看小說網wwwcom。[要看書就到wwwnet看書。]冰雪覆蓋其上的時候小刀面上猶帶笑意,他笑的很安詳。

    小刀的墓後是一株的梅樹,因為沒有人照顧,枝干生長的很肆意,稀稀落落的開著幾朵梅花,一陣北風吹過,落下來了一些積雪和梅花,在小刀的墓上,白色紅色映襯,是一種淒涼的色澤。

    張嫣再出來的時候,已經又束回了頭發。在隨時可能遇見匈奴人的戰場上,一個普通的男子,總是比一個美麗的少女要來的安全。

    她在墓前拜了三拜,拭干了冰涼的眼淚,回頭看了看這一年來同營相處的戰友,勉強抿唇笑了笑,笑意清冷,“你們現在都知道啦,我是個女子。這一年來有相欺瞞之處,對不住大家,實在不能當你們的校尉。”

    “校尉說什麼話呢。”程興搖頭道,“如同小刀所說,”程興微笑道,“你是男是女有什麼關系?我們都是你一手一足**來的,不承認你,豈非就是不承認我們自己?”

    “是啊。”那些從戰火中走出來的剩余的漢子,亦抬頭堅毅道,“無論你是什麼人,你都是我們特別隊的校尉。”

    “小刀在天之靈,也會希望看到我們這樣的。”

    張嫣怔了一怔,幾乎又要落淚。這些北地男子地磊落義氣。直爽豪俠,讓人心折。

    “對了,”程興憨然笑道,“我還沒有問過,校尉叫什麼名字呢。”

    張嫣微微一笑,答道。“我姓張。單名一個嫣字。”

    大漢皇後的閨名不為天下人所知,雖然是在皇後食邑的山陰縣,程興乍听之下,也沒有什麼反應。應道,“張校尉。”

    他回頭看著幸存的戰友,心中傷感。特別隊四百多名戰士。經此一戰役,死的死。散的散,留在此處地,不過幾十人。

    可是只要還有一個人活著,特別隊就還在,特別隊地精神就還在。

    “待到冰雪化掉,”程興舉刀立誓。“只要特別隊還有一個人活在這個世上,必然會回到這兒,將同伴的尸體帶回。”

    站在他身後的特別隊隊員便一同在他身後舉刀立誓。“只要特別隊還有一個人活在這個世上,必然會回到這兒。將同伴的尸體帶回。”聲音肅穆。

    劉盈站在遠處,看著特別隊的義烈傷感,心中欽佩。

    他知道,如果說之前,小刀對于阿嫣而言,只是一個弟弟,走開了會傷感,但是久了也就漸漸淡忘。那麼,此後,小刀這個名字,就會深深的刻在阿嫣心頭,沒有誰可以抹去。

    連他也不能。

    “節哀順變。”待到張嫣回到自己身邊,他輕輕安撫道。

    “我做不到節哀順變,”張嫣激動道,“小刀年紀還那麼小,他還沒有滿二十歲。就這麼死在這兒,什麼都沒有做。山陰還有很多像小刀這樣年紀地孩子,他們還沒有享受生命,就這樣大片大片的死去。只是因為一場突如其來地戰爭。我討厭戰爭。為什麼,這世上要有戰爭呢?”

    “阿嫣,”劉盈正色道,“我也討厭戰爭。可是你要知道,如果沒有像小刀一樣的大漢邊軍拼死守衛國家,匈奴人的鐵騎就會踏破大漢江山,直指長安。如果一個國家不能戰爭,那麼它便沒有資格談和平。”

    張嫣怔怔的,她不是不知道這些道理。可是,當熟悉的人的鮮血染紅了她地衣袂之後,戰爭的真實慘烈,還是超過了她的接受範圍。

    “阿嫣,”劉盈輕輕勸她道,“就如你所說地,小刀他,是個好孩子。他為了保衛他想要保衛的東西而戰死,死而為英雄。你應當為他而驕傲。然後更堅強地走下去。”

    因為已經有很多人為了保護而死去,所以,你要更堅強的走下去。可是這一切是否值得?她的頭昏昏沉沉的,一時想不明白,只覺得渾身軟軟的的困頓,沒有力氣。忽然听到劉盈驚惶的聲音,“阿嫣,你怎麼了?”晃了兩晃,頹然倒在他的懷中。

    劉盈大驚,伸手撫摸張嫣的額頭,觸手已經是燙的驚人。

    “阿嫣……”她听見耳邊有呼喚自己的聲音,熟悉的仿佛刻在自己的靈魂里。睜眼見劉盈飽含擔憂的眼眸,不由得愣愣的問道,“我怎麼了?”

    劉盈勉強笑笑道,“你身體虛弱,勞累過度,又淋了大半天的雪,于是就高熱了。”

    張嫣愣了半天,這才發現自己躺在木屋中唯一的床榻上,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但覺手和額頭一同燙成燎原。半天回過神來,苦笑道,“唔。原來,真正體弱的人,是我自己啊。”

    這些年,她一直怕劉盈如史上一般病弱早逝,于是竭盡方法督促他騎射練劍,以藥膳調補,以期讓他身體強壯一些。卻沒有料到一場變故下來,劉盈撐下來了,真正撐不下來的,卻是自己。

    額上的衣裳被沾染了同樣的熱度,劉盈讓人重新用冰雪浸潤,疊起來敷在她的額頭,問道,“阿嫣,感覺好點了沒有?”

    “我不好,”張嫣燒的迷迷糊糊,輕輕道,“舅舅,是我不好。”

    “要不是我心血來潮跑來山陰,舅舅就不會因為找我也來到這個地方,被匈奴人困在這一座小小的西山,生死未卜。要是我肯早點點頭答應原諒你,那麼,你早就回到長安做你的太平皇帝了。又怎麼遭遇匈奴人?是我害了舅舅。”

    “胡說八道。”她感覺到幾粒滾燙地淚珠落到自己頸項之中,“是我不好才對。”劉盈輕輕道,“如果不是我不肯正視心中對你的感情,你又何苦自苦跑來山陰。要不是我昨日強拉著你陪我,你今日也不會這樣虛弱,才讓風邪入骨。又憂心忡忡。這才有這場高熱。說到底,是我對不住你。”

    “阿嫣,你不必擔心我,我是大漢天子麼,是天之子,怎麼會這麼簡單就有事?”

    張嫣微微笑了一笑。她從不信命。但是忽然在這個時侯,覺得信一信也是好的。“是啊。舅舅你不會有事的。”

    “阿嫣。”劉盈諄諄道,“要不是有阿嫣你,也許我就一輩子就頹廢在戚夫人死後的那個夏天,再也振作不起來。要不是阿嫣你這些年勞心勞力的陪著我,這大漢如今可能又是另一種模樣。阿嫣,我們好容易才能夠守在一起。你振作一點。”

    “阿嫣,你答應了要跟我回長安地。你阿母還在侯府等你回去,如果她知道你根本不打算回去看她。她會傷心呢。偃兒在洛陽也會想你,嗯。他每隔幾個月都會給你寫信,可是,你這個狠心地姐姐就這麼離家出走,他都不知道。阿嫣我答應你,如果你好起來,我讓他也回長安陪你,可好?”

    張嫣听著耳邊殷殷的話語,雖然燒的糊里糊涂的,嘴角還是微微彎了起來。

    人說,“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

    她得到了這樣的一個男子,卻似乎沒有那樣的命去守住自己地幸福。

    張嫣的高熱一直持續,劉盈慌了神,大聲問道,“太醫呢?”

    “主子,”段華站在室門之外,聞此言,苦臉回道,“主子,咱們這次輕騎減從出來,哪里帶了太醫啊?”

    “我們校尉怎麼樣?”程興守在外屋,見劉盈出來,連忙問道。

    “熱度越來越高。”劉盈頹然道,“沒有法子讓降下來。”

    在這個冰天雪地地地方,縱然是帝王,看著愛人病弱,亦束手無策,只能眼睜睜守著,心如刀割。

    “我忽然想起來,”程興道,“我小時候也曾發高熱,家里窮,看不起病,我娘就用一種一種土方子,以西山上的鳳須草煮藥湯,喝下去,很快就好了。”

    劉盈面露絕望,“這個時侯,冰天雪地的,草木都枯死了,還有什麼鳳須草呢?”

    “可能還是會有的。”程興道,“呂將軍大概不知道,鳳須草要的只是它的根,冬天以後,風須草雖然會枯死,但是它地根還扎在地下,經霜雪仍在,這樣的枯根取出來,雖然不比新鮮的藥效,但總會要好一些。”

    劉盈大喜,他不能跪拜平民,只拱手揖道,“幾位對我夫婦地大恩大德,我沒齒難忘。”

    程興連忙攔到,“黃將軍並不是逾越的人,他既然說要我等誓死保護將軍,必然是有他認為地理由。校尉對我們亦有大恩,能為她盡一點點力量,我們心里面也過的去些。”

    “不過,將軍要記得,可以以冰雪擦高熱者的身子,在我們找到注意不要讓她睡,發高熱的人命很脆的,也許這麼一睡,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見劉盈鄭重應了,程興拉開門,風雪迎面吹進來,凍的人打了一個冷顫。他卻毫不在意,拱了拱手,帶著三四個人,冒著風雪出了門。

    張嫣昏昏沉沉的醒過來,只覺得渾身上下了無力氣,只覺自己這一回是真的撐不下去了,瞧著劉盈怔怔的,忽然溫柔道,“舅舅,要是我不在了,你就把我葬在小刀一旁。小刀一個人在這兒,我有點怕他會寂寞,他生前對我照顧良多,死後,我們兩個做一做伴,也能夠熱鬧一些,。然後你自己走吧。沒有我拖累的話,應該走脫的機會大一點。”

    “胡說八道。”劉盈心中難過非常,斥道,“你盡瞎想,再亂說話,我要生氣了。”

    張嫣頡的一笑,“舅舅,你又嫉妒了,不要緊啦。我說過,我只當他做弟弟的。我不過先陪一陪他。待到來年開春,雪化的時候,你要記得來接我。你答應和我同葬安陵的。我都記得的。”

    “阿嫣,”劉盈緊緊的抱住她,憤然道,“我們說好的。待我們回到了長安,要一起生很多很多的皇子公主,讓他們相互友愛,等他們長大了,朕將這座江山傳給長子,然後和你一起出來,找一處山明水秀的地方,建一座房子,過普通民婦民夫的生活。如今,我們才剛剛在一起。你不可以就這麼拋下我。”

    張嫣流下眼淚來,“我也不想啊。可是,我怕我熬不過去了。”

    劉盈不想听她說這樣喪氣的話,伸手想打她,然而手掌落在她臉上,哪里舍得使勁,又氣又恨,干脆彎下腰,吻住阿嫣的唇,讓她再也說不出讓自己不喜歡的話來。

    7月12日,全天在火車上,預計此時應該心煩無聊中。

    為什麼我當初要選這麼遠的學校呢。

    怨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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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大風起兮雲飛揚 第四卷︰滿目河山空念遠 二零一︰回頭
    (去看看小說網wwwcom)唔。去看看小說網w-W-w7-K-aNKanc-o-m。張嫣燒重無力,沒有法子推開劉盈,被他結結實實的吻住。唇齒相依間,想到這些年來自己辛苦無比,剛剛得其所愛,竟在這座與世隔絕的小山峰風邪入骨發高熱,只怕就這麼死去,再也不能與劉盈恩愛到老,心中難過到了極處,竟不知道從哪里生出一種勇氣,若已經如此了,不如趁這最後的時光,好好的享受一番,心隨意動,竟是不避不讓,將舌頭探入劉盈口中。

    二人唇舌追逐交纏迤邐,風光旖旎,劉盈怕阿嫣冰坨體虛,一時喘不過氣來,吻了一會不敢再,輕輕放開她。見張嫣拼命咳嗽,面上一片潮紅,也不知有幾分是燒的,幾分是喘的,胸脯微微起伏,一雙眸子也恢復了幾分明亮。

    “阿嫣,”劉盈放柔了聲音哀懇道,“算我求你,不要說這樣的喪氣話,你不過是受了風寒,又不是什麼大病。程興他們已經出去給你找藥去了。我們說好了要白頭偕老的,你不可以自己放棄。”

    “舅舅,”張嫣倚在他的懷中,心里低迷。如果可以,她豈非不想如劉盈所言,兩個人恩恩愛愛白頭偕老?

    非不願也,實不能也。

    她忽然覺得非常困,打了個哈欠,倚著劉盈輕輕道,“我想睡了。舅舅,你在這兒陪著我可好?”

    “不許睡。”劉盈想起程興臨睡前地切切吩咐。幾乎驚的要跳起來,拉著她的衣領,惱道。

    他怕阿嫣這麼一睡過去,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然而困頓襲倒了張嫣的一切知覺,她嘴里輕輕應著,卻有些反應不過劉盈到底在殷殷囑咐著自己什麼。天大的事情都暫且擱到一邊去。且讓她先睡一會兒再說罷。她仿佛自己的身子一直一直在往下滑。輕輕將眼楮閉上,很是不想醒來。

    因此,她也就沒有看到劉盈悲傷而決絕地眼神。

    感覺到自己睡在榻上,唔,是劉盈放下了她。他終于不再擾自己睡覺了。他起身,走出內室。腳步急促,與外頭地人說了些什麼。

    木門 的一聲被關上的聲音驚醒了她的沉睡。微微皺眉,正要說話,熟悉的氣息籠罩著她。

    唔,是劉盈在吻她。

    那吻在她的唇上略作盤桓,便一路向下而去,在拉開地衣帶外隔著心衣來到胸膛。張嫣吃了一驚,睡意陡然消散,醒過來。費盡全身力氣抓住了他繼續向下解的手,瞪著他道。“劉盈,你瘋了?”

    不要說此時還是兩國交戰期間;不要說自己還在病中,單只說這方寸之間地內室,一門之隔,外頭站著的不是往日那些司空見慣的宮廷內侍,而是他的期門衛和自己的特別隊。

    這麼破破爛爛的一扇門,能遮住什麼?

    劉盈堅定地揭開了她的衣襟,的聲音帶著一絲決絕,道,“只要能留住你地命,再瘋的事我都會做。”

    張嫣大急,面上掙紅了一片,可是手足酸軟,推在他身上根本沒有半分力道,倒極似半推半就欲拒還迎。

    她躺在室中地小榻上,只覺得身下的床板硬的硌人,而自己渾身軟綿綿的,眼睜睜看著他解開自己的衣帶,心衣,觸摸到自己細致肌膚的他的寬廣的大手,先是如同外頭冰雪一樣的冰涼,很快的,就被她的肌膚燒成同等的熱度。

    劉盈輕輕撫摸過她的大腿內側,那兒的肌膚因為白日里騎馬擦傷,已經紅腫了一大片,看上去很是可憐,然而自己出行在外,手頭沒有藥,只能以指尖輕輕拂過,看著她微微瑟縮。眼中染過一絲痛惜,伏在她耳邊輕輕道,“沒有力氣的話就全部交給我,我會試著努力不去踫到你的傷處,但是,不許睡。”

    千方百計,不過是為了不許她就這麼睡去。

    張嫣急的快要哭了。喃喃咒罵道,“瘋子。瘋子,劉盈你個瘋子。”

    在這種情況下,她怎麼睡的著?

