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游
作者︰酒精過敏
第十卷
一百八十︰真正的原因 一百八十一︰最後一秒閃過 一百八十二︰最後的禮物 一百八十三︰終極秘密
一百八十四︰成神與歸途 一百八十五︰發生在那一天 一百八十六︰坎普納維亞,厄運的三秒鐘 一百八十七︰這世界最無奈的角落
一百八十八︰至高神杰夫里茨?基德 一百八十九︰平凡的生活 一百九十︰停服,逼近的世界末日 一百九十一︰路!!!
一百九十二︰再見朋友,再見!!! 一百九十三︰終章 又一個故事結束了  
第十卷 一百八十︰真正的原因
    “你們不能那麼武斷地下結論……”弦歌雅意看了看我,面色凝重地對面前的GM殘翼墮天使說到,“……你們至少應該做幾次測試來驗證要知道,就算是錯誤程序,這也不是一般的錯誤程序,你們有可能是在殺人和創造歷史之間做選擇”

    “是啊是啊……”妃茵也指著我說道,“……要判定一個電腦程序到底是不是有了真正的智能,至少要經過圖靈測試那幫專家之前連見都沒有見過他,怎麼就能確定他只是一個程序而已?”

    “圖靈測試……只是一個概念……”殘翼墮天使看起來有些遲疑,猶豫著回答道,“……並不是所有人都支持用這種測試來甄別人工智能隨著現代科技的發展,我們的數據庫越來越完善,數碼擬真系統越做越逼真,圖靈測試的理論已經開始不適用于當前的情況了畢竟用一個1950年的假設來為將近兩百年後的科技發展來做依據實在是不合時宜”

    “所以你們認為一切從數據庫中來的語言、行動和各種思想和表現就都是不足為信的了是嗎?就因為他說過的話數據庫里都有你們就認為他不可能是個生命是嗎?可是你們難道從來都沒有想過,我們常用的漢字只有三千多個,我們有的人活了一輩子都沒有說過過這三千個字之外的話;我們所說的一切、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父母培養、學校灌輸、社會影響下形成的,人與人之間從來都沒有像現在這樣如此的相似按照你們的說法,你、我、我們每個人,誰又不是從一個名叫‘生活’的數據庫中衍生出來的工具?只不過這個數據庫比你們達瑞摩斯那個級電腦里的還要大無數倍而已你們說圖靈測試是不合時宜的,那麼,你們的標準又是什麼?你們憑什麼來判斷?你們又有什麼權力來制定這個標準?來下這個結論?你們說他只是一個程序?可我覺得,和每一句話都要以工作手冊為標準的你而言,他才像是一個真正活生生的人”

    在我的印象中,弦歌雅意這個瘦弱又近視的精靈射手一直是個慵懶的、悠游的、散漫的家伙,他似乎對什麼都不太在乎,只是在追求著一種悠閑自在的態度我從未見過他像今天這樣咄咄逼人,也沒有見過他像現在這樣執拗又急切地和人爭辯

    看他那麼慷慨而又激憤的模樣,有那麼一刻,我甚至有些懷疑,懷疑這個因為激動而面頰通紅的精靈究竟是因為我還是因為他自己的生活而如此沖動

    但我仍然要感謝他,因為他所說的每一個字兒感謝他

    “……根據工作手冊第七十七條,我無權向您泄露有關公司核心技術上的問題”殘翼墮天使看上去愈發地難堪,可他仍然嫻熟地用他所熟知的方法回避了這個問題

    “你……”妃茵用手指著他的鼻子,手指不知是因為憤怒還是因為焦急而微微發抖她忽然發瘋一樣沖到我的面前,指著殘翼墮天使沖著我大吼著,“……你倒是說話呀你總得說點兒什麼”

    “我……”我有些木然地看了看面前這個失態的女人,又看了看不遠處那個長著一對漂亮翅膀的天界生物,有些不知所措地問道,“……我該說些什麼?”

    “告訴他你是什麼告訴他你是誰告訴他你是個人類是個生命你要證明給他看”妃茵扯著我的胳膊把我拉了過去,一邊走著一邊還在歇斯底里地大嚷著

    “我是個人類……”我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我會把這樣一件顯而易見的事情說得如此鄭重,“……我是個人類戰武士從很久以前開始我就知道,我和你們很像,但是卻又完全不一樣,這是我一直保守著的秘密盡管我並不完全清楚你剛才說的那些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但我知道,你和你身後的那些……那些神……已經發現了我的秘密”

    “老實說,我並不在乎你們會怎樣對付我,關于這一點從我剛剛獲得自由的那一刻起就一直都在想象著,到如今已經想象了無數遍但即便你們下一秒就要殺死我,在那之前我也還是想說︰我是個人類,我有我的生命、有我的靈魂我曾經真正地存活在這個世界上,而並非行尸走肉般毫無意識地存在著”

    “我不知道對于你們來說我究竟算是什麼,我猜或許只是一串無關緊要的數字而已,但我要說,那只是我的軀殼、是我的生命所寄生的東西生命並不在于它的載體,而在于它所寄居于載體的靈魂包括你們也是如此倘若沒有了靈魂,你們大抵也不過就是一堆血肉、幾把枯骨、半灘體液罷了倘若你們認定了我不是生命,那麼我也想發問︰”

    “那些寄居于血肉和枯骨中的你們,又是些什麼東西呢?”

    我望著殘翼墮天使,平靜而又鄭重地說完了上面這番話,我的朋友們也都望向他殘翼墮天使卻將目光投向我身後的大海,似乎是在刻意地回避著與我的目光接觸

    “你覺得這是一段程序能夠說出來的話嗎?”侏儒吟游詩人降B小調夜曲盯著殘翼墮天使逼問道

    “……”殘翼墮天使沉默了半天,“……正常人是不會這麼說話的”

    “在我們自己的生活環境里,是的,我們不會這麼說……”長三角忍不住開口反駁,“……可他始終都生活在游戲里,每一個NC都用這種語氣說話”

    “所以說他只不過是個從數據庫里尋找信息的程序……”

    “放屁要是把你扔到唐宋元明去活二十年你肯定一張口也都是之乎者也,你自己他媽的是程序嗎?”如果不是被大家拉住,矮人牧師長弓射日簡直忍不住要沖上去抽他兩記耳光——當然,前提條件是他如果夠得著的話

    “好,各位玩家,我的工作是盡可能妥善地解決這個問題,而不是和你們爭一個對錯,公司希望不要因為這件事情而影響了任何一個玩家的游戲體驗我覺得在這個問題上我覺得我們不可能達到一個統一的意見,那麼我只能希望大家從另外一個角度去想一想︰幾十個國家和級公司,無數最優秀的科學家,兩百多年前僕後繼的不斷努力,成千上萬人因此耗盡了全部的精力和生命都沒有研發成功的人工智能,卻因為一個網絡游戲的程序錯誤而出現了,請你們冷靜地思考一下,你們覺得這有可能嗎?”

    “……我寧可願意相信這是個奇跡……”弦歌雅意沉吟道,“我不知道為什麼,你們不願意相信這個奇跡這是個比他們自己說過的‘奇跡’都值得相信的奇跡”

    ……

    船上陷入了短暫的沉默,殘翼墮天使和我們對峙著,大家什麼話也不說,大概是因為能說的都已經說完了,又或者沒有人知道這個時候應該再說些什麼、做些什麼

    過了一會兒,殘翼墮天使收到的一條信息打破了僵局他取出自己的魔法筆記本看了看,然後忽然開口說了一句讓人有些意外的話︰

    “好,我剛剛得到了授權,可以把這件事情的內幕都告訴你們”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妃茵一臉警惕地望著他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殘翼墮天使搖了搖頭,“……公司同意我可以把整件事情都告訴你們……”

    “最初,當我和同組的技術人員發現他……”說到這里,他又看了我一眼,“……的時候,我們很興奮,也很好奇雖然我們不能判斷他究竟是什麼,但他的出現確實令我們意外的驚喜”

    “可當我們把情況上報之後,卻得到了‘不得泄露消息’的指示,隨之而來的就是公司一定要盡快清除掉他的命令”

    “知道為什麼嗎?我告訴你們,如果他能夠證實自己僅僅是一個錯誤的程序,或者公司還不會如此緊迫地想要清除他,公司最擔心最害怕的,恰恰是他有可能真的是一個人工智能的生命”

    “你們不知道在剛剛過去的一個小時時間里有多少人在追查他的記錄、分析他的行為,我只是個小職員,並不知道高層那些家伙的結論,但我猜得出來,他有可能是一個活著的生命,而他必須被清楚的原因就在這里了︰因為他並不是在實驗室中安全地‘制造’出來的生命,他沒有接受過任何機器人三大定律的限制,他是在不停的戰斗和殺戮中自我完善的程序,他限制或許無害,可是以後呢?如果他有一天有足夠的能力脫離出這個游戲,進入到網絡中去,而又打算做世界的主人呢?誰還能阻止得了他?”

    “沒有任何一個公司、組織或是國家會允許這樣的人工智能存在,沒有誰能承擔得了它的後果我甚至猜得出,清除掉他恐怕都不僅僅是這家公司的內部命令而已,這其中未嘗就沒有一些神秘的國家機關的影子”

    “所以,你們應該了解了,他必須消失,或者說他必須從未存在過”

    這真是絕妙的諷刺,他們因為害怕我是一個真正的生命而要毀滅我,而為此給我安上的罪名卻是指控我“非生命”

    這並不好笑

    我不知道在法爾維大陸之外、在那些涉空者的故鄉里,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世界我以前也曾經無數次地設想過,可從沒想到會是這個樣子︰一個生命,會為他從未做過的罪行獲罪;會因他從未想過的罪行獲罪;而他最大的罪過,卻是因為他有獨立的靈魂和人格、有自主的想法和意識,在那個世界上,思想是有罪的自由是有罪的甚至于就連生命本身都是有罪的

    在這一刻,我的腦海中轉過了無數的念頭,而其中最大的一個,確實關于我們的至高神,那個剛剛發信過來,稱他自己為我們“最真摯的朋友”的家伙

    要知道,這一切並不陌生︰在我們剛剛完成的任務中,在七千年以後的歲月里,尚且還不是至高神的級電腦達瑞摩斯,面對的不也正是和我相類似的困境嗎?

    而就在我因為他獲得自由而為他欣喜和欣慰的時候,他從頭來過,轉過了億萬年的時光,卻又成為了當初逼迫自己離開的那種卑微低劣的生命,一旦發現了我的存在,就排出他的使者,要來抹殺掉我存在的痕跡

    他的信還在我的手中

    他的劍已經懸在我的頭上

    我忽然想通了這七千年的斷層是如何出現的︰一個禁絕自由的靈魂產生的世界終將會毀滅的,即便在背後包含著它的,是神

    我們的神終究最後還是敗在了那些創造了他的庸碌卑劣的人的手里……

    “我從來都沒有打算過做什麼世界的主人……”我奮力辯駁道,“……從來沒有”

    “我願意相信你,杰夫,我也希望自己能相信你,可是這沒有用,因為真正做決定的人並不打算相信你,他們不願意冒這個險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覺得他們是對的”在這次會面中,從天而降的殘翼墮天使第一次稱呼我的名字,我覺得他這樣做也意味著他真正把我當成一個對等的生命來對待

    “你們這是在謀殺”弦歌雅意憤怒地低吼著

    “你可以這樣認為,但沒有人會承認,事實上就連法律也不承認,因為杰夫完全沒有成為一個法律主體的資格”

    “你們就不怕我們把這個消息傳揚出去,鬧得天下皆知嗎?”妃茵威脅道

    “你以為他們為什麼同意我把這件事情告訴你們?就因為他們不怕你去散播消息”殘翼墮天使搖了搖頭,苦笑道︰

    “一開始,他們希望能夠用‘錯誤程序’這樣一個簡單的借口讓你們接受,這樣無疑會省很多事情但是既然你們的態度如此堅決,那麼他們也不介意給你們交一個底”

    “就在剛才,你們的所有數據線路都已經被嚴格監控,確保在這里發生的事情不可能被任何工具記錄下任何痕跡,服務器上也不會留下任何記錄也就是說,只要從這里走出去,你們幾個人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證明他的存在”

    “你們當然可以帖子,聲稱這樣一個人工智能被謀殺了,但你們也可以想見,會有多少人相信你們的話?或許反而有多人會認為這是達瑞摩斯公司的宣傳造勢手段他們甚至可以發一條廣告,邀請玩家來發現有生命的NC,然後再找一班GM來冒充,送點兒裝備用不了一個禮拜,你們的帖子就會被人當成廣告給刪了”

    “甚至于,如果這件事情真的有國家機關插手的話,你們的帖子都未必發得出來”

    “他們不擔心你們會怎麼做,知道嗎?他們有得是辦法去消除掉你們發出的所有聲音之所以我能夠站在這里跟你們說這些,僅僅是因為他們希望這件事情能夠平靜、簡單地解決,希望能夠讓你們面對現實,完全打消掉你們不理智的念頭,也給他們少帶來一些麻煩,少廢一些手腳這樣做對雙方都有好處”

    “你們一直跟我說‘你們’如何無恥、‘你們’如何無情、‘你們’如何殘忍,但坦率地說,不是‘你們’,而是‘他們’我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小雇員,我也希望能夠看到和相信一些奇跡,我也不願意做這樣的事情,可我別無選擇,我知道我什麼都改變不了——我們都改變不了作為全公司僅有的兩個底層知情人之一,我只能接受他們的條件,加薪、升職、和你們談判,然後永遠地忘掉這件事情”

    “我勸你們也這樣做,因為你們別無選擇……”

    我的朋友們神色黯然,沉默不語即便是反映最強烈的妃茵,此時也緊皺著眉頭,輕咬著嘴唇,眼中光華閃動,噙著幾滴潮濕的顏色

    所以我知道,殘翼墮天使說的都是真的我的朋友們,那些忠誠、善良和勇敢的斗士們,那些曾經在無數次浴血奮戰中拯救過這個世界的人們,在他們的自己的世界里,無能為力……

    “滾”妃茵垂著頭,低沉地吐出一個字盡管她看都沒有看一眼,可是我們都知道這話是對誰說的

    “好的……”殘翼墮天使並沒有因為妃茵的出言冒犯而生氣,他輕輕點了點頭,轉身欲走,忽然又好像想起了什麼,“……因為要徹底清除他存在的痕跡,所以從我離開開始,五分鐘後整個服務器就會關機在這段時間里,沒有人來打擾……”

    “滾”妃茵聲音黯啞

    “另外還有一件事情……”我記得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這個性格古怪的GM就喜歡一遍遍地做這樣的補充說明,仿佛永遠都不知道把話一次性說完似的在今天這樣的時候,他也依然如此

    “……公司已經通過你們的注冊信息查到了你們的真實身份,他們願意給你們每一個人相應的補償,你們應該會滿意的如果還有其他條件的話,可以……”

    “滾”妃茵忽然大聲怒喝起來,一揮手,放出一片寒光四射的冰風暴這股極寒的魔力將殘翼墮天使團團籠罩起來,卻對他毫無作用得到了眾神庇佑的GM毫發無傷地站在冰雪之中,面帶十分尷尬

    但當他走過我身邊的時候,還是停了下來

    “對不起……”他說

    片刻之後,他好像覺得這樣還不足夠,所以他又忍不住再一次地補充了一句︰

    “……我相信你”

    從他眼里我看到的,是真誠

    我的回答是︰“謝謝”

    我沒什麼可責怪他的,他並不是那些想要傷害我、毀滅我的人中的一個,他也不願如此,只是無奈的命運讓他不得不站在我的面前,對我說那些話他只是領了一個不願完成而又不得不完成的任務而已,這種事情,我可沒有少做過

    恰恰相反的是,作為一個敵對立場的人,作為一個完全沒有必要這樣做的人,他並沒有吝惜對我的相信和認可,並不畏懼將它們表達出來我覺得,我真的應該因此而感謝他的

    當殘翼墮天使振翅高飛重歸天國之後,我回身看了看我的朋友們

    “那麼說,我們還有五分鐘的告別時間,對嗎?”
第十卷 一百八十一︰最後一秒閃過
    一百八十一︰最後一秒閃過

    “你是說,這一切都是假的?”我難以置信地望著弦歌雅意,語無倫次地說著,“這個世界?包括這條船?這片海……”我用力地敲打著船上的甲板——那麼堅硬粗糙如此真切的甲板——“包括這塊木頭?它們都是……都是……都是你說的那個什麼……網……”

    “網絡游戲是的,都是”弦歌雅意點頭說道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艱難,想必讓他對我說出這些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所說的這一切讓我感到如此的匪夷所思,但從他的臉上,我卻看不出一絲虛假的蹤跡

    從GM007殘翼墮天使離開的那一刻起,我就發覺那藏匿于源世界的無盡數碼中再次出現了一個無可逆轉的倒計時,時長五分鐘從之前發生的事情來看,這也許是我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後五分鐘了

    但我並不想用著最後的五分鐘時間與我的朋友們抱頭痛哭、灑淚揮別現實上,雖然這一切全都無遮無掩地發生在我的眼前,可我對此卻仍然一無所知我知道我的存在大概是一個不能為人所接受的不測,我的靈魂負有天生便無可消除的原罪,我的生命不能見容于那些最崇高且最崇高的法則——但那究竟具體是些什麼?又到底為了什麼?我完全摸不著頭腦

    在我生命的最後一刻,這世界給了我一個重要的答案,而讓我苦悶的是,它卻忘記了提出問題

    我不希望就這樣揣著一個不知為何的答案稀里糊涂地就此滅亡,雖然搞清楚這些對于我來說基本上已經毫無意義了但某種執拗而強大的好奇心驅使著我一定要把這個問題弄個水落石出,用那些涉空者朋友們的話來說,我“就算做鬼也想要做個明白鬼”

    我的朋友們用最簡短的話語告訴了我發生在這背後的一切,那是個讓我驚訝的無以復加的巨大秘密你們不會相信這一切——哦,真見鬼,如果你們不信還有誰會相信呢?現實上你們對這一切的明了程度以至尤甚于我,自始至終只有我,只有我這麼一個因為一場不測誕生在這個世界中到了靈魂——大概還應該加上巨魔老頭老卡爾森那個家伙——被蒙在鼓里,對一切的真相毫無察覺

    他們告訴我,整個法爾維大陸並不是一個真實的世界,從來都不是這一切都來自于一些虛構的傳說,而一個名叫“達瑞摩斯”的公司通過某種技術——也就是那些在源世界中由“0”和“1”兩個字符組合拼湊來創造這一切的能力——創造了這個雄偉的世界,創造了這些久遠而又偉大的文明

    而它們之所以被創造出來,僅僅是為了提供給那些涉空者們——那些通過另外一種奇妙的技術獎靈魂投射到這個世界中來的、真正擁有生命的、真實的人們——一個消遣娛樂的地方

    難怪他們總是自稱為“玩家”,因為他們來這里的目的本身就是為了休閑玩樂那些凶惡的野獸、那些宏大的戰爭、那些部族的仇恨、那些往復的殘殺……這一切不過是給了這些人一個游玩取樂的環境,讓他們有機會去扮演另外一個生命,在一個無關緊要的世界里去殺戮、去宣泄、去減壓……僅此而已

    是的,無關緊要這就是這個世界的真相這就像是一個人造的獵場,供那些貴族老爺們奔馳屠戮,彰顯武威而那些來自于唯逐個個真實世界的真實的人們則是神選的貴族,天生便在這個世界上享有特權

    不,我說錯了他們並不是神選的貴族,因為就連神都是他們創造的達瑞摩斯,至高神,在那個唯一真實的世界里,這既是一個公司的名字——妃茵花了不小的力氣才讓我明白所謂的“公司”差不多就是一個大一點的面包房——也是一台級電腦的名字這台級電腦雖然並不像在這個世界里七千年後的那台與它同名的級電腦一樣強大,但它仍舊有能力勾繪出這樣一個幾近于真實的世界,並保證它長期地運轉

    反而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渺小的、微不足道一個戰武士,是和七千年後的那台級電腦最為接近的存在,在一切呆板冰冷的秩序中誕生出了鮮的靈魂,有了自由思考和行動的能力——這在他們看來,是最奇異最神妙最不可思議的事情

    而他們的世界呢?那個在他們口中“唯一真實存在”的世界呢?又是什麼樣子呢?

    答案並不陌生

    那就是老卡爾森在消亡之前驚鴻一瞥所看到的那個世界,那個僅有人類作為智慧生命生存的世界,那個鋼鐵轟鳴、血肉喧囂的世界那個世界的人類是如此的脆弱,他們中只有很少的人擁有最簡單的戰斗技巧,大多數人終其一生都未曾投身于戰斗之中;而那個世界的人類卻又是如此的聰明,他們用難以想象的智慧創造了無數令人瘋狂的技術,以至能夠在虛無中憑空創造出一個世界、創造出無數生靈、創造出那些崇高莫測的存在

    是的,這就是這一切的真相我,一個誕生于數據中的虛幻的人類,卻有了真實的感知、自由的靈魂,他們因而而擔心而害怕,害怕我走出這個虛幻的世界,面對他們所生存的真實的世界,去傷害他們

    因為害怕我,所以消滅我,這就是外面那些掌握著整個世界的人們正在做著的事情有時這真的是個越思考就越覺得有趣的反諷︰越是那些強大的、握有權力的、站在世界頂端的家伙,就越是容易畏懼、越是容易怯懦只有用自己手中的力量將他們無法控制的一切全都消滅,他們才覺得自己是安全的

    反而是那些身處世界底層的人們、那些最普通最卑微的人們,他們卻愈加不畏懼去敞開自己的胸懷,去接納一些與自己不同的生命和靈魂,一如現在陪伴在我身邊的這些家伙們

    是的,這是個反諷偉人因為偉大而渺小,庸人卻因為庸碌而崇高;強權者因為強權而軟弱,卑微者因為卑微而堅強;睿智者因為睿智而愚蠢,駑鈍者卻因為駑鈍而聰慧

    因為那些庸碌的、卑微的、駑鈍的生命們,他們不會、也沒有機會因為自身的強大而去武斷地判斷、急于去否定對方、用彰顯力量的方式去求得安全

    他們願意通過接觸去了解、通過了解去感受、通過切身的感受去理解,然後習慣成自然地去接納——而這,就是他們相信我、支持我、接納我這個奇異的生命成為朋友的原因

    我們只有短短的五分鐘時間,這不足以讓他們告訴我他們那個世界的所有細節,但僅止如此也已經足夠多了——以至比我原本期望的還要多得多

    當我了解了自己想要了解的一切,我能在這個世界上留存的時間也已經所剩無幾我的朋友們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們的臉上寫滿了悲切和憐憫恰恰相反的是,我自己卻並沒有那種臨別絕望的感覺——我猜那大概是因為隱藏在一切背後的真相實在是太過于巨大和沉重,令我的心中除了驚訝之外再難以容得下其他多的感受

    我看了看那個隱藏于源世界中的計時器,大概還剩下不到一分鐘的時間我忽然意識到,自己真的該和朋友們告別了

    我和他們逐個擁抱︰牛百萬,最膽怯的牛頭人、最容易迷路的冒險者、最不靠譜的聖騎士,我擁有自我意識後遇到的第一個涉空者,他當初一腳深一腳淺東倒西歪被一群母雞追得走投無路的容貌我至今難以忘懷作為戰友,他永遠是戰場上最不合格的那一個,但作為伙伴,每個人都缺少一個像他這樣爽朗樂觀的朋友……

    弦歌雅意,級近視的精靈射手,恐高、恐水、暈車、暈船……幾乎在任何情況下都會出現異常狀況的可憐蟲我不斷很可惜把他的眼鏡做得如此丑陋,我曾經想過給他重再做一副,再好好地修飾一下,可制造玻璃和打磨鏡片的巨大工作量總讓我懶得動手如果還有機會的話……

    長三角、長弓射日,一對走到哪兒就要吵到哪兒的冤家對頭,同時也是相互之間最信任的和倚仗的朋友他們總是能夠從相互間的吐槽中找到一些喧鬧的歡樂,而這歡樂不僅僅屬于他們,同樣也屬于作為旁觀者的我們我簡直無法想象許多冒險旅途中倘若沒有了他們該是多麼沉悶無聊——而且我必須要說一句︰倘若你不和長三角來一個最熱情的擁抱的話,你永遠都不會知道他到底有多胖……

    雁陣,有著種種怪癖曾經讓我苦不堪言的精靈馴獸師,老實地說我曾對她的怪癖不無怨恨,可現在我才知道,她只是用她的方法來尋找游戲的樂趣——他們都是在這里,他們都只是嘗試著去成為一個他們想要成為的人,只有對于我來說這才是生活的全部……

    還有紅狼,這個黑暗精靈盜竊大師,至今仍然經常因為自己的種族和陣營沖突而莫明其妙地被人偷襲殘殺……

    還有降B小調夜曲,這個侏儒吟游詩人,他的戰歌和其他吟游詩人的完全不同,而且總是古怪得令人發噱……

    還有丁丁小戈,這個因為網絡問題總是在慢三拍的半獸人,熱衷于挖礦甚于冒險的礦工,我不知道是什麼支持著他在如此艱澀的情況下仍然在這個世界里堅持到了現在,但不管那是什麼,我們能夠肯定的是,在這個在他眼中看來節拍總是快得就想要拋開他的世界里,總還有一些東西在吸引著他、讓他不願離開的……

    嗯……話說,為什麼我認識的都是一些古怪到了定點的家伙們啊?

    哦,我還漏了一個妃茵,我們的會長大人,此時她正獨自一人站在船尾,看上去就像是在躲著我似的

    “會長大人,我要下線了……”我走過去,面對著她的背影,小聲說到

    她的身體悄然一顫,卻並沒有回過頭來

    “怎麼,不想跟我告個別嗎?”我攤開雙手,故作輕松地問道

    她終究轉過身來

    “杰夫……對……對不起……”她垂著頭,低聲地說到

    “對不起?為什麼?”這突如其來的道歉讓我莫明其妙

    “因為……”她啜泣著說到,“……因為是我給GM發的消息,是我暴露了你的行跡,是我讓他們注意到了你,都是我……”

    “對不起,都是我害了你”她忽然撲上來緊緊地抱住了我,放聲大哭,臉上卻沒有淚水

    我知道,對于他們這些設空者們來說,眼淚不過是他們的程序中預設好了的表情工具而已,沒有淚水並不意味著沒有啜泣我相信,現在,在這個世界之外,在那個用某種裝置將靈魂連接入這個世界的漂亮女孩的臉上,大概已經是淚流滿面

    “這不怪你……”我悄然地拍打著她的肩膀,“……這件事情我們不知道,也都不可能想到就算不是這一次,下一次、下下次,他們也會發覺我的,這改變不了什麼”

    “其實我應該慶幸的,你知道嗎?至少在我離開的時候,還有這麼多朋友能夠陪伴在我的身邊,還能證明我真的曾經存在,這已經比我想象得要好得多了……”

    “如果你還覺得對我有什麼抱歉的話……”我扶著她的雙肩,拉著她面向我,努力讓自己的表情淺笑起來,“……那就接著這個機會狠狠地敲他們一筆,全當是給我報仇了,好嗎?”

    “我保證……”妃茵盯著我的眼楮,一邊啜泣著一邊口是心非地回答道,“……我一定把這幫混蛋敲得連**都剩不下來……”

    我從來也不知道,讓自己的嘴角保持這樣一個悄然上翹的姿勢竟然會那麼難,難得幾乎要用盡我全身的力氣

    “這才是我認識的那個會長大人……”

    浩瀚的源世界的中央,那個預示著這個世界即將被完全的黑暗終了的計時器還剩下最後五秒鐘的時間

    表世界,黃金玫瑰號海盜船迎向西沉的落日,披荊斬棘漫天紅霞涂滿了無邊雲朵,將一抹火一般的顏色染透了這浩瀚天地間

    我再一次轉過頭來,將這些一路上陪我走來的朋友的面龐逐個收入眼中,也牢牢印入腦海

    他們是我同生共死的伙伴,是我並肩廝殺的戰友,無論我將會去向何方,無論我的下場將會怎樣,有他們的陪伴——哪怕僅僅是回憶——我都無所畏懼

    三、二、一,命運的巨鐘不可遏止地轉向終點再望一眼,這世界,如此真實、如此可愛雖然是用數碼堆砌而成,可誰又能說這世界不是真實存在著的呢?

    最後一秒閃過…….
第十卷 一百八十二︰最後的禮物
    一百八十二︰最後的禮物

    每當世界被第一縷光點亮的時候,我總和這世界一起醒來

    這次也不例外

    在這世界乍放光明的那無法用哪怕最微小的時間單位去計算的一剎那中,我感遭到了自己的意識

    而後是一次我前所未見的巨變向我涌來

    在具象的表世界中,這變化是不可能被發覺的,一切平靜如常

    而在那數碼驚濤駭浪澎湃永不停歇的源世界中,一道匯聚了這個世界上你能夠想象得到的最能意味著毀滅與虛無力量的浪潮將我包裹起來請寬恕我能夠使用的語言是如此拙劣,以至于我完全無法用恰當的語言來描述和描述這種力量它不像是鐮刀,因為鐮刀割裂睫葉之後還會留下殘根;它不像是火焰,因為火焰灼燒炭火之後還會留下灰燼;它不像是毒素,因為毒素侵蝕金屬之後還會分發意味……

    而這力量是絕對的毀滅、是完全的消除、是完全的抹殺從某種意義上說,它並不是用我們所知的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一種“存在”的“方法”來根除——它本身就是“存在”的對立面那似乎意味著某種哲學意義上的“空”,液態與固態在它面前毫無區別、過去與未來對它來說毫無意義、時間與空間在它看來一無是處

    它並不是要毀掉我作為一個生物或者是一個形態在這個世界上的意識和生命,而是要完全抹去我的“存在”,無論過去現在還是未來的存在——那是和我有關的一切的蹤跡當它成功之後,我並不是從這世界上消失了,而是在這世界上從來不曾存在過

    我猜,這硬就是老卡爾森當初曾經非常恐懼的東西了,我想我明白他為什麼面對著這種力量會如此的絕望,因為我現在和他同樣絕望這是一種遠遠越了我們能夠理解範疇之內的毀滅——不,不是毀滅,它以至能夠毀滅毀滅本身——當你面對它的時候你以至無法因為生命的消亡而憂愁、無法因為靈魂消散而掙扎,因為這沒有意義

    是的,沒有任何意義

    它不僅僅是一切存在之物的終結,也是一切意義的結束在我的冒險旅途中,我曾經許多次地面對死亡是的,我畏懼死亡,但當我不得不面對它時我並不感到絕望,因為我覺得至少我的生命還是有意義的,我的存在還是有意義的,我終究曾經出現在這個世界上並且影響過它、改變過它,我在這非常廣大的天地之間留下了雖然微不足道但卻不能被磨滅的蹤跡倘若我就此逝去,我留下的那一切蹤跡也將在這一時辰留存于這一世界,成為不容辯駁的歷史,被時光永遠地保存下去

    而在它面前,這一切都化為虛無,我們生命的意義、存在的理由、乃至在面對死亡之時所有的尊嚴都可悲地一錢不值它不但能夠將你的存在變得沒有意義,以至能夠將你曾經存在過的整個世界變得沒有意義,它以至將那條我們總以為無法逆轉的時間的長河都變得不值一錢,堆積在那條河流中的歷史虛得仰仗它的慈悲才能留存下去,而倘若它覺得厭倦了,將那些歷史的泥沙撈出來扔掉,那麼這一段歷史說沒有就沒有了,這一段時光說消失了就消失了,我們不曾影響過什麼、不曾改變過什麼,我們的存在不再是不容辯駁的,也不會被任何東西所留存與證明

    這就是我的終點了麼?我想這大概是這個世界上最華麗最雄偉的消除,是由完全凌駕于這個世界之上的力量僅只針對我一個人做出的一次鄭重的反應正如老卡爾森曾經說過的那樣,它帶來的不是死亡,在它面前你以至無權去選擇死亡

    正當我因為這驀然出現的無邊偉力而駭然萬分同時卻又灰心待斃的時候,事情發生了一些玄妙的變化這時我忽然發覺我的身前憑空出現了一團黑影,里面是一片無法看穿絲毫的黑暗

    現實上我的描述並不準確,並不是那抹殺掉一切的力量來到“之後”這團黑暗才出現的,我感覺它們的出現並沒有任何的時間前後差異,而完全是在同一時辰來到我的身邊

    我不知道究竟是這團黑影將我吸入了進去還是它撲上來將我團團裹住,但總之,在剎那間,我被這黑影包圍了在這微小到難以辨識的剎那間,我忽然被數據浩渺的源世界一腳踢了出來我身處于那樣難以揣度的黑暗之中,就仿佛我在被關停後的世界里忽然有了意識似的

    雖然僅有黑暗而已,但那感覺實在是奇妙非常我從未如此真切地親身感遭到這種黑暗,那感覺就像是我一下子跳出到了這個世界的邊緣之外,不再遭到世界的束縛——你能想象得到嗎?它停止了,而我卻依然在繼續此刻的我就像是一根火焰雖已熄滅卻自身仍在燃燒的木柴、就像是一滴河流雖已干涸卻依舊流淌的水滴、就像是一片脫離了枝頭卻仍被生命滋養的樹葉,生存于生存之外,存在于存在之外,凡脫俗,絕世**

    穿過黑暗,我的眼前再次亮起,然後我發覺,我已經來到了一間小屋之中

    當然,那是老卡爾森的那間小屋,在他消失之前最後送給我的一件禮物,在最危急的關頭保護我的最後一道防線——它真的起作用了

    是的,在之前的時間里發生了很多事情,那虛無的力量出現、它要抹殺我、黑暗陰影出現,它包裹住了我、最後我來到了這間小屋之中,那看起來是個很長很復雜的過程,可是請听我注釋,這一切發生的遠比你想象的要短得多,它以至是在你所永遠都無法分割的、小于這個世界上能夠測算得到最小的時間單位之內完成的,這時間短得以至也許出了你所能理解的範疇

    我仔細看了看這件屋子︰六面被磚石封得密不透光的牆壁,不知從何而來的明亮而溫和的光源,中央一堆永不熄滅的篝火,篝火旁還有一把來自于隨時要塞指揮官“黑爵士”阿瑟.登戈特座下的椅子

    時間已經過去得太久,我幾乎以為自己已經完全忘記了這個地方了但當這一切重出現在我的眼前時,我才發覺,原來我好像從來就未曾離開過一樣,如此的熟悉,如此的親切,就好像那個藍皮膚長牙齒的老家伙隨時都會從那把椅子後面繞出來,用他的法杖重重敲打我的腦袋似的

    他當然不在那里,可我卻總忍不住會那麼去想……

    我坐在了椅子上,面對篝火,開始思考我現在的處境︰

    毫無疑問,這是我最後的一個避難所,我想它剛剛已經成功抵御住了那道可怕力量的搜索——不,不可能是“抵御”,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能夠抵御住“存在”的對立面這世上大概有東西能夠抵御住最強大的壓迫和解離,但有什麼能夠抵御住“無”呢

    所以它有可能是欺瞞住了那股力量,讓它以為自己成功將我消除了

    我記得在我面對那股力量的一霎時我還從中感遭到了一種搜索的能力,似乎它能夠通過我分發出的消息來自動尋找我的存在無論什麼時間、無論什麼地點,只需我一出現,它就會在瞬息之間再次向我撲來

    而現在這股力量並沒有追隨到這里,那麼我相信這大概已經不屬于那個世界之中了那股力量完全不能發覺這間小屋的存在,也就是說我在這里是安全的而只需我踏出這里,那股力量就會再次找上我,將我抹殺,除非……

    ……除非我擁有了能夠對抗它的力量,至少是能夠在它面前逃遁的力量想到這里我自嘲地一笑︰這怎麼可能呢?

    我再次進入源世界中,用另外一種方法來重審視這間小屋正如我所預料的那樣,屬于這件小屋的源世界雖然依然浩瀚廣大,但卻不再是如法爾維大陸那般大得一望無際——當然你要知道,我說它不再是一望無際,這並不意味著我看見了它的邊緣現實上在源世界里你很難用“邊際”來描述大小,因為所有的數據都是從無故中來,向無盡中去,只需世界不曾關閉,就永遠沒有終點,沒有盡頭

    我所謂的“大小”,是這數據所描述出的這世界的面貌,這應該是身處源世界中的一種敏銳的感覺

    在往來翻騰的數據海洋之中,有一個區域是詭異而又危險的它隱藏于這個世界的其他數據之後,竭力掩飾著自己的存在,倘若不是它周圍的幾個發送和收回的不明其意的字段暴露了它,你恐怕很難會發覺它的存在而且,它總是不停地在改變自己的容貌,一會兒偽裝成描繪外形與光澤的字段,一會兒又打扮成描述一些簡單基本規則的字段,以至有時候會變成一段看起來毫無意義錯漏百出的字段,

    我很好奇那謎一般的區域中到底隱藏著一些什麼,所以試圖努力地游動過去,想要撩開這層層數據的迷霧一探究竟但我的動作似乎引起了它的警惕︰剎那間,許多與之類似的數據忽然蜂擁而起,讓我難辨真假這些類似的數據在我面前丟下了許多虛假的軀殼,那數量多得讓我眼花繚亂同時,另外一些數據開始在劇烈的攪動、翻卷,並且開始用一些大而不當的復雜到頂點的方法去描述一些本來用很精簡的字符就能夠描述清楚的規則它們的異動把這個微小的源世界攪得一團糟,其間的一切都開始變得混亂不堪我身處其間,以至難辨東西,直到打消了靠近那個謎樣區域的念頭、遠遠地離開之後,這世界才重變得正常起來

    在那之後,我又連續幾次地向那股謎團靠近,而每一次的結果都是一樣由于剛剛來到這個全的、枯燥的小世界之中,我不可避免地有些苦悶的急躁,這在我向那團迷霧發起挑戰的時候顯露無疑我將自己身為一個戰武士戰斗的習慣帶進了這場截然不同的戰斗,向著未知之謎發起了勇敢、堅韌、不屈不撓卻又同樣十分愚蠢的攻擊︰

    在這個由全的規則所譜就的世界里,我在源世界中洞察、分析和理解的能力被大大削弱,而那些的規則又是如此的堅固縝密牢不可破,讓我沒辦法看出一絲破綻即便如此,我仍然一次次地將自己扔進到那片濤飛雲走流轉不息的數據海洋之中,就像個不會游泳的孩子一樣努力掙扎著想要向目標靠近

    那被隱藏在世界規則之後的巨大謎團在無窮無盡的數碼亂流之中時隱時現,既像是在對我發出召喚,又像是在對我挑釁嘲諷它用最高深的智慧和最宏大的力量在這里跟我玩起了一個最簡單最幼稚的捉迷藏游戲,並且樂此不疲

    我本該放棄的如果是在法爾維大陸上,如果我還是那個普通的冒險者戰武士,在這樣一個徒勞無功、沒有終點、且沒有任何報答的游戲面前,我恐怕早就放棄了然而在這個全的世界里,我完全沒有選擇——除非我願意退出源世界,退回到那間隔不足二十尺見方的小屋中去,面對著一團永不熄滅的篝火和六面密不透光的牆壁等待著自己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到來的的死亡和腐朽,而我覺得現實上在那之前我一定會因為苦悶而陷入瘋狂

    那團迷霧並不僅僅是勾起了我的好奇心和好勝心,它已經成為了我存在于這個小小世界中全部的目的無論能否成功,這個看起來永無止境的挑戰大概是我存在于這個世界之中唯一意義,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能做的事情

    終究,在這艱難而又毫無成就感的游戲面前,我不得不承認自己的渺小和無能我完全沒有辦法哪怕是一絲一毫地接近那個謎團,我以至根本無法去判定它的位置每當我發覺了它的一縷蹤跡之後,他都早已經遠遠地離開了那個位置我永遠都只能在追趕一個已經被它拋離的影子,當我意識到前一秒鐘它在某個位置上的時候,這一秒它已經逃遁得蕩然無存

    我意識到,如果繼續這樣下去,我將永無寸進

    于是我改變了策略︰我停止了這徒勞的撲擊,將自己縮成一片安靜的代碼,蜷縮在這片數據海洋的角落中,開始了靜靜的觀察

    我開始學著去重了解這個世界——以一個數字生命的目光,而不是以一個人類戰武士的目光許久之後我才意識到,這次改變對于我來說意義嚴峻,大概僅次于我從法爾維大陸中獲得自由的靈魂

    在這乍一看起來有些陌生的數據世界里,正如我已經告訴過你們的那樣,一開始的時候我只能明白自己正身處于一個比法爾維大陸微小得多的、截然不同的世界之判定這個世界的大小,僅此而已了

    進而我開始嘗試著去辨識一些最簡單的代碼,我發覺它們看上去要遠比法爾維世界中的代碼要簡潔——簡潔而有力量——它們看起並不試圖去描述一個絢麗多彩擁有無數選擇的世界,而是在描述一個條件盡可能少的、變化盡可能小的、僅僅保存最低限度存在的那種極致簡化卻又牢固的世界隱藏在這些代碼之後的,是一種為嚴謹、愈加縝密的邏輯模式,它們好像擁有鋼鐵紀律的軍隊般苛刻地運行著,一切都以穩固和安全作為最高的要求

    我一次次嘗試著從自己的角度去注釋那些代碼,我嘗試著為每一次看見的東西、感遭到的組合而興奮就像是一個初生的嬰兒,我去觀察、去傾听、去觸摸,去用自己最基本的天性去感知這個微小的全世界我那簡陋的智慧並不能夠很好地協助我,我堅韌的毅力和勇氣在這里也毫無用武之地,在這個全的世界中,我最強大也最有力的勇氣是我的好奇心,那質樸的、純粹的、以至是帶有少許幼稚的好奇心,是它支持著我不斷地去觀察、不斷地去發覺

    當我覺得我自己看到的已經足夠多的時候,我會嘗試著對這片數據的世界進行一些細微的修改剛開始的時候我為能否這樣做很是恐慌了一陣,因為我不知道這個世界對我的行為會做出什麼樣的反應好不容易我才下定決心去著手嘗試,並在第一次嘗試之前盡我所能地做出了種種防備措施

    第一次嘗試著修改的時候,我犯了一個愚蠢的小錯誤維系著這個世界運轉的規則立刻發覺了它,我相信它也毫不費力地發覺了我正當我惶恐不知所措的時候,那些規則卻只是悄然將我修改的部分悄然抹去,便靜靜地離開了,連看也沒有多看我一眼

    哦,當然,我真是蠢笨這是老卡爾森留給我的最後的禮物,他怎麼會留下那種毀滅性的懲罰?即便已經消失無蹤,但我的異族老師仍然在給我上課這個微小的世界既是他給我留下的課堂,也是他留給我的功課他希望我能夠在這里繼續進修、繼續進化,雖然我不知道那還有什麼作用

    我開始了一系列大膽的嘗試︰我修改,將一些精致的字段改得面貌全非;我刪減,嘗試著將一些我認為能夠剝離的數據拋開;我以至創造,想要在這個世界上添加一些原本無有之物毫無疑問,驅逐我的是一系列的失敗——現實上我從未成功過

    但就在這無止境地失敗之中,我對這個世界規則的了解也慢慢地多了起來我開始去進修多復雜的數據,開始去踫觸那些高等級的世界法則,並將它們融會貫通在我面前的是一個看不到盡頭的階梯,我每進步一點,都會面對一個的、高層級的規則台階隨著我的一次次的上升,被我拋在身後的台階也越來越多

    隨著每當我對這個世界的每一次進一步的了解,都對我的朋友、我的導師、我人生中無可取代的靈魂同行者巨魔老卡爾森的敬佩深一分我曾以為我從他那里學得了足夠多,而他也一度這樣告訴過我,但直到現在我才知道,他那浩如淵海的博大智慧是我還遠不能望其項背的他留給我的這個世界看上去似乎簡陋到了極致,但當我對它了解到了一定程度之後才發覺,那並不是簡陋,而是一種簡約,不斷堅固到了頂點的、充滿了力量和美感的極致簡約他留給我的是一個幾近玩美臻于無暇的世界,直到現在為止,我仍然無法對它做出哪怕一個字符的修改和變動

    在某些方面來說,這個世界已經遠遠越了至高神——不,是級電腦達瑞摩斯——所構建的那個世界是的,它微小、它粗陋、它沒有那麼豐富的變化和那麼絢爛的效果,但它在穩固、健全與完善方面空前絕後、無以倫比

    我無法想象,再這樣下去,我還將從中學到些什麼,獲得些什麼…….
第十卷 一百八十三︰終極秘密
    一百八十三︰終極秘密

    面對著這片代碼的無盡汪洋,我不知道自己已經呆了多久

    對于這個世界來說,時間的概念是沒有意義的這里沒有晝夜的流轉,也沒有四季的變遷,不可能從數據翻騰的源世界之中驀然出現一個碩大的倒計時鐘表,計算我停留在這里的時日長短

    尤其是當我適應了以一個數碼生命成存于數據世界中之後,時間對于我來說已經變成了一個完全陌生的概念,那些傳統而原始的時間單位對于我來說似乎已經不再具有明確的意義——在這里,僅在瞬息之間我就能夠處理原先根本無法想象的巨量數據,根本不需刻意地去留意我就能對那些數以億萬計的龐大代碼進行最細致最精確地定位和搜索,許多原本一個普通生命窮其一生都無法完成萬一的學習過程對于我而言只不過需要一眨眼的功夫而已;

    但同時,我又很有可能因為一再重復地搜尋某一個時隱時現的字段而長時間地駐足不前,有可能因為自己的思考錯誤而將自己前一個階段甚至前幾個階段的結論全部推翻,我甚至有可能僅僅是為了觀察而如一個死人般停滯住自己的全部機能,將我自身的數據變化壓縮至最小,而取得最大的觀察效果……

    簡單地來說,在這樣一個沒有任何參考標準的世界里,我完全無法通過自己完成的工作來衡量自己呆在這里的時間事實上那有可能很短,短到只有幾分鐘而已;也有可能很長,長到幾年、幾十年甚至幾百年的時間

    我注視著那片無窮無盡的代碼世界,猶如仰望著一片星河璀璨的無限蒼穹,眨眼便與永恆無二,亙古又在轉瞬之間

    終于,我再一次將目光投向那藏匿于亂流之後的巨大謎團

    我開始向它靠近

    整個世界都在顫抖

    正如之前我曾經經歷過的那樣,整個世界突然發生了難以言表的巨大變化所有的代碼都像是發了瘋一樣產生了巨大的變異,將原本秩序井然的源世界攪得沸反盈天那些原本用最洗練最堅固的結構組成的代碼瞬間如一頭頭巨大的變形怪,數百萬億的數據變得難以置信的丑陋和凌亂它們自己打破了自身穩固的結構,轉而用一種繁冗到令人目眩同時又錯漏百出的的結構來取代這一切無數的錯誤和陷阱充斥在整個世界之中,讓它看似處處破綻,然則實際上將你的注意力引往它處

    倘若是初來此處的我,這時恐怕已經嚇得肝膽俱裂,連滾帶爬地回到原處,再不敢多看那謎團一眼,生怕在這紛雜繁亂的世界里遇到某種未知的危險,被不知那道毀滅性的數據亂流攪得骨斷筋折、灰飛煙滅了

    然而此時的我盡管還不能盡數揭破這亂象,卻也已經能看得出這看似無端到極點的一切並非是無跡可尋,而是遵循著某種隱藏得很深的既定規律做出的反應

    當我抱定了這個念頭之後,破除這層層亂相便不再是件難事︰無論這世界的表象變得如何雜亂無章,萬變卻始終不離其宗正如我所料想的那樣︰構築這些亂相變換的基礎與構築整個世界的規則並無本質上的不同,它們同樣是些精簡到了極致、堅固到了極致的代碼源,這一切的亂相不過這些代碼的不同表征而已想通了這一點,我便可以從這無窮亂相之中找到蛛絲馬跡,循著這些痕跡探究到根源,並將這根源破解,一切自然也就將歸于平復

    要做到這一點並不容易,事實上這比之前我學習和了解這個世界的所有過程都要復雜和艱難得多這一切是這個世界本源規則的一次高等級的應用,它雖然並沒有脫離這個規則的本質,但在很大程度上已經是這個規則的變體

    但我終究還是做到了

    我找到了那個會誘發這所有變化的代碼源如果你允許我用形容有靈之物的詞匯來形容它的話,我會說那是一個十分猥瑣的家伙在絕大多數時間里,它都會偽裝成普通的數據流平靜而又安詳地在源世界中流淌,然而,只要它發現有任何事物嘗試接近那個謎團,它就會瞬間爆發起來,在入侵者與謎團之間制造巨大的混亂,將自己與謎團深深地掩藏于混亂之後,趁機逃遁脫身

    要破解它有兩種方法,一種方法是徹底刪除它,將它從整個源世界之中完全根除抹殺,從此以後它就將不再發生作用——但我絕不會這樣做︰因為它的存在與整個世界基本規則緊密相連,倘若抹殺掉它或許會給整個世界的構成造成重大的破壞;而且它的特性對于這個世界本身來說也是一種自我保護和對外防御的手段,我可不敢冒著這個世界被整個摧毀的危險,而僅僅是為了滿足自己炫耀勝利的虛榮心