    也許是因為肌膚在高熱的情況下,比平常分外敏感三分,相互摩擦的戰栗讓她想要哭泣,很快的,張嫣的理智便被劉盈所帶來的刺激黑淹沒,眼眸一點一點的氤氳起來。感覺自己渾身上下都罩在了雲山深處,唯有劉盈動作所及的地方,知覺分外敏銳。仿佛是一朵綻放在他指尖的花,一層一層毫無保留,拼命的咬住了唇,不肯讓自己沖到喉嚨的呻吟逸出來。直到吐露出芬芳的花蕊。渾身釅釅的仿佛燒過一把火,而汗水拼命的向外滲出來,,恍如暗夜里的河流。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當一切塵埃落定的時候,她又羞又惱,啐聲輕問,“你夠了吧?”

    劉盈亦疲累至極,伸手拭去了額頭隱忍的汗珠,問她道,“現在不困了吧?”

    張嫣怔了怔,倒真是不想睡了。

    嚇也被他嚇醒了。

    他的眼圈卻微微發紅了,發狠道,“阿嫣,你給我听著,我來山陰,不是為了和你生離死別,你若再頹迷一次,我便煩你一次,咱們看看到底誰比誰狠,誰能夠拋下誰?”

    張嫣愣愣的听著,嘆了口氣,“至于麼?我只是一時頹然。以後不會了就是了。”

    張嫣其實並不是一個悲觀的人,只是此次被匈奴的入侵打亂了陣腳,對自己牽連劉盈至此頗為自責,才一時陷入牛角尖,自憐自艾不能自拔。在劉盈狠狠打破了她的堡壘之後,不能夠在自艾下去,也只好積極起來求生。

    她不敢再睡。只得盡力說著些不著邊際地話,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讓自己不要太困。

    “舅舅,你可記得小時候你帶我和如意,代王上東市,劉恆他想吃風雞。我卻偏偏喜歡栗子……”

    說起小時候的舊事。劉盈也被她逗笑了,“嗯,小時候五弟特別打怵你,按說,他也沒有特別得罪你什麼地方,你怎麼特別不待見他?”

    張嫣噘唇道。“你怎麼知道他沒得罪我?”

    劉恆得罪她得罪大了。

    劉盈搖頭笑道,“五弟一向老實。說他得罪你,我是不大信的。”

    張嫣望著他,忽然嘆了口氣,罵道,“傻瓜。”

    我要不為你籌劃,你是否還是會傻傻的像歷史上一樣輸的一敗涂地。到最後,連個承襲後嗣地子孫都沒能留下。

    她振作了一些,忽听得屋門開啟。然後外頭一真歡呼聲,“程副隊長回來了。”

    “幸不辱命。”程興身上頗為狼狽,似乎途中摔了一跤,行止有些不便,眉目之間卻朗朗不羈,遞出手中地一把亂雜的枯草,笑道,“找到了鳳須草。”

    劉盈松了一口氣,喜形于色,忙道,“多謝程兄,我這就命人去煎藥。”

    “可是,”忽有人遲疑道,“煙會曝露我們的行跡吧?”

    茫茫一座西山,匈奴人縱是有通天之能,亦不能找到他們的方位,但若是點了火,有一道黑煙,則行跡立現,只怕在這兒的所有人都沒有了性命。

    劉盈不是不知道這話有一定道理,只是在他心中,最重的永遠都是阿嫣。只要阿嫣有一絲希望得救,他就一定會去做。更何況已經有了到手地了鳳須草,他又怎麼可能棄而不用?

    那對他而言,就是等于將阿嫣的性命放棄掉。

    程興看了看屋頂,道,“只要咱們把那個煙囪堵起來,應該就沒有太明顯地煙了。”

    期門衛都是富貴子弟出生,對于民間這些生活細節並無明顯研究,但是大半日相處下來,對程興頗為敬服,見程興因采藥崴了腳,段華便爬上木屋屋頂,將煙囪給堵死了。木屋中本就集了一些柴禾,只是被飄雪打濕了一些,生火煮藥到時候散發出很大的煙,因為無法從煙囪中出去,便在屋中各處竄行,一時之間滿屋的人都被嗆的連連咳嗽,又不肯出屋躲避,只得用手捧冰雪捂住口鼻。

    煮了小半個時辰,才熬了一小碗黑色的藥湯。劉盈捧給張嫣的時候,張嫣卻已經熱地沒有力氣喝了他沒奈何,只得親自飲了一口,只覺得藥湯堪苦,他卻微笑了起來,彎腰將口中藥湯哺到阿嫣口中。

    唇舌相觸的時候張艷忽然睜開眼楮,在極近的距離里看到劉盈地鳳眸,里面有著溫和的祈求和希願。便覺得一股苦澀蔓延到舌尖心上,慢慢地將鳳須湯吞咽了下去。

    她還太年輕,她想和劉盈白頭偕老。如果說,這一碗藥湯真的能治愈她的病,縱然再苦上三分,她也甘之如飴。

    第二日,張嫣醒過來,目色已經是一見劉盈躺在自己身邊,嘴角生出微微的胡須,看上去頗有點落魄。

    她卻有一些覺得,這樣的劉盈,看起來很好看。呆呆的看了一會兒,這才想起來,北地秋冬之際夜晨皆寒,劉盈這樣坐著,只怕要著涼,將身上披著的大氅脫下,為他蓋上。

    毛衣溫暖的觸感驚醒了劉盈,醒來第一件事便是去試張嫣的額頭,入手一片溫和,卻是燒退了。不禁喜極而泣,頗有一點劫後余生之感。感謝上蒼,將阿嫣留在他身旁。

    大氅隨著他的動作滑下來,落在地上,他拾起來,欲重新披回到張嫣身上,“我不冷,倒是你,大病初愈,要注意一些才好。”

    張嫣笑道,“既然都舍不得彼此受凍,不如,我們一起披吧。”

    劉盈不免心動,與她緊緊坐于一處,將大氅披在兩個人身上,在胸前系好,握起阿嫣的手,只覺得溫暖滑膩。

    “都是你昨夜做的好事情,”張嫣呻吟一聲,捂臉道,“我沒臉出去見人了啦。”
第一卷 大風起兮雲飛揚 第四卷︰滿目河山空念遠 二零二︰雁門
    (去看看小說網wwwcom)張嫣的高熱一旦退了,身體便很快的好轉起來。去看看小說網wwwcom。起來已經可以下床行走。在山頭上向下眺望山陰城,山陰城仿佛一個小小的棋盤,只是,張嫣黯然低頭,現在也不知道城中是如何一副光景。

    北風掀著地上的積雪,大片的打在身上,她攏了攏衣裳,覺得有些冷,回頭看見劉盈走過來,便問道,舅舅,你打算如何呢?”

    無論如何,他們總不可能一直待在西山。

    這樣大雪封山的天氣,再待個三五天,只怕不用匈奴人攻山,自己在這座山中也就餓死了。

    劉盈嘆了口氣,道,“我已經派人往山下看看,知道了山下現在的情況,再做決定吧。”

    忽听得屋外一聲清嘯,值班之人發出示警之聲,二人對視一眼,面色輕變。

    在這樣的時候,他們是再也經不起折騰了。

    段華走出來,听見東邊山下不遠處有動靜,吸了口氣,道,“我過去看看是什麼人再說。”又吩咐身邊的人,“小心保護主子。”跳下去走了一小段路,遠遠的便看見一個人朝著山上爬過來。漢人裝扮,身上的棉衣已經破敗不堪,抖抖瑟瑟,應是逃難的難民。

    段華松了口氣。

    好在不是匈奴人。

    “你是山陰人?”木屋之中,劉盈問道。

    那人沒有料到。這個時侯本應當人跡罕至地山頂上會有這麼一群漢軍,驚破了膽,磕頭拜道,“軍爺饒命啊。”

    劉盈又好氣又好笑,喝道,“哪個想要你的命了?你只要好好回答我的問題就成了。”

    “不是。”那人也瞧出這群人中身份最尊貴的。是這個面色憔悴的玄衣青年。于是朝他叩頭道,“我叫武三,是武州過來的難民。匈奴人過來地時候,我正在外頭,嚇壞地時候想著,只要爬上山。匈奴人就殺不到我來。只是沒有想道會遇到幾位軍爺……”

    “武州?”劉盈微微愕然,“那雁門沒有被攻破麼?”

    “小人不知詳情。不過一路沒有遇到雁門的難民,應該沒有吧。”

    再問他其他事情,亦是一問三不知。

    劉盈微微苦笑,苦中作樂的想道,總算不幸之中的大幸,雁門無事。張偕此時在雁門。只怕也在擔憂自己的安危吧。

    待到傍晚,查探情況的人也回到了山上,稟報了所探知地所有消息。原來,匈奴的確是從武州攻進來地。

    本來武州地形險峻。多年以來,匈奴人若攻打大漢,只會打雁門,于是武州的城防便遠不如雁門高厚。結果,這一次匈奴人抓了一個漢人獵戶,從他口中問出了一條往武州的小路,這才輕而易舉的攻破武州。

    “又從武州轉往我們山陰。軍營在我們離開小半日後被左谷蠡王渠攻破,黃大人以身殉國。之後,匈奴人攻下山陰城,屠城。”

    來人言情悲憤,眾人听的也面帶慘然。更有不少人失聲痛哭,程興跳起來道,目次欲裂,道,“我程興再次立誓,定要殺盡匈奴人而死。”

    劉盈亦心中黯然,問道,“那現在那群匈奴人呢?”

    “他們攻破山陰後,轉而去攻打馬邑,劇陽和班氏。”

    匈奴軍隊這次不依常態,沒有在一番劫掠之後立即退回草原,反而一路經過漢境,繼續向其他漢城進攻。

    劉盈在心中忖度,莫非這次是匈奴有意大規模進攻漢朝?

    劉盈苦笑著想,此時,雁門郡的軍情已經送到長安了吧?

    國有大難,而他這個國君居然不在都城,當真是失職地緊。

    先前,他為了出來尋找阿嫣,以避暑的名義去了甘泉宮。而將長安的政事統交給了母後與兩位丞相,有“緊急”大事送往甘泉交予自己。自己離開地消息傳到長樂宮母後處,母後自然會想法子為自己掩蓋下來。

    而他素知道自己的母後,雖然很有些喜歡攬權,可是在國家大事上,她地敏銳決斷,有時候甚至在自己之上,將國家交給母後管一陣子,他是可以放心的。

    可是,當匈奴大舉犯漢的時候,這麼大的事情,在甘泉宮的“皇帝”,是一定要御駕回鑾的。

    母後此時想已經知道自己失陷在山陰,只怕已經有些慌了手腳了吧?

    段華身為劉盈此次**來的期門衛的隊長,此時也是大急,忍不住尋了個機會單獨面見劉盈道,叩拜道,“陛下,現在該怎麼辦?”

    “朕知道。”劉盈苦笑道。

    “當務之急,陛下應該用盡一切方法返回長安,才能定民心,安國策,命大將將匈奴人打回去。”

    “不成。”

    劉盈抿唇拒絕道。

    “你以為朕不想返回長安麼?只是,你當匈奴人都是泥捏的?在漢匈交戰的地方,匈奴人兵力強盛,朕身邊只有這麼點人,安然通過的可能性很小。倒不如去雁門。”

    “匈奴人攻破城後,一般都是屠城,正因為如此,他們不會在攻克的地方留下太多的防御力量,馬邑之後的大片土地,此時只怕都是空地,我們去雁門,要有把握的多。”

    張偕在雁門布置多年,城堅,糧足,只要匈奴人不全力來攻城,應該可以堅守一陣子。進入雁門之後,等到大漢派大軍來迎戰匈奴,再前後合擊,應該會更加安全一些。

    劉盈信任自己地母後。

    她也許性子果決而手段狠辣。但是正因為如此,她不是一般平常普通婦人,縱然在唯一的兒子生死不明的時候,她也會讓自己堅持住,首先保衛她的丈夫與兒子的國家,將入侵的匈奴人打退。再回過頭來。收拾動亂地長安。

    “準備準備吧。”劉盈道。“明日入了夜,我們就出發,去雁門。”

    他回過頭來,忽然看到張嫣站在小刀墓前拜祭,神色肅穆而有一些脆弱。

    再認識到自己地心之所向之後,出宮來追尋阿嫣的下落。然後被入侵的匈奴人困在西山,他並沒有絲毫後悔。可是想到母親如今在長安城中的艱難掣肘。他心中亦是愧疚擔憂。

    劉盈望著阿嫣的背影,在心中默默道,如果上天庇佑,此次我與阿嫣能夠平安脫險,回到長安。這是我最後一次,讓我此生最愛的兩個女子。為我奔波操勞。

    忽听得一聲嘈雜地歡呼,山上到處冰天雪地的,眾人竟是在奇跡一般地捕到一只山雞。雖有一些干糧,卻干硬難食。見了這一只烤好的山雞,眾人都有些垂涎欲滴。

    倒霉的山雞看到了這麼多只惡狼一樣的眼神,不由嚇壞了,拼命的咯咯叫喚。

    只是,這山雞個頭怎麼小,人這麼多,怎麼夠眾人分吃的?

    程興嘆道,“校尉風熱剛退,正是該吃點什麼補補身子地時候。不如送進去給校尉吧。”

    期門衛心知張嫣身份高貴,而特別隊一直以來奉張嫣為上司,彼此都沒有什麼意見。

    山雞烤好之後,張嫣慚然道,“是我身子骨弱,才拖累了大家。怎麼還好意思要大家照顧?”

    “校尉身體正弱,正好補補身子。”程興憨然笑道,“而且,明日里又要趕路了,

    張嫣推辭不過,便道,“那我一個人也吃不了這麼多,分一小半給我就可以了。”

    軍中漢子手藝粗糲,更因為輕騎減從,烤雞之上連一點油鹽調料都沒有,味道甚是一般,張嫣卻一小口一小口細細的咀嚼了,似乎在品嘗平生最為美味的美食。

    武三忽然發瘋似地拜道,“軍爺帶我們一起走吧。”

    匈奴人攻破武州的時候,他惶然終日,雖然有家,但此時家人只怕早就不在人世了。遇到這群漢軍,雖然不知道他們是什麼人,但總是生了一些安全感。

    此時劉盈又要離開,他對前途茫然之極,忍不住開口請求。

    劉盈黯然道,“不成。”

    一場戰爭帶給百姓地傷害,在這個小小的平民百姓的身上,就能夠淋灕盡致的體現出來。

    不是他不願意,而是此時真的無能為力。

    找回的馬匹不多,自己都不夠用,又如何有能力帶上兩個平民?

    “匈奴人終將退回去的。”他只能勸道,“你一個人在山中,等到了匈奴人退走的時候再出來,應該能夠好好的活下去。”又命段華留下了一點干糧,這才策馬離去,

    奔馳在千里沃野之上,不過是一月之前,這里還生氣勃勃,路上有行人,村莊中冒出裊裊炊煙。如今卻是一片慘淡。一路上不時有見百姓尸體。因為下雪天氣,被掩蓋了一半,過了數日也沒有發臭。一開始,劉盈還欲為之掩埋,到後來越見越多,雖神色沉重,卻也只當不見不顧了。

    他們不敢在大道上行走,只得揀小路向雁門前行。夜色中走了很久,果然不見來人。天將亮的時候,遠遠的便看到了雁門。

    眾人正歡喜作色的時候,忽然段華面色一沉,勒馬道,“有匈奴人。”

    果然,雁門城外,有大隊的匈奴軍隊圍城,粗略看看,少說也有三四千人。

    雖然早就有所意料,但是,看到匈奴人的一剎那,眾人的心還是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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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大風起兮雲飛揚 第四卷︰滿目河山空念遠 二零三︰失散
    (去看看小說網wwwcom)匈奴人畏懼張偕威名,此次繞過雁門襲擊漢境,但亦懼怕張偕從後攻擊,令自己腹背受敵,于是留下了一隊兵馬圍住雁門。去看看小說網wwwcom。

    眾人遠遠的勒住馬,看了看匈奴軍容,不免形容慘淡,縱然是最不懂軍事的小兒,以己方這麼一點勞累的人馬對抗匈奴人,幾乎沒有一點勝算。

    段華皺眉,轉向劉盈問道,“主子,你看這?”

    “休息一夜,明日再動手。”劉盈淡淡道。

    雖然眼前這條生路有些渺茫,但是總有數分生機。總比慢慢在外等死強上數分。

    “算了吧。”程興面色飄忽不定,忽然跳起來道。

    “怎麼?”段華諷道,“程兄昨日還發誓說今日要殺盡匈奴人,今日便膽小了麼?”

    “我什麼時候膽小了?”程興惱道,“我只是覺得不值得。”

    “我要是張都尉,不會為了咱們這點人開城門的。”他面色沉靜,淡淡道,“雖然同為友軍,我們這群人,和雁門城中百姓,隨便比一比,張都尉也會知道誰更重要。我們甚至不能怪他太絕情。”

    “那麼,只有我們這麼點人手,”他微微垂眉,輕輕道,“又何必自己找上匈奴人呢?”

    “原來程兄是擔心這個。”段華微微一笑,放下心來,“若是別人,他自然可以不開城門接應。可是這是我們主子。張偕自然要開城門。”

    他說地似有十足把握,程興望著劉盈主僕二人,驚疑不定,“你什麼意思?”

    劉盈嘆了口氣,輕輕頷首。

    于是段華笑道,“程副校。你可知道。我們主子是什麼人?”

    “我自然知道你們不是普通人。”程興淡淡道,“可是那又如何?縱然再權貴,在戰場上,也不過是一條性命。和滿城百姓比起來,沒什麼兩樣。”

    “可是,”段華輕輕道。“如果是陛下親至呢?”

    程興的臉色劇變,失聲道。“怎麼可能?”

    劉盈嘆了口氣,負手回頭道,“。”那樣子竟真有幾分君臨天下的氣勢。

    程興訝然之後,如果張偕知道皇帝在雁門城外的話,那麼,他的確是一定會開城門的。兩國大戰之際。若君主有失,則大漢必起內亂。

    每一個大漢軍士,入軍之時。所抱地信念都是保家衛國。霎那間程興誠心地跪下去,拜倒。“臣願誓死保衛陛下安危。只求陛下答應臣一件事情。”

    “什麼事?”劉盈肅然問道。

    程興慘然笑道,“此次匈奴人屠戮我大漢子民,與大漢不共戴天。臣求陛下平安回去之後,此後發兵征討匈奴,為邊關無數死難的百姓討回一個公道。”

    “會的。”劉盈鄭重道,“從秦末,匈奴就與漢人多次征討,有不共戴天之仇,朕此生負載,定會一雪前恥。”

    縱然在朕的手上做不到,終有一日,朕的子孫也會踏破匈奴。

    程興感激道,“如此,臣替大漢萬千子民,謝過陛下了。”

    程興點了點頭,只問道,“什麼時候開始動手?”

    “天明的時候吧。”

    那個時候,人地警覺性最低,縱然是匈奴人也不例外。

    既然決定了行動,眾人便安心休憩。

    關于皇帝出了關中,張偕此時在城中,只怕也是憂心如焚。城外出了動靜,他只要見了是自己,一定會開城門接應的。

    夜涼如水。

    此時離天亮還有兩個時辰,眾人都在安靜地休憩,以待明日的大戰。

    大戰將要開始的時候,劉盈問張嫣道,“阿嫣,你害怕麼?”

    “不怕啊。”張嫣回過頭來,微笑道,“不知道怎麼的,這個時侯,我的心情忽然很安寧。想起那一個上元夜,你給我吹的那首《蒹葭》。”

    劉盈四目相顧,嘆道,“只可惜,現在是冬季,看不到柳樹,我就是想再給你吹一首,都不能夠吹。”

    “沒有事。”張嫣笑道,“等我們回去了,我一定讓你給我吹百首,千首。我答應你了,一定好好地回長安去。”

    “嗯。”

    我們兩個人,都會平平安安的,返回長安。

    張嫣遲疑了一下,道,“陛下。”

    “嗯?”

    “如果,我是說如果,”她勉強笑了一下,“如果我明日有失,就算我明日有失,只要我還沒有丟了命,我一定會想法子好好的回長安地。你也一定要安心的做你該做地事情。不必回頭理我。”

    “胡說八道。”劉盈的聲音微微緊繃,“你明天跟緊了我,我們夫妻兩個,生則同生,死則同死就是了。”

    張嫣不是不信任劉盈對自己的感情,但是,她同樣也清楚,

    “嗯。”張嫣了然笑道,“如果你只是我張嫣的夫婿,自然可以。”

    但是她剛剛喊的,不是舅舅,不是持已,而是皇帝陛下。

    劉盈,從來不是她一個人的人。

    劉盈默然沉默,他身上背負著有什麼樣的責任,自己自然知道。可是,他真的無法答應這個要求。

    張嫣咯的一聲笑笑,伸手拍了拍劉盈的臉,“也許什麼事都不會發生啊。我們都會安全的進雁門。何必現在就這麼煩惱?”

    東方吐出一線淺淺的魚肚白。

    天就要亮了。

    張嫣微笑道。“走吧。”

    該打戰了。

    匈奴大千戶在清晨地時候睡的正好。

    與雁門都尉張偕正面對敵他自然有些棘手,但是,當大漢雁門,定襄二郡大部分陷入匈奴手中之時,張偕投鼠忌器,只是固守在雁門城中。並不欲出城迎敵。

    當一隊人數並不多的漢軍在這個時侯沖進來的時候。大多數匈奴人的反應都是愣住。

    雁門附近的縣城都被掃蕩過了,從什麼地方冒出來地這麼一隊漢軍?

    就這麼一愣神地功夫,漢人以銳不可當視死如歸的氣勢在匈奴軍中撕裂了一個口子,進入了匈奴軍的腹地。

    匈奴人終于反應過來,馬背上長大的民族的驕傲不容被褻瀆,很快的以絕對地憤怒剿殺著這群漢軍。

    雁門城牆之上。都尉張偕見了這隊漢軍,眼前亮了一亮。多日以來的擔心終于平復了下去,轉瞬又擔心起劉盈能夠平安地進入雁門城,連忙命道,“開城門迎接匈奴人。”

    “都尉大人,”城門將軍愕然,苦苦勸道。“不能開城門啊。我們雖然不懼匈奴人來攻,但是在朝廷派大軍來援助之前,還是小心謹慎。固守城內的好。”

    “開城門。”張偕固執命道。

    厚重的東城門迅速的打開,雁門漢軍從城中而出。為首之人鐵騎銀盔,正是雁門都尉張偕本人。

    匈奴人亦驚訝于這群漢軍悍不畏死的戰斗力。

    他們似乎抱定了某種信念,于是分外剽悍,左右分殺,一分一分的,在匈奴人地鐵騎中開出一條路來。

    但繞是如此,漢軍亦傷亡慘重。

    兩支漢軍內外作戰,拼命的彼此靠攏。

    在瞧見了雁門漢軍的甲冑地一剎那,劉盈松了一口氣。只要兩支軍隊安全的會合,可以說,他們便暫時安全了。

    他忍不住回頭去看張嫣。

    忽然面色大變,叫道,“小

    變故突生。

    一支不知從哪里飛出來地飛箭,向阿嫣腳上射過來。張嫣策馬拼盡全力避過,雖然避過了飛箭,但再也握不住馬韁,從馬背上滾下來的時候,一旁灰色人影從馬背上躥下來,拉著張嫣滾了兩滾,躲過了匈奴人的馬蹄,驚險萬狀。

    “阿嫣。”劉盈幾乎目欲裂。回過頭想要沖回去不顧一切救回張嫣,忽听得身後一聲沉厚的呼聲,“主子?”

    段華渾身浴血,看著劉盈,眼神焦急。

    那麼多期門衛,血染沙場,不過是為了心中的信念,保衛陛下的安全。在他們的心中,皇帝的安全高于一切。

    劉盈微微猶豫了一剎。

    可是,“阿嫣還在那里。”

    “ ”的一聲,他的後腦一痛,隨即暈厥過去。

    身披甲冑的張偕策馬趕過來,接住劉盈,回頭道,“立即回城。”

    雁門

    都尉署堂上,劉盈醒來以後,神色幽微。

    他的指間尚殘余著阿嫣青絲的香味,她卻已經不在他身邊了。

    每一個人都忙著自己的戰斗,他昏睡之後,甚至不知道她是生,是死。

    說什麼白頭偕老,到頭來連回頭等一等她的時間都沒有。劉盈捂面低泣,阿嫣,我沒有救你。

    我無法原諒我自己。

    吳國翁主劉留匆匆的趕到都尉署。見了自己的夫君張偕跪在堂外請罪。

    “張郎。”劉留急急道,“你怎麼樣?”

    “留留,”張偕抬頭安慰道,“我沒有事。只是……”

    張皇後出了這樣的事,陛下現在一定很難過吧?

    而他當時擅越打暈了劉盈,雖然情非得已,但畢竟是犯君。此事往好處說是當機立斷救駕有功,往壞處說就是放任皇後遇難見死不救。生死之間,就在陛下的一念。

    劉留面上變色數番,終于道,“我進入求見陛下。”

    她和劉盈有堂兄妹之分,此時便想入殿為夫君求情。

    “留留。”張偕抬起頭來,厲聲喚道,“不要去。”

    他深吸了一口氣,“陛下自己會想通的。”

    張皇後是他多年來視若親妹的存在,她遭逢大難,自己會不心疼?

    只是,對大漢而言,失去了一個皇後,不過是小事。但是,如果失去皇帝,在宮中未立太子的情況下,內亂必起。

    道理一直是那個道理。只是,很多時候,人的情感無法接受。

    劉盈愣愣的望著檐角,昨夜阿嫣在樹林中說的話響在自己耳邊,“陛下,如果臣妾明日不能隨陛下平安入雁門,請你做好自己應當做的事情,不必太掛念臣妾。臣妾只要還活著,就一定會想法子回到長安……”

    回到你的身邊。

    如果,阿嫣還好好的活著,自己要做什麼,才能夠讓她好好的回到身邊呢?

    “嘩”的一聲,劉盈拉開了門。

    劉留瞬時間背脊僵硬了起來。

    雖然說此次張偕說的上是救駕有功,但是,他卻沒有同時救下張皇後。劉留很明白,陛下對張皇後感情深厚,是否會遷怒張偕。並不好說。

    劉盈勉強扯唇笑了笑,道,“起來吧。”

    “張卿並沒有過錯。是朕自己……”

    他沒有說萬話,可是,眸色卻是灰了。
第一卷 大風起兮雲飛揚 第四卷︰滿目河山空念遠 二零四︰獻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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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痛哭流涕後想,也許是好事,以後不用趕點了。so可以多琢磨點文章本身。

    (二三四五點見後)

    孝惠七年秋,匈奴冒頓單于遣左谷蠡王渠,右谷蠡王當木,樓煩王且冬莫,分率左中右三軍四十余萬人,從雁門武州,以及定襄原陽,雲中沙陵分三路入漢,大舉侵犯漢地。短短七八日,遍下三郡十余城,所過之處,殺人屠城,尸橫遍野。

    雁門城就像是被懸在漢土其外的一個孤城,與大漢隔絕不通音訊。彼此杳無消息。

    張偕陪著劉盈走在雁門城牆之上,向下望,那一隊匈奴騎軍還在城外守著,卻早已沒有了阿嫣的蹤跡。

    “你是當日在城牆之上守城的副將?”劉盈問道。

    “是。”丁副將拱手道,“大人有何吩咐?”

    “當日,我們進城的時候,有一個穿著白色軟甲的少年,個子不高,從馬上摔下去,你有沒有看見她後來怎麼樣?”

    他當日昏過去之後,便不知道阿嫣後來如何?期門衛之人都在戰場上廝殺,也無暇他顧,不能確定阿嫣生死。丁副將怔了怔,“恕卑職無能,戰場上死傷甚重,我哪里都記得住?”

    劉盈心中暗暗焦急,問道,“這個人對我很重要,你再想想,嗯,另外一位青衣人跳馬跟她在一起。”

    “哦。”丁副將拍了拍頭。道。“想起來了。”

    “那位大俠身手很俊。他們失了馬。本來必死無疑地。但不知道怎麼地。匈奴人忽然沒有再殺他們。將他們帶走了。”

    劉盈眼中一亮。大喜道。“多謝副將軍告知。”

    “恭喜陛下。”張偕輕輕笑道。“皇後娘娘天性聰慧。只要沒有在亂軍中殞命。便一定有法子可以保住性命。

    劉盈苦笑了一下。“希望吧。”

    其實。他們兩個人都知道。阿嫣生還地希望太渺茫。一個不懂武功地少女。落在戰爭當中。幸存地機會太小。更何況。她還是那樣美麗。

    只是,總要給自己一個希望。才能夠期待奇跡。

    劉盈不願張偕太擔憂自己,轉問道,“雁門的情況怎麼樣?”

    “嗯。”張偕道,“城中的糧草還夠一個月,食水是引入的活水,也不怕匈奴人下毒。”

    “一個月就足夠了。”劉盈道,“朕想,大漢的援軍很快就要到了。”“希望如此。”張偕忽然欲言又止。

    劉盈奇道,“想說什麼話。就說吧?”

    “那便恕臣直言,陛下,你將虎符留在宮中?”

    大漢軍制,以虎符調動兵馬。虎符一半在皇帝手中,一半在軍將手中。皇帝若需派兵遣將,則將手中一半虎符交給大將軍,大將軍持虎符入營,與營中守將手中地另一半虎符相合,若能合二為一。則軍隊被調遣。若無虎符,縱是皇帝詔書,亦不能調動大隊軍馬。

    “沒有虎符,無人可調動援兵。如果沒有援兵,縱然雁門城再城深堅厚,儲備充量,只怕最後也撐不下去的。”

    劉盈微微一笑,道,“放心吧。朕出宮的時候。已經想到過各種可能性。留了一道手信在長騮處,如果出現緊急情況。母後和長騮可以一同取虎符。如果順利的話,也許,大漢的援軍已經在路上了。”

    “如此就好。”張偕笑道。

    夜深,張偕回到家中,忽見管家領著一個布衣少女過來,雖衣裳破敝,卻容顏秀美,不由奇道,“張叔,這位是?”