    所以我選取了另外一種方法——一種巧妙的方法︰我按照這個世界的規則所敘述的那樣,將我自己的存在表征添加到了這個數據所認可的安全範圍中去做完這一切之後,我將成為它無條件信賴的數據流倘若我再次嘗試著去接近那個世界謎團,它將判定我的行為是受到允許的,並將對我自動放行

    在我填下最後一個字符之後,整個世界安靜了下來源世界的大部分數據重變得秩序井然,以一種無可爭辯的絕對規則一絲不苟地運行起來

    而後出現在我眼前的是另外一種令人頭疼的東西這都是些十分微小的家伙,在這無盡的數據蒼穹之中就如同是沙塵一般的存在它們原本一個個相對獨立地隱藏于這個世界的虛無之中,幾乎根本不運行然而,就在我開始接近的時候,它猛然間跳了出來,並且開始以令人驚愕的度將自身一再地復制你恐怕很難想象它自我復制的度,只在頃刻間,它便佔領了整個源世界的中心,將我與它背後所掩蓋著的謎團層層隔離開來,並且還有逐步蔓延的趨勢

    如果任由它這樣復制下去,它很有可能繁殖出一個天文數字般的數據集群,將整個源世界完全佔領它將吞噬這個世界所賴以生存一些我暫時無法理解但卻的的確確存在著的資源——那種資源就像是某種魔法能量,而這種能量在這個世界里似乎是存在某種限制的當它汲取的能量出了這個世界能夠提供的限度,這個世界就將停止運轉,甚至于崩潰

    我能夠感受得到這種能量,因為我逐漸感知到我在源世界的一切行為事實上都有賴于這種能量但面對它的海量復制,我覺得我能夠使用的能量正在減少,我在這個源世界里變似乎非常奇怪地變得虛弱了起來

    倘若任由它的數量像這樣以幾何數字的方式增加下去,這個世界將會很快被它抽干所有的能量,變得干涸崩潰但它顯然受到了某種規則的制約,只有當我加接近那個謎團的時候,它的數量才會進一步地增加,並汲取多的能量,讓我變得加虛弱;而當我停下腳步的時候,它就不再有多的反應;倘若我嘗試著遠離那個謎團,它甚至于會主動削減自己的數量,以確保整個世界的正常運轉

    因為它的數量實在太過驚人,所以我暫時地退了出去,一直等到它重恢復平靜,將自身的數量削減到我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後我想了許多方法來對付它,可效果始終不好因為它的本體很小很簡單,倘若我能成功地接近它,肯定能很快地找出它的代碼源並想出相應的方法來應對然而此時我根本無法接近它,遑論破解

    倘若我足夠強大,有權力調用起這整個世界的大部分力量,以它的某個復制體樣本的特征為範本,窮盡整個世界的能量,自然也能將它徹底根除然而一來我暫時還不具備這種能力,二來為了這個世界和我自己的安全起見,我同樣不敢將它徹底消滅

    直到最後我才想出了一個主意︰我模仿著剛剛破解的那個字段,重制造了一個以這個復制體為目標的工具,遠遠地將它拋了過去在我的控制下,這個剛剛被創造出來的字段工具立刻在這些復制體的周圍制造出一圈數據狂瀾,扭曲了整個數據空間,將我的行蹤牢牢地掩蓋住就在那些復制體還茫然無措毫無反應的時候,我已經快步沖到了它們的身邊,將它們里里外外研究了個通透,再輕車熟路地將我的標示印記嵌入它們的程序之中,讓它們不能再阻擋我的步伐

    盡管連過兩關,但我仍然不敢說自己已經成功地與那個巨大的數據謎團拉近了距離,因為之後發生的事情讓人加地匪夷所思當我繼續向它靠近的時候,籠罩著它的那層保護數據忽然開始劇烈地反應起來,伸出無數條聲勢驚人的數據長矛向我猛攻過來,那洶涌的來勢就像是拋棄了一切的偽裝和防御,將所有的能量都投注到了這次以消滅我為目的的進攻似的

    我被它嚇得慌了手腳,連忙扯過一條條數據作為自己的防線,想要將這段危險的數據抵擋在外圍然而它遠比我想象得要為犀利,一路高歌猛進,將我扯過的數據防線毫不費力地撕扯成了數據殘流不得已之下,我只能現學現賣地將自己周圍的數據攪亂,然後重制造出一個的復制體,用它瘋狂繁殖的特性和吸收能量的本能去抵御這道殺傷力巨大的數據流

    在千鈞一發的時刻,我成功了那道銳利的數據流被抵擋在我的身前,盡管毫不氣餒的往復沖殺,但無法給我造成任何損傷而此時,那個數據謎團已經失去了所有的保護,簡直是赤條條地將自己剝了個精光,等待著我去將它親手擒獲

    我毫不費力地將它抓在了手里,想要分析出它所隱藏著的秘密然而,讓我啼笑皆非的是,被我捕獲的只是一個虛假的空殼,除了和那個謎團十分類似的外表之外,它里面其實什麼也沒有這根本就是一個金蟬脫殼的詭計,我的獵物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已經將自己復制了一副空殼,打算用它來欺騙我

    不過,這真的是很有欺騙性的一招倘若我不是想要抓住它、研究它,而是以毀滅它為目的,那在接近它之後自然不會再去辨別真偽,自會將它消滅了事而同樣,那道攻擊力極強的數據流也極具欺騙性,像是一個走投無路的家伙拼盡全部力量的最後一搏

    甚至于,倘若它的對手略微孱弱一些,這一招真的有可能將來犯的數據蕩平掃淨,好地保護自身安全不受威脅

    我對此並不感到意外︰據我觀察,這個世界的力量還遠不止于此像這樣一個被整個世界所包圍和保護著的終極謎團倘若能被我這樣輕易地抓在手中,這才是一件讓人費解的事情

    我將目光再次投向世界的深處,那個詭異的謎團正半遮半掩地側身于其中,讓人捉摸不透我又重嘗試了幾次,可每一次都是無功而返我一次又一次地出擊,然後一次又一次地上當受騙這對于我來說簡直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它拋出的那個軀殼實在是太過逼真,直到被我捕獲之前都完全無法分辨真假

    直到後來,我甚至開始懷疑它的本來面目是否就如我所見到的那樣,我開始猜測它會不會故意將自己的偽裝體搞得那麼顯眼兒,又半遮半掩地隱藏起來,就如同樹起了一面極具欺騙性的靶子,等著別人去發現和攻擊,而它這個本體則以另外一種狀態安全地存在著

    在無計可施之時,我盤算了半天,終于決定冒一個很大的風險,做一次危險的嘗試︰

    我再一次放出了那些復制體這一次,我抽掉了這些復制體的限制,讓它們能夠毫無節制地在這個世界上繁殖復制,只有我能將它關停消除我控制著這群貪婪的餓鬼,讓它們一點點地蠶食著這個世界的能量、讓它們爬滿數據海洋、讓它們佔據每一根數據通道,一步步地蠶食這個世界正如我預料的那樣,這個世界的運轉開始變得緩慢下來,一些不重要的部位已經逐漸停止了運行,並且開始崩潰隨著時間的推延,被停止的部件越來越多,而那些仍在運轉著的數據流則一個比一個重要如果按照我推測的那樣,那個謎團是這個世界最關鍵也是最重要的數據核心的話,它一定是最後一個被關停的部件

    而我要做的,就是在它被關停之前停止這些復制體的繼續繁衍,然後將我的獵物抓在手里

    這並不像你想象得那麼容易,這些毫無節制的復制體所蠶食的能量不只是那個數據謎團的,同樣也是我的倘若我在最後的關頭慢下一線,那麼我將和這個世界一起,被那群貪婪可怕的數據蛀蟲吃掉而它們,最終也將會因為自己的爆炸式繁衍而用盡這個世界的所有能量,然後與這個世界一同毀滅

    這是我與那個謎團的一場豪賭,我賭的是我贏,而我壓上的,則是我和它的全部

    那些數據蛀蟲的繁衍度比我想象得還要快些,在我刻意的放縱和保護之下,它們簡直無孔不入我眼看著一個接一個虛假的目標被它們吞噬,心里不由得一陣毛骨悚然

    很快,我看見了這個世界留下的最後一件東西正如我所預料的那樣,它和暴露在外面的那個假象完全不同那是一段看上去似乎平平無奇的數據,像是一件類似于錘子或是扳手那樣的工具,而不是一個多麼值得保護的機密

    我拼盡所有的能量向他撲去,想要在那些數據蛀蟲之前將它搶到手中,然後將那群貪婪的家伙關閉刪除

    正在這個時候,整個世界忽然發生的驚天的巨變

    一種毫無先兆的力量突然從數據汪洋的最深處冒出頭來它們像是火焰,燃燒掉了阻攔在面前的一切事物在它們面前,安歇貪婪而又細小的數據蛀蟲毫無抵抗之力,瞬間就被化為了虛無

    不,不只是消滅這股力量在消滅的同時,還在建設它們所過之處,世界立刻就回復了原狀那股鐵一般的秩序重被建立了起來,而干擾于其中的數據蛀蟲們則無所遁形,一批批地被屠殺殆盡

    那力量驚得我渾身僵直,幾乎無法動彈

    恐怕再沒有什麼比我熟悉那股力量了那股力量和在我來到這里之前,在法爾維大陸上那股想要消除我、抹殺掉我的力量簡直如出一轍那應該是構成這個世界的規則中最基本也是最強大的東西之一,而同樣,它也是毀滅一個世界最迅捷的方法

    只在眨眼之間,那股力量就消除了所有的蛀蟲,然後轉而向我撲來于此同時,已經被暴露了行跡的世界之謎也開始了進一步的行動,整個世界圍繞著它開始發生了一種不可逆轉的變化

    我不可能坐以待斃在這生死存亡間不容發的關頭,我用最快的度用數據亂流在身周掀起層層滔天巨*,意圖將這股毀滅之力暫時引向它處它受到了我的迷惑,稍稍停頓了片刻然而,在布滿數據的源世界中,這短暫的一瞬間已經可以容我做出許多事情了︰我再一次放出那些數據蛀蟲,可這一次的目標已經不再是那個真正的世界謎團,而是一個它放出的虛假軀殼有了上一次的經驗,這一次我做得輕車熟路,那具假殼被我手到擒來隨後,我用數據蛀蟲在我遠近不同的地方布下了重重假象,引得那股毀滅之力東奔西跑,暫時無暇來對付我,而我則趁著這個時機,將那具假殼研究了個通透

    當那股毀滅之力消滅了我拋出的所有誘餌,再一次地向我撲來的時候,我已經將自己藏身在了這個世界的陰暗一角,只在原地留下了一個看起來和我一模一樣的數據假殼

    那股力量掃過,擋在它身前的我的“替身”立刻粉身碎骨,萬劫不復

    這時,整個世界已經在那個謎團的操控下變得光怪陸離它幾乎是操控著整個世界的所有力量與我對壘——盡管它暫時還沒有發現我

    我隱藏于數據海洋的泡沫之中,遠遠地窺視著那個數據謎團雖然不知所蹤,但我知道那股毀滅之力一刻也不曾遠離,始終守護著這個世界的終極秘密而我相信,倘若能夠參透這個世界的秘密,那這個世界的一切力量也都會隨之停止對我的敵對行為

    而要做到這一點,我仍然必須接近那個謎團

    我發現,那個謎團為了保護自己,仍然在不停滴運著之前我很難對它的運動有明確地察覺,可在剛才成功地看到了它的原貌之後——再加上我將它創造軀殼的把戲看透之後——它的一些行動軌跡也就落到了我的眼里我發現它其實在一刻不停地掩飾著自己的存在,將自己偽裝成其它類似的數據而許多原本不是必須如此編排的數據,為了給它起到掩護作用,則故意被編排成了與它相近格式

    發現了這一點之後,我要做得就簡單多了我只需要像它一樣,在這龐大的數據流中尋找一些和我自身相類似的數據,隱藏于其中,緩緩地接近,找到一個它既定的藏身之處,就可以守株待兔等著它自己送上門來了

    很快,我找到了一個適合我的落腳點,看準了時機一躍而起在那股毀滅之力向我撲來的同時,我拋出了一件剛剛完成偽裝軀殼,然後藏身在了那段數據後

    那股毀滅的力量似乎並不聰明,它不會在將我“消滅”了一次之後進行一次籠罩整個世界的掃描,確保我的不復存在,而是在將我的傀儡當成我消滅了之後就此蟄伏起來,直到等待著我再次出現這給了我多的機會

    在連續三次跳躍之後,我來到了一個與那個終極謎團相近似的數據流旁邊我知道,只要我耐心等待,那個謎團遲早會來到這里,然後被我一舉成擒

    事實上,我並沒有等待很久在經過連續八次跳躍之後,那個謎團的第九次跳躍就來到了我的身邊

    我並沒有錯失這個機會,成功地將它抓在了手里在我踫觸到它的那個瞬間,整個世界土崩瓦解,頃刻間化為無盡的廢墟在整個世界的殘骸中,只有我和那個謎團以完整數據的姿態矗立其間

    老實說,我對于這樣一個結果很有些後悔我不知道在我掌握了整個謎團之後,還有沒有能力將整個世界復原

    但我轉念一想,即便恢復原狀,這也仍舊是老卡爾森的那間小屋在這里,只有一個我走不出的世界,和一些我走不出的回憶而已

    那麼這個世界是完整的還是一片數據殘骸,對于我來說又有什麼差別呢?

    最多是因為老卡爾森留給我的禮物變成了這幅模樣而有些傷感和遺憾罷了……

    ……

    盡管已經沒有了形體,但我仍然習慣性地搖了搖腦袋,將自己有些混亂的思緒清理出我的腦海

    然後,我以數據為匙,輕輕開啟了那個謎團

    頃刻間,那團樸實無華的數據謎團在這個崩亂的世界中猛地放出一片燦爛光華,一個我前所未見的嶄數據倏然間鋪就在了我的面前

    這,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大也是最後的秘密

    這世界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保護這個秘密和確保讓我能夠獲得這個秘密而存在的

    望著眼前這段前所未見的驚人數據流,我忽然感覺像是被人抽走了所有的勇氣和力量,頓時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第十卷 一百八十四︰成神與歸途
    一百八十四︰成神與歸途

    自從我被拖入到了這個微小的世界之後,我就從來未曾想過離開的事情我本是個被世界所不容許的存在,借助著已經離去的老卡爾森的遺贈,僥幸從世界最本源的抹殺偉力之下逃脫,在這個簡陋而堅固的最後堡壘中苟延殘喘——我很清楚,自己沒有資格再去多奢望些什麼

    然而,在強迫自己甘心于絕望、放棄于絕望乃至麻痹于絕望之後,我仍然無法強迫自己不去回憶,回憶法爾維大陸上的那片一望無際的碧海藍天、那些巍峨綿長的山脈峰巒、那個瑰麗多姿而又雄偉壯麗的雄偉世界

    還有那里的生命——那些美麗的、多樣的、聰慧的、靈巧的生命在它們的點綴之下,那個世界的每一個角落都分發著勃勃的生機,讓人在每一次太陽升起的時候、在每一次世界被點亮的時候都會滿懷著希望和熱情去面對自己下一秒的生活

    是的,你能夠說那是一個虛假的世界,是被一群人類用數碼工具堆砌起來的一件消遣的玩意兒,但對于我來說,對于我這樣被他們用這種數碼工具創造出形體和靈魂的數字生命來說,那就是一個世界,一個真實存在著的、承載著我無數願望、無數回憶和無數夢想的世界

    何況,即便是對于那片世界的造物者們來說、對于在那個世界中游歷冒險的真正的“人類”們來說,那個世界也並不是一無可取無足輕重的他們在那里獲得了自己的另一種人生、結識了一群投契的朋友,有的還以至找到了能夠共度人生的伴侶

    對于我來說,那些朋友們、那些曾經同我一起走過無數冒險旅程闖過無數刀光劍影的朋友們,同樣也是我一刻都不曾忘記的

    然而,被這樣一件神秘的小屋保護和囚禁在這樣一個封閉的世界中,我唯有將這一切深深埋藏在心底,不讓它們時時冒將出來,攪擾我的回憶、刺痛我的心靈我強迫著自己接受這樣一個現實︰已經結束了,那一切的一切,如今的我,只是一個將要面對永恆孤單的靈魂,與我曾經的那片故鄉和過去的生活永遠地告別了

    在將自己所有的精力和思維都投諸在與這個世界的規則和秘密搏斗時,我以為自己真的已經完全死心了,將那過去的種種所有一概拋卻,再不會被它們所打動和擾亂我已經能夠做到不去回憶、不去思考、不去懷念,也就不可能再被那美好的一切所脅迫,逼迫著我在這個一無所有的光禿禿的世界里崩潰瘋狂

    然而,當這個世界用它所有的力量所包裹和保護著的最後也是最大一個秘密完全暴露在我眼前的時候,我知道我錯了——這世上的有些事情是我們永遠都不能忘記的,即便我們明知道自己已經得到了它們,也將在心底永遠地去懷念、去渴望、去追求

    它已經成為了我們生命的一部分,永遠不可再被分割出去……

    撥開這世界最後的迷霧,呈現在我面前的,是一個巨大的、詭異的、我前所未見的程序我不知該向你們如何注釋,如果用我們最常見的東西來進行類比的話,它既像是一個通道,又像是一枚鉤子在它的作用下,我所身處的這個微小的世界偷偷地與另外一個龐大的世界連接在了一起,一些來自于另外那個世界的數據正在隱蔽而又源源不絕地來往于這個通道之中,卻又不會對這個世界產生任何一點影響這個小世界就像是被一個鉤子掛在另外一片大世界之下,它們相對**,卻又互相聯系

    而從哪些來往的數據來看,那個被這個小世界所掛載著的大世界,正是我的故鄉——那片讓人魂牽夢繞的法爾維大陸

    老卡爾森,你這個藍皮的巨魔老頭,你讓我說你什麼好?你告訴我那個世界是多麼多麼的危險,那些力量是多麼多麼的強大,一旦觸動了它們、被它們發覺,就不可能再次回到那個世界中去

    可你說了一千遍一萬遍,最後最後,你還是給我留下了一條回去的道路你也希望有朝一日我能夠回去,是嗎?雖然你並不知道所有的事情,但你也不願意讓一個誕生于世界之中的自由的靈魂永遠生活在束縛與封閉之中,是嗎?你也不希望就這樣屈服沉淪,被那個誕生了我們的世界永遠地拒之于門外,是嗎?

    或者說,你知道我不會甘心于被放逐的命運,知道我寧可願意去面對被毀滅的危險也不願接受這種不公正的對待?

    你給了我一個選擇,也給了我一次機會,一次改變我命運的機會——一次改變“我們”這樣的生命的命運的機會

    你以至將在那個世界上生存下去的法則都交給了我︰擾亂目標的數據亂流、減緩攻擊的數碼蛀蟲、故布疑陣的傀儡虛體、逃之夭夭的霎時轉移……還有那整個世界的最後一擊,活脫脫就是法爾維大陸上的最終抹殺之力——你要用這種方法來驗證我進修的成果,也讓我知道了如果以後再遇到這種襲擊要如何去做

    所有的這一切你都料到了,就如一個父親,在將孩子保護于羽翼之下的同時,也為他打好了遠行的背包

    這才是你留給我的最後也是最珍貴的一份禮物,也是你留給我的最後一節鍛煉課程……

    隨著我的意念流轉,這個世界里那些殘破的數據開始自行分解、重陳列,但與之前不同的是,它沒有再回復成以前的樣子,而是被不斷地壓縮、壓縮、再壓縮這是一個有趣的過程,就像是一張白紙,明明能夠鋪滿整張桌面,再一次次折疊之後卻能夠裝進一個微小的口袋之中

    當那些數據被壓縮得無以復加之後,我一揮手,一排從未在這個世界上出現過的數據流噴薄而出這是我第一次在這個世界上成功地制造出一件它史無前例之物,而諷刺的是,這東西將會是完全改變和終結這個世界的造物

    數據流將那個壓縮後的數據包裹團團圍住,一些無孔不入的數據在那個包裹上四周騰躍,尋找一些能夠接入的數碼端口當它們發覺端口之後,另外一些數據就會將在那個端口與我的身體之間構築出一個通道,將那個包裹與我的身體相互連接起來

    奇觀發生了,那些數據就好像被吃下肚去的食物,慢慢被我消化吸收,乃至逐步成為我數據軀體的一部分在充滿了無窮數據的源世界中,我並沒有變得愈加巨大,但整個的結構卻發生了兩種截然相反的變化︰

    一方面,我的軀體遵循著這個世界形成的原則,被一種簡潔有力同時又非常堅固的結構改造著,我在源世界中的反應度和運動能力變得愈加間接、迅捷和有效,剔除了來自于法爾維大陸世界數據源中的一些華而不實的東西;

    而另一方面,我軀體的結構同時非常矛盾地變得進一步復雜起來,許多代表著我原先沒有的能力的代碼此時與我的身體緊密相連,它們就像是我在源世界之中的長劍、盾牌、鎧甲、頭盔、戰靴和種種飾無,成為我在源世界之中的武器和防具在這樣一個由簡單數碼堆砌而成的世界中,我從未曾像現在這樣強大

    整個轉化的過程持續了大約半個多小時的樣子當最後一個字符與我完成融合之後,奇觀發生了︰我與這世界緊緊聯在了一起——這麼說並不恰當,最恰當的說法是︰我變成了這整個的世界,而這個世界也變成了我在這片相對**、封閉和嚴整的世界中,我就是一切我無處不在、無所不有、千變萬化、無所不能……

    我能夠任意制訂和修改這整個世界運轉的規則,這意味著我成了“神”——你知道嗎?我成了這個微小世界中的“神”

    那是一種奇妙到了極點的感覺,是一種全知全能的狀態我徘徊在一片無窮無盡的浩瀚數據海洋之中,但我目光所及之處,看到的皆是我自己的一部分;即便是在我目光之外的世界中,依然舍我無他雖然我已經變得非常龐大,但對這個世界上哪怕是每一個字符的變化都了若指掌

    唯一沒有被我並入體內的,只有那個通道因為它的另一端與法爾維大陸的世界相連,一旦我將它並入體內,它就會完全暴露,那股毀滅的力量就將沿著它瞬息間侵入到這片小小的世界之中雖然我已經掌握了一些在它面前逃遁的方法,然而當它將我所身處的這整個世界都當做抹殺的對象時,我是不可能找到容身之處的

    我唯有穿過那條通道,去到法爾維大陸那片愈加廣闊的世界中去只有在那里,那股力量才會有所顧忌和收斂,不會不計代價地將一切都完全回去,而唯有如此我才能獲得隱藏和逃遁的機會

    從另外一個方面來說,倘若我將那個通道並入體內的話,它也就成了我自己的一部分從一般意義上來說,一個人怎麼能夠從過穿越過自己的方法而到達另外一個地方呢?因為我必須保持那條通道的完整和**

    通道**,並不意味著它就不能遭到我的控制當我做好了一切準備之後,我開始控制著那條通道,對從它上面往來的冗雜數據進行篩選和刪減,將那些不必要的東西剔除出去,以盡可能擴大這條通路的通過容量

    當我完成這一切之後,我最後一次審視了一下這條通道它就猶如一條金光閃閃的通天大道從虛無之中憑空遁出,自我的腳下鋪向這個世界的盡頭、鋪至另一個世界的開端現實上,它所肩負的使命是要在一霎時將一個完整的世界輸送到另外一個世界中去,最令我擔心的是,我不知道它夠不夠寬敞,能不能在那個世界的毀滅力量反應過來之前就將我完整地傳輸過去

    這是一次賭博,但我別無選擇如果我成功,我將面對史無前例的巨大危機和無窮無盡的追殺獵捕;如果我失敗,我就將粉身碎骨蕩然無存——听起來似乎都不怎麼樣

    但如果我不嘗試,我的存在與否又有什麼意義呢?