    “大人。”張管家笑道,“這位楊娘子是夫人請來的。”

    他點點頭,回處理忙完了事情,便要回蘭院歇息,忽听得堂上妻子劉留清晰地聲影笑道,“楊娘子,東院住的那位公子可是貴人,你若能得他寵幸,他日富貴,可莫忘了我的恩惠。”不由失笑,妻子這竟是要給陛下獻美人。

    “留留,”張偕喚過劉留,勸道,“如今正是漢匈大戰之時,陛下不會有閑心收你送的美人的,你算了吧。”

    “我不。”劉留道,“昔年高帝過邯鄲,趙王張敖獻美人,後生淮南王。陛下雖身處憂難,但身邊並沒有妃嬪相伴,這與戰時與否並沒有太大關系。你身為武官不當煩心此事,我是你的女眷,自當為你打點好。上一次陛下不過在家中住了幾日,這次既然要長住,我自然要做一些事情。”

    張偕搖搖頭道,“陛下與先帝不一樣。況且,他此時正是對皇後愧疚于心之時,不會有心思踫其他的女子的。”

    劉留冷笑道,“男人,尤其是皇帝,哪有一個干淨的?他身邊要是有妃嬪,自然不勞我多費神。只是,正是因為張皇後不在他身邊。才更需要獻美。”回頭拉過楊旎道,“我先教你一兩日,再送你過去。”

    這一日,劉盈回到房中,忽見一個少女迎出來拜道,“公子,你回來了。”愕然片刻,問道,“你是?”

    楊旎怯生生道,“婢子楊旎,是張夫人要我來地。”微微仰起頭,雖不如大家貴女,情態韻致,自有一番動人心處。不知怎的,竟很有些像阿嫣。

    劉盈愣了片刻,阿嫣容顏美艷,而楊旎的姿色不過是其中中上,五官亦並沒有什麼相似之處,為何卻會給他熟悉地感覺?劉盈看了半響才看出來,她仰頭的時候,側臉很有幾分似阿嫣。

    想起阿嫣,卻又百斷柔腸,心中想,我曾經答應過阿嫣的。從今以後,只她一人。雖她此時不在身邊,自己卻當守其諾言,于是淡淡道,“你出去吧。”

    楊旎愣了愣,見他適才瞧自己的神色迷離。以為他對自己其實有意,于是大著膽子上前去握劉盈的手。

    劉盈愣了一剎,心中怒起,狠狠甩開少女,楊旎只覺得自己被狠狠甩開,跌坐在地上,見劉盈沉下臉來,怒聲斥道,“滾出去。”

    劉留很快的听聞了楊旎的遭際。連忙趕過來,見了劉盈,尷尬異常。道,“皇兄可是不滿意,只是雁門地小粗陋,此時實在找不到資質更好的女子了?”

    劉盈眯了眯眼楮,忽然道,“朕听說,吳國翁主一心獨佔夫寵,不但不許夫婿納妾,更是連張都尉連多與哪個女子多說幾句話都不成。既然如此。那你就那麼熱衷于扔女人到別地男人床上?”劉留愣了一愣,從小到大,何曾被說過這麼重地話,羞慚不已。回去關著房門不肯見人。直到晚上被張偕拉出來,方跺腳道,“我出乖露丑,你很開心麼?”眼淚卻刷刷的掉下來了。

    張偕嘆了口氣,伸手替她拭道,“我怪你干什麼?你也是為我好。”

    “你怕張皇後若真遭不幸。事過境遷,陛下想起今日之事,依舊會尋我算賬。便想獻美分陛下對皇後的心。若陛下對張皇後不再那麼喜愛,自然,也就不會太記恨我了,是麼?”

    “留留,你不知道,這世上有些男子,天生愛風流。所以他們會一而再。再而三的招惹女子。有些男子,卻只願意愛一個人。這些年來。你總是不許我招惹別的女子,可是,若不是我心甘情願地不招惹她們,你真的以為,你防的住我?”

    劉留愣了一下,道,“你的意思是?”

    張偕點了點頭,“陛下也是一樣地。”

    劉留忽然嚶嚶痛哭起來,“可是我實在有些害怕,這時候,他要靠著你,自然什麼都不說。可是,如果張皇後有一分不測,日後,他會放過你麼?”

    張偕抱著妻子,心中道,可是留留,你可知道,很多時候我們的痛苦在于,對國家的責任是底線。

    可是有些人,我們是真的愛的很地。

    當初在戰場上拋下了阿嫣。是沒有辦法,我沒有後悔,但是,如果她真的因此而受難,不必陛下如何罰我。

    我自己便懲罰了我自己。

    長安

    長樂宮

    “盈兒。”呂後倏然醒過來,從床上坐起,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猶到現在,呂後記起當日北地地軍情送到長安,自己初听聞之時地驚駭。劉盈失陷在北地,至今,已經有大半月有余。

    呂後起身,坐在榻上,飲了一口羹湯,卻沒有胃口。

    殿外,甦摩嘆了口氣,輕輕道,“太後最近心情不好,審大人進去之後,不妨多開解開解她。”

    審食其點點頭,道,“知道了。”

    他走進呂後寢殿,喚道,“阿雉。”

    呂雉回過神來,看了他一眼,道,“是食其啊。”

    “阿雉,”審食其道,“我有句話,想了很久,說了明知道你會生氣,但還是想對你說。”

    呂雉背上肌膚微微緊繃起來,輕輕問道,“你想說什麼?”

    “如果陛下在外大駕,你身為太後,該考慮一下自己——”他斟酌著言辭,忽听得 地一聲,自己肩上一疼,卻是呂雉將將手邊的香爐狠狠地砸過來,里面紛紛揚揚的茅草灰灑出來,落在足上,燙的自己幾乎要跳起來。

    “盈兒他不會有事。”呂雉堅定的道。像是要說服自己。

    這大半輩子,從小到大,有多少次,她對那個兒子恨的牙癢癢,覺得他太軟弱,太善良,太溫吞,太忤逆自己,沒有一點像自己地地方。

    劉盈有千萬個不合己心的地方。

    但是,他是她兒子。

    那是她血脈相連的兒子。

    那是她辛辛苦苦一心為之籌謀的兒子。

    那是她,這一輩子,最能夠安心愛的,屬于自己的,兒子。

    第二,本章從昨天晚上八點開始寫,寫到凌晨三點,其中就是一直寫了刪,刪了改,速度越來越慢。然後,寫完之後忽然發現從長安角度寫太繁雜,于是推翻重寫。再寫寫寫,寫到凌晨六點,收工。(雖然還是不滿意,但是這次真的收工了。)

    第三,俺拼鳥。決定明後兩天加油,把該補的更新補完。欠兩章的話,就兩天雙更好了。軍令狀。

    第四,母愛最偉大。

    第五,呆滯求粉紅票。
第一卷 大風起兮雲飛揚 第四卷︰滿目河山空念遠 二零五︰三處
    (去看看小說網wwwcom)審食其一動不動,大聲道,“太後,臣身為臣子,難道不希望陛下平安無事?只是,陛下失去蹤跡已經有半個多月,到現在,依舊音信全無。去看看小說網wwwcom。長安城中如今只怕已經暗流洶涌了吧。

    阿嫣地笑靨。忽然毫無征兆地跳上他地心頭。他地心中一軟復一痛。那一日阿嫣在自己身後墮馬地情景。再一次出現在自己心中。每一次想起。只覺得心痛慘烈。幾要淪亡。

    時至今日。那一日地情景。就好像一場夢似地。卻是人生中最慘痛地噩夢。人地一生。總會不可避免地犯一些錯誤。有些錯。可以彌補。可以補償。可有些錯誤。他什麼都做不了。

    最可怕地。就是這種什麼都做不了。于是心中地負疚。便簡直能把自己拖死。

    他想要大喊大叫,想要痛飲終日,想要不顧生死沖回匈奴軍之中追逐阿嫣的影子,可是。帝王身上的責任將他地腳步牢牢釘在原處,什麼也做不了。

    他只能夠,將所有翻出喉嚨的的苦楚重新吞下去,然後,按照阿嫣臨別所言,做自己該做地事情。

    痛楚積壓在心中,便積累成一種郁郁。劉盈忽然咳嗽起來,用手去掩,只覺得口中血氣翻涌。再去看。手背上竟然有一種暗紅色澤。抬頭見張偕從廊上走來,將手背掩在身後。

    “陛下。”張偕笑道,“城外傳來消息,昨日漢匈雙方在馬邑作戰,將軍周勃在馬邑掘水倒灌,殲滅了匈奴萬余人。”

    “哦?”劉盈愣了愣,勾起唇角,道,“這可真是一場大勝啊。”

    張偕瞧著他殊落的神色,心中暗嘆,道,“陛下已經派了一些人去尋找皇後娘娘的下落。如果皇後娘娘此時真的在匈奴人的手中的話,若是動作太大,讓匈奴人生疑,反而對張皇後不利。陛下如今的當務之急,卻是回長安,穩定人心,以全國之力尋尋皇後娘娘,才更有把握啊。”

    劉盈將牙齒咬的咯咯作響,理智知道張偕說的是正理,最終道,“待到雁門圍稍解,朕便向天下宣布朕躬在此,並宣周勃,灌嬰前來。”

    “陛下,”張偕拜倒道,“臣倒是想請陛下暫時不必急著出現在眾人面前……”

    當日,雁門城前兩軍之中,張嫣驟然跌落馬下,被孟觀挾著,幾個起落,躲避匈奴人地馬蹄彎刀。然而,孟觀的武功再好,也敵不過匈奴千軍萬馬,但很快的被匈奴騎軍包圍,眼見的生死交關,張嫣忽的從懷中取出一塊玉佩,朗聲以匈奴語朗聲道,“故人欲求見匈奴蒂蜜羅娜閼氏。”

    “你說你認識阿蒂閼氏?”匈奴帳中,領軍千戶望著玄衣漢人少年,翻覆著手中的玉佩問道。

    “是。”匈奴大帳之中,張嫣微微低下頭去,因為剛從戰場上出來,身上有些狼狽,道,“我與阿蒂閼氏曾有一面之交,當日,阿蒂閼氏將玉佩贈送于我,曾言,若有危難,可以此玉佩去求她相救。”

    手中的玉佩為上好白玉所雕,雲紋盤旋崎嶇刻著匈奴須卜氏族徽標志,其上陰刻字跡,正是匈奴文字中,大閼氏的名諱“蒂”。

    只是,他復看了一眼帳中少年,他十三四歲年紀,身材不高。天色微黑,瞧不清楚他的容貌,大閼氏怎麼會認識這個漢人少年?

    “你若是不信地話,”張嫣笑笑道,“閼氏當日還曾經以你們匈奴的文字教我。我可以寫給你看看。”

    她以樹枝劃地,寫下一行字跡。

    千戶嘖嘖稱奇。自蒂蜜羅娜閼氏創立匈奴文字以後,在匈奴便享有極高的聲譽,極受尊敬。匈奴人雖以學習文字為榮,然而大多數牧民哪里有習字的時間與機會,不過只是一些貴族習會了完整的,“阿曼,你領幾個人,將這兩個人送到大閼氏帳中。”

    張嫣松了一口氣。惠帝四年,她在渭水邊邂逅蒂蜜羅娜。離別的時候,蒂蜜羅娜將玉佩贈給自己。

    她與阿蒂雖漸漸殊途,卻到底曾有過一段親密無間的友誼。離開未央宮之時。沒有帶走別地珠寶首飾,卻唯獨帶走了這個玉佩,紀念當初的情分蒂蜜羅娜此行亦一同隨其兄渠前來,阿曼將張嫣與孟觀二人送入平城,向閼氏帳前匈奴女婢稟明此事,匈奴女婢忙接過玉佩,入內請問阿蒂閼氏。阿曼在外頭候著,望著張嫣獰笑道,“我才不信你們這些漢蠻子,待會兒若閼氏說不認識你們,我便一刀一個。砍殺你們。”

    不一會兒,匈奴女婢急急出來,再拜道,“閼氏請他立刻進去。”

    張嫣淡淡一笑,解開縛身繩索,隨女婢向里走,忽听得面前有人喚了一聲,“阿嫣。”蒂蜜羅娜趕出帳篷,見了她。愣了一愣,神情激動,“我見了玉佩,便想會是你。沒想到果然是阿嫣你。你怎麼會在這里?”

    三年歲月一晃而過,蒂蜜羅娜地容顏更加艷麗成熟,仿佛天空中的太陽燦然失色。

    匈奴人習慣居于穹廬,隨水草遷徙。閼氏帳中寬大,內中珍設,玲瓏精致。蒂蜜羅娜屏退帳中旁人。牽起張嫣地手問道。“我听人說,你是在雁門城外被發現地。這個時侯你這個漢人皇後。不是應該在長安未央宮麼?怎麼會出現在雁門?”

    張嫣微微側過頭去,冷笑道,“已經不是了。我費盡了心思,只是劉盈雖然心中分明有我,卻固執的認為他是我舅舅,我們兩個不能夠在一起。我心灰意冷,便離宮出走。因為與雁門守將張偕有舊,便來到了雁門。”

    這段話不算是謊話,只是沒有說全。只是,作為張嫣的立場,她不能夠讓蒂蜜羅娜知道劉盈此時在雁門,匈奴人畏于張偕的威名,對雁門只圍不打。但是,若是讓他們知道漢人皇帝亦在雁門城中,只怕拼盡了全部兵力也要攻下雁門城。

    畢竟,對于匈奴人而言,只要擒住了皇帝,便可如昔日白登高祖一樣,迫使簽署城下之盟,比奪得百十個城池來的更有利。

    阿蒂點了點頭,算是相信了她的話,啐道,“姓劉的真是有眼不識金香玉。我家阿嫣這麼美這麼好,他都不知道珍惜。不過他倒成全了我們,在這兒重逢。”斜眼睨她頭上的男子發束以及涂的黝黑地面色,又好氣又好笑,“你做什麼做這種打扮?”

    張嫣低頭瞧了瞧自己的足尖,笑道,“戰場上,還是這種樣子安全一點。”

    “也是。”阿蒂道,“在匈奴帳中,我亦不能將你隨時護于羽翼之下,你小心一點,總是不會錯的。”

    張嫣最近奔波勞累,便有些神情懨懨。蒂蜜羅娜一笑,喚過侍女朵娜,道,“你去將我邊上挑一個上等帳子收拾出來,讓張公子歇息。”

    “不用了,”張嫣抬起頭來,道,“阿蒂,我如今扮地是男裝,又不想太引人矚目,只要隨便找個偏遠的小帳子讓我住數日便好。”

    蒂蜜羅娜與張嫣雖是少年發小,但前世的情緣卻不能訴之于口。她此時離開冒頓在外,若留下什麼傳言,說偏寵一個漢人少年,不僅自己不好解釋,也會引得有心人注意張嫣,只得點頭道,“既如此,隨你的意吧。”

    待到目送張嫣出帳,大帳之中空無余人,貼身侍女朵娜好奇問道,“閼氏,這位公子是誰啊?為什麼閼氏待她那麼好?”