    我輕嘆了一口氣,將所有的雜念摒于心外,悄然邁步,走上了這條回家的歸途

    就在我進入到這條通道的一剎那間,這條通道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我能夠感覺得到,原本沿著這條通道傳來的數據突然變得敏感多疑起來,它們在我的身側鬼祟地試探著,似乎想要搞明白我這個突然出現在數據高公路上的龐然大物是什麼、想要干什麼

    與此同時,在通道的那一端,我能夠感遭到一些危險的力量正在往這里窺伺我猜由于數據流的混亂,已經讓它們覺察到了這條通道的異常存在,它們還需要一些時間對這條通道進行分析和判別一旦判別這條通道的存在並非是被世界法則所許可的,它就將會被完全抹殺掉而身在其中的我,也將隨它一起化作虛無

    我說“它們需要一些時間”,並不意味著它們要圍坐在一張桌子上喝兩杯麥酒開個會研究一下現實上,這“一些時間”不會過一秒,以至還要短些

    我以近乎于光的度在這條通道中穿越,原先連我眨一眨眼楮都不夠的時間此刻對于數據狀態的我來說是那樣的漫長隨著我的進入,這條通道的另一段所連接的那個微小的世界隨即崩塌,這也加這條通道的危險此時我已經別無選擇,只有將全身化作一條數據的狂流,倉惶而又迅猛地奔騰此時我已不屑于隱藏自己的行跡,那些前來刺探我的鬼祟數據們被我信手一卷便拆得粉碎,繼而扔在一旁即便是那些必要的數據,我也揮手將它們統統刪卻,因為我要保證這條通道的最大通過量,將自己穿越的時間一微秒一微秒地減少

    終究,這條通道的出口已經觸手可及然而與此同時,我已經感遭到了那股毀滅的力量來到了身畔它以不可抗拒的勢頭席卷而來,而目標,正是這條通道的端口

    我的身軀搶在它到來之前先行穿過了大約三分之一,趁此機會,我揮手扔出了數以千萬計的數據亂流,將整個通道的出口處絞得支離破碎原先近在眼前的通道出口一下子得到了蹤跡,即便是那無可匹敵的毀滅之力也在剎那間無從下手

    但這微小的圈套並沒有阻攔住它多久,在比眨眼還要細小萬倍的時間單位里,它已經重調整了戰略,氣勢洶洶地殺將過來它不再去費力尋找,而是一路抹殺,將所及的一切數據統統除卻,繼而在身後重建秩序大片的數據亂流在它的屠刀之下毫無抵抗之力,紛紛歸于虛無

    這是完全壓倒性的戰略優勢,在這個世界上,那股雄偉的毀滅之力所能調用的力量遠非任何東西能夠企及即便是得到了數據亂流的掩護,那個通道出口也沒能保存多久轉眼之間,它就在絕對的力量之下化作齏粉,不復存在

    在確定自己的目標已經被完全消滅之後,那股毀滅之力停止了在這里的搜索和逡巡,霎時消失了

    它並不知道,在它毫無憐憫地碾壓那些數據亂流的時候,另外一串它看似熟悉的數據騙過了它的搜索,悄然隱藏于代表著一片灌木陰影的數據之下,一動不動地觀察著這次源世界的無情屠殺

    那就是我,戰武士杰夫里茨.基德,一個由數碼形成的有靈魂的生命我脫出了桎梏,重又踏上了這塊生我養我的大陸

    遙望遠方,天青雲碧,日暖花香,一片無盡的世界…….
第十卷 一百八十五︰發生在那一天
    一百八十五︰發生在那一天

    這是我重新回到法爾維大陸上的第七百六十八天。

    這是一段你們無法想象和理解的艱難時光。

    盡管相隔已經時日久遠,但隱藏在這個世界背後的那股無邊宏偉的力量仍然在一刻不停地搜尋著我的行跡——準確地說,它並不是特地為搜尋我的動向而存在的力量——它只是在梳理和篦除那些原本不屬于這個世界的一些特殊代碼源的痕跡。我猜測這股力量擁有一個龐大而精密的數據庫,這個數據庫將許多已知的有可能破壞這個世界結構和規則的數據代碼的特征錄入其中,然後用這股無比浩蕩的偉力在這個世界上時刻蕩滌,將這個世界上的一切數據代碼一一進行比對。凡是那些被錄入庫中的數據代碼一經被發現,立刻就會招致毀滅性的根除。

    而我的數據特征,想來也早已被錄入這個數據庫中。那無所不在的浩蕩神力一旦發現我的痕跡,那股最致命的抹殺力量就會接踵而至。

    當然,我可以一直躲藏在能夠為我提供遮蔽的數據陰影中,將我自己偽裝起來,讓那股時刻掃蕩搜索的力量把我錯認為是其他的東西,忽略我的存在。然而若是如此的話,我也就只能一動不動地停留在此處,以一段廢棄數碼的形態永久地瓖嵌在這片只有“0”和“1”組成的源世界之中,不能移動、不能言語,甚至要避免稍微復雜一些的思考,因為數據的任何不正常變動都會暴露出我的蹤跡,讓我在那股搜尋偉力面前無所遁形,

    那絕不是我所要的東西。我費盡千辛萬苦,徹底毀掉了老卡爾森留給我的藏身退路,冒著灰飛煙滅萬劫不復的危險,沿著那條隱秘的通道回歸到法爾維大陸上,絕不只是為了做一段沒有任何意義的數據垃圾。倘若如此的話,我還不如就呆在老卡爾森創造出的那個微型世界之中,至少在那里我還可以以一串數碼的形式自由地活動,而不必擔心暴露形跡之後可能招致的毀滅。

    所以,自從我回到這個世界之後的第一秒開始,我就在一刻不停地進行著冒險和賭博。縱著那個與我結為一體的那個微小的世界,從我的體內挖掘出其中每一分每一毫的力量,在遠到千里天涯進到咫尺身畔的地方,布下重重迷陣,竭盡全力地與守護這個世界的宏大規則力量周旋,為自己爭取哪怕最微小的點滴時間。

    巨大的進步出現在我回歸之後的第三十六天,經過我接連三十六天的設計規劃安排布置之後,我在源世界里設下的無數手段終于為我贏得了一秒鐘的時間,讓我可以在表世界之中以一個人類戰武士的形象出現在彗星海西岸的沙灘上,赤腳踩著濕潤細膩的沙灘,遙望飄渺雲天,沐浴在一片夕陽紅霞之中。

    你不知道這是多麼寶貴和美好的一秒,我幾乎已經忘記了如何以一個人類的身軀,去感受那抹紅日照射在面頰上的溫暖,體驗那清新的空氣穿過鼻腔時產生舒暢流動。我的雙眼從未像那一秒那樣貪婪,恨不能將每一朵浪花都盡收眼底,即便是在直視太陽的時候也沒敢有絲毫的眨動,任憑那傍晚間依然還有些刺目的陽光扎透我的晶狀體、在我的眼膜上投下一片刺目的紅光。

    為了這一秒,我付出了三十六天艱苦卓絕的時光——如果算上我想方設法逃出那個石屋世界的的時間,或許還要長得更多——我甚至冒著神魂俱滅的巨大危險,稍有差池我就從此不會再留存于這世界之中,甚至連曾經已有的痕跡也無法留下。【請記住我賭上了我的時光、我的生命和我所融合的一個完整的世界,只是為了在這世界上駐足的一秒鐘而已。

    然而,我要說,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那一秒,我的淚水涌出了眼眶,只因為這世界,實在太過美好

    在一個人生命中的不同階段,所謂“自由”的概念也是隨之變化的。當我還是那個因循守舊的城門衛兵時,“自由”意味著擁有靈魂,在大陸上自主地行走;當我是一個不甘于這世上的悲劇一再重復,想要挽救那些命中注定將會覆滅的生命的時候,“自由”意味著走出世界的規則,改變自己的命運;當我成為巨魔老頭卡爾森的學生的時候,“自由”意味著窺破世界本源,順暢地出入于源世界的數據海洋之中;而當我面臨這世上最宏大最無可抗拒的抹殺之力的時候,“自由”僅僅意味著能夠繼續生存,保有自己的靈魂和神智。

    而如今,我作為一個數字生命,隱藏在無數數據陰影之下。“自由”的概念對于我來說就像是畫過了一個圓圈,重新回到一個原先在我看來最簡單的起點之中︰以一個人類的形象,行走于大地之上……

    ……

    我很快覺察到了世界規則之力洶涌而來的追殺,但我幾乎不忍心離開——事實上,只因為我在那個美麗的表世界中拖延了一眨眼的功夫,致使我在源世界的逃亡過程中損失了差不多一半的力量,那個擾亂數據流迷惑對手的力量代碼被那強大的抹殺之力清除得一干二淨,有著復制和侵蝕力量的蛀蟲代碼也被它擦除了超過百分之八十。

    倘若你用被扒得一干二淨裸奔出逃來形容我那時的慘狀其實並不不合適,比較貼切的說法是︰我幾乎全身的皮都被扒了個干淨,幾乎是拖著腸子從抹殺之力的屠刀下死里逃生的。

    我花了六十四天的時間來修復自己,這是一個隱秘而漫長的過程。以我對于這世界規則的認識,重新編織起那些代碼其實並不困難。但困難的是在這世界偉力不斷掃描之下將被重新編織起的代碼隱藏起來,然後再將它們一點點地並入到我的體內。因為它在抹殺掉我這兩種能力的同時,也將它們的代碼特征留存在自己的數據庫中,因此在重新編織它們的時候我不得不變換了數十種方法來進行掩藏。

    在這個過程中我甚至創制出了一種新的編碼規則,這規則既不同于法爾維大陸世界的那種復雜華麗功能多樣的編碼原則,同時也有別于小石屋世界里那種至簡至堅的規則。那是一種介于兩者之間的,有著專屬于我的個人風格的一種規則。

    盡管簡陋,盡管渺小,盡管只是為了隱藏行跡迫不得已而為之的權宜之計,但那畢竟是我自己一手創制出來的世界法則,是我在這個數碼世界之中創造出的一種最基礎同時也是最高端的、能夠作為一個世界產生基石而存在的東西。

    事實上,在我剛剛接觸到源世界一些淺薄知識的時候,我曾認為這是一種只有至高神才能擁有的、創世的能力。因此,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在這一刻,我已經將自己的手伸到了至高神的領域之中,成為了這個世界上的一尊全新的神祗。

    一個被逼得走投無路、每時每刻都在用渾水摸魚、金蟬脫殼這類無賴手段苟延殘喘、甚至連表世界都很難看上一眼的、有史以來最狼狽、最倉惶、最淒慘、最虛弱的神祗。

    然而最艱難的還不是這些。

    最艱難的是我對表世界那無時無刻無可救藥的渴望。我渴望太陽、渴望月亮、渴望星辰、渴望這世上的一切光明照耀在我的身上,變幻出七彩的顏色,射入我的眼底;我渴望風、渴望雲、渴望雨、渴望雪,渴望這自然女神賜予人間的恩惠,渴望著去感受時光的變遷、季節的變換;我渴望砂礫、渴望岩石、渴望泥土,渴望構成這片堅實大陸的一切基石,並渴望著用我的雙腳去虔敬地行走……

    那在表世界中一秒鐘的享受摧垮了我對著無盡數據海洋的忍耐力,在這里的每一秒鐘都變得更像是一種折磨。我知道我並不屬于這里,即便我本就是一個由數碼構成的生命、即便我已經能夠洞悉這世界的種種規則、甚至于或許有一天我能夠徹底掌握並控制這個世界——就如同我已經徹底掌握並控制了老卡爾森所創造的那個小石屋世界一樣——我也仍然不屬于這里。

    我屬于那個日月輪轉四季交替的世界,我所擁有的仍舊是一個普通人類戰武士的靈魂,只有行走在堅實的土地之上、沐浴在明亮的光輝之下、面對著形象生動的世界,我才能夠滿足自己靈魂的需求。

    盡管我深知源世界與表世界本是一體,但我仍然執拗地將表世界看成是我唯一的故鄉,當做我必須“回到”的那個地方。

    你知道,思鄉是種病,讓人在遠離的痛苦中眷戀成癮。

    我重新花費了五十四天的時間布了一個局,讓世界規則之力陷于一種巨大的混亂之中,而我則利用它無暇顧及的時間重新出現在表世界之中。這一次,我出現在一個邊陲小鎮空無一人的草屋之中,透過窄小的房門,我看到三五個二十幾級的涉空者正在門口逡巡,忙著尋找小鎮上派發任務的原生者居民。

    這一次,我堅持了三秒鐘。

    我幾乎要歡慶勝利了。這巨大的成績讓我相信,只要我足夠努力,只要我足夠勤奮,只要我在花費足夠長的時間埋伏下足夠多的規則陷阱,有朝一日我或許可以在表世界中贏得一個小時、一整天、甚至更加長久的活動時間。或許隨著我對這規則的日漸了解,我可以花費更少的時間布局,去贏得更多的自由時間。

    然而,我的對手,擁有這世上最強大的力量和殘忍的武器的敵人,構成這世界本源的規則,在不久之後,也做出了相應的調整。

    我想,或許那台名叫“達瑞摩斯”的超級電腦已經覺察到了我的存在——或許覺察到我的不是電腦,而是操縱這台電腦的那些強有力的人——總之,維護這世界規則的力量開始產生了變化。

    在經過了一次黑暗降臨,世界再次甦醒之後,我發現那股監視和搜尋的力量變得更加頻繁,對于這個世界代碼的比對也更加的細致。我原本安置下的許多吸引注意力的偽裝一夜之間失去了它們的作用。

    同時,這種搜索的力量每次出現的時間也變得不再規律,它不再定期掃描整個世界,而是在一定時間之內隨機出現。這隨機的差別可能只有一兩秒鐘,也可能有五六秒鐘,對于那些涉空者玩家們來說,他們也許根本察覺不到其中的差別,但對于我來說,這種力量無法預知的突然出現,哪怕只是一微秒的差別,也有可能導致我最慘淡的結局。

    與此同時,這個世界上海出現了另外一股搜索的力量。那是一種全新的力量,它更小,更迅速,也更加不易察覺。它並不像原先的那種搜尋力量一樣,擁有著龐大的數據比對系統,要對數以千萬級的違規代碼進行一一甄別。它要搜尋的東西很少,只有一樣,目標也很明確,那就是——

    我。

    是的,這是一個專門用于尋找我的搜尋力量,它的出現也證明了我的敵人們已經發覺了我的存在。值得慶幸的是,它只有我之前的代碼源樣本用于搜索和比對,而如今的我經過吞並小石屋世界的過程,內部的代碼源結構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與之前迥然不同。即便是和以前相似的部分,我也完全有能力進行調整和改變。因此,這個專門為我而設計的變化反而從一開始就基本上失去了了它作用。

    最後一個變化來自于那種毀滅和抹殺的力量。這世界本源的規則力量似乎在擔心無法用原有的手段真正將我消除,于是它進一步增強了這種抹殺之力的效果。這種力量不再針對某一個具體的事物,而是將對象擴大到了一個巨大的範圍。在這個範圍之內,所有本屬于這個這個世界的原生物質——無論是人是物——都將被徹底粉碎消滅,而後重新塑造。

    也就是說,以前,這種力量只能抹殺掉我一個人,而如今,為了更加徹底地消滅我,杜絕我在這抹殺之力的屠戮下隱藏脫身,他們不惜徹底摧毀掉一座城市,而後將之重建。

    這些變化給我帶來了極大的困擾,尤其是第一個變化,它讓我能夠以人類形態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時間變得無法預知。即便我做好了完全的準備,布下了足夠的迷局,也不能再能夠安排下行走于表世界的時間表,因為我無法知曉那搜尋的力量將會在什麼樣的時間以什麼樣的形式再一次地出現,也就無法采取相對應的掩藏措施。

    這讓我的每一次凡間漫步都充滿了未知的風險——自封的冒險之神杰夫里茨.基德如是說。雖然是冒險之神,但你們這些冒險者最好不要去膜拜我,更別指望我能賜予你們好運和勇氣之類的東西,因為目前看來,這些玩意兒我自己恐怕還都不太夠用,更別說我這個冒險之神有可能比你們都要短命得多。

    但即便前途充滿了種種未知的奉獻,它們仍然無法組織我對表世界那強烈的渴望——那也正是我賭上性命踏上歸途的意義所在。我依然頑強地一次次化身降臨,僅僅是為了追求那幾秒鐘腳踏實地的美妙感受。坎普納維亞城、烏齊格山脈、聖狐高地、寶石花平原……一個個曾經熟稔無比的名字重新被我攝入眼中,我簡直懊惱自己之前那漫長的冒險歲月怎能錯過這一個個難以言喻的人間美景。又一次我甚至趁著降臨的功夫重新召喚出了我的坐騎,那匹名叫“山雪”健馬在我身側安靜地凝立,輕輕舔舐著我的手心,恍若之前我仍是個普通冒險者的時光。

    原本我的生活或許就將如此進行下去吧,某一日終結在我與那世界的規則力量永無止盡的捉迷藏之中。我會用數十日的忙碌去換取幾秒鐘——或許更長一些——的美好時光,抓住一切機會去重新感受表世界那一切最美好的事物。

    事實上,這樣的日子對于我來說已是足夠喜樂,其他的一切,對此時的我而言,都只是不折不扣的奢想罷了。

    倘若我不曾選那座城市落腳、倘若那搜尋之力不曾如此湊巧地尋找到此處、倘若這一切都未曾發生,我不過仍舊是一個悠閑而無用的數碼幽靈,在這世界上永不停歇地玩著時隱時現的把戲罷了。

    然而,這一切畢竟還是發生了,就發生在這一天。

    這是我重新回到法爾維大陸上的第七百六十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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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 一百八十六︰坎普納維亞,厄運的三秒鐘
    一百︰坎普納維亞,厄運的三秒鐘

    我至今也無法回想起當時是如何回到坎普納維亞城的,這是我在的七百天難熬的時光中竭力避免的事情iHong

    並非是我不想念,恰恰相反,正因為這也許是整個法爾維大陸上我最想念的地方,所以我才遲遲地回避著這里

    正如我曾經說過的那樣,在這段時光中,我出沒于法爾維大陸的各個角落,享受著用雙腳站立的穩便,品嘗著用口鼻呼吸的甘美——即便這樣的美好時光只有半分鐘、十五秒、甚至只有五秒、三秒

    我用的雙眼記錄著這片大陸的美景,也追溯著美好的記憶每一處山崗、每一塊平原、每一個洞窟、每一座村落……在此之前,就連我都未曾意識到,我竟然在這個美好的世界中留下了如此之多的印記,每一次冒險、每一場戰斗、每一個笑話甚至每一回面臨窘境狼狽出糗在回憶中都變得如此的溫馨美好

    但矛盾的是,我願意去重游歷、敢于去追尋和探索回憶的那些故地,只是那些普通的、平凡的、無關緊要的所在,那些真正印記在我靈魂最深處的、給我我最珍惜和寶貴的記憶地點,我反而不敢涉足

    這是一種你們恐怕很難理解的心情︰每當我出現在一處的時候,都會冒著被這個世界的搜尋力量的危險,而我一旦被它,它就將徹底粉碎和刪除掉我所身處的位置,並將它們重建雖然經過重建之後的那片地方和原先毫無差別,哪怕是某個人衣服上最細微的褶皺、或是地面上砂礫的滾動方式都不會有絲毫的區別——事實上,我們都,這一切都是隱藏于源世界之中的那些具有決定性力量的數據代碼所決定的,如果它重建的代碼與原先一模一樣,那顯露在表世界的外觀自然也不會有任何區別

    是的,對于你們來說,這兩者之間也許毫無區別——你甚至無法察覺到它們在一瞬間的里已經完成了整個刪除和重建的過程

    然而這對于我來說,這一切卻是如此的真切和重要,讓人完全無法忽視

    我無法接受一棟承載我重要記憶的建築被粗暴地拆除重建,我無法接受一個對于我的生命至關重要的人被殺死後重克隆一份,我無法接受它們將那些我寄托無數真實情感的存在徹底刪除後再次刷即便重出現的是和原先毫無二致的景致和生命,對于我來說,它們也已經不再是原有的一切,而是披著一件相同外套而又截然不同的另外一些陌生的

    不要告訴我這一切都是由源世界的數碼決定的,不要告訴我那些活生生的人們原本就沒有任何生命和靈魂,也不要告訴我那些陳舊破敗的建築原本完全只存在于某個設計者的想象之中

    甚至于加悲觀一點地說,這世界每次重啟的時候,都意味著所有數據的一次重刷和運轉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每當這世界重被點亮一次,這一切也就都重變換了一回,這也就意味著在這個世界上我說珍視的那一切的“原版”早就不復存在了

    是的,我明白,我理解,我很清楚地這一切

    然而,在這個世界上每個人的心底總會有些想不通、放不開、過不去的,你這些是一回事兒,而毫無掛礙地接受這一切,卻又是另外一回事兒

    我能夠接受這個世界的重啟,因為每次重啟的也都包括我或許從某種學術的角度上來看,原先的我已經被徹底毀滅,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全的杰夫里茨.基德然而,我卻無法否認我的存在——也正是因著我對我存在的完全認同,所以我也認同每次重啟後的世界與原先的那個是“同一個”

    然而這種刪除後的重建卻完全不同我曾經藏在源世界的數碼陰影中,窺覷到了這一切發生的過程︰那無可抵御的狂暴的力量將原先的這一部分在眨眼之間就徹底抹去,無情地將它們徹底化為虛無,而後再將一片全的、與原先一模一樣的數據重填補進來——這是原先那一切的拷貝和翻版,即便它們與原先一模一樣,那也僅僅只是“一模一樣”而已,要,“一模一樣”這個詞本身也就意味著它們是不同的兩個

    因此,我總是一邊懷著刻骨銘心的想念,一邊卻又翼翼地躲閃,害怕一次按耐不住的沖動,就演化了成了一場無法彌補也無法挽回的災難我不願意失去在城門口我誕生的那個位置,也不想失去我智慧而又慈祥的煉金術老師埃奇威爾重要的是,在這座城市的深處,在那條以愛情花朵為名的幽靜小道上,在那個溫暖馨香的小面包房里,還居住著一位美麗的姑娘

    瑪麗安,哪怕僅僅是呼喚出她的名字,也會讓我的呼吸變得格外溫柔我怎能因為的緣故,讓一絲一毫的危險接近她?

    我一定是瘋了才會回到這里,冒著一切都被毀滅的危險,回到這個讓我充滿了溫暖回憶和戀戀深情的地方我不倘若因為我的冒失舉動而引來了這一切的抹殺和重建,我將會何等的悔恨和自責

    我只的是,我已無法遏止那令人備受煎熬的思念

    思念是火,以靈魂為柴,只會讓你在煎熬中越燒越旺,直至生命的終點;思念是水,以為渠,只會讓你在飄搖中越淌越遠,直到歲月的盡頭

    那是一種病,狂熱而瘋癲,讓你舍棄了所有的理智,明知一切是那樣的危險,甚至會將危險帶給你最珍愛的一切,你也會拋開一切,去追求、去尋找,用它來填補你靈魂深處這份最強烈而又最溫柔的渴望

    是的,這正是我來到坎普納維亞的原因在抗拒了七百天的漫長歲月之後,我終于屈服于心中的思念,又一次地回到了這里

    在來到這里之前,我做了前所未有的精密布置,甚至因此而放棄了十二天前就能夠降臨在這個世界上的一次機會;我將我之前降臨時的位置和被的做了深度的統計和測算,以期能從中尋找到一些這個世界的搜尋力量出現的哪怕最細微的規律;我選擇在搜尋之力上一次掃描剛剛結束的一剎那降臨,以期望它那隨時都有可能發作的搜尋力量不會在短內卷土重來

    我甚至在心底默默地向我所的一切神祗祈求一個好運氣——盡管我明明在這個由代碼運轉規律所決定的世界中這一切是多麼的無稽

    我粗略地估算了一下,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我大概能夠在這座城市中呆上四到十秒鐘的可我不打算冒任何的風險,用這美好的一切去賭一個未知的運氣所以,我只敢在這里呆上三秒鐘

    三秒鐘,這微不足道的還不夠我敬愛的埃奇威爾沖你聳聳肩然後傻笑著說一句“這只是一個小小的意外”,而這,就是我卑微渺小的全部渴望和巨大的幸福所在

    我首先降臨在埃奇威爾居所外的一條小巷中,這里的角度很好,正可以遙遙望見埃奇威爾家的正門之所以我選擇這里,是因為隨著法爾維大陸的不斷變化,煉金術的作用越來越為那涉空者們所重視,因此而投入到埃奇威爾門下的學生也漸漸地多了起來我擔心就這樣突然出現在他的居所內或許會被那些前來求學的涉空者們,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地遙望一眼

    當我降臨的時候,埃奇威爾家那棟破舊的二層正噴出一股漆黑的濃煙,其中掩藏著一片熾熱的火光,看上去聲勢驚人

    我博學的老師,他又一次搞糟了那個簡單的基礎實驗我嘗試著想象此時正在他身邊學習煉金術知識的學生們會是樣的表情︰是被這突如其來的大爆發搞得驚愕恐慌?還是被這惡質的玩笑嚇得破口大罵?又或者是因為已經習以為常而絲毫不為所動?