    阿蒂回了神,道,“她,是我一位很好的朋友。”

    朵娜笑道,“是。朵娜一定會尊敬張公子的。”

    “嗯,”蒂蜜羅娜若有所思,點點頭道,“朵娜,你好好照顧她,只是不要在她面前亂說話。”

    咳
第一卷 大風起兮雲飛揚 第四卷︰滿目河山空念遠 二零六︰釋疑
    (去看看小說網wwwcom)走出王帳的時候,張嫣回頭看了一眼,嘆了口氣。去看看小說網w-W-w7-K-aNKanc-o-m。心中惘然。

    她清楚的知道,縱然是見到了蒂蜜羅娜,她也並不是就絕對安全了。

    歲月如梭變遷,其中每一個人都會變化。如帳中的蒂蜜羅娜,如帳外的自己。如果說惠帝四年長安相逢時的蒂蜜羅娜,多多少少還有些羅蜜的殘余,與自己有些真情。那麼,如今的蒂蜜羅娜,大概卻幾乎完全成了匈奴的阿蒂閼氏。

    雖然依舊對彼此微笑,卻發現,再也找不到當年親密無間的感覺了。

    也是,她低頭自嘲,早就該料到如此的。當兩個昔日親密無間的朋友因為立場的不同分道揚鑣,分別之後獨自前行了三年,怎麼可能還相互毫無間隙?

    如果說,自己在大漢見了阿蒂,亦不會毫無芥蒂的一敘別後友誼。那麼,將心比心,自己又怎能希望阿蒂對自己毫無算計?

    她唯一能菲薄確定的一點,就是,阿蒂此時並沒有想要她的性命。

    因此,她在不得不庇護于阿蒂在匈奴人的地方偷生,同時不得不在阿蒂面前謹言慎行,不能讓她驟然翻臉對自己動手。

    “張公子。”

    朵娜雙手抱胸,行了一個匈奴禮,“天色不早,公子不妨早些休息。”

    天色慢慢黑下來,穹帳之外,匈奴軍營點起火把。守衛森嚴,每隔一段時間,便有一隊持著彎刀巡邏的匈奴士兵走過,剽勇梟悍。

    孟觀笑道。“事到如今。我對你是越來越好奇了。”

    當初。他父母在世之時。因生計所困。將姐姐賣入宣平侯府。其後天下人皆知。宣平侯女入主未央宮為皇後。而張嫣與劉盈彼此既為舅甥。又為夫婦。孟觀隱約便猜到張嫣地身份。一國之後遠走北地。已經是讓人不敢相信。竟然還認識匈奴地閼氏。更是匪夷所思。

    張嫣苦笑了一下。道。“不過是機緣巧合罷了——憑你地功夫。可有把握逃出去?”

    孟觀無奈笑道。“如果只有我一個人地話。有劍在手。還有三分可能。但是……”帶著張嫣地話。只怕走不出百來步。別橫死當場了。

    張嫣點了點頭。頹然道。“到如今。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

    夜色漸深。

    孟觀訕訕道,“張娘子。本來你我有男女之別,不當同居一室。只是,如今在匈奴營中,由不得我們做主。再加上你身份貴重,若有個閃失,孟觀萬死莫辭,不如暫且從權,你睡在帳中,我睡在帳角。以簾隔之,若有異變,我也可及時襄助。”張嫣撲哧一笑道,“我沒有那麼迂腐。”復又黯然,“在匈奴人的地方,保的住小命就不錯了,哪里還講究這些小節。便是日後我舅舅知道,也不會介意的。”

    這些日子以來,她一直奔波勞累。此時雖然被擒,但反而不必繼續擔憂,便覺得雖然是在匈奴人地地方,也很快睡意儼然。

    惠帝前元八月初十,呂後以病重的皇帝的名義,立皇子劉義(史上前少帝,後改名劉弘)為太子。

    十五,周勃,灌嬰。協同代王劉恆之軍。與匈奴左谷蠡王對峙于橫渾山之下。

    周勃在夜中望西北的白登山。高帝六年之時,劉邦率八十萬漢軍在此山被冒頓重重圍困住。

    事隔十年。漢匈雙方再次對峙,周勃心事重重,在帳營之中走來走去,有些茫然,又有些難耐的興奮。忽听得帳外稟道,“將軍,匈奴左谷蠡王遣使送來了書信。”

    平城

    匈奴大帳之中,蒂蜜羅娜伸手在雪狼身上一按,愕然問道,“哥哥打算和大漢議和了麼?”

    小白傲然抬起頭來,“嗷”的喚了一聲。

    數年過後,他已經長成了一只成年狼,依舊毛色雪白,雄壯美麗。是啊。”渠盤腿趺坐于帳中榻上,飲了一口酒,點頭道。

    “為什麼?”蒂蜜羅娜挑眉問道,“匈奴兒郎作戰從不後退,如今我們與漢軍勝負未定,為什麼就要退?”

    “怎麼?”渠奇異地望了妹妹一眼,笑道,“我以為,你不希望我與漢人交戰呢?莫非,你改了主意,希望哥哥繼續和漢人打下去?”

    “不是。”蒂蜜羅娜頓了頓,道,“我還是不希望匈奴與大漢交戰,只是有些好奇。畢竟,漢人剛剛在馬邑打了一場勝仗。我以為,按哥哥的性子,是要一路打到底的。”

    渠嗤笑,“還是阿蒂了解我。我倒是想繼續打,可是單于有命讓我退軍,我有什麼法子。”

    听到了冒頓的名字,蒂蜜羅娜愣了愣,瞬時冷下臉來,“哦。”抱著懷中的雪狼,不再追問。

    渠看的搖頭,忍不住道,“你到底是他的大閼氏,單于雖然寵你,但是他性子喜怒不定,又嗜殺成性。阿蒂你行事如此肆意,還是小心一點的好。”

    “放心吧,”蒂蜜羅娜撫摸著小白的皮毛,淡淡道,“單于不會喜歡只知道順從地女子,我知道他的底線,心中有數的。”

    渠嘆了口氣,慢慢解釋道,“听說,漢人長安城中也有動亂,外敵之下,他們同仇敵愾,反而不容易動亂。但若是我們不打了,他們自己就要亂起來。而且,縱然此時言和,我們匈奴已經佔了很大便宜。而大漢如今領軍地周勃,亦是名將,再打下去,只會兩敗俱傷。”

    蒂蜜羅娜點了點頭,不經意問道,“長安有什麼動亂?”

    “听說,”渠笑道,“漢人的皇帝病重,已經快要死掉了。”

    “什麼?”蒂蜜羅娜悚然而驚。

    “怎麼了?”渠奇道。

    蒂蜜羅娜若有所思,道。“沒有事。”

    待到渠離開之後,蒂蜜羅娜要來地圖,舉著燭火照看。

    她想起了阿嫣的行跡。

    如果說,阿嫣因為情傷而離開長安。之後,漢帝追著她出來,卻正遇上匈奴攻打大漢。將漢帝困在戰場之中。一次突圍戰爭中,阿嫣受傷落下,那麼,和她本應在一處的劉盈,此時,應該便在。

    她的手指劃過大漢的大半疆域,敲在了雁門之上。

    她抿唇笑了笑,吩咐朵娜道,“明日去請張公子過來。”

    “阿嫣在我這兒住了大半個月。不知道我待客可周詳?”蒂蜜羅娜瞧著張嫣笑道,“看起來似乎比剛來的時候好多了。”

    “我們情同姐妹,你不妨將這當做你第二個家。千萬不必客氣。”

    “知道啦。”張嫣抿唇笑道,“我自然不會跟你客氣。”

    蒂蜜羅娜撫摸著手臂,抿唇笑道“阿嫣,當日我們在長安相遇,曾經一同自嘲,漢匈兩國的皇後,各有各的因緣際會,成婚了好些年,卻還都是處女。我們自從上次在長安離別後。已經有三年沒有見過面了。你後來可曾與你舅舅相好過?”說話地時候偏著腦袋,神情自然,似乎只是與閨中好友聊起彼此私密之事。

    張嫣便自嘲一笑,“瞧阿蒂你說的,要是劉盈肯同我親近,我便待在皇宮好好的做自己的皇後,又何必離宮出走到雁門來?阿蒂你呢?”

    “你不也應該在匈奴王庭麼?怎麼隨左谷蠡王到大漢來了?”

    “我與冒頓再有些理念上有些分歧,一時氣怒,正好阿哥要往這邊打仗。便一同過來。”

    二人都有些惻然。蒂蜜羅娜振作道,“好了,不提這些不開心的事情了。我今日想沐浴,不如阿嫣,你也來跟我一起洗吧。”

    張嫣推開她笑道,“不要,天越來越冷,我穿著衣服都冷,要是脫衣服。豈非更冷了。不干。”

    蒂蜜羅娜撲哧一笑。“你還要在北地待很久,難道能一直都不沐浴?就算你說能。我也不信。我的帳中終日燒著炭火,你和我一起,總比你自己洗暖和吧?放心,在我地王帳中,不會有人泄露消息的。”

    她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張嫣知道自己不能再拒絕了,于是點頭道,“好。”又取消道,“雖然你把我看光了,但是我也把你看光了。誰都不吃虧。”

    蒂蜜羅娜于是拍拍手,宮人便抬進浴桶來,倒入熱水。二人褪去衣裳入桶洗濯。蒂蜜羅娜偷偷望著張嫣,見她背過身後,後背肌膚如玉,右臂之上三分之處,一點殷紅如血。吁了口氣。不知道是為了遺憾還是慶幸。

    生活不是小說,從來沒有因為穿越,便一呼百應的道理。

    這樣想起來,便與張嫣有些同病相憐。

    張嫣換了寢衣,用巾帕擦拭頭發,撲在阿蒂地榻上,愜意道,“來北地這麼多天,今天最舒服。”

    笑容雖然燦然,心中卻微微有些冷。蒂蜜羅娜在探視什麼,她自然知道。還好自己來之前便有先見之明,尋來紅蘭染料,在臂上涂紅了一點。

    蒂蜜羅娜笑著從身後擁住她,問道,“阿嫣,你真的下定決心不再回去了麼?”

    張嫣嘆了一聲,淡淡道,“他既無意于我,我難道要陪他在未央宮守一輩子活寡不成?我就那麼沒有骨氣,熱臉去貼冷**?還是好聚好散吧。”

    “好。”阿蒂若有所思,嫣然笑道,“自然好,男女之間,合則聚,不合則散。阿嫣此時倒有些我們草原兒女的氣概。不如這樣,大漢既然與阿嫣已經是傷心地,我又一直想念阿嫣的緊。不如阿嫣便陪我回匈奴。劉盈有什麼好的,不過是個皇帝罷了,我們匈奴中也有溫柔體貼的好兒郎,不如,我給阿嫣你保一個媒吧。”

    當初我其實是很喜歡阿蒂地。

    但是,發現被大家影響的也不喜歡了。

    so,啥也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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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大風起兮雲飛揚 第四卷︰滿目河山空念遠 二零七︰裂痕
    (去看看小說網wwwcom)“便是我哥哥,匈奴左谷蠡王渠。去看看小說網wwwcom。身為王庭大閼氏地你。怎麼會輕易離開冒頓單于地身邊。反倒隨著娘家地兄長攻打大漢地大軍。在大漢白登城走下。”

    “我此行不過為私事。”蒂蜜羅娜按捺住怒氣。勉強言道。“我與冒頓在一些理念上有很大分歧。我便尋借口出來。正好哥哥奉命要征漢。我一直想要一些漢人地書籍。但匈奴人沒幾個識字。就算是哥哥。也不能很清楚我想要什麼書。我就順便跟著來了。”

    她忽然一笑。“阿嫣。你以為。這一次為什麼匈奴要忽然攻打大漢?”笑容頗為奇異。

    張嫣心中有不好預感。順著她地意思問道。“為什麼?”

    蒂蜜羅娜“正是你心心念念的那位楚國長公主。她如今在王庭可是很受冒頓地寵愛,她怨恨大漢當初逼她往匈奴和親,于是力勸單于出兵。你要求我這個匈奴人保護你的大漢,劉擷可是貨真價實的漢人。”

    張嫣怔了怔。想起當年那個芙蓉渠艷地楚國翁主劉擷,那個在長安街頭傲然而立,對自己說,“詛咒你今生今世不得所愛”的女子。便隔了擱淺數年的記憶,在心中活靈活現起來。

    從萬人之上的翁主,到和親匈奴的異鄉人。其中的天差地別。可恨復可憐。她憤怒于劉擷的行止,卻在內心深處。理解她的痛苦與怨恨,一時間惘然不已……

    命運如櫻花瓣四散飄零。昔年那些佔盡風華的人,隨著命運地輕風吹散在各個地方,當世之時,無法預料。張嫣淡淡笑道,“你真的覺得你的言語能夠說服你自己麼?而且,也不必當我是傻子,冒頓單于不會為了一個漢人公主輕率的決定戰爭。他這次出兵,只是因為他自己罷了。”

    蒂蜜羅娜啞口,良久方嘆了一口氣道,“我們這樣爭辯,永遠不會有結果。你先回去歇息吧。改日再聊。”

    孟觀抱著劍,掀開簾子向外探看,走回來道。“附近看著我們的匈奴士兵更多了。”從前還盡量掩藏著痕跡,如今卻不管不顧,都直接出來了。

    “知道了。”張嫣用小匕切下一塊炙肉,送入口中,苦笑了一下。

    有些事情,如果不挑破,就永遠會維持溫情脈脈的假象。就如她和蒂蜜羅娜的“友誼”,此時卻連表面和美的面紗都撐不下去了。張嫣不是不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有些事情,可是,她也要維護自己的自尊,不得不背水而戰。

    縱然在匈奴軍營住了多日,她還是不習慣匈奴地食物,只覺得味道腥羶而沖,又飲了一口馬奶酒,卻被醇烈的口感給嗆的咳嗽不止。

    “我今天心里不開心,你陪我飲酒吧?”

    孟觀訝然,“這可是在匈奴軍營中啊。”

    “有什麼關系?”張嫣苦笑道,“放心吧,她們這個時候還不至于動我的。”抬起眼眸,,醉態可掬道,“當日在雁門關前。多謝你救命之恩。”

    孟觀淡淡笑道,“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

    “才不是這樣。”張嫣搖頭道,“北地打起仗來以後,你一定很擔心冬歌姐姐吧?如今戰亂頻起,就算是雁門也朝不保夕,當日只要你進了雁門城,就可以和她重逢,在她身邊保護她。卻為了救我,一同落到了匈奴人手中,虎落平陽被犬欺。”

    他怔了怔。狠狠的灌下一口馬奶酒,苦笑道,“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我雖與冬歌夫妻情意深重,你卻對我姐弟有再造之恩,你既有難。我怎麼能不救?”

    張嫣撲哧一笑,道,“此事之後,你對我的恩情還報便真的夠多了。不必再以當日之事為念。”

    孟觀應了一聲,見張嫣面色泛紅,眼波流轉,已是醉的有些神智不輕,不由得暗嘆,這麼點酒量。還敢喝烈的匈奴酒。扶著張嫣上榻。替她褪去靴子,蓋上氈毯,忽听得張嫣喃喃喊了一聲。“舅舅。”

    張嫣心中委屈,當日她落難,孟觀都回過頭來救她,劉盈卻沒有。她不是不知道劉盈地做法是對地。也曾經親口勸過他要繼續做他該做的事情,只是難免還是有些委屈。

    舅舅,我很想念你。

    舅舅,你什麼時候接我回去?

    舅舅,你可曾想念我?

    匈奴地議和國書送入長安之後,呂後召開廷議。垂簾于宣室殿前,詢問眾臣之意,朝臣有人請戰,大多數人卻畏于匈奴威勢,傾向于議和。

    呂後清楚地知道,只要匈奴外患一去,只怕暗伏的潛流便再也藏不住要爆發出來。只是她更清楚的知道,只要戰爭再多打一天,劉盈便會更多一天的危險。于是命太中大夫石奮前往與匈奴議和。

    與匈奴的齟齬。這一次可以壓下來容後再算。相比而言,她更迫切的需要剪除掉國內地危機。

    長樂宮前,青色宮裝女子拜道,“臣妾求見太後娘娘。”

    “太後娘娘忙,不見閑人。”

    王少使一笑,也不生氣,從袖中取出一錠黃金,輕輕遞到宦官手中。張澤用手掂了掂,輕柔的笑了笑。若是平常。他是絕對不會將一個小小少使放在眼中的。但是,在此非常時刻。未央長樂二宮山雨欲來。面前的女子雖然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少使,未央宮中妃嬪等級最低的一個,卻是皇長子劉義的生母。

    如今,陛下在宮中病重,膝下僅有這麼一個皇子,雖然母親出身實在有些卑賤,但若陛下事有不測,那麼,這個孩子很有可能就是大漢的下一任皇帝。有這麼一層顧慮在里頭,他便不敢對面前這個小小少使跋扈,讓自己笑的和善,道,“既如此,奴婢進去向太後稟告一聲。”

    長信殿中,六歲地男童在從人的引導下拜見太後。因為年紀幼小,又對嚴厲而陌生的祖母頗為害怕,一個不小心,就被自己絆了一下。嚇地眼淚汪汪的,要掉也不敢掉。呂後見了心煩,喝道,“笨手笨腳的。哪里像一個堪當大任的皇子?”

    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孫子,終究是從骨子里親不起來,而劉義的存在更是提醒著自己的兒子很有可能在外靜默死去的可能。

    “太後娘娘,”張澤面色微變,步履匆匆的走上前來,稟道,“朝中大臣並吳楚幾位王爺入宮求見。”

    “听說你收留了一個漢人少年,”

    冬日地草原色澤枯黃,渠牽著馬與妹妹阿蒂並肩行走,忽然問道,“有這回事麼?”

    “是有這麼一回事。”蒂蜜羅娜笑著抬起頭來,道,“當年我隨單于去過長安,曾與單于失散,他曾救我一命,是我的恩人,所以,哥哥你要替我報答他哦。”

    渠失笑,“你若真要報恩,送他一些金銀珠寶就是,還要勞煩哥哥做什麼?”

    蒂蜜羅娜搖搖頭,“他的家人都已經不在人世,我想要帶他一同回匈奴。哥哥是左谷蠡王麼,自然可以幫我照顧照顧他。”

    渠怔了怔,“有這麼回事麼?”憶起曾經遠遠瞥過一眼的少年瘦小背影,搖搖頭道,“我們匈奴人重勇士,他年紀太小,身手又太弱,真跟著我們回雄渠怒,不會過的好的。”

    阿蒂抿唇偷笑道,“哥哥,你不知道,他很可愛的。”

    “好。”渠習慣于遷就妹妹的話,見此,便不在意的答應下來。
第一卷 大風起兮雲飛揚 第四卷︰滿目河山空念遠 二零八︰峰回
    (去看看小說網wwwcom)前元七年秋九月,劉盈漸染沉痾,月余不能起身視事,立皇長子劉義為太子。去看看小說網w-W-w7-K-aNKanc-o-m。辛酉日,百官奉同新太子廟見高廟。太宰正要開始廟見之禮,宮人匆匆報道,“啟稟太後娘娘,齊王楚王在高廟之外求見。”

    呂後微微一笑,心中凝重,知道劉交二人既然敢不顧宗王不得擅入長安之命,公開照面。只怕是已經到了圖窮匕見之時。

    她起身,冰涼涼吩咐道,“命戚中尉帶北軍趕過來。一旦哀家有令,便上前擒拿齊楚二

    神情肅冷。

    是否自己這些年來安靜了太久,他們將以為如今未央宮中只剩下一對孤孫寡祖,卻已經忘記了,自己從不是手慈心軟的女子?九年之前,她曾在長樂宮中誅殺淮陰侯韓信,守住了兒子的儲位,以及丈夫劉邦後方的安平。當時之日的驚險,多年之後,自己回憶起來,尚有些心驚肉跳。而今日之局面,卻遠甚于當時。

    畢竟,淮陰侯雖然號稱身經百戰用兵如神,身份卻只是列侯,手下無一兵一卒,只能夠矯詔借獄犯行事。一旦被誅,則手下勢力雲散。齊楚二王卻是高帝血親,顯赫一方的諸侯王,有著屬于自己的軍隊。

    如果惠帝如今安好,自己可憑仗太後位份壓制二人。但在此皇帝行蹤失去,皇子年紀太小,威望不夠服眾,大漢枝強干弱,風雨飄搖,不足以壓制各諸侯國。朝中大臣亦有一些心存觀望,而剛剛與匈奴經歷一場大戰千瘡百孔的大漢,又是否有能力立即同諸侯再打一仗?

    楚王齊王正是明白這個道理,才敢氣勢洶洶的闖進高廟。

    只是,他們沒有算到一點。

    呂後淡淡一笑,彎腰對著劉義喚道,“義兒,過來。”神情慈和。抱起乖巧的小劉義。笑道,“義兒,外頭有一群壞人,你陪著祖母將他們打出去,好不好?”

    劉義難免有些害怕,卻依舊奶聲奶氣的回答了一聲。“好。”

    呂後微微一笑。摸了摸他地額頭。三個月地時光過去。到如今。她對兒子已經沒有抱多少幸理。那麼這個唯一留下地孫子。縱然自己並不是十分喜愛。但也是這個世上自己僅余地直系子孫。她會如同當年為劉盈一樣。守住他應得地地位。

    她是大漢地太後。運籌帷幄。但同時。她也是一個女子。在游刃有余地時候。她會想要大漢變地更好。但當局面逼仄地時候。她卻心眼很小。只想守住自己地血脈平安康貴。畢竟。她一生殺伐果斷。這天下縱再好。如果不是自己地血脈傳承下去。她要來又如何?更何況。她不是劉邦。劉邦可以不懼怕失敗。他失敗了之後可以遁逃。還可以重新聚攏手下。從頭再來一次。但是自己再強悍。也不過是一個女子。一旦失敗。則除了血脈相關地呂張二氏。不會再有人對自己如同對劉邦一樣忠心。而縱然真地是拼到兩敗俱傷。也不會就這樣將已經得到地東西拱手讓人。

    所以。她整理了整理衣冠。道。“眾位卿家隨本宮來。”

    她從來都無路可退。只能夠一往直前。

    “楚王叔。”高廟之前。齊王劉襄雙手發汗。遲疑問道。“太後畢竟是一國之母。名正言順。百官擁護。咱們與她對抗。真地有勝算?”

    “怕什麼?”劉交端然笑道。藏住了眼中地蔑然。輕輕開解他道。“不入虎**。焉得虎子?什麼都不做。只待在封國之中安安穩穩地等著。皇帝地位置能掉在你頭上?未央宮中已經傳來確信。那個在宣室殿養病地人根本就不是真正地皇帝。太後當初再厲害。也是憑著她有一個當太子地兒子。如今陛下不在。她一介女子。能成什麼氣候?”

    遠遠的,宮人們通傳道,“——太後駕到。”呂後牽著皇長子劉義的手走出高廟,劉交低下頭去,行了一個揖禮,“臣弟參見皇嫂。”隨即抬起手來,傲然而立。

    “原來是楚王爺,”呂後瞥了他一眼,淡淡冷笑道,“昔日高皇帝定下祖制,諸侯王非宣召不得入京,兩位王爺如今出現在長安?莫非是想造反麼?”

    “太後這就冤枉本王了,”劉交微微一笑,拱手道,“本王等並非不知祖制,只是听聞有人欲矯詔以宮人子攪亂皇室血脈,身為劉氏宗室,憂心不已。寧願領這抗旨入京之罪,也要維護皇室血脈。”

    左相王陵上前詢道,“楚王爺這是什麼意思?”

    劉交微微一笑,“本王在楚地听說,陛下病重,有人卻隨便不知道從哪里弄來一個孩子,便說是陛下血脈,立為太子,臣等為劉姓宗室,俱都不服。”

    “一派胡言。”王陵甩袖氣怒道,“皇子劉義乃陛下長子,前元三年三年三月生產,雖因生母出身卑賤而聲名不顯,但宮中彤史,宗正譜牒俱有記載,是正正經經地皇家血脈,宮中女史及宗正大人皆可為證。”

    “王丞相,”劉交拜道,“丞相一貫忠心耿耿,本王一向佩服。只是今日本王在高廟先帝靈前,說的不是國事,而是劉氏家事。丞相還是不要多言的好。”

    呂後道,“王丞相退下吧。”步下道,“今日策太子廟見,宮中女史雖不曾前來。宗正大人卻是在的。不妨請宗正一言。”

    宗正劉禮步出,道,“確有此事。前元三年,太後遣宦者令往宗正,為王少使產子記錄譜牒。”

    “楚王爺可听清楚了?”呂後笑道,“倒是楚王,僅以一言質疑皇家血脈,又是該當何罪?”

    “若是真的臣有錯,本王自當領罪。”劉交昂首拜道,“只是本王有一事不明。皇長子出世之時,為何是由太後而不是由陛下報令宗正記錄譜牒?而策命太子這等重大國事,又為何只有太後而陛下卻沒有出面?這些日子,朝中大臣只是遠遠的隔著帷帳拜見陛下,算起來。從夏日起到如今,已經足足有兩三個月未見過陛下,實在心中焦慮。縱然陛下真的病重,策太子卻是一國大事,請讓我等入宮面聖。”翻身跪下。

    在他身後,眾臣紛紛跪下。王陵左右看看,嘆了一聲,亦只得同時跪拜。

    呂後瞧著高廟之前大批跪下的百官,心中苦澀。這才知道,劉交之前糾纏于皇長子的血脈問題,只是一個幌子,真正地目的卻是要借百官之勢求面見劉盈。宗正劉禮本就是楚王一系之人,自然與楚王相唱和。

    “陛下是哀家親子,”呂雉強硬道。“你們莫非是懷疑懷疑哀家禁錮了陛下不成?只是陛下如今實在病重,在未央宮養病,不得見人。眾位的心思哀家記下了,你們請回吧。”

    劉交低下脖頸道,“臣,求見陛下。臣等不過擔心陛下身體安危求見,太後卻千般推阻,也不願讓我們親見陛下一面。莫非,這其中真的有什麼隱情。若太後讓臣面見陛下一面,臣甘願領罪。否則,縱然今日臣等血濺當場。楚齊兩國百萬之軍即日便以清君側為名,攻打長安了。”

    “放肆。”呂後怒道,“大膽狂徒,北軍軍士還不將其拿下?

    一時之間,長樂宮中劍拔弩張,雙方都寸步不讓,眼見得一場血戰一觸就發,忽听得遠遠地一騎奔馬從章台街奔馳而來,馬上青衣黃門捧著制書高聲喝道。“陛下有旨,三刻之後將進謁高廟。”

    出人意料的制書,一時之間讓呂後,楚王交,齊王襄都愣在了當處。

    高廟之外,除了那些低等漢官以及北軍將士之外,呂後,劉交,劉襄。以及三公大臣都清楚知道或是隱約猜到。此時此刻,劉盈根本就不應該在未央宮中。那麼。這個傳旨的宦官,究竟是怎麼回事?

    呂後心中驚跳,見遠遠的一路上宮人盡遠遠跪下,皇帝鑾駕行過馳道,直到高廟之前停下,從御輦上下來的男子抬起頭來,墨錦玄端袖緣龍鳳山巒紋飾,通天冠下面容比從前消瘦,而略帶了一點憔悴。

    王陵驚呼了一聲,連忙拜道,“陛下。”禁不住老淚縱橫。在他身後,文武百官依次拜倒,面前地男子,不是此時應當蹤跡全無地劉盈,又正是誰?

    “王叔年紀已大,卻為朕千里奔波,朕心甚慰。”劉盈淡淡道,“如今朕親自前來,不知王叔是否依舊有疑慮?”

    劉交驚疑不定,知大勢已去,只得拜道,“臣不敢。臣只是擔憂陛下身體,才急忙趕出來。之前有冒犯太後的地方,還請太後見諒。只是不知道,陛下的病,如今究竟怎麼樣了?”

    劉盈淡淡笑了笑,道,“雖然還有些虛弱,但已經大好了。”

    “如此,恭喜陛下。”劉襄向前看著,“陛下看起來是比從前瘦了很多。”

    劉盈微微一笑,又望向齊王劉襄,“齊王佷是否有事?”

    劉襄亦尷尬的咳了一聲。道,“臣等擔憂陛下龍體,如今既然已經見了陛下面,自然就放下心來。臣等告退。”

    “不急。”劉盈微微一笑,“楚王,齊王既然已經到長安,不妨便住在王邸,等明年歲首大典過後再走也不遲。”

    二人俱心中一沉,只得道,“如此,謹尊陛下之命。”

    劉盈回過頭來,見呂後面對他而立,面上雖淡無表情,但衣袂下的雙手微微顫抖,心中一痛,跪下道,“兒臣不孝。這些日子讓母親擔憂了。”

    卡文卡成這樣,也算是本書第一次吧。
第一卷 大風起兮雲飛揚 第四卷︰滿目河山空念遠 二零九︰路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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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呂後點點頭,推開他的手,淡淡道,“陛下病體初愈,吹太久風于身體不好,還是回未央宮休養去吧。去看看小說網w-W-w7-K-aNKanc-o-m。我老婆子暫時還死不了。”言畢,轉身昂首入殿。

    宦者令張澤識呂後與皇帝的眼色,連忙將殿中宮人全部帶出。劉盈摸了摸鼻子,默然入殿。見呂後背對著自己站在空蕩蕩的殿堂之中,竭力保持平靜,但背影微微顫抖,顯是心情激動。心中痛軟,走上前跪拜道,“母後,兒臣不孝,這些日子,讓你擔憂了——”

    話未說完,呂後回過頭來,狠狠的甩了他一個巴掌。狠狠罵道“你還知道回來?知不知道?我真的以為,你真的在外面死掉了。”卻忍不住彎下腰來,流下眼淚。“你就這麼狠心,拋下國家,拋下我這個當娘的,將自己陷入險地,險些連性命都丟掉,就只是為了一個女子?”