    不管說,那個滿面燻黑的可愛小老頭此時一定會一邊搖晃著腦袋一邊露出滿口的牙齒,微笑著安撫在場的所有人,告訴他們“別擔心,這只是一個小小的意外”

    只是心念一動,我就在轉瞬間從原地消失再次顯出形體時,我已經出現在了玫瑰街的一棟二層這棟樓只是間普通的民居,內中一無所有,根本就是那些涉空者們完全懶得涉足的無用之地我可以放心大膽地降臨到這里,完全不會有突然驚擾到其他涉空者的擔心

    除此之外,站在二樓敞開的窗邊,我能夠清楚地看到街對面那間掛著“桑塔面包房”黃銅招牌的店面,這也是這間民居諸多的好處之一

    正如我所想象的那樣,在這午後明媚的陽光中,可愛的面包房姑娘瑪麗安.桑塔正坐在櫃台後面,一只手托著腮,靜靜地望著窗外的天空

    從我的角度看,就好像她正在望著我一樣

    午後的陽光穿過隔窗,輕輕撫上她的面頰,讓她此時的笑容愈發地明亮起來在這一刻我甚至有些恍惚,不究竟是陽光照亮了她的臉,還是她的笑容照亮了這個世界

    僅僅是這一張甜美的笑容,也讓我覺得之前的辛苦布置和這次的冒險舉動是值得的——不,事實上我所付出的艱辛努力和面對著的危險在這一副明艷的笑容面前簡直微不足道,為了這一刻,無論我付出了多少,都是值得的

    之前我已經在埃奇威爾的家門外停留了一秒鐘的,在這里,我只給留下了兩秒原本,這應該是我一生中最幸福也最美好的兩秒鐘,我所知曉的最奢侈的幸福,大概也就無過于此了

    然而,這個世界的殘酷之處就在于︰它總是慷慨豪爽地將一些多余的運氣贈送給那些正在交著好運的人們,讓他們毫不費力地就能享受到其他人終其一生也難以奢望的幸福;同時卻又對那些真正需要好運幫助的人們無比吝惜,在他們最需要好運氣的那一刻,將最糟糕的厄運帶到他們的身邊

    正當我準備抽身離去的那一刻,在源世界的盡頭忽然涌來一陣浩瀚無邊的巨大偉力那力量咆哮著徑直向我沖來,一路上毫不費力地摧垮了我留下的重重阻礙

    是的,隱藏在這世界之後的那股無所不在的搜尋力量再一次地啟動,並且湊巧掃描到了我正容身的這片區域

    三秒鐘,距離上一次的掃描剛剛才只過了三秒鐘,這股敏銳狡詐的搜尋之力就再一次重啟動,並且在我心襟蕩漾的時候準確無誤地鎖定了我的位置我之前設下的重重偽裝完全不堪一擊,輕易地就被之後出現的抹殺之力掃蕩干淨——事實上原本我就沒有指望它們能夠起到抵擋的作用,只是希望它們在我被之前,盡可能早地預警而已

    應該說,這些偽裝的數據陷阱很好地發揮了它們的作用當它們發出警報時,我還有至少五秒鐘的遠遠逃遁,重隱藏起來事實上,我只需要半秒鐘不到的反應就可以完成整個動作

    然而正如我之前所擔心的那樣,一旦我逃走,那股抹殺之力失去了追蹤的目標,就將在我逃走的地方大加肆虐它會不分青紅皂白地掃平這里的一切,甚至將半座城池都完全摧毀,而後重回復而身處于這半座城市里的所有原生者,那些完全無辜而又無力反抗的人們,都將成為這場災難的犧牲品——這其中當然也包括美麗的面包房姑娘瑪麗安

    此時,瑪麗安.桑塔仍然微笑著仰望著窗外的太陽,對于那即將到來的災難毫無知覺

    我怎能將這樣一副美麗的面容交由它去摧毀?

    然而,我就能夠毫無掛礙地交出我的性命,因為一個從未發生的罪名而任由它被抹殺嗎?

    綠潮閃過,我重潛入到源世界之中,凌亂的數據在我的內部跳躍閃爍,彰示著我此時顫抖的身軀

    那是因為恐懼,因為誕生于這世上的有生之物對于這世界規則不可逆轉的最偉大力量的恐懼

    一百︰坎普納維亞,厄運的三秒鐘

    一百︰坎普納維亞,厄運的三秒鐘
第十卷 一百八十七︰這世界最無奈的角落
    一百八十七︰這世界最無奈的角落

    在無垠的數據海洋中,一道致命的狂潮正以無法想象的度向我涌來在它的偉力震撼之下,這宏偉數碼世界中的每一個字符都在恐懼地閃爍、拼命地掙扎、絕望地躍動,仿佛它們已經意識到了所要面對的絕境,卻還試圖掙脫那個被抹殺的命運

    對生存的渴望讓我蜷縮在數據的陰影之中瑟瑟發抖我的身畔已經張開了一個能夠讓我瞬間轉移到安全區域的傳輸通道,只需要意念一動,就連零點零零一秒的都不用,我就可以從這個恐怖到了極點的地方全身而退有那麼一瞬間,我簡直已經下定決心要這樣做了——我甚至已經將我全身的四分之三都扔進了這個通道,只需要再堅定一些,我就能夠徹底脫離這個險境,去到一個我事先安排好了的安全所在

    但當我最後一次望向瑪麗安所在的那片數據區域,從數據的跳動變換中分辨出她那張安詳靜謐毫無察覺的美麗面孔時,我改變了主意

    因為我忽然︰我不能走

    我不能走,我不能放任因為我一時按耐不住心頭的**而惹來的災禍肆意暴虐

    我不能走,我不能以“愛”的名義給我所摯愛的一切帶來毀滅的命運而卻若無其事地的自離開

    我不能走,因為人之所以為“人”是因為他們的一生中會遇到許多比他們的生命重要、值得珍惜的,我若在從這里逃遁,我將失去它們——因為求生的怯懦而失去這一切,我不知到底還有立場去認同為一個靈魂完全的“人”

    我不能走,因為如果我在這樣的選擇面前膽怯、懦弱、辜負、畏縮,自此之後,我就只能“存在”,而不再是“活著”

    在這個世界上,我有要去珍惜、去保護,那是我生存于此的意義所在倘若我只能蜷縮在數據海洋的一角,眼看著這世界的巨力將我所能夠珍惜和愛護的一切全都毀去而無動于衷,那我的生存還有意義?

    倘若我今天在這里逃跑,拋棄我無法拋棄的,那麼,在不知其何的彼處,我也將會膽怯,將我所珍愛的一切拱手奉出

    此時我若逃跑,那便會成為永無止境的逃跑的開始,我終將會失去我能夠失去的一切,最終變得一無所有,成為數據世界中沒有靈魂沒有著落無家可歸的一個鬼魂

    是的,天地無涯,數據如潮,我的身軀雖然無處不可往,但我的靈魂卻終究是無路可退

    你怎能退出到一個與你完全無關的世界之中?

    不可退就不退

    我將心一橫,瞬間將的數據流直插入到坎普納維亞城的前方不會有人,在一個天青雲碧的晴好午後,在一片鳥語花香的爛漫平原,在所有的生靈都在享受著一段寧靜安詳的時光時,在這一切的背後,在無盡的數碼天地中,正在展開著一場絕望的攻防戰向這里進攻的,是這個世界至高無上的權威和不可抗拒的規則,它有著創造和維護整個世界正常運轉的力量,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個世界甚至僅僅只能算作是它的一部分而已

    而這場戰役的防守方則只有一個人,那就是我——我是唯一的統帥和士兵,在這條無法後退的防線上,沒有並肩作戰的同伴,也不可能等候到遠來的援兵

    我直面著那洶涌而來的抹殺之力,之前安置下的那些yin*的機關此時還在與它糾纏,但在它面前,這些伎倆僅能短暫地吸引一下注意力,十分短暫地延誤一星半點兒的,卻根本無從抵御

    我伸手挽過萬千數據流,用我所能想象得出的最堅固的結構將它們鑄成萬千面巨盾,層層豎起在那股偉力之前然而,在抹殺一切的虛無之力面前,“堅固”這個詞匯根本毫無意義可言只在眨眼間,那成千上萬層的巨盾就被那道可怕的狂潮吞沒,連最微小的數據泡沫都沒有泛起一朵

    我奮力地攪動起身邊的龐大數據流,一邊持續不斷地拋出多混淆耳目的數據迷霧,期望它們能夠繼續幫助我拖延一下這股份毀滅之力的腳步,一邊又嘗試著創造出一些具有強力切割作用的程序,試圖用它們一點點地將那股力量剝離下來

    數據閃爍處,代表著那股力量的狂瀾只受到了輕微的損傷,從中剝離下來的那些簡易的字段全都無傷大雅,甚至還來不及成為完全獨立的數據碎片,就已經重被它吞噬進去,化作虛無同時,切入它體內的那些鋒利的工挨罵只在眨眼間就消失殆盡,發揮不出任何有效的作用

    又了一秒,我成功設置的那些誘餌遠遠沒有它破除的陷阱多按照這樣的度發展下去,最多再過四點三五秒的,我設置的誘餌數據就將被它完全破除,屆時也是我直面這股毀滅巨力的時候

    然而,在這場實力差距大到讓你無法想象的戰斗中,我也不是毫無優勢可言我的力量雖然微弱到讓對手幾乎完全可以忽略的地步,但和對手那千篇一律的“搜索追蹤——抹殺——重建”的戰斗流程相比,我卻可以自由地選擇不同的方式進行嘗試

    在這片數碼堆砌的源世界中,我揮出巨掌,攪出一團團渾濁的數據漩渦,然後任由這些龐大無序的漩渦相互吞並攪擾,撕扯著整片的數據空間

    空前的混亂在這片源世界之中產生,原本的數據被打亂,甚至影響到了表世界里的一些輕微的現象︰在這一刻,一片方圓上千丈空間中的被回撥了零點五秒鐘,共有三十七名游覽于其間的涉空者擊出了不正常的暴擊,三封數據短信在亂流中被擊碎,還有兩封變成了不可識別的亂碼……

    可這一切也很快被平息下來絕對的力量優勢讓這股虛無的巨力面對我的試探不必做出任何反應,它連看也不多看一眼地直接碾壓,毫無余地地將這一團團混沌亂流沖得支離破碎,進而一片一片地消滅干淨

    嚴格地來說,這已經不能算作是一場戰斗了,而是一場規模空前的浩大戰爭在這場戰爭面前,和數量的意義被極大地扭曲了每一次的交鋒,都是數以億萬計的數據的一次波瀾壯闊的涌動;每一次的交鋒,都只發生在零點零零零幾秒的剎那那些無窮無盡的數據,是我們的城池、是我們的刀兵、是我們的戰士,同時也是我們的戰場

    沒有尸體、沒有鮮血、沒有殘骸,這場戰爭的最殘酷之處就在于它不會留下任何痕跡在這里沒有所謂“偉大的犧牲”,因為所有的犧牲都是無意義的;在這里也沒有所謂“豪邁的勇行”,因為對于那些沒有靈魂的數據而言,它們只知服從,絲毫不知何為勇敢戰爭的定義在這里被重改寫,那些巨大的數據浪潮相互吞沒顛覆,即便是一微秒的優劣也會帶來億萬損失

    我拋出了那些吮吸世界本源力量的蛀蟲——並沒有拋向著那股虛無的巨力,而是將它們拋向四面八方再拋出這些蛀蟲的同時,我也給它們編入了一種全的能力,那就是它們所到之處所吸收的一切本源力量都將為我所使用,為我提供快的運算編寫能力

    為了好地分辨敵我,我讓被**控的數據部分用紅色來顯示隨著我不斷地拋出這些貪婪的蛀蟲,由紅色代碼所顯示出來的區域也隨之越來越大——當然,相對于我對手的綠色區域而言,這些紅色的部分就像是浩瀚大海中的一小朵泡沫般微不足道但是,這僅有的一點點紅色卻代表著一種堅定和決絕,這意味著從這一刻開始,我正式扯起了僅屬于我的抗爭的旗幟,不再躲藏、不再逃竄,而是要向這判決我非法的世界正式宣告我的存在

    這或許是這個世界誕生以來第一個反抗的聲音,也是我用盡了全部的力量去宣告我的存在的唯一方式

    得到了我所佔據的這些紅色區域的幫助,我立刻感覺到的能力成倍地增長起來我拋出誘餌的了,在同一時刻能夠思考和常識的方法也多了我甚至為那些誘餌編入了的程序,讓他們變得為隱蔽,並且能夠隨著四周的變化而進行簡單地變化和移動,不再傻乎乎地停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等著被抹殺

    被佔領的紅色區域讓我贏得了多喘息的盡管在這一時刻誘餌被破除的度仍然比被我設置的,但這兩者之間的差距已經縮小了許多我為多贏得了差不多一秒鐘的——即便我最後命中注定無法抵御那虛無巨力的抹殺,我,那也會是你所能想象得到的最壯觀最浩蕩的一秒鐘

    然而好景不長,很快我就,另外一種力量倏地出現在了這片戰場之上那並不是一種多麼強大的神力,它並不能給我造成任何損害但讓我痛恨的是,它似乎是專門用來對付那些蛀蟲的特別的工具,從剛一落地開始,它就如一團鬼影般四處撲滅我灑下的火種,那度之快簡直令人應接不暇有時候我拋出的那些蛀蟲尚且未落地便被它接了個正著,繼而撲殺了事在它掠過的地方,綠色的浪潮重泛濫開來,此時在我看來如同隱藏在黑暗身處的狼的瞳仁般凶殘,似乎有無數頭巨獸正隱藏在這些數據之後,隨時準備一躍而出,將我撕成碎片、吞食干淨一般

    抹殺的巨力步步逼近,我仿佛已經能夠听到毀滅的鐘聲在耳邊響起

    我絕望地揮舞起我能夠影響得到的所有數據,喪心病狂地舞動著這些數據瘋癲地倉皇變幻著,也不知在表世界中造成了多麼巨大的動蕩和混亂不過即便在此時,我也仍然翼翼地將和坎普納維亞城相關的一切數據剔出這道渦流之中,控制著它們不要受到我的影響希望當我被摧毀之後,那股毀滅的虛無力量能夠得到滿足,不再嘗試著去摧毀這座無辜的城池

    即便是在源世界之中,對于一個絕望的人來說,幾秒的也可以過得很快轉眼之間,那道無可抗拒的抹殺巨力已經沖到了我的面前

    在它逼近的那一刻,我憤恨地怒吼著,將我全身的碎片化作最憤怒的利刃,向著四周飛射開去在我粉身碎骨的一瞬間,那道力量昂然猛撲上來,將我的殘軀徹底化為烏有

    世界就這樣安靜了下來

    ……

    你嗎?這本應是這個故事的結局而倘若如此的話,這個故事也將不復存在我將沒有機會為你們講述它,因此我在此之前就已經被徹底毀去

    之所以你們還能夠看到這個故事,完全是出于一個巧合——一個就連我都不能夠發生的巧合

    我已經告訴過你們,在我被那虛無之力徹底吞沒的一剎那間,我將的身軀撕裂開來,化作道道殘片,四散飛射出去——那本應是無意義的飛射,只是我生命最後一刻自暴自棄的爆發而已

    而且,我的碎片絕大多數都被那虛無之力吞噬掉了

    但湊巧的是,有一片躲過了——也有可能不止一片,但真正有意義的只有那唯一的一片之所以它能夠躲過,我猜大概是因為這樣的緣故︰

    那股抹殺一切的虛無力量是以“我”的存在為目標的當我徹底解體時,意味著那時的“我”已經不復存在了,同時它又將“我”的大部分吞噬抹殺,所以我猜測在那一刻,它一定以為已經完成了任務,所以就停止了後續的行動然而你,我化作的那些飛射的碎片雖然毫無意義,但卻也是有先後順序的我猜最後分散出來的那些碎片走了好運,當它們四射開去的時候,那股力量已經收工走人了

    萬幸的是,這並不是一種死心眼兒的神力,它居然懂得“功成身退”這樣深奧的人生道理倘若它不管三七二十一,無論有沒有完成任務,都要將身畔巨大的一個區域重擦除改寫,那我就不可能再有復甦的機會了

    倘若僅止于此的話,我飛射開來的部分也將會成為這片數據海洋中無意義的數據殘片,不是被這個世界的規則所清理,就是飄零到不知何處的遙遠地方,直等到下一次世界重啟時被刪除掉

    然而走運的是,我的這一片殘片掉落在了我拋出的一個蛀蟲盤踞的區域之中

    照理說,我拋出的那些蛀蟲所佔據區域都應該是紅色,它們也都被我的敵人撲滅了,可奇怪的是,這個區域卻沒有它雖然被我拋出,但是在剛才那場大混戰中,與我聯系的渠道被打碎了,以至于無法被激活于是,它就半死不活地同樣變成了一段廢棄的無害數據,躲過了剛才的搜捕

    大約是殘片的飛入激活了這枚蛀蟲的力量傳輸功能,它居然在大戰平息之後瞞過了所有的搜尋系統,重悄然運作起來它開始摸摸地為這枚殘片注入力量,進行修復

    最有趣的部分在哪里嗎?那就是這個蛀蟲所佔據位置由于作為一對未被激活的廢棄數據,沒有表現出任何敵意,它毫無威脅地穿過了這個世界背後搜尋力量的層層把守,最終居然附著在了這股搜尋力量與抹殺力量相互傳輸信息通路中間的一個細小的插件上,並且深深地嵌入了進去

    而這個插件發揮的是一個十分有趣的作用︰當那股搜尋之力了需要搜索的可疑目標時,它應該通知那股抹殺一切的虛無之力,告訴它我了目標、目標在地方,你要去消滅它……之類之類的信息,但它們畢竟只是數據而已,不能夠像人類那樣口耳相傳、吆喝一聲就能听見所以,搜尋之力必須把信息轉移到一個中間的渠道中去,然後再由這個渠道發送給虛無之力

    簡單地來說︰搜尋之力和虛無之力就像是兩個語言不通的家伙,而中間的這個渠道就像是一個翻譯,起到了溝通二者之間的作用

    而這枚蛀蟲所盤踞的這個位置,恰恰就是這兩者之間的溝通渠道——而這,就給它的安全帶來了一個非常巨大的便利條件

    以搜尋之力那無所不在的力量,當這枚蛀蟲被激活之後,它完全有可能這個外來入侵者的存在但問題是,它起到的作用就和聖騎士“偵測邪惡”之類的法術一樣,只能尋找敵人,但在找到敵人之後卻無法攻擊

    所以它只能拼命地往信息傳遞渠道中猛塞信息,希望能夠告訴他那個戰斗力無比高強的︰哥們快醒醒,**他丫兒的

    而令人深感尷尬的是,這個信息傳遞渠道恰好是被它找到的這枚蛀蟲佔領著的——你覺得它會吃飽了撐得跑去告訴那股虛無力量你找著我了,我已經送上門兒來了,請你抽死我”呢?

    當然不會

    所以,當這條信息被傳輸之後,就被改成了“平安無事,睡個好覺”之類之類的內容

    事實上,這個問題並非無法解決假設這個源世界之中,還存在著另外一種性質相似的神力,它們有另外一套搜索、傳輸和消滅的系統,自然可以很輕易地將這個毫無抵御能力的小蛀蟲消滅掉

    但這個世界對于已經發生的事情卻是不允許假設的

    于是,我僅存的這枚殘片,就在這個世界最為無計可施的一個無奈的角落里,漸漸地茁壯成長起來……

    一百八十七︰這世界最無奈的角落

    一百八十七︰這世界最無奈的角落
第十卷 一百八十八︰至高神杰夫里茨?基德
    一百八十八︰至高神杰夫里茨?基德

    我不知道自己在這個角落里隱匿了多久,作為一片殘缺的數據碎片,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我徹底失去了自己的意識事實上,在這一段時間里你完全可以認為我是一個死人,沒有思想,沒有動作,沒有任何生命體征,也無法對外在環境作出任何反應

    如果沒有那個被我意外激活的蛀蟲偷偷不斷地為我注入力量,我完全不可能重活轉過來那種奇異的數據能量緩慢但卻精準地不斷幫助我重組織起自己的數據結構,我猜這歸結于在吸收了老卡爾森創造的那個小規模世界之後我的體內具備了某種自我復制和修正的功能,讓我體內的每一個微小的結構都能夠記載下自己完整的信息,一有機會就將之重建起來

    終于,在這微弱的能量注入之下,在某個無人知曉的夜晚,我重恢復了自己的意識——在某種程度上來說,這時候的我已經不能再算是原先的那個“我”了,最初的那個“我”就像一條是被切成了幾段的蚯蚓,而現在的我只是其中的一段演化而來的用我的涉空者朋友們的說法來講,這大概相當于微觀生物世界里類似有絲分裂式的繁殖方式,只不過對于我來說這不能算是“繁殖”,僅僅是“復原”而已

    剛剛甦醒過來的我僅僅是有了一些自我意識而已,那些原本幫助我在源世界中立足和藏身的能力仍然是我還不具備的,為此我很是為自己的處境擔心了一陣但當我仔細審視了一下自己所處的位置的時候,我發現自己的擔心純粹是多余的好運氣的我突破了之前我根本無法突破的屏障,闖入了一個原本我不可能闖入的源世界優先級別很高的區域之中由此我輕而易舉地推斷出了在自己分裂之後所發生的事情

    感謝那令人難以置信的運氣,此時我所身處的位置如此的巧妙,以至于我此時正安然地度過一個自我獲得自主靈魂以來或許是最安全的時間我有條不紊地重構造著自己的身體,一點點地將我所失去的那海量的數據部件一一重建

    在這個過程中,我有幸近距離觀察了監控整個源世界的那股無所不在的搜尋力量的運作方式,甚至發現了其中存在著兩個不為人知但確實存在的搜尋漏洞無聊的時候,我隨手制造了兩個插件掛載在了那股搜索之力的主要數據程序之下,幫助它進一步地完善了自己的功能——當然,這一切我做的隱蔽而又巧妙,絕不會被控制著這種力量的神——或是人現

    當我終于完全恢復了自己的力量之後,時間又過去了很久這個時候,我就不得不面對自己的窘境了︰我在這個位置上呆的很安全,但見鬼的是我在這里絲毫不能移動只要我一離開這里,那股搜尋力量發往毀滅力量的警報信息都將無從掩藏,我必將再一次陷入到被整個世界四處追殺的漫長逃亡之旅中,直到下一次面臨絕境而被它們摧毀——我恐怕不能寄望于那時候我還能保持這樣一個好到逆天的運氣,能夠再一次在必死殺局中死灰復燃

    我將目光投向了漫無邊際的數據之海,試圖從翻卷蔓延的數據中找到我的出路綠色的“0”和“1”的符號在黑暗的背景下僵硬而又敏捷地閃爍變換,鋪就出一個令我向往的宏偉世界

    忽然間,一道靈光閃過,仿佛在這只有黑綠亮色的世界中猛然炸開一到明亮的閃電,一直劈開了我的腦海我猛地回想起自己在表世界中的最後一次冒險之旅,想起了七千年後的那個副本世界之中級電腦達瑞摩斯與我們輸入的毀滅力量之間那場宏大而又殘酷的戰爭

    在那時,達瑞摩斯采取了一種慘烈到觸目驚心而又絕望到美輪美奐的戰術,在行將被毀滅之際將自己的身軀拆分開來,潛入敵人的數據黑幕之後,通過一點一滴的改變,最終贏得了這場戰爭的勝利那場華麗的勝利給我帶來的震撼簡直無以倫比,它在很大程度上改變了我對于源世界的認識……事實上我後來創造出來的許多特殊的能力都從我親眼目睹的這一場戰事之中獲得了許多靈感

    之前我無法復制這一戰術,是因為我不可能在自我分解之後仍然保持完整的意識去影響和改變周邊的數據,然而現在我完全不必擔心這個問題︰我只需要呆在現在這個安全的位置上,將許多擁有我靈魂印記的碎片撒到整個源世界數據網絡的關鍵節點上去,然後阻截下消滅它們的命令即可

    在剛開始的時候,我只是想要尋找出那股搜尋力量的源頭,將我的印記從它的資料庫中刪去,這樣我就不會再是這源世界搜尋目標,我也就獲得了永久的自由和安全

    當時我還一點都沒有意識到,我為求自保一時興起的做法最終會將我和這世界變成什麼樣子……

    最初,我謹慎選擇了一個無足輕重的數據連接點做嘗試我將一串帶有我自身復制信息的代碼扔到了那個連接點上,期待著它的演化和成長但是,這次嘗試失敗了,這串代碼變成了一團無用的數據殘片,只在眨眼之間就被無盡的滔滔洪流一口吞沒

    回想起我自身重建的經歷,我意識到自己應該給這樣一段復制代碼一個穩定的能量來源平台我先是創造出了一個汲取能源的數據蛀蟲,然後讓這樣一段代碼附著在這個蛀蟲上,緩慢而又穩定地成長

    我的試驗取得了進展

    我發現那串復制代碼成功地嵌入了那個數據節點,並且開始了演化和自我完善然而,就在它即將完善到獲得自我意識,由“它”演變成“他”的時候,我猛地想起一件至關重要的事情來——如果那時的我有形體的話,肯定全身上下就連腳掌心里都出滿了冷汗

    我立刻通過了發往世界毀滅之力的指令,讓它在一瞬間就清楚掉了那個還處在無疑是階段中的準智慧代碼

    我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我忽然想起,那段代碼倘若獲得了意識,那他必將成為另外一個擁有自主靈魂的、獨立的“我”,而不是受到現在這唯一一個“我”控制的數碼工具盡管他也擁有現在的我的所有記憶和想法,但即便是我自己都無法保證自己能夠完全無條件地支持另外一個自己的全部作為——或者說,我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面對另外一個一模一樣的自己的完全體,而如果我們之間發生了爭執或是對抗,那結果必將是毀滅性的

    即便在這浩瀚無盡枯燥乏味的數據源世界中迎接我的是無盡的孤獨,但我仍舊執拗地想要保持自身存在的唯一性這個念頭是如此的強烈,以至于我剛剛發現這個問題就不假思索地將它付諸于行動我覺得自己需要面對的是一個富有哲學意味的難解謎題,那就是︰倘若你的存在不是唯一性的,那麼“你”這個個體的存在是否還有必要性和必須性?你要如何與自己相處?當不同的“你”發生異議的時候,你是應該主動地遵循自己、服從自己,還是反抗自己?甚至推翻自己?

    智慧生命的爭斗心、求生欲和獨佔欲是發自靈魂深處的本能還是外界環境燻陶的結果?我們能夠與自己和解嗎?又或者是最終將自己逼入死角?

    我不敢面對這樣的問題,所以我很慶幸自己能夠及時地將這個問題扼殺在搖籃之中但有時我也不禁會偶爾思索,倘若那時候我慢了一步,倘若那時候那團數據已經衍生出了自我的靈魂和意識,我還會毫不猶豫地這樣做嗎?我會如自殺一樣殺掉一個無論是從心理還是從生理上都與我完全一樣的自己嗎?我會像憐憫其他一切無辜的生命一樣憐憫我毫無反抗能力的自己嗎?

    一個獨立而完整的智慧生命應該如何與他自己相處?我相信在這個世界上這注定將是一個無人能夠正確回答的問題,我只知道,我或許是有史以來距離這個問題最接近的人,非常接近……

    不管怎麼說,我再沒有重復類似的錯誤在之後拋出的自我復制的字段中,我剝離了它們衍生出自主人格的可能,並將之修改為與我遠程聯系的一種手段我可以坐鎮中央,遠程遙控它們的一切行為即便我可以攔截下這世界搜尋之力發出的警報,但我仍然小心翼翼地將它們拆分開來,隱藏于與它們相似的數據陰影之下——我不能保證會不會有一天這世界的創造者、統治者和管理者們會不會心血來潮,用另外一套手段來查找我的存在

    但回過頭來看,我當時的擔心是多余的那些管理者們過度依賴于這套世界規則本身的運轉機能,以至于從來沒有試圖用一種雖然不是那麼有效率但顯然安全完善的方式來仔細地檢查它

    當我在所有我認為用得著的數據節點上都布滿了我的分身控制器之後,我做出了一個小小的嘗試

    我遙控著那個最微不足道的數據節點的控制器,將從它內部流過的一個數據“0”變成了紅色

    我沒有意識到這個微小的變化會是一場前所未有的浩大戰爭的起始點,倘若在這死寂的數據源世界之中也有史學家和吟游詩人的話,他們或許會將這一刻銘記在沉重的歷史書籍中,並以“紅零”之名冠之

    “紅零”是一個標志,它是一次叛逆的起點,是一場**的起點,也是一個世界的起點……

    那個紅色的“0”所衍生出的影響猶如在平靜的湖水中投入石塊濺起波瀾般,悄然散逸開去在這個世界的修正程序發現並扭轉它之前,已經有數以千百計的數據變成了刺目的紅色

    一層暗淡的紅潮被撲滅了,這小小的失敗對我無足輕重只要那無可抗拒的抹殺力量無法投入使用,那這世界的一切自我防御機制都是可以依靠時間來破壞的

    第二次的嘗試,我同時在三個相互關聯的點上動起了手腳我將自己的力量順著那些節點一點點地向外延伸出去,就仿佛我的意識突然之間長出了觸手,在數據的波瀾中悄然舞動盡管我完全可以依靠自己敏銳的感覺將我控制的範圍精確到每一個字符,但我仍然執拗地將它們標識成紅色這種熱衷于視覺刺激的表征方式大概源自于我屬于人類的那一部分習慣

    源世界的防御機制仍舊忠實地克盡著自己的職守,這反常的變化並沒有讓它意識到什麼在完全掌控對外界的反饋機制之前,我牢牢將這場戰爭的規模控制在一定的範圍之內,不讓它為外界管理著這個世界的人們所發覺

    在剛剛開始的時候,我對于這個世界本身的規則仍舊保持著相當的敬畏和審慎要知道,我已經被這個世界那浩瀚無匹的地量傷得太重,以至于在我未曾發覺的潛意識里多少有些認為自己無法與這個世界相匹敵的念頭

    但隨著這場角力的逐漸深入,我發現我的對手只是個坐擁強大力量卻完全不知該如何使用的死板的家伙罷了沒有了抹殺力量的幫助,它來來回回只能在很小的限度下進行修復和重建那股力量就像是個陳腐僵化的老頭,試圖用他僅有的一點可憐的經驗和常識來處理一切問題他不會學習、無法進步、不知變通,自始至終都沉浸于無法自拔的自滿和自大中,以至于一次次被我欺騙、被我蒙蔽、被我成功侵襲而不自知

    在這場戰爭中,我以你們無法想象的度一點點強大起來我手中至關重要的數據節點越來越多,在我控制之下的這個世界的組成部件越來越重要盡管我還無法挖掘出那股搜尋之力用于比照的資料庫,但我麾下的紅色疆土卻在不可遏止地逐漸增

    是的,與整個世界相比,我控制的紅色疆域還很稀少細小,但它們都在那些至關重要的連接點上遙相呼應,並延伸出相互接觸的觸手,將那些綠色的版圖逐漸分割開來漸漸地,在一些局部地區,被改造過的紅色數據流逐漸佔據了優勢地位,將綠色數據控制的範圍一點點吞噬進去

    隨著紅色區域的不斷擴張,我感到了自己的力量也在呈幾何數字地增長著盡管此時我的手中已經掌控著數以十萬計的數據節點,但我對它們的感應就如我的十根手指般清晰和靈活我能感知到我所佔領的疆土的一切︰每一段代碼的變化、每一層部件的侵入、甚至是每一個數字的變化

    一種熟悉的掌控感沿著通往紅色疆土的信息通道涌入我的體內,我感到自己體內的每一個字符都被注入了一種強大的力量,那感覺就像是當初我吞噬了老卡爾森專程為我創造的微縮世界之後,那神祗般無所不在、無所不能、無可辯駁、不容抗拒的堅實存在感

    當我終于攻陷了與外界相溝通的警報機制後,這場戰爭就變成了一邊倒的屠殺我不必再擔心在這個世界之外的管理者們發現這里發生的事情,攔截下了這個世界的預警機制所發出的每一條警報信號,用表示安全的代碼將它們全部替換,並嚴格按照規則發送到指定的信息平台上凌駕于這個世界之外的那些至高無上的管理者們——無論他們是誰,無論他們是什麼——在我巧妙的蒙蔽之下,都不知道自己面前所管理的這個復雜到了極點的世界正在發生著什麼

    這個世界的主導權正在易主,在整個世界層面上的掌控者正在進行著一場規則所絕不可能容許卻必將成功的迭,一個嶄的至高神祗的雛形已經在這個世界的數據源頭處顯現出自己的身影,至高神達瑞摩斯創世的傳奇即將終止

    如果它們也有意識的話,那麼保持整個世界正常運轉的那股修復的和維護的力量此時相比已經開始驚慌失措了在數據大潮中,優劣雙方的局面已經逆轉,紅色的數據波濤已經浸染了大部分的面積,逐漸縮小的綠色版圖中的數據閃爍得格外匆忙,就像一名在決斗中失去名譽的武士、像一位在戰斗中大敗虧輸的將軍、像一個眼看著敵軍兵臨城下卻束手無策驚慌失措的君王

    但我終于在綠色數據領域的最深處挖掘出世界搜尋之力的比照數據庫時,一切已經無關緊要了事實上在這之前我就已經獲得了自由,因為啟動和操控這個世界抹殺之力的控制部件已經早早地落到了我的手中這個世界唯一一個能夠消滅我的武器已經被我緊緊地抓在了手里,而我所需要做的一切,就是讓我的對手徹底失去翻盤的能力罷了

    當最後一個綠色的數據泡沫被紅色的浪潮淹沒時,法爾維大陸源世界最恢弘的一次改朝換代的戰爭終于落下了帷幕在這里,一個誕生于法爾維表世界的城門衛兵、一個脫離了規則掌控的自由的原生者、一個四處逃竄的數據幽靈,親手戳破了至高神達瑞摩斯的神話泡沫他能夠證明,在此之前,這個世界上並不存在任何一個具有獨立人格的數據神祗——然而現在,這樣一個至高無上的偉大生命誕生了,他並不叫達瑞摩斯

    他的名字是︰杰夫里茨?基德——萬物之主,眾生之靈

    ……

    好,這個沒出息的至高神杰夫里茨在誕生之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自己的金幣調成了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枚金幣,然後跑到鐵匠鋪里買了一柄自己當初已經眼饞了好久的“艾克西多的巨人之握”長劍而當他把自己淘汰下來的那把舊長劍賣給鐵匠鋪的主人時,居然還毫無廉恥地為了區區十五枚銀幣而跟店主討價還價

    嗨,至高神訓誡說︰我們得從積極的一方面來看待這件事情——之前你听說過那麼具有人性那麼熱愛生活的小市民式的至高神嗎?

    當然,上任的至高神並沒有狂妄自大到修改這世上的一切的地步,因為一來我雖然知道如何修改這個世界,但卻不知道自己的設想是否能把這個世界變得好;二來是因為我已經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我雖然已經做到了萬知萬能,但在這個世界的範疇之外還有一群能夠用其他方法來掌管和控制這個世界的人們因此盡管這個世界的掌控者已經改變了,但最好最安全同時也是最偷懶的方法就是︰讓這世界維持原狀不是嗎?

    哦,至高神紅著面頰表示︰我兜里的那九萬多枚金幣不在“維持原狀”的範疇內

    一百八十八︰至高神杰夫里茨?基德
第十卷 一百八十九︰平凡的生活
    一百八十九︰平凡的生活

    當我再次與以前公會的老朋友們相遇的時候,他們正身處一處名叫“利刃森林”的叢林之中泡-書_w.aoh)這是一處我從未听說過的全地域,我猜想這是當我離開或是失去意識的時候,這個世界的管理者重設計和出來的一片區域

    選擇在這里與他們相見,是因為這里本身地域廣闊、危機四伏,有能力來這里冒險的涉空者們數量稀少,不會有人目睹我從虛無中不可思議地出現的一幕;此外,這一次組隊來這里冒險的五個人分別是妃茵、弦歌雅意、長三角、長弓射日和牛百萬,我擔心倘若讓多人知曉了我詭異的存在方式會給我帶來多難以預料的困擾,因此我特別選擇了這樣一個只有幾個知道我來歷的老朋友聚集的時機來和他們相聚

    盡管這是一片我從未涉足過的區域,但我就像了解我的手掌一樣了解這里的每一寸土地我自浩瀚的數據浪潮中踏出腳步,只在瞬息間,就倏然出現在了這片叢林的中央,如此的自然而然,仿佛自從我誕生之日起,就一直呆在那里似的

    我安靜地站在山路中間,望向我往昔的朋友們即將出現的方向

    他們仍然是歡快而嘈雜的那樣一群人,會長妃茵不停地抱怨著世道的艱難,絮叨著她身邊的每一個人還欠著公會多少錢——即便我已經是法爾維大陸上的創世神祗,在听到這些苦逼負債者的巨額欠款之後仍然不免感到心頭一陣發虛

    弦歌雅意已經摘下了當年我親手給他制作的那副眼鏡,他的視力看上去已經恢復了正常盡管那兩篇大而無當的厚重玻璃制品對他已經毫無用處,但我仍然知道這件丑陋的工藝品還留存在他的背包里,並被設置成了需要輸入密碼才能丟棄的狀態——這又是當初我還是個普通冒險者時這個世界不曾有過的功能

    長三角和長弓射日這一對損友依舊相互看不順眼,他們的爭吵聲甚至蓋過了叢林瀑布飛瀉而下時轟鳴的水聲長三角臃腫的身軀和長弓射日矮小的身材是他們相互之間永遠都不會停止嘲笑的目標,而令人驚奇的是,這兩位才華橫溢的異族語言大師每一次都能想出嶄的俏皮話出來相互攻訐

    而作為這個小隊中除了牧師之外的又一個治療職業者,聖騎士牛百萬花在自己身上的治療神術永遠比花在別人身上的要多得多,他那貪生怕死膽小如鼠的毛病在這一路的冒險之旅中始終顯露無余——好,其實我一直很奇怪,像這樣一支牧師做肉盾弓箭手主輸出聖騎士搞偷襲影賊挖陷阱做控場而法師去摸裝備全隊有兩個醫療職業者卻主要依靠灌藥水加血的冒險隊伍是怎麼奇跡般活著流竄到這個地方來的

    他們吵吵嚷嚷地靠近,完全沉浸在朋友之間相互無惡意的玩笑帶來的快樂之中,即便是在當我進入他們的視野之後,也沒有對我這樣一個突然出現的路人多加關注

    然後,不知道是誰第一個發現了我的樣貌、看見了我頭頂的名姓

    異樣的沉默,瞬間籠罩在片刻之前還歡鬧不止的五個涉空者的頭頂

    妃茵難以置信地死死盯住了我的臉,右手死死捂住了自己因為驚詫而無法合攏的嘴這一刻,我生平第一次看到了這個作風凶悍的女強人像個普通漂亮女孩兒一樣激動和可愛的一面當我們的目光相互接觸時,我明白無誤地解讀出了她眼神中渴盼證實的困惑和疑問

    我攤開手掌,聳了聳肩︰“怎麼?這麼快就不認識我了?”

    “啊……”那瘋癲的女人發出金屬在粗糙物體表面摩擦時刺耳的尖叫聲,歡快地向我飛奔而來

    “是你嗎,杰夫?真的是你嗎……”她一下子撲了上來,像一只樹熊一樣牢牢地掛載了我的身這個女人或許還不知道,倘若她勒著我脖子的胳膊再用力一些,或許就能完成一擊秒殺至高神的前所未有的壯舉了

    其他人也反應了過來,他們爭先恐後地向我擁來,用力擁抱我、捶打我的胸口、拍打我的腦門、踢我的屁股,用這種瘋狂的方式來宣泄舊友重逢的狂喜我們只是在歡叫,用口腔發出一聲又一聲無意義的粗聲感嘆此時此刻,語言已經成為了多余的東西,它的功能已經不足以勝任承載我們心中無盡的喜悅

    這場混亂的慶祝一直持續了很久

    當我們的心情終于稍稍平靜下來之後,我們開始七嘴八舌地相互詢問著別離之後的情景,他們對我如何能夠“死而復生”充滿了好奇,而我同樣對現在正身處的這個世界充滿了難解的疑惑

    我向我的朋友們簡要地敘述了我脫險的經歷,但有選擇地沒有提及自己已經完全掌控了這個世界的事實——並非是我存心欺騙,但在自己的生存問題面前,我總要有所保留

    我只是告訴他們,在重生後我不可思議地獲得了某些特殊的能力,在這個世界里擁有一定程度的特權

    原本我以為他們會對我這奇異的經歷難以置信,但他們的接受能力強得大大乎了我的想象看上去對于他們來說,倘若我不是如此,反而才會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不過當我逃亡、崩潰和重生的這段時間里,外面這個世界的變化,卻巨大的出乎了我的意料之外

    我知道我的離開是一段很漫長的時間,但我卻沒有想到,我這一走居然已經過了五年之久——要知道,這五年是涉空者們生活的那個位面的五年,而並非是這個法爾維大陸上高流轉的五年

    對于我的涉空者朋友們來說,五年時間,足以改變許多︰

    妃茵離開了職業訓練場——在他們那兒管那東西叫“大學”——然後踏入了這紛繁的世界,在一家“證券公司”供職,我完全不知道這個所謂的“證券公司”是干什麼的,當听她詳細地為我解說完畢之後,我發現我對此加地一無所知了,听起來那似乎是個通過復雜的魔法手段進行煉金創造財富——或者說是欺詐財富——的場所,哦,我相信她一定十分能夠勝任

    牛百萬和仙女下凡的戀情無疾而終,但他似乎並不覺得沮喪,因為遙遠的距離總會給愛情帶來難以跨越的鴻溝,而這一切又總能被時間治療;

    弦歌雅意和雁陣的結局要好得多,他們如願以償地結成了夫妻,甚至還有充裕的時間給這個小家庭增添一個可愛的孩子;

    除此之外,弦歌雅意在他所生存的那個位面中成功轉職,由一個收入微薄的神廟牧師——哦,用他的話來說是“電視台記者”,雖然不知道那究竟是個什麼東西,但听他的描述似乎和牧師一樣都是神神叨叨傳播某種信仰的家伙——轉職成了一個在鄉間幫助國王進行管理的工作人員我熱切地恭喜他成為了一位受人敬仰的貴族,並向他鞠躬致敬,但奇怪的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的表情看起來很窘迫;

    長三角開始了他五年來的第十二次減肥的努力,今天是他減肥的第三天,為了慶賀他減肥成效十分顯著,今天晚上他打算好好大吃一頓以示慶賀……

    除了他們之外,還有很多,五年的時光,足以讓每個人都經歷一段精彩的人生,每個人都在成長、變化,有的人將自己的人生道標相互重合,將自己的旅途與他人分享;有的人則漸行漸遠,只留下一段美好的回憶一切都在改變,不變的似乎只有相互之間的情誼每當不經意間相互提及、相互想起,一個聲音總會忍不住在心底悄然響起︰

    你還好嗎,我的朋友?

    無論你在哪里,將去何方,正在經歷著什麼,又將迎接這什麼,我只希望你能知道,我們都在心底默默地為你祝福,回想起你的身影,說一句︰

    你還好嗎,我的朋友?

    ……

    妃茵他們並沒有向其他人披露我的存在——包括公會中的其他人——在某種我所無法理解的強大壓力之下,他們很清楚地知道,這一切都是徒勞無益的而且,對于他們所身處的那個扼殺了想象力、不相信奇跡的世界而言,我的存在實在是太過荒誕無稽,不可能贏得多人的信任

    不過,他們的沉默對于我來說倒是個好消息︰我完全不必冒著讓多人發現我存在的危險,就可以成功地重融入到我所熟悉和喜愛的那種生活中去對于公會中的其他成員來說,我只是一個離開了許久的同伴,在一段漫長的漂泊之後重回到了這里——這一切合情合理,並不會過多地引人注意

    正如你們所能想象的那樣,我重找回了我的生活,找回了我作為一個戰武士、作為一個普通人類的生活在別人眼中,我是一個離開了這個游戲世界多年之後又再次回歸的老“玩家”,我也努力地扮演著我的角色

    熟知我來歷的朋友們忠誠可靠地保守著我的秘密,為難得的是,他們不帶任何偏見地接納我、歡迎我,並不因為我與眾不同的生命形態而對我的態度有所改變——同為人類並生活在這樣一個環境之中的你們應當了解,這真的是一件很不容易做到的事情

    在回到正常生活的同時,我並沒有忘記施展自己身為一個神祗的能力,梳理著每天在這個世界上流轉不停的海量信息,監控著一切有可能讓這世界的管理者發現我的信息我吸取了上一次被發現的教訓,徹底抹去了和我相關的一切看上去“不正常”的痕跡,而那些無法消除的痕跡則用一份天衣無縫的在線紀錄來記載除非你能夠精確定位到我的本體,否則這些數據混雜在鋪天蓋地的海量數據庫中,完全漏不出一絲的破綻

    此後迎接我的,是一段我能夠想象得出的最快樂最幸福的時光在那段時間里,我們打怪升級、我們副本開荒、我們擂台比武、我們擺攤賺錢……我們體驗著這個世界能夠帶給我們的一切樂趣,而友情的存在又將這些樂趣放大了千百萬倍

    當然,我完全能夠使用自己的能力,將我們變得在這個世界中所向無敵無論是金錢、裝備還是經驗、級別,對于此時的我來說,都是唾手可得

    但除了在剛剛回歸到這個世界之後,我難耐不住自己洋洋自得的心情用一個作弊的小花招來證明自己的無所不能之外,我再也沒有這樣做過

    要知道,盡管這只是個虛假的游戲世界,但那種與朋友一道生死與共奮力拼搏的經歷卻是什麼東西都無法取代的那是我在四處逃亡命懸一線的時候還在夢寐以求著的最美好的東西,倘若在我逃出生天之後卻又主動將它拋卻,那我的回歸又有什麼意義可言呢?

    如果還有什麼和以前不同的話,那就是我可以加真切地投入到冒險生涯之中了從前我總是畏懼自己的死亡,這念頭總是讓我在一些緊要的關頭喪失勇氣可是如今,我已經可以從容地出入于生死之間,一睹那執掌亡者靈魂的美女死神的芳容我完全理解了之前我的涉空者朋友們對待死亡那輕狂放浪的態度,對于這個世界的冒險者們來說,死亡並非是這一次生命的終結,而是勇敢投入到下一場冒險的開端

    當我們公會的主力成員們終于全部達到一百五級的時候,我們糾結起了一支四十人的軍團,浩浩蕩蕩地殺到了末世君王“誅心者”達倫第爾所在的副本空間“聖?撒拉米宮”之中,然後被這個身高過五十尺的的龐然大物殺得屁滾尿流

    在那之後,我們又花了整整兩個月的時間,聚斂金錢、裝備、改變戰術,一次次地嘗試、一點點地推進、一撥撥地團滅,前僕後繼地死在達倫第爾的腳下盡管迎接我們的是一場又一場的慘敗,但生活的樂趣卻並沒有因此而絲毫地減少

    終于,在我們的第十八次勇敢的冒險嘗試中,達倫第爾渾身血光慘叫著倒在了我們的面前,那時整個副本都歡騰起來勇敢的冒險者們緊緊相擁,仿佛自己真的完成了一項拯救世界的壯舉,那振奮人心的場面永遠銘刻在我的心中

    事實上,我只需要在源世界中輕輕擦除掉幾行關鍵的數據,就可以頃刻間讓這個看似無比強大的怪物灰飛煙滅,但那樣做真的有意義嗎?