    呂後用的力氣極大,劉盈不敢退避,硬生生承受了這一巴掌,只覺得耳中一片眩鳴,右頰上辣的疼。抬頭見母親身軀一晃,駭的連忙上前扶住,低低道,“累母後擔憂,是兒子的過錯。只是此次實是匈奴突然間攻打大漢,沒有防備才陷入如此境地,如今兒子已經平安回來了。今後再也不會了。”

    呂後失聲痛哭。一把抱過劉盈,哭地聲嘶力竭。

    她曾經真的以為,劉盈便這麼死去了。

    這些日子,她一個女子,帶著稚齡的孫子,在心中疑慮的群臣和野心勃勃的藩王面前。苦苦支撐。心焦力卒。想起這些日子為劉盈的擔驚受怕,尚心有余悸,直到此時,觸摸到兒子身上地溫度,這才能夠真正相信,劉盈已經安全地回到自己身邊了。

    只有在差一點便失去的境地里。才能夠恍然明白,什麼對自己最重要。

    在夫妻情誼上受到冷待的長樂宮中的呂皇後。發現只有手中握有翻雲覆雨的權利,才能夠給予自己足夠的安全感。

    而她天性果敢,殺伐果斷,也地確喜歡弄權給自己帶來的暢快淋灕地感覺。但是,在經歷這一次險些失去自己兒子的經歷之後,才發現。對于自己而言,那些所謂的權欲富貴,殺伐肆斷。都沒有自己的兒子來的重要。

    如果能夠讓劉盈平安歸來,她在心中許願。

    呂雉寧願此後不再弄權。安安心心的住在長樂宮中。做一個被皇帝孝順享受天倫之樂地太後。

    “本來,北地情勢稍解的時候,兒臣怕母後擔憂我的安危,便欲盡快聯系邊地郡守,通知母親,並同時盡快趕回長安。張偕卻進諫說。”

    張偕言道,這一次他在北地遇險,于自己可以雖然說是大難,但于大漢也是一個契機。

    朝廷與藩王之間本就有隱患,只是此時藩王力量尚未準備充分,而漢廷君臣位份嚴明,本來是不會這麼快在明面上相抗地。但是,皇帝的失蹤給了藩王一個最好地機會。劉交劉襄都懷有野心,自然不會放過。

    “大漢內部有隱患,陛下是願意在自己控制的了的情勢之下,讓它爆發出來,著手解決。還是將它按捺下去,讓齊王楚王積蓄力量,在下一次長安積弱的時候再度動手?”

    做了七年的皇帝,他早已不像初繼承大統之時那麼天真。如今天下藩王都是劉氏宗親,若是心無異動,自然可以相安無事。但若是借著這個機會叛亂,他也不會手軟。

    “只是無法告知母後,讓母後這些日子擔憂了。”劉盈愧疚道。

    “傻孩子。”呂後微笑著望著他的樣子,欣慰道,“母後忽然發現,你比從前長大了。你這樣做有你的道理,母後擔點心,受點怕,又有什麼關系。”她瞧著他面上的紅腫,忽然問道,“疼麼?”

    “呃,”劉盈微微尷尬,“還好。”

    “你是皇帝,待會兒出去讓人看見,像什麼話?”呂後道,“還是用冰敷一下吧。”

    待劉盈冰敷過後,回頭再看,卻見呂後已經是臥在榻上閉目,沉沉睡去了。

    甦摩輕輕一笑,上前為呂後蓋好了被子,道,“太後只是這些日子累了,才忽然睡過去的。並沒有什麼大礙。陛下不必擔心。”她望著劉盈,語義雙關道,“陛下臥病以來,太後一直為你擔驚受怕,每日里食不安心,寢不安眠。如今,陛下平安回來,她才終于可以安安心心的睡一覺了。”

    劉盈靜默了一會兒,然後道,“甦摩,你出去吧。朕想親自在這兒陪一陪母後。”

    甦摩會心一笑,放下燈盞,輕輕退出。放下珠簾的時候,看見殿中淡漠的暮色。一片凝定的安寧。

    殿中燃著靜靜的茅草香,劉盈跪坐在母親榻前,看見母親沉重中舒展開來的眉色。這一個月來,母親擔憂凝心,又為自己,白了多少根青絲,添了多少根皺紋?

    記憶中,母親從來沒有今日如此失態的模樣。

    母親總是強悍的,無論什麼樣的難關,她都能夠從容面對。雖然有時候,她的做法會讓自己很是難以接受甚至厭惡,但是,她總是沉穩不動如山。今日,她抱著自己失聲痛哭,只怕真的是為自己擔足了心,才會如此。

    他忽然念及阿嫣,只覺得心中疼痛難耐,幾欲再度嘔血。沒有阿嫣在身邊。他便感覺到,自己雖然人已經回到了長安,但是半邊魂魄,依舊滯留在北地,與阿嫣相依相伴。

    十年舅甥,四年夫婦。十年相依。四年相愛,他對阿嫣地感情已經刻到骨子里去,成為生命中一份沉甸甸的存在,不能分割背棄。

    可是,與阿嫣的愛情再沉重,也不是自己的唯一。而他是大漢的皇帝。是母後的兒子,是阿姐地弟弟。他與阿嫣地感情很深刻,但是再深刻,也不可能成為自己的唯一。

    國事堆積如山,齊楚二國亦尚需自己處理,他怎能將一切放在一旁,親自去尋找阿嫣的下落?

    他的母親才剛剛為自己的歸來而欣喜若狂。他又怎麼能再度背棄而去,讓母親為自己而傷心崩潰?

    阿嫣,對不起。原諒我。

    還有,我愛你。

    天色漸漸晚了。劉盈走出長樂宮,忽听得身後一聲稚嫩的呼喚“父皇”。愣了一愣,回過頭來看見站在廊下地孩子。

    皇帝安全回宮,太後昏睡過去,長樂宮中人人心情浮動手忙腳亂,便有意還是無意的忽略了這個無人依靠地小皇子。劉義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長信殿外,不敢進去,也不知道該不該離開,只好站在廊下慢慢的等著,等著殿中那個自己並不熟悉的祖母與父親。

    不過是一個五歲的孩子,因為年紀太小,一身玄衣似乎有些撐不起來。劉盈在劉義面上逡巡,他其實並沒有多少像自己,只怕是更隨他的生母王少使。

    前元二年,阿嫣還沒有入宮地時候,因為母後先後殺害如意及戚夫人之後,他不能理解母親的斬盡殺絕,怒氣沖沖的回到未央宮,遇見一個灑掃宮女,便臨幸了她。

    之後,自己很是過了一段放蕩于酒色地日子,母後氣怒不已又無可奈何,命宮人在自己寵幸宮人之後灌上一碗紅花湯。

    他也從不期待,那個時候有一個自己的孩子。

    王瑤卻因為是自己第一個被寵幸地女子,待到發現的時候,已經懷了半月的身孕。而被母後帶回到長樂宮。

    待到阿嫣闖進宣室殿勸說自己,便將這一段灰澀歲月看做人生的污點,不願意回憶,盡力掩埋。

    劉義,便是那個被他一同遺忘掉的孩子。

    當自己失蹤的時候,母後情非得已,以他唯一的這個孩子為依仗,欲立為太子,本理所當然。但自己平安回來之後,小皇子便處在一個極為尷尬的位置。

    此時他卻不過還是一個孩子,懵然不覺,輕輕喊道,“父皇。”

    劉盈愣了愣,喚道,“過來。”

    他對這個孩子的母親沒有半分感情,連帶的,很少見過這個孩子。他並不是自己滿意的繼承人。生母出身微賤,自己資質也不是特別優秀,但此時見到劉義孺慕的目光,忽然有一些心酸。

    如果,阿嫣真的有一個三長兩短,他此生也再也不願親近其他女子了,那麼,眼前這一個,很可能,就是他唯一的兒子。

    也許,真的可能會承繼大漢成為下一任皇帝。

    那麼,自己現在便必須對他開始進行培育。不過是才五歲,應該還來得及。

    劉盈蹲下身子,有些生疏道,“義兒,是吧?你從前可曾學書?”

    “太後為我請了一個師傅,教了我一些,如今正在讀《詩經》。”劉義中規中矩答道。“父皇,今日太子冊禮未完,我是不是還不是太子?”

    “怎麼?”劉盈微微沉下臉,笑笑,“你很想當這個太子麼?”

    “那倒不是。”劉義小聲道,“只是阿母看起來很希望我做這個太子的樣子。”又悄悄問道,“不當太子的話,我是不是可以常常見父皇?”劉盈愣了一下,忽然愧疚難答,過了一會兒方道,“那,你明日隨我回未央宮,朕請師傅正式教你讀書吧。”

    劉義大喜,又問道,“可以讓阿母陪我麼?”

    劉盈好半會兒才想起當年那一個女子,她的面目已經在自己的記憶中模糊。或者說,自己從未曾認真看過她的容顏。母子之情為世間常情,他也不好強分之,于是點點頭道,“既如此,便依你就是。”

    惠帝以漢匈大戰為界,改中元紀年,中元元年冬十月,改皇子義名弘,以太中大夫陸賈為皇子師傅。同時以齊楚二王不听宣召故,坐削楚齊各三郡及鹽鐵鑄造之權。同時以樊伉為使,與匈奴議和,並索要大漢戰俘。

    “真可惜,”蒂蜜羅娜翻閱了大漢的國書,漂亮的唇上浮上一層冰冷冷的笑,道,“阿嫣,我怎麼讀都怎麼覺得,漢帝想要的所謂戰俘,根本就是指著你來的。是不是?”

    一其實吧,這個孩子按我當初的設計,應當在張嫣在第三卷大約一七零章之後出場。不過當時群情激奮之下,害得我怕繼續挨罵,根本沒敢寫。但是又刪不掉這個人物,現在寫總覺得有一些突兀。

    二有可能稍稍從第四卷開始修一下文。大約是戰爭及雙方對峙內在邏輯性方面。其實我極度想忽略過去,但是問題嚴重到不解決我會一直糾結寫不下去。好在只有十幾章,應該修的動。
第一卷 大風起兮雲飛揚 第四卷︰滿目河山空念遠 二一零︰渠
    (去看看小說網wwwcom)“你想多了吧?”張嫣淡淡笑道。去看看小說網wwwcom。

    進入冬季之後,天氣越來越冷,縱然披著厚厚的裘衣,依舊覺得絲絲寒意滲進骨子里。張嫣不自覺的又向爐火靠近了一些。知曉了劉盈已經平安返回長安,張嫣的心思剎那間有些悵然,也有些安心,眨眨眼楮道,“我們大漢從來都是禮儀之邦,戰後討要戰俘,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麼?”

    蒂蜜羅娜哼了一聲,“算了吧。據我所知,現在大漢朝廷和齊楚兩國正在消長之間,情勢微妙,如果不是做皇帝的在意,哪有時間來關注戰俘的事情?而且,你知道,這一次來匈奴與我哥哥和談的是誰麼?”

    “誰?”

    “舞陽侯樊伉。”

    “你知道的,”蒂蜜羅娜盯著張嫣沉默的臉龐,“樊伉是大漢皇帝的嫡親表兄,心腹之臣,若非為了尋找你的下落,是區區和談,有必要讓他親自前來麼?我倒有些好奇的是,”她陰郁問道,“劉盈是怎麼知道你如今流落到匈奴的?”

    “還是,”她的眼楮眨了眨,忽然靈光一閃,又做出了一個大膽的猜測,“你從頭到尾都是在騙我,對不對?又或者,你根本就是還喜歡他,從來都沒有改變。甚至當時,劉盈他就在北地,你們在戰場上失散,你怕我知道他的下落,讓哥哥去攻打雁門,所以干脆說你們已經分手,是不是?”

    張嫣沉默了一會兒,抬起頭來,慢慢道,“現在再說這個,還有意思麼?”

    “你既然騙我?”蒂蜜羅娜氣的渾身發抖。

    “阿蒂。”張嫣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你是在生氣我騙你的事情,還是在生氣你居然被我所欺騙?劉盈是我的夫君,為了保證他的安全,我自然不惜代價,不過是一點謊言。自然不吝嗇為之。”

    我要是向著你將一切事情毫不隱瞞地告知,這才反而奇怪吧?

    “我明明記得。”蒂蜜羅娜忽道。“漢朝惠帝。是在在位七年後便病亡。”

    “那又怎麼樣?”

    張嫣挑了挑眉。“——如今都已經是惠帝八年了。他卻還是活地好好地。這就說明。如今已經和歷史上早就不一樣了。”

    無論中間發生了怎麼樣地事情。此時劉盈都已經平安地回到了長安。

    而她。雖然被困在匈奴。和劉盈天各一方。明明是一對有情人。卻相思相望不能相親。看起來頗有些淒慘落魄地樣子。但是。至少。她還活地好好地。劉盈還活地好好地。

    活著。便還有無限地希望。無數地可能。

    張嫣吁了一口氣。平安的度過了惠帝七年這個關卡。終于讓她將懸著的一顆心放了回去。

    見到張嫣面上甜蜜模樣,蒂蜜羅娜忽然感覺的胸口有一些悶。

    她們曾經是最好的朋友。因為一段奇特的際遇而穿越到兩千年前的漢匈時空。一個成為大漢地皇後,一個做了匈奴的閼氏。惠帝四年。她們在長安重逢,彼此明了,尊貴的地位不過是披在身上一件華而不實的衣裳,真正在意的,從來都是那個自己一直注視著的男人。在愛情中,她們各有各的荊棘苦痛,只能夠踟躕不前。

    听過了史上地惠帝與張皇後地故事,邂逅的時候,她雖然衷心祝願阿嫣,卻不免認為,那個懦弱斯文卻死守著儒家教條地漢惠帝,縱然真的將阿嫣放在心上,這輩子也跨不過舅甥之間地那道鴻溝,來傾下心,以一個男人的身份來愛阿嫣。

    她沒有料到,阿嫣用了四年的時間,終于得到了劉盈的愛情,也得到了她想要的幸福。當卸下了對劉盈安全的憂慮之後,雖然也會為如今的境遇憂心,可是眉宇之間散發的安心,是騙不了人的。

    而她這些年來,雖憑借著匈奴左谷蠡王之女的身份以及兩千年來的智慧,輔助冒頓做了一些事情,也贏得了一些聲譽,但在感情上卻越來越迷茫。自己到底與冒頓父子之間,算是什麼關系?沒有人可以真心擁抱著取暖,在富麗堂皇的殿堂,住在里面也覺得孤寂。而此時此刻,站在這間寬廣的穹帳之中,明明她是匈奴閼氏,而張嫣是自己的囚徒。但是她竟有一種錯覺,

    在愛情的道路之上,阿嫣身披幸福織成的錦衣,而自己卻滿身蕭瑟。心中些微妒忌,口不擇言道,“他明知道你落在匈奴,生死不明,卻悠哉游哉的回到長安做他的皇帝。也不見得多愛你麼?”

    犀利的言語像一把尖刀,戳破了張嫣努力維持的假象。

    張嫣愣了一愣,眉宇中染上了一抹黯然,卻苦笑道,“阿蒂,人的一生中,只要做一兩件瘋狂的事情,就夠了。當初他能夠為了追回我,而拋下他一直以來最在意的國家。我已經很滿足了。

    畢竟,愛情不是每個人的生命的全部,在這家國危及的關頭,他無法顧及到我,我也許會有點難過,但是,卻知道,他做的並沒有錯。周幽王烽火戲諸侯逗褒妮一笑,夠痴情了吧?最後的結果卻是國敗家亡。”

    “阿蒂,”她回頭,誠摯道,“所以,我和劉盈已經和好了。你知道我的性子,是不會再和別的男人在一起。如果我說我很想回到他的身邊,你會不會放我回去?”

    蒂蜜羅娜沉默了一會兒,道,“如果你只是一個平常的女子,我自然不想拆散鴛鴦,願有**之美。可惜,你不是。”

    你我一樣同為一國之後,憑著千百年後的知識襄助自己的夫君。作為匈奴的閼氏,雖然我不願背棄友誼,傷害你的性命。但是,我更不能眼睜睜的,將你這個助力放走。

    所以,蒂蜜羅娜輕輕道,

    “大約再過幾天,我們就要回匈奴了。阿嫣,你回去也收拾收拾吧。”

    張嫣點了點頭,微笑道,“我早猜到了會是這樣。”掀開穹帳氈簾,風雪立即迎面撲來。她不願再留,踏雪而去,

    厚厚的氈靴踏在雪地之上,瑯瑯作響,留下一行腳印,延伸而去。

    惠帝中元元年冬十月,漢使樊伉來到平城。

    對于大漢沒有按單于預期發生內戰,反而因為皇帝的病愈,而壓制住了齊楚二王,快速的解決了隱患,渠頗有些失望。不過事已至此,他倒也爽快,與樊伉商議了議和細節,便打算在一旬後撤軍。

    進入冬季之後,他也有些開始思念部落的山水,寧願早些返回家鄉。更何況,冒頓也遣來了使者接阿蒂早些回王廷。

    高大的穹帳之中,宴飲之後,樊伉問道,“我大漢皇帝體恤百姓,這次戰後,仗之中願以糧食酒蘗絲綢等物贖回戰俘,不知左谷蠡王意下如何。”

    渠舉杯笑道,“糧食,酒蘗,都是我匈奴缺乏之物,再多也不會嫌多。只是樊大人只怕不知道,我們匈奴人一貫作戰少帶輜重,留下戰俘的話便會消耗糧食,所以匈奴人作戰根本不會留下戰俘。”

    “是麼?”看起來頗高壯的漢使眸中竟現出失望的神色,“真的一個都沒有麼?”

    “那倒也不是。”渠放下酒盅,笑笑道,“我們匈奴人對漢土不熟,倒也從戰場上擒了幾個漢人,在營中做雜務。這些人自然不會帶回匈奴,本來打算殺掉作數的。大漢國皇帝陛下既然有此心,尊使者不妨將他們領回去。”

    他拍掌命人將營中漢人全部尋出來,不過數十余人,衣裳襤褸傷痕累累,見了漢使,不由得喜極而泣。樊伉皺著眉看過,卻問道,“匈奴營中沒有其余戰俘了嗎?”

    渠聳肩道,“仗既然已經打完了,我留著漢人做什麼?不過是區區數十漢人,要你們的糧食絲綢倒顯得小家子氣,不妨就送回大漢罷了。倒是本王听聞樊大人亦是將門虎子,明日我與你一同出去狩獵。”

    冬日的山中少有野獸出沒,渠奔馳了大半天,也不過獵到了一只山雞。忽見得一只野兔從雪中竄出,張弓欲射,卻听得身側勁風颯然,一只箭擦身而過,從野兔腦後穿過,箭羽尚微微搖晃。回頭看,是那個漢使樊伉所射,不由有些訝然。他一直以為漢人積弱,卻出乎意料,這個叫樊伉的漢使功夫倒頗不錯,不禁有些英雄惜英雄。跳下來拍他的肩膀道,“你的身手不賴。”

    樊伉笑道,“多謝左谷蠡王謬贊。”面上雖再笑,神情卻很有些疏離。

    渠自失一笑,真是的,竟然忘了。匈奴與大漢剛剛打過一仗。樊伉不恨自己就不錯了,如何能成為朋友?

    “王爺,”匈奴傳令兵在一旁呼喚,他皺了皺眉,策馬靠近,听得傳令兵稟道,“今日有人日闖漢使營帳。”

    “什麼?”渠吃了一驚。

    “王爺不必擔心。”侍從連忙道,“阿蒂閼氏早有準備,當場將來人擒下。那些漢人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呢。”

    “闖漢使營帳的是什麼人?”渠深思問道。

    “好像是,”那人遲疑了一下,道,“閼氏當日收留的漢人自己中的一個,嗯,姓孟的那個。”

    阿蒂在搗什麼鬼?渠微微皺眉。

    入夜之後,渠入帳找到蒂蜜羅娜,問道,“妹子,當日,你要下來的那個漢人,到底是什麼來歷?”
第一卷 大風起兮雲飛揚 第四卷︰滿目河山空念遠 二一一︰夜冷
    (去看看小說網wwwcom)“你當哥哥是傻子麼?”渠不悅道,“樊伉大張旗鼓,分明就是為了找尋他們的下落。去看看小說網w-W-w7-K-aNKanc-o-m。\\\\而此二人既然想尋求漢使的幫助,自然也不會是如你所說,真心歸順匈奴。你要做什麼,哥哥都由著你,只是不能收留來歷不明之人,反而讓自己危險。”

    “多謝哥哥關心。”蒂蜜羅娜笑道,“只是不會的。那個叫張焉的漢人少年的來歷我知道,而且我很喜歡他。”

    “不成。”渠狠狠皺眉,“阿蒂,我知道你一貫親近漢人,又和單于不和。但是,單于再寵讓你,也絕不會容忍自己的閼氏養一個異族面首的。”

    蒂蜜羅娜怔了一怔,失聲笑道,“哥哥,你想到哪里去了?”

    “阿焉是一個很聰明的人,所以漢帝才對他念念不忘。可是我偏不想讓他如願。其實,”她遽然抬頭,燭火之下的眼眸閃閃發光,笑意狡黠,“無論樊伉究竟是想打什麼主意,只要我將阿焉帶回匈奴,他便沒有辦法啦!”

    渠無可奈何,他雖然欣賞樊伉,卻絕對及不上自己的寶貝妹妹的意願,更何況也不願意讓漢帝如願,笑道,“既然你如此說,便隨便你了。說起來,難得遇到妹子這麼推崇的人,我倒是有些興趣。”

    蒂蜜羅娜眼波微轉,輕輕吐道,“哥哥見過了他,一定會覺得不虛此生的。”笑意盈盈。

    “閼氏,”朵娜問道,“夜深了,你要睡了嗎?”

    “再等一等。”蒂蜜羅娜笑道,“過一會兒會有人找上門的。”

    她添了一支燭火,在心中默數了一百下,睜開眼,果然見朵娜一臉古怪的進來。稟道,“閼氏,那位漢人張公子听聞了我們捉了孟觀,急急在外求見。”

    蒂蜜羅娜笑道,“讓他進來吧。”

    “孟觀怎麼樣?”張嫣劈頭問道。

    蒂蜜羅娜微笑道。“他啊。擅闖漢使帳篷。傷了不少人。當戶大人對他惱怒不已。將他下到囚室。此時大概正在用刑吧。”

    張嫣深吸了一口氣。閉了閉眼楮道。“好。我跟你去匈奴。只要你放過孟觀。”

    不過是短短地一句話。\\\\她卻仿佛要費盡全身力氣才能夠說出

    雖然她沒有一刻不想逃離此處回長安去。但她卻做不到不顧孟觀地生死。更何況。沒有孟觀地襄助。她根本沒有辦法獨自逃離這個守衛森嚴地軍營。

    在這一場和阿蒂地角力中。她輸了。

    蒂蜜羅娜將漢使到達軍營的消息透露給孟觀,又選擇在樊伉不在營中的時候故意放松營中守衛。讓孟觀以為有機可乘。卻同時在帳外布下天羅地網,擒住了鋌而走險求助樊伉的孟觀,借以來威脅自己。

    然而,當結局已經注定,個中的過程,卻不必再說了。

    蒂蜜羅娜走了下來,站在她地面前看了一會兒,笑道。“你雖然答應了。卻根本不是心甘情願的。”

    張嫣挑了挑眉毛,“你以勢逼之。還打算想要我的心甘情願?”

    “既如此,”蒂蜜羅娜摞下臉子。面無表情道,“我放過孟觀,而你回去收拾一下,我們三日之後回王庭。”

    其實並沒有什麼好收拾的。

    張嫣貼身撫摸胸口,那里似乎還殘余著劉盈留下的溫暖,她希望回到他的身邊,卻無奈,命運推離,一步步的,越離越遠。

    雪後地清晨,天光放晴。蒂蜜羅娜看著她眉頭皺了一剎,舒展道,“此去往王庭,一路向北,越來越冷,阿焉不妨與我同車,才不會受不住。”

    大漢使臣樊伉與左谷蠡王渠狩獵歸來,遠遠的望見了一隊匈奴士兵護送著車駕駛出軍營,“這是什麼人的車隊?”

    “漢使大人不知道,”匈奴女僕行了一禮,道,“那是我們的閼氏。左谷蠡王的親妹阿蒂閼氏。她此番隨王爺前來,因為現在仗已經打完了,便要提前回去。“是麼?”樊伉心中思忖,自己這些日子,明里暗里已經將匈奴軍營找了個遍,都沒有發現張皇後的蹤跡。如果張皇後此時真的在匈奴地話,那麼,很有可能,便是在這位匈奴閼氏地隊伍中。于是昂聲道,“我身為大漢使臣,我既然遇見了,想上前參見一番。”

    寬敞的雙轅車平穩行駛,因為為阻止寒風灌進來,用的是厚重的氈簾。蒂蜜羅娜心情暢快,忽听得車外有人朗聲道,“臣為大漢使臣樊伉,听聞閼氏返回匈奴,特意過來送別一程。”

    “如此,就多謝漢使大人了。”樊伉听得一個清甜的聲音笑道。華麗的雙轅車,厚厚的氈簾動蕩了一下,現出一張國色天香的臉蛋。艷光壓地樊伉微微低下頭去,不敢直視,避到一邊,道,“閼氏一路好走。”

    車輪再度滾動地時候,猛一顛簸,廂中傳來微微輕哼一聲,不過一瞬便再也沒有痕跡。樊伉的目光掠過黑漆雙轅車,再度焦急地搜索車後長長的匈奴隊伍。

    然而一望是寒色地鐵光和黑壓壓的人頭,記憶中熟悉的語笑溫香,卻始終不見蹤跡。

    待到駛出了六七里地,白登城不見蹤跡,蒂蜜羅娜抿唇微微一笑,傾了一盅馬奶酒,遞到張嫣面前,嫣然道,“天氣冷,你真的不要喝一口酒,暖暖身子?看起來,你那個表舅沒有認出你來哦。”

    “你放心。”張嫣撇過頭去,“孟觀既然在你手上。我自然不會輕舉妄動。”

    她听見車輪軋軋,一寸一寸的駛離漢土。不必掀開車簾,閉了眼,她便可以猜到,車輪駛過的草地一片枯黃,過午之後下了一個時辰的大雪,一望是無窮無際的白,騎在馬上望出去,地平線極致是一種彌漫的白,分不清何處是雪,何處是天。

    這白山黑水的景色遼闊而又深沉,如果換一個場合,她也許會心懷贊嘆的欣賞,此時此刻,心中卻酸楚難耐,忍不住落下淚來。

    坐在駛離大漢的最後一程土地上,度過黑水河,踏上陌生的土地,張嫣想,自己有些能夠明了了,那些和親公主們在離開故土之時的最後一抹回望,是什麼樣苦澀的心情。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匈奴人在雪地上安營扎寨。

    苦澀的藥汁浸入喉嚨,孟觀身上傷處都已經包扎好,微微皺眉,卻沒有說話,只是沉默的一口仰首飲盡,方道,“都是我不好。本來是想仗著自己的功夫,潛到樊大人帳中,卻太過自不量力,反而此刻拖累了你。”

    “那時候,也是個沒有辦法的辦法啊。”張嫣放下藥碗,無所謂的抿唇笑笑,故作輕松,“無論如何,你也是急著救我出去。這份心意我領。而且,反正,也不可能更壞了。我們暫且就跟著她走吧。等到你養好了傷,再做想法就是了。”

    她踏上匈奴的第一刻開始,她就從沒有真正放棄過要離開這兒回到漢土的心思。

    她清楚的知道,她不是那些和親匈奴的公主。

    公主和親,被迫踏上這片陌生的土地,身後沒有了等待自己回去的家鄉,于是于是只能一路勇往直前。而自己卻不同,她的故鄉,永遠在那片叫做大漢的土地上,在這個時空最繁華富足的城市長安中,有她的阿父,阿母,以及深愛的夫君,他們都會殷殷的等待自己返回。

    她的脈動之中,終究澎湃的是最純正的漢人血緣,對中原青山綠水的依戀仿佛深入骨髓已經成為生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縱然是真的被羈縻在匈奴年復一年,靈魂也依舊朝著長安的方向。堅信著自己,縱然是齒搖松動,白發蒼蒼,也終有一日會爬回長安。

    “呼。”卷折飛雪的冷風吹進帳中,張嫣打了一個哆嗦。“怎麼會這麼冷?”

    “匈奴本就比大漢為北,”孟觀失笑,道,“我們走了一天的路,自然會更冷。”

    “不是。”張嫣搖搖頭,我感覺這帳篷沒有之前的嚴實。”將手掌貼在穹廬的皮簾之上,感覺絲絲縷縷的寒風透過手掌。

    行旅之中一切應從就簡,自然沒有在平城的時候精致。適才她在阿蒂住的王帳之中,還沒有怎麼感覺到。此時回到自己的穹帳,便覺得明顯的不同起來。不過一時三刻的功夫,毛裘中的手足便凍的冰涼。爐中的炭火,也有氣無力的燒著。

    “你很冷吧?”孟觀道,“我將我的被子給你。”

    “不用了。”張嫣連忙搖頭,臉上明明凍的已經發白,卻依舊笑開來道,“你身上還有傷,哪里能挨凍?都是一樣的天氣,別人能熬的過,我也沒有就熬不過的道理。早些睡覺就好了。”

    貼著冰冷的被衾,好一會兒,手足才漸漸回過溫來。忍不住心中委屈,她來到大漢之後,初為翁主,後為皇後,從來都是嬌生慣養,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縱然是前世遙遠的記憶,也沒有受過半分寒。忍不住把一頭心火發作在劉盈身上。

    若不是為了他,自己何曾要遭受這樣的苦楚?他舒舒服服的在長安做他的皇帝,自己卻在這冰天雪地的地方挨凍。鼻子一酸,眼淚便偷偷的滾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