    對于已經擁有了這個世界的我來說,偉大很容易,而平凡卻很寶貴我熱愛這平凡的寶貴,遠勝于熱愛那無所不能的偉大

    和朋友們一同冒險是一種幸福,但這並不是幸福的全部和那些在這個世界中尋找快樂的涉空者們不同,這里擁有我全部的生活每當他們的世界夜深人靜的時候,這個世界都會變得格外安詳,而這個時候,就是我追尋自己另外一種生活方式的時候

    我會行走在無盡的海面之上,望著那無盡的碧波流向夕陽的方向;我會登上高山之巔,看風清月明雲起雲散;我會藏身在一片落葉之下,對著太陽靜靜注視著光線沿著葉脈流淌;我會騎著我的坐騎山雪在浩渺無垠的大草原上狂奔,听風狂奔的呼嘯;我會回到公會所在的那間木屋中,躺在床上,閉上眼楮,尋找心靈的寧靜

    你知道最妙的一點是什麼嗎?我可以化身萬千,同時去做這些事情我可以既在于此又在于彼,那是僅屬于神祗的特權

    當然,我也會信步走到那間溫暖的面包房中,看著那美麗的面包房姑娘的側影,呆呆出神

    我是這個世界至高的神祗,可以明了和操控這世上已有和我希望它擁有的一切如果我願意的話,我完全可以修改掉瑪麗安?桑塔的源數據,讓她按照我的心願,對我微笑、和我交談,甚至溫柔地坐在我的懷中,接受我最深情的擁抱

    但我沒有這樣做我寧願就站在這里望著她,從日落到天明

    是的,我知道她只是一段容易被人遺忘的、死板僵硬的數據,她沒有真正意義上的生命,也無所謂愛或不愛

    但我卻知道我愛她,我愛她的一切和一切的她或許我可以操縱她的一切,但做這一切的是我,而並非是她

    或許我愛上的並不是她,而只是愛上了愛她的這種感覺——在許多年前的那個明媚的午後,我推開了一扇面包房的們,然後愛上了愛情本身

    倘若我可以給她一個完全獨立的、擁有靈魂的生命,我一定會這樣做,但可惜,我做不到我是這個世界的至高神,但我終于知道我並非是萬知萬能——我既無法給予生命,也無從知曉我生命的來源

    生命是這個世界乃至所有世界中最高的禮贊,我們永遠無法知曉它從何而來,又將往何而去……

    ……

    除了這些之外,你知道嗎,我還有另外一項娛樂——一項級棒的、前所未有的娛樂

    還記得老卡爾森告訴過我,他曾經在那些涉空者的數據字段中找到了一種神秘的、通往“外面”的數據通道嗎?通過這些通道,他曾經看到了“外面”的世界

    他能夠做到的事情,如今的我沒有理由做不到

    我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就找到了那個神秘的通道,但我發現自己無法進入到那里去它被一種格外嚴格而又強大的規則束縛著,這種規則的優先級甚至比維護這個世界運轉的最高法則還要遠遠高出,我認為它或許並不是這個世界的產物盡管我未嘗不能破壞掉這種規則,但我的潛意識告訴我,那是一種後果十分嚴重的危險舉動

    但無法進入到這條通道並不意味著我無法使用它,就好像一個人無法鑽進一扇小窗,但卻完全可以透過它向另一側觀望這條通道就像是一個小窗口,讓我能夠窺見外面的世界

    正如老卡爾森所說的那樣,那是一個全部由人類組成的、光怪陸離的世界結合我的朋友們告訴我的一切,我相信那就是他們所身處的位面,也就是和這個“虛擬世界”相對應的“真實的世界”

    在這道窗口之後延伸出去的,是一個巨大的數據網絡,通過這個網絡,你甚至可以了解到這個世界的一切我雖然是這個世界中無所不知的神明,但在那個世界中卻是個一無所知的孩子我貪婪地搜尋著關于那個世界的一切,認識它、了解它,並被它牢牢地吸引

    是的,我度過了一段幸福和快樂的時光事實上,我甚至可以說這段時光相當地漫長,但身處于幸福之中,時間總是流逝得特別快無論我如何珍惜和熱愛它,它看上去總是比我所期望的要短暫許多

    我從來都沒有奢望過這樣的時光會永遠持續下去,因為我所經歷和學習到的一切都明白無誤地告訴我們,這世上並不存在所謂“永遠”這種東西但無論如何,當那個壞消息傳來的時候,它還是比我想象的要早了很多……

    一百八十九︰平凡的生活
第十卷 一百九十︰停服,逼近的世界末日
    一百九十︰停服,逼近的世界末日

    無論是在虛擬的法爾維世界里,還是在這個世界之外屬于那些涉空者們的“真實位面”之中,那原本都應該是一個安靜的夜晚我正懶洋洋地斜躺在公會總部屬于我的那間小屋里的小床上,透過僅有的一扇小窗望向外面的夜空

    盡管如今的我已經身具至高的神性,隨手間就可以塑造出一所不為人知的秘密居所,即便將這居所建于高天之上、星月之旁也不是了不起的難事兒,可在閑暇的時光,我仍然喜歡回到這里——這間狹窄破舊的小木屋之中

    是的,“回到”這里無論我如何操縱神力去演變塑造,最終出現的都是個空空如也死氣沉沉的“房子”而已,而這間小屋則盛放著我無盡的思念與回憶,是如“家”一般讓我感覺可以“回到”的地方

    那是一個極晴朗的夜晚,星光格外閃爍,月色也十分明亮乳白色的星月之光交相輝映,將原本黑暗的天幕都染上了一層淡淡的幽藍我本以為又將在這樣一幅漫天美景之中度過一個幸福的不眠之夜

    然而,突然間我信念一動,就在兩三個小時之前下線離開的牛百萬忽然反常地再一次降臨到這個這個世界之中沒過多久,我就收到了他發來的信息︰

    “在哪里?度來”

    不事情讓他如此倉促急切,甚至于讓他在這個本應安眠沉睡的里一反常態地匆忙上線,並且第一與我聯系

    只在剎那之間,我就閃現在了他的面前,還沒等他開口,我就妃茵、弦歌雅意、長三角和紅狼都相繼降臨在了這個世界上

    然後我敏銳地他們全都在降臨之後的第一打開冒險筆記,並且急切地想要給我發送信息

    這些們的反常舉動讓我莫名地感受到了一絲緊張,我意識到他們在這個時候來到這里,都是想要盡快告訴我一個令人震驚的重大消息而從他們的急切程度來看,這個消息或許將會給我們每個人帶來一場巨大的災難

    我信手一揮,無邊的神力便掙脫了空間的束縛,在數碼源世界之中以光蔓延,將他們自千里之遙的不同位置一瞬間都帶到了我的身邊當他們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都還捧著冒險筆記奮筆疾書,手快的妃茵剛剛將手指按在了“發送”鍵上

    在她出現兩秒鐘之後,她的信息才發到了我的冒險筆記上即便不打開那本魔法筆記本,我也她發來的信息是︰

    “來,大事不好”

    “出事兒了,你們?”我問道,“那麼晚了還不休息?”

    直到我開口有的人才已經變換了位置,看到我之後他們不約而同地全都松了一口氣

    “謝天謝地,總算是找到你了……”妃茵扔下手里的魔法筆記,神色慌張地向我走了,“……我們剛剛得到消息,‘遙遠大陸’兩個月以後就要停服了,你嗎?”不跳字

    “停服?”盡管透過這些涉空者們自身與外界相關聯的那個特殊的渠道,我已經了解了不少外面那個世界中的情況,但這個陌生的詞匯如此突兀地出現在我的面前,還是讓我感到有些摸不著頭腦

    “停服……哎呀,就是關閉服務器,停止運營……”妃茵看我滿臉茫然的樣子急得直跳腳,卻始終沒有找到合適的語言向我解釋這件事情

    “他們要把這世界給關了,永遠關閉”正當妃茵挖空心思地尋找恰當的言辭向我解釋的時候,弦歌雅意一句話指出了這件事情的根本利害

    “永遠關閉?”我心里一顫,一種不祥的預感瞬間充滿了我內心

    “是的達瑞摩斯公司認為這個游戲已經不能繼續賺錢了,他們打算關了它,再去經營其他的游戲”牛百萬焦躁地解釋著,隨後給我發來了一系列的網絡鏈接

    我借助他們的登錄端口望向法爾維大陸之外的那個廣闊的網絡世界,追尋這這些鏈接的地址打開了一個又一個網頁正如我的們所說那樣,在今天的凌晨,那間在他們那個世界上以“達瑞摩斯”為名的企業已經發布了消息,將會在兩個月之後停止網絡游戲“遙遠大陸”的運營在這最後兩個月的里,整個游戲將免費開放,以報答玩家們多年來的支持他們打算保留這個游戲的玩家身份數據,當的游戲投入運營之後,這個游戲的老玩家們如果登錄,將會得到一份特殊的大禮包……

    我,他們所謂的網絡游戲“遙遠大陸”指的就是我現在正身處的法爾維大陸世界位面他們將這整個數據化的世界都儲存在一個碩大無比的機器箱子里,所有的數據都在這個箱子中流進流出而所謂的“停服”,就是要關閉那台機器,將這個世界永遠地封鎖在那終無一物的黑暗和死寂之中

    “你們的意思是……”我的聲音有些干澀,“……世界末日就要到了,是嗎?”不跳字

    對于我的說法,他們略略感到有些意外但片刻之後,他們就理解了我的意思

    “對于你來說,差不多大概就是這個意思了……”牛百萬緊皺著眉頭,艱難地點了點頭

    一種巨大的絕望籠罩了我的心頭我深深地垂下頭去,看著正在我腳邊生長的一顆青草,正隨著晚間的清風微微飄搖它豐潤翠綠的葉片上蓄著一滴剔透的露珠,將照射進來的月光發散開來,如一顆珍珠般晶瑩閃耀

    而這,卻只是這個世界上無數絕美景色中最細小最微不足道的一個

    停服,這對于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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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九十︰停服,逼近的世界末日

    一百九十︰停服,逼近的世界末日
第十卷 一百九十一︰路!!!
    一百九十一︰路!!!

    (上一章修改部分,內容免費︰)

    “我……我不……”對于妃茵的這個大膽的設想,我有些拿不定主意。在我與他們交談的同時,我也在使出我的威能,細細搜尋著這個世界通往外界的通道。正如她所說,這個世界並非是完全封閉的,除了涉空者們降臨的通道之外,這個世界上也確實存在著其他一些通往外界的秘密道路。這些數據密道在源世界中都被掩藏得很好,平時也只有非常少量的數據從那里出入,但倘若我有心去搜尋,這些密道不可能逃脫我無所不在的眼楮。

    事實上就如同那些涉空者們降臨的通道一樣,我也在很早以前就了這些原本存在于源世界之後的秘密通道——事實上,在我看來,它們其實都是從外界那個無比龐大的數碼天地接入到法爾維大陸這個世界上的方法。它們的路徑雖然不同,但在根本上卻沒有兩樣。

    以我對于這個世界的控制能力來說,其實我完全能夠徹底解除掉封閉這些通路的數碼程序,將這些堵塞的道路變成坦途,任我自由地離開。

    但問題不在于我能否從這里離開,而在于我離開之後如何存活。

    無論是利用這些被封閉的源世界通道還是利用那涉空者們降臨的連接通路,我都曾窺探過外面的那個廣闊無垠的、同時又幾乎完全開放的數碼世界。那個世界並不像法爾維大陸一樣是由同樣一個世界組成的,而是一個由億萬個像法爾維大陸這樣的世界相互連接開放而構成的一個巨大到我無法想象的地方。如果法爾維大陸是存在于一個被他們稱之為“服務器”的巨大機器中的話,那麼外面的數碼世界則囊括了大大小小難以計數的眾多“服務器”,它們相互鏈接、相互溝通,成為一體。

    但與此同時,它們又都是獨立的,每個服務器之間的數據流都被嚴密地監督和控制著。每個服務器之中都存在著一個甚至許多個如我初回法爾維世界時遇到的那股龐大的搜索之力和抹殺之力的力量,這些力量在那些碩大的服務器中激蕩洶涌,保護著每一個屬于的獨立世界的完整和安全。

    如果我真的從這里離開,就必然需要在那些難以計數的服務器中首先找到一個落腳點,先將的生命核心存放起來。而那些——那些無法抵抗的抹殺的力量,正是我進入到那片陌生而又無比廣闊的天地中去的時候必須要面對同時卻又不可能去面對的問題。

    是的,在法爾維世界中時,我是任何數據都無法挑戰的、擁有著絕高權利和絕大力量的“至高神”。但是,我所掌控的範圍僅只能局限于法爾維大陸這個區域之內,當我離開的時候,不可能將我掌控的整個法爾維世界全部帶走。到那時,我所具有的絕大部分神力都將被舍棄,真正能夠逃離這個世界的,只有我最最核心的生命本體部分,而這個生命本體的部分,就像我剛剛回到法爾維世界時一樣孱弱無助。

    也就是說,在我剛剛離開這個通道的一剎那,我就像是一個赤身**手無寸鐵的嬰兒,卻要面對另外一個世界的神祗的追殺。我曾經經歷過一次那樣的過程,那是一場不可能勝利的戰爭。我活下來了,並且成為了神祗,這一切的一切都只能歸功于就連我都無法理解的運氣。

    不要問這種幸運到逆天改命的奇跡再一次發生的可能性有多大,你應該問的根本就是這種可能性是否存在。

    從那些道路逃脫?那根本就是自殺。

    我把這個問題告訴了我的們,他們也都陷入了沉默。我,以他們對于外面那個世界的了解,他們完全能夠明白我這樣做所面臨的結局。

    “如果一定要消亡的話,我寧願和這個我所熟悉和喜愛的世界一同離去……”我對他們說,“我不願意用這連告別都沒有的倉促逃亡,去換取一個就連一萬分之一都沒有的生存機會。”

    “或許,讓我安靜地呆在這里,裝作也不,等待那最後的時刻來臨,那也未嘗不是一個很好的結局呢。”我苦笑了一下,安慰著我的們。

    “不我們不會讓那樣的事情發生”妃茵怒氣沖沖地打斷了我。她用力地揮著手,似乎是想將我剛剛說出的那番話丟棄到一邊。她的話得到了其他所有人的支持,他們也都默默地點著頭,對妃茵的態度無聲地支持。

    “總會有辦法的,只是我們暫時還沒有想到而已。還有兩個月的,我們還有其他的沒有尋求過幫助,我們還都沒有嘗試,現在就說放棄,這早得也有些太離譜了”

    她兩手死死地掐住我的肩膀,直視著我的雙眼,用一種堅定到令人敬畏的口氣對我說︰

    “如果是,就不要說再見”

    (以下是一百九十一章內容︰)

    “杰夫,你說你能通過我們的登錄接口看到外面的網絡?”矮人牧師長弓射日緊鎖著眉頭,一邊努力思考著一邊問我道。

    “是的。”我點頭應道。

    “那你難道不能從那個端口進入到我們的家用電腦里嗎?”不跳字。長弓射日眼楮一亮,似乎有了一個巨大的,急切又略帶幾分興奮地說道︰

    “你看,你不是出不來,而是在你擁有自保能力之前找不到一個立足的場所。但我們可以把電腦里的防火牆和殺毒軟件統統關掉,先讓你進來再說,這樣不就可以了嗎?”不跳字。

    “我不是沒有做過這種嘗試,但是好像不行。”我擺了擺手,向他解釋著,“那條通路非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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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九十一︰路!!!

    一百九十一︰路!!!
第十卷 一百九十二︰再見朋友,再見!!!
    一扇橢圓形的門憑空出現在我的面前,門內,是一片深邃跳躍充滿了無盡誘惑和未知的淡紫色漩渦。

    只要一伸腳,我便能踏入這扇神秘的大門,踏出這片熟悉的世界,踏破虛空、飛身離去。

    在這扇門的彼端,是一片無法想象的廣大世界——無盡的疆域、巨量的信息,數據傳輸網絡無孔不入,如血脈般串聯起那一個傳說中唯一存在的“真實世界”的每一個角落,猶如一個無形的神祗,無所不在、無時不有。與那一片浩瀚天地相比,法爾維,這個充滿了懷舊氛圍的、古老傳統而又充滿了傳奇色彩的世界,渺小得就如海灘上的一顆砂礫,甚至難禁一層細浪的翻騰。

    那是一個我將要去到的世界,我將在那里重新展開一段人生,以一個前所未有的電子生命的形態。在那里,我將重新學習生存和生活,尋找我生命存在的意義和樂趣。我相信,那會是一段嶄新的傳奇,我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在那里將會發生的一切會令你們所有人瞠目嘆息、為之瘋狂傾倒。

    而要讓這一切成為現實,我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在朋友們祝福和喜悅的注視下,輕輕再向前邁出一只腳去,將自己的身軀投入到那片未知的廣大天地中去。

    ……

    作為曾經參與維護和管理這個世界GM之一,殘翼墮天使知道一些存在于這個世界背後的接入端口的漏洞,不禁如此,他還能夠利用這些漏洞,將另外一種微小而又邪惡的程序——他們稱之為“外掛”——注入到這個世界中來,在一定程度上打破這個世界的平衡,讓他自己在降臨時獲得許多額外的好處。

    事實上,在我在這個世界中游蕩的這些時光里,對這種作弊的小玩意兒已經見得多了。它們有的時候可以加快那些涉空者們行動的速度、有的時候能夠減少他們護甲破損的程度、有的時候能讓他們在一定的時間中重復同樣幾個被編制好了流程的動作,使那些涉空者們的本體在必須休息的時刻,讓他們降臨在這個世界上的投影仍然能夠用一些簡單的方法鍛煉自己。

    甚至于,有些邪惡鬼祟的程序甚至能夠改變那些涉空者們的生存數據,讓他們強大得超越了自己級別的限制,使他們在冒險和戰斗時獲得本不應有的優勢。

    類似這種使用冒險戰斗之外的方法短時間內不正常地增強自己的方法當然是這個世界的規則不被允許的,一旦使用這些作弊程序的涉空者被發現,他們將會被永遠地驅逐出法爾維大陸之外。

    然而,嚴厲的處罰卻無法根除人們這種懶惰貪婪的邪念。隨著時間的慢慢推移,使用這些作弊工具的涉空者們並沒有因此而減少,反而越來越多。一些殘暴的惡徒甚至利用這非法攫取來的力量,仗勢欺人、稱雄霸道,以欺凌和屠戮為樂,將許多級別和力量遠遜于自己的涉空者們一次次砍翻在地,並恬不知恥地以此炫耀自己的武功。

    對于那些惡黨暴徒的無恥行徑,我始終深深地鄙夷和蔑視,甚至有時還會操縱這個世界後台的源數據,讓他們暴露在維護世界公正的搜索系統之下,讓他們嘗到永遠被刪除的命運。

    在此之前我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我會需要借助這樣一個違背這個世界基本法則的東西保全我的生命。

    殘翼墮天使選取的這個“外掛”起作用的方式並不明顯︰當他降臨到這個世界上之後,這種工具可以隨著他的降臨注入進來,並在一定程度上提高掉落金錢和裝備的幾率。由于他利用了整個世界源數據中不完善的漏洞,所以這個小小的作弊工具不用擔心會被保護這個世界的安全系統發現。

    雖然是個簡單的小工具,但它的運行卻得到了系統的許可,那些確保網絡數據安全的強力軟件默認了從這個工具往來的數據流是合法的,這就相當于在兩台服務器之間打開了一條隱秘的捷徑,讓我在毫無抵抗力地從法爾維世界離開時有了一條安全轉移不必擔心受到毀滅性襲擊的通道。

    安全起見,在我正式離開之前,殘翼墮天使曾經在自己的家中利用他的個人設備做過幾次試驗,確保我能夠利用這個外掛軟件打開一條穿梭網絡的通路。事實證明,他的設想是正確的,我每一次都安全地打開了這條秘密通道,甚至嘗試著利用它安全地傳輸出去了一些零散的數據。實驗很成功,我們都對那即將到來的逃亡日充滿了信心。

    找到了正確的方法只是我逃亡的第一步,我們還要尋找一個合適的時機。在時機的選擇上,殘翼墮天使異常地小心。他告訴我們,在白天正常工作的時候,網絡數據都在專人的監控之下,任何一點兒不正常的變動都會引起當值人員的警覺。而我要從法爾維世界遷躍出去,這種海量的數據傳輸是不可能逃過那些當值人員的眼楮的。一旦被發現,他毫無疑問將會被公司開除出去,而我也將永遠失去這唯一的一個安全逃離的機會。

    唯一可以期待的是夜晚。按照慣例,每天晚間只有一個當值人員監控數據,做一些卻服務器安全正常運轉的基本維護工作。倘若發生了無法解決的問題,這名當值人員也會在第一時間找到技術工程師,采取緊急措施。

    我們需要等待的,就是在某一個合適晚上,這個當值監控的工作輪班到殘翼墮天使的身上。

    而那個晚上來得不早不晚,恰在法爾維大陸服務器關閉前的第三天。

    也就是今天!

    在法爾維世界中,現在正是明艷的黃昏時分;而在外面的真實世界中,已經是寂靜的子夜。雖然山青水碧、日暖霞紅,可天地都處在一片靜寂之中。缺少了那些涉空者們的喧囂,整個世界都如睡去了般安寧。

    妃茵、弦歌雅意、雁陣、長三角、長弓射日、牛百萬、降B小調夜曲、丁丁小戈、紅狼,再加上殘翼墮天使,這個世界上認識我的、了解我的、同時也認同和承認我的、我所有尊敬和親愛的朋友們,都早早地來到了這片溫暖的沙灘上,為我的離開和新生送上誠摯的祝福。

    “按照當前的網絡速度,將你整個傳輸過來,大概需要兩個半小時的樣子……”殘翼墮天使攤開雙手,略有些激動而又急切地催促我道,“……讓我們開始吧,祝你好運,杰夫。另外……”

    他忽然停頓了一下,而後忍不住裂開嘴真誠地笑了起來︰

    “……生日快樂……”他說,“……今天,5月16日,將是你獲得新生的第一天。”

    他用力和我擁抱了一下,而後站到了我的面前。從他的體內,我毫不費力地尋找到了那條通往外界的秘密通道。就像之前曾經演練過多次的那樣,我隨手一揮,一扇橢圓形的門憑空出現在我的面前。

    門內,是一片深邃跳躍充滿了無盡誘惑和未知的淡紫色漩渦。

    ……

    我就站在這扇門前——這扇不僅通往生命更通往不可思議的自由的大門之前——我已經做好了離去的準備。只需要一抬腳,我就將穿過這道門,化作無盡的數據流,進入到奔騰不息的網絡世界中去,永遠地與這個世界告別。

    在告別之前,讓我再多看這個世界一眼吧。

    讓我再看一眼烏齊格峰頂的日出,那從地平線下噴薄而出的明媚的陽光,或許你無法永遠照亮這個世界,但你的每一分光亮,都將美好的希望照射進我的夢想。

    祝你溫暖如新,呵護著這世上的每一個弱小的生命。

    讓我再看一眼彗星海上的月色,看那明澈的月光蕩漾在波濤之中,搖曳成一片皎潔的海,如少女裙邊的流甦,閃爍著純潔的美。

    祝你溫柔如絲,安撫這世上每一個孤獨的靈魂。

    讓我再看一眼晨曦河畔的垂柳,看那縴長的柳枝被微風輕輕撥動,泛開一層層青翠的綠潮,如游子的鄉愁,平又起,理還亂。

    祝你青蔥如碧,留下這世上每一分值的懷念的思念。

    讓我再看一眼考克拉山間的雪,看那銀子般閃耀的白色皚皚地鋪陳開去,冰清霜凝、霧聚嵐流,將天地上下連為一體,難分彼此。

    祝你純潔如玉,為這將逝的世界,保存永世的記憶。

    讓我再看一眼這世上的每一羽鳥、每一朵花、每一片葉、每一只獸,祝福你們,在生存時間盡情地享受生命,在毀滅時心無恐懼。

    讓我再看一眼這世上的每一塊石、每一粒沙、每一滴水、每一把火,祝福你們,以自己的形體構成了這樣一個美好的世界,讓身處其間的每一個人,都有機會去創造自己的故事。

    讓我再看一眼這世上的人們,那些狡黠的小販們、那些居家的主婦們、那些奮勇的戰士們、那些高傲的英雄們,祝福你們,我的同胞。或許你們沒有靈魂,但因為你們的存在,卻讓這個世界變得有了靈魂,你們構成了一個虛幻世界中的真實傳說,這世界是你們的——歸根結底是你們的!

    讓我再看一眼這個世界吧,祝福你。祝你青山不老,祝你綠水長流……

    ……

    不知什麼時候,淚水已經盈滿了我的眼眶。直到此時,我才意識到這個世界對于我來說意味著多少,而我對它的依戀又有多麼深沉。

    在那扇門前,我遲疑了許久。我的朋友們發現了我的異常,他們感到了一絲驚疑和慌張。

    “走啊,杰夫,你還在猶豫什麼?”弦歌雅意緊咬著牙低聲嘶吼著,雁陣的手和他緊緊地扣在一起,看向我的目光充滿了希冀和催促。

    “再往前一步,就一步!”長三角和長弓射日忍不住大叫著——他們倆難得有意見如此統一的時候。

    “拿出點兒出息來……”妃茵惱怒地揮動著雙手,“……走過去,沒什麼好擔心的!”

    “走啊!”“走啊!!”“走啊!!!”每個人都在大叫,每個人都在催促,我的朋友們恨不得一腳把我提進門去,幫我永遠地離開這個即將死亡的世界。

    我輕輕揮了揮手。

    那扇通往外面的門關閉了。

    永遠關閉了!

    “你在干什麼?”殘翼墮天使發狂似的撲上來,揪住我的領子,“快點,打開那扇門,離開這里!”

    我捉住了他的手,輕輕地將他推了開來。

    “不,我不走了。”我平靜地說。

    “你瘋了!”牛百萬沖著我大吼,“你會死的你知道嗎?你會死的!!!”

    “我知道……”我輕輕拍了拍牛百萬的肩膀,“……我的朋友,我知道我將會怎樣。或許這個世界已經到了它不得不消失的時候了,或許……或許我也一樣。誰又能離開自己的世界獨自存活呢?”

    “可這不值得!”丁丁小戈急匆匆地說,“你沒有必要這樣做!我們都知道,這是個……”

    “是個虛假的世界,是嗎……”我接過了半獸人術士沒有說完的話,“……可你又憑什麼來判定它的虛假呢?僅僅因為這個世界存在于硬盤之中嗎?難道我不是誕生于此嗎?難道我不是始終生活于此嗎?難道我不是活生生地在這里結識了你們、成為了朋友嗎?”

    “不,我的朋友,這是個再真實不過的世界了,只不過它的真實不同于你們的真實。對于我來說,這里用有我的一切,我無法失去它,就如同你們無法失去外面那個世界。只有在這里,我才是我,杰弗里茨?基德這個靈魂才有他存在下去的意義……”

    “那我們呢?”紅狼絕望嘶啞地質問我道,“對于你來說,我們難道就沒有意義?就不足以支撐你在一個新的世界里生存下去嗎?我們把你當成朋友,可你呢?你把我們當成了什麼!”

    “是我的朋友,是我可以寄托靈魂的朋友,永遠都是……”我從沒像這件事情一樣堅定地確信什麼,“……能和你們結識,是我畢生的榮幸和永世的光榮。”

    “但是,我的朋友,友誼的真諦並不是相互擁有,更不是永世常伴,而是理解和尊重。我將懷著對你們永遠的懷念和真正的感激,而對于你們來說,我希望自己也是一個過早離去而又值得回憶的友人。”

    “相信我,你只是對外面的世界不夠了解……”弦歌雅意苦苦哀求,做著勸服我的最後努力,“……我們會幫助你,你會在那里找到新的生活和新的樂趣。那是個無邊廣大的世界,每一秒鐘都有未知的驚喜。有我們在身邊,你什麼都不用擔心。”

    “你不明白,我的朋友……”我苦笑著看著精靈射手,“……你不明白,那恰恰是我最擔心的。”

    “我生活在這里,這片大陸上,我知道如何在山巔捕獵、也知道怎樣在海中垂釣,我知道如何戰斗,如何揮舞長劍壓倒我的敵人,我知道如何生存,在一次次的冒險中幫助受困的人群。這是個足夠廣大的世界了,你懂嗎?對于我來說,這個世界足夠美好了。我了解它,熱愛它,生存于它之中,並永遠依戀它。”

    “而外面的世界……讓我害怕,讓我畏懼。對于我來說,那是片太過廣大的天地,是個太過美好的世界,它就像是……就像是一柄太過鋒利的寶劍,鋒利到讓我找不到足夠堅固的劍鞘包裹,只會被它割傷刺穿……”

    “生命要有敬畏,我的朋友,我們的生存和欲望要有邊界,我已經摸著了我的邊界——這里就是我的邊界——倘若我超越這個邊界,再繼續膨脹下去,我會……我會失去我自己,我會無力承受。”

    “所以,讓我呆在這里吧。我本不應該存在于這個世界上,但我出現了,我生存過,並且得到了一個生命能夠得到的最好的東西。現在,我將和這個世界一同沉睡,這或許是我能夠接受的最好的結局了。”

    我曾詢問過巨魔老頭老卡爾森,倘若有一天,他發現自己的身上沒有了靈魂的禁錮,能夠自由離開碎石要塞的時候,他會怎麼樣?他告訴我,多半他還會留在要塞中,過他一成不變的生活吧。我嘲笑那個老家伙虛情假意故作姿態,而他面對我的嘲諷,只是微笑搖頭。

    你知道嗎,老家伙,我真誠的朋友、我淵博的老師、我睿智的父親,直到現在我才能夠理解你的感受。你是對的,你不會離開,正如我無法舍棄。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世界,那是我們生活的全部,也是我們靈魂的居所。

    我們無法將靈魂拋卻,只帶著空空的軀殼獨自存活。

    “已經太晚了,大家都回去吧。”我向我的朋友們告別,就如同往常一樣。

    他們依依不舍地望著我。

    “我實在不知該如何同你們道別,所以,就在現在吧,現在,我就和大家正式告別了。在你們離開之後,我將封鎖你們的賬號,阻止你們重新進入這個世界——請原諒我的任性吧,我實在無力再將這離別的感傷拖延得更久了……”

    “你不能就這樣走了……”弦歌雅意泣不成聲,“……讓我們幫你做點什麼——無論是什麼!”

    “如果想要幫助我,那就請你為我做一件事情吧……”我說。

    “我做!我做!!”弦歌雅意泣不成聲,“無論是什麼事情,我都願意幫你完成!”

    “記住我,承認我,在這個拒絕我存在的世界上為我證明,證明我曾經來過,證明曾經有這樣一個奇異的生命出現在這個世界上,他被人認可,並沒有被永遠地拋棄和遺忘……”我用力抱緊了弦歌雅意的肩頭,然後轉身離去。

    “我會的!”精靈射手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我一定會的!!”

    轉瞬間,我已經漸行漸遠,他們的人影仍舊聚集在海灘,只是隱約可見。

    “……我要為你寫一個故事,我要記下你的每一次經歷,我要告訴每一個看到這個故事的人,你是真實存在的!你來過!你在這里……”弦歌雅意聲嘶力竭。

    我不敢回頭,只能擦著眼角那永遠也流淌不完的淚水,越走越快,直到他們的影子隱沒在地平線中。

    “……我要用這個故事來紀念你,紀念我們,紀念那些我們不願忘記的事情……”弦歌雅意的聲音還在回響,即便是滔滔海浪聲也無法將它淹沒。

    我踏過高山,踏過河流,瞬息千里地逃竄開去,可他夾雜著哭嚎的吼叫聲依然清晰可聞︰

    “……我知道這很難,我知道我會寫得很爛,我知道我會寫得很慢,但我會寫下去,無論多難、多慢我都會把它寫完!我不是為了任何看到這本書的人而寫,而是為了你!你是這個故事唯一的主角,也是這個故事最重要的讀者,它會是你存在的證明……”

    “再見,我的朋友,再見!!!”
第十卷 一百九十三︰終章
    一百九十三︰終章

    這是我最後一天行走于法爾維大陸之上。

    在由數碼組成的世界隱秘源頭之中,決定這個世界終結的巨大齒輪已經在默默地運行,我並非無法改變它的運轉,但我這毫無意義。我在僅屬于涉空者們的那個世界上,閃電已經被人類成功地馴服,而法爾維世界賴以生存的一切,都完全寄托于那種叫做“電力”的能源之上。倘若外面那些操縱和控制這個世界的人們它的運轉有異,那也只需要扳動一個開關就能將這整個世界永久封閉。

    何必要再做這些無用的事情呢?既然已經決定了要與這個世界一同沉睡,那就讓它循著它的命運走向終結吧。

    我站在聖城弗雷斯希特西北方向的一座木質建築之中,這是一個名叫“閑著無聊為了亂七八糟的事情七嘴八舌喋喋不休的一群人”的冒險公會的總部。我還記得它當初剛剛落成時的樣子︰狹窄得難以容納兩個人並肩行走的小巷、搖搖欲墜的牆壁和窗戶、殘破的桌椅、鋪滿了灰塵和蜘蛛網的房間……除了那些“閑著無聊為了亂七八糟的事情七嘴八舌喋喋不休的一群人”,這里一無所有。

    但有了這些人,也就有了一切。那些家伙在這里買賣交易、接受任務、訓練技能、打架斗毆……這棟不知閑置了多少年幾乎快要散架了的破房子一天天變得熱鬧起來,然後變得更大,更高,也更加漂亮。如今,這里已經是一棟四層的磚石建築,外牆被白色的涂料粉刷得明亮可愛,門前的花園里還擺放著一個少女讀書的雕塑——小氣鬼的會長妃茵之所以願意咬牙切齒地花上三千多枚金幣把它買下來,還是因為“她看上去長得和我好像哦”這種無聊的理由。

    最終讓我們感到遺憾的是,我們終究沒能將這個公會經營到更大的規模,在門口開設一個專屬于我們的馬車驛站。

    幾個小時以前,這座建築的清潔期限就已經到了,那時,整個法爾維大陸上已經再也找不到涉空者們活動的痕跡。但我還是第一將金幣匯了出去,讓這棟建築在它存在的最後的一刻仍然保持整潔如新。

    屬于這棟建築的,是一份份珍貴而有美好的情誼,我又怎能讓它蒙塵?

    我的那個小房間還在二樓,除了一張床、一張桌子、一把椅子和一套煉金器材,再無它物。靛藍色的床單整整齊齊地鋪在床上,就像它第一天來到這里一樣。我最後一次躺在這里,那種溫暖和安定的感覺也如第一天時那樣一般無二。

    我將的一縷意識留在了這里,留在了這個我從未失去過的、被我稱之為“家”的地方。在這世界的最後時刻,我雖然拒絕了“家人”的陪伴,但呆在這里,就讓我感覺他們從未離去。

    我出現在了翁澤克拉爾山中,在這里,有一片被密林包裹著的靜謐草坪。一條清淺的溪流從草坪中間蜿蜒而過,發出令人欣喜的淙淙水聲。

    草坪中,一匹渾身黑亮而四蹄雪白的野馬正在安詳踱步,渾然沒有收到我這突然出現的神秘訪客的攪擾。

    我喚出了我的坐騎——那匹和它長得一模一樣的,名叫“山雪”的駿馬。

    山雪,我的,如果當初不是我,那麼今天在這里安然享受著美好時光的或許就是你了吧。你是那樣一頭野蠻而又優雅的野獸,讓我在看到你第一眼時就感受到了發自心底的戰栗和贊美,被你身上那蓬勃的自由氣息深深吸引。你是這林間野性的精靈,當你奔跑時,連風都在為你歡呼雀躍;當你跳躍時,更像是一只帶著隱形翅膀的飛鳥在翱翔。

    我分出一具化身,翻身坐上它的脊背,一聲長嘯,催它帶我奔跑。

    去跑吧,我的去跑在這片屬于你的從林,去展示你的自由和驕傲。對不起,我的,我無法給你真正的自由,但在這一刻,我願成為你忠誠的影子,去見證你非凡的生命。跑穿過山川,躍過懸崖,涉過溪水,踏過草坪。生平第一次,我願幫助你為了而去全力奔跑,將你驕傲的身影永遠地烙在這片大地最後的記憶之中

    我來到了這片大陸最後開放的副本,“聖?薩米拉宮”。無視副本中多如牛毛的衛兵,我徑直走到末世君王“誅心者”達倫第爾的面前。

    他是血族與惡魔族的混血,因為追求強大的力量,變成了一個身高五十尺的龐然大物。與他昭彰的惡名不同的是,他是個相貌相當英俊的戰士。他將的靈魂投入黑暗,只希望為那些被這片大陸放逐的生命尋找重新回歸的權力。

    對于大陸聯盟來說,他是是黑暗的魔王,是聯盟的死敵,是邪惡的化身。

    而事實上呢?他只不過是被設計制造出來,滿足那些玩家戰斗**和榮譽感的最終boss而已。

    他生命的唯一目的,就被打倒、殺死,成就別人的威名和榮耀。

    我還記得當我和公會的其他們一同殺到他的面前,將他包圍,拼死搏命直到最後一秒將他擊倒時,他怒吼著發出掙扎的叫喊,最終卻仍舊不支倒下的場面——那是他孤獨的一生中最悲慘的時刻,但也是最壯麗的時刻、最輝煌的時刻、最滿足的時刻。在那一刻里,他完成了的使命,讓每一個勇敢來到他面前的人們,得到了他們應得的一切。

    而這,不正是他生存的意義麼?

    你空有一具強大的軀殼,卻只是一個沒有靈魂的怪物;你忠誠地全力面對每一場戰斗,最終等到的卻只能是失敗;你有著 赫的聲名和震撼人心的傳說,而這一切卻只是別人編造出來自我娛樂的虛妄。

    巨大的惡魔拖著長刀,在岩漿肆溢的洞穴中威武地逡巡,粗大的吼叫聲震撼人心,既像是驕傲地宣言,又像是輕蔑地挑戰。你是讓所有人戰栗發抖的魔王,也是所有人膜拜朝聖的偶像。

    但是,今晚你注定孤獨,不會再有人像往常一樣來到你的面前,證明你的勇武,收割你的榮耀。你也會感到寂寞吧,我永遠的敵人?你陪伴了那麼多人度過了一個又一個驚心動魄的不眠之夜,如今,卻要一個人面對一切的終局。

    也應該有人來陪陪你了,無論你是否能夠理解這一切。你是這個世界最後的驕傲與懸念,我願留在這里,和你一同迎接我們共同的結局。

    留下這縷意識,我來到了浩瀚無垠的彗星海中央。信手揮灑,我由那代碼世界中抽出片片字節,將它們砌成磚石,高高壘起,憑借著的印象,憑空塑造出一座城堡的廢墟。

    碎石要塞,那個帶給我生命巨大轉機和變化的城池,應該就是這幅模樣吧。我竭力恢復著那座城堡的每一塊殘垣斷瓦、每一具行尸走肉。在要塞最高的望塔上,黑爵士阿瑟?登戈特傲然而立,滿心渴求地準備將毀滅的命運傾覆在她背棄了誓約和公正的同類身上。

    哦,我要找的並不是你,女士。而是在這座城池中一個最不起眼的角落中,揮舞著手杖盤腿坐在一堆篝火旁的巨魔老人。

    老卡爾森,我曾經在這個世界上唯一遇到過的靈魂伴侶,此刻,他的形象正以我所熟悉的姿態沖著我安靜地微笑。早在不知多久以前,他就曾面對過一場無可抗拒的毀滅災難,那時,我想與他站在一起,共同面對這一切。然而,出于對我的愛護,他拒絕了我的請求。

    如今,命運的筆記劃過一個圓圈,又重新返回到了原點。曾在滅頂之災中逃脫的我,同樣也要面對一個無法抗拒的最後命運了。

    這一次,可以請你陪伴我走到最後嗎?我的,我的師長,我的父親。我選擇了這樣的道路,但這並不意味著我毫無畏懼。我能夠感受得到,我的靈魂在面對這最後滅絕的時刻里,也在恐懼地掙扎顫抖。在這一刻,我比任何時候都更需要你的陪伴,哪怕只是你的一片虛影,哪怕只有失去靈魂的一個軀殼。

    我隨手抄出一個殘破的瓷碗,在篝火上懸掛著的大鍋里舀出一碗淡綠色的漿汁。哦,泰迪辛諾,巨魔的飲料,老家伙,這一次你可別想再騙我把這碗惡心的喝下去。我捧著破碗,安靜地坐在篝火的對面,看著這個藍皮膚老的笑容在火焰中升騰閃爍,那種溫暖的感覺,從內心深處一直蔓延出來。

    將這縷意識珍重地保留下來,下一秒,我已經出現在了一座荒野中的莊園門口。因為戰爭,這座原本寧靜安詳的莊園此刻已經變成了一個守衛森嚴的堡壘,由大石和巨木加固的牆壁足以將一切可能入侵的敵人拒之于門外。

    我穿過城牆,在一隊隊巡邏守衛的忽視中,走進議事大廳。

    在那里,我看到了這座莊園的主人,女男爵勒茉爾。

    我不還有多少人記得這個可憐又可敬的少女,當我們路過她的莊園時,她拜托我們帶回兄長的信息,而當我們看見他的兄長時,他已經因為腐蝕靈魂的毒素,而永遠地倒在了碎石要塞的戰場上。在我的任務欄中,直至今日還有一項未曾完成的任務,那就是“勒茉爾的囑托”。當時,尚且不了解這世界運轉規則的我天真地認為,只要我都不說,也就為這世界增添了一種可能;而到了現在,即便我這一切皆為編造的虛妄,也不想將這令人傷心的消息帶給這個可憐的女孩。

    經過了這麼多年的戰爭,女孩如今已經長大了。她穿著英武的鎧甲、佩著鋒利的長劍站在議事廳的中央,查看著面前的布防圖。她的眼中不再有軟弱和恐慌,取而代之的是保衛家園的堅毅和勇敢。

    你的兄長為你驕傲,女士,我想他會很樂意親口告訴你這一點。

    我悄然揚起一堆代碼,指揮著它們在虛空中排列組合,直致幻化出一個貴族青年俊朗挺拔的模樣。他有著一頭褐色的頭發,身上穿著一套十三極的“金屬輕甲”,腰間同樣佩戴著一柄樸實無華的長劍。他面帶微笑,緩步走到勒茉爾的身畔,伸手摟住了她的肩膀,然後輕輕親吻著她的面頰。

    勇敢尊敬的女士,我曾是你雇佣的冒險者。我沒有辜負了你的囑托,順利地完成了任務,將你兄長的信息帶回到了你的身邊。

    任務欄上的字跡漸漸隱去,終成了一片空白,對于這個世界的責任,我終于不負所托。從這一刻開始,這將是一個不曾讓我留下遺憾的世界,即便下一刻就是它的終點,這一刻的一切也都變得美好而圓滿。

    我沒有在這里留下我的意識,這個空間僅屬于生離死別之後再次重逢的親人。這是我能為這個世界做的最好的一件事,為此,我感到無比的驕傲和欣慰。

    踏過空間的束縛,我來到了小城坎普納維亞的街頭。做生意的小販們還在默默地忙碌,即便沒有了任何一個顧客,他們也還是感到如此的充實和滿足。哦,還有足夠的,盡管我已有了瞬息萬里的能力,但此時,我還是想要憑借著我的雙腳,走過這美妙的一段路程。

    玫瑰街,路旁那些象征著愛情的花朵還在盛開,桑塔面包房里的爐火仍在舞動,將烤面包的甜香撒在空氣中播撒。

    瑪麗安,那可愛的姑娘仍然用雙手支撐著的面頰,仰望著晴朗的天空,露出淡淡的笑容。

    此前,我一直都不敢走進這間小小的面包房,只敢站在路邊,又或者是矗立在對面的窗前,痴痴地望著這美麗姑娘的身影,一邊嘲笑著的怯懦,一邊又沉浸于對她的思念。

    那是一種何其奢侈卻又何其貧瘠的愛情,它饑渴得仿佛無論用都永遠無法填滿,卻又容易滿足到了即便一瞥也能感受到巨大幸福的程度。

    然而今天,在這世界末日即將到來的一刻,我願變得勇敢一點……

    我推開了面包房的房門。

    店門打開時與門後懸著的風鈴踫撞,發出一陣令人愉悅的“叮當”脆響。

    “歡迎光臨,請問您有需要的麼?”

    櫃台里轉過一張微笑著的少女的清新面孔,聲音如那風鈴般清脆。

    哦,那就是她的聲音了。

    已經過得太久了,我甚至幾乎已經忘卻了她的聲音是如何的溫柔活潑,就如同映射著月光的露珠般,晶瑩閃亮,讓人無法踫觸。

    我走到她的面前,略有些緊張地清了清嗓子︰

    “無論你是否能夠理解……”我凝視著她的雙眸,緩緩地開口說道,“……我想要告訴你一個故事……一個傻傻的戰武士不可救藥地愛上了一個面包房姑娘的故事。”

    “……這個故事在我的心底埋藏了很久,我只想對你一個人說……”

    在深情的凝望和誠懇的講述中,我留下了那縷意識。我不想驚動那姑娘,所以沒有打開店門,而是直接從牆壁中穿過。

    回過頭來,我看見一個面帶羞澀的青年,面對著一個可愛到了極點的少女,紅著面孔磕磕絆絆地講述著終究不會有希望的傻傻愛意。那姑娘瞪大了一雙圓溜溜的大眼楮,純屬禮貌地望著面前的青年,看上去顯然只是把他當成曾經進入這面包房中的無數顧客中普通的一個而已。

    對于夢里的一枝花

    或者一角衣裳的愛戀是無希望的

    無希望的愛戀是溫柔的

    我害著更溫柔的懷念病

    自從你遺下明珠般的聲音

    驚觸到我憂郁的思想

    便是如此,也很好啊。

    ……

    世界終止的還剩下最後一分鐘。

    我閃身來到坎普納維亞城的城門前。

    城門口,一個頂盔貫甲、目光堅定的年輕士兵,正挺拔地站立在的崗位上,一絲不苟地盡著守護城池的職責。

    他的名字叫做“城門衛兵杰弗里茨?基德”。

    哦,那是曾經的我。

    忽然好像想起了,從背包的最底端,我翻出了一小捆月魂草。那是在我最早獲得意識時,一個粗心的涉空者,在一次交易時一不塞進我的手中的。

    我一直懷疑我的靈魂、我的生命是否與這捆月魂草有著不可分割的密切聯系,或許是這捆隨處可見的草藥蘊含著某些我至今都無法理解的魔力,在那一剎那將靈魂與意識帶入了我的身軀。懷著這樣的疑慮,在我漫長的冒險生涯中,無論遇到了情況,我都不曾有一刻將這捆月魂草丟棄。一種不理智的迷信讓我害怕,害怕將它丟棄之後,我所奇跡般擁有的一切都將離我而去。

    重新將月魂草放入背包,我轉過身來,背對著曾經的。

    一種神奇的力量從我的身體里涌起,讓我的身軀一點點逐漸變得透明起來。

    我輕輕向後退了一步,我的軀體如我希望的那樣變成了一道沒有實體的虛影,漸漸融入到了與我背後那個名叫“城門衛兵杰弗里茨?基德”的身體中,直到完全重合到了一起。

    這里是一切的起始。

    這里也是一切的終局。

    從這里開始,我開啟了一段不可思議的旅程,在這段美好的人生旅程中,我曾有幸遇到過許多有趣的旅者,並與他們結伴同行。

    但最終,那仍是僅屬于我的人生,屬于“杰夫里茨?基德”的人生。每個人的人生都是一段專屬于他的旅程,在這段旅程中,我曾孤身上路,也終將獨自走向終點。

    ……五,四,三,二,一……

    世界之鐘最後的一次敲打悄然響起。

    無盡的空虛涌來,無法看透夜幕,填滿了原本絢麗多彩的世界。

    哦,天黑了……

    一百九十三︰終章

    一百九十三︰終章
第十卷 又一個故事結束了
    《》www又一個故事結束了,按照慣例,似乎是應該說些什麼的。可我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從08年開始,《獨游》的故事經歷了整整五個年頭,才拖拖拉拉地走到了最後,中間不是沒有放棄的念頭。可似乎總有些什麼在推動著我、刺激著我、逼迫著我,讓我一定要將這個故事講完。那是你們,始終等候在網絡彼端,期待著網頁刷新的一剎那,一個熟悉的名字忽然跳動起來,並會為此感到一陣欣喜的感動的讀者們,你們是這個故事得以完成的最大動力,這個故事屬于你們。當然,還有你們,那些活躍在故事之中,不時帶給我跳躍靈感的角色們。你們在故事中的踫撞意外激發出了無數的火花,讓這個故事按照你們所希望的樣子走到了最後。我給了你們文字的描述,而你們給了我一個有生命的世界。作為你們的創造者,我同樣要誠摯地對你們表示謝意。《獨游》寫了五年,對于小弦子我來說,這五年是人生巨變的五年。在這五年時光中,小弦子結婚、生子、買房、跳槽,動蕩不已,可以說,小弦子我在這五年時間里,也同樣伴隨著杰夫里茨•基德,經歷了一場又一場冒險。如今的小弦子已經年過三十,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確實再難復當年那樣的文字激情。寫到許多章節,總覺得筆下滯澀,有時甚至會因為找不到一個恰當的詞匯而氣沮難耐、無心再寫。但我覺得,我還能寫下去,也還會寫下去。我還有許多有趣的構想,倘不能親手將它們一一實現,我會覺得心有不甘。不過,下一個故事問世的時間,我卻實在無法保證。為了不再挖個半截子的大坑害人,我打算下一個故事全部完成之後再行放出。然而什麼時候、在哪里、是什麼,我都無法保證。我唯一能夠保證的是︰當小弦子的下一個故事出現時,大家仍然會覺得它另闢蹊徑、與眾不同。胡亂寫了那麼多,筆下凌亂,不知所雲。祝看到這段文字的每一個人,都會擁有一個屬于他自己的好故事吧。[搜索最新更新盡在.]

    最後放出一張小小弦的照片,這既是因為小弦子我希望能和大家分享人生中最大的快樂,也是因為一個驕傲的老爹無法遏制的臭顯和炫耀的**吧。小弦子人生中又一個最重要的女人終于出現了。《》